《太平天國》第43章: 1.皖北原野上六月的皖北已是熱風撲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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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天國》第43章

太平天國

第43章

1.皖北原野上六月的皖北已是熱風撲面,曾國藩騎在馬上在盧六所帶的衛隊的保衛下向安慶進發,他一路上沒說過幾句話。

章壽麟知道他在想什麼。

在馬隊快到安慶時,他對主帥說:「我好像從一場噩夢中剛剛醒來,陳玉成和那個曾晚妹真是天下奇人……從前我以為造反的人都是窮鄉僻壤的刁民,都是人間的渣滓,看來,不能二概而論啊。」

曾國藩冷笑一聲:「自視上流的人群裡,人之渣滓還少嗎?」

章壽麟突然問:「這會不會影響曾大人今後對長一毛一手軟?」

曾國藩撚鬚而笑道:「這是兩回事,在人格上我敬重某個人,可在戰場上仍然是死敵,何談手軟?」

他當然不手軟,就在他剛剛進了安慶的署衙時,他得到了報告,他的最小的弟弟曾貞干從南京前線回來說:「疾疫在營中流行,太厲害了,每天都死人,鮑超營中,一天能抬出十多個死人。」

曾國葆已改名曾貞干了。

曾國藩心急如焚,他說:「這樣下去,你們何時才能發動攻勢?等到長一毛一從蘇浙一帶調來重兵,你們不是要腹背受敵嗎?老九有沒有撤的意思?」

曾貞干說:「他說置之死地而後生,不肯撤。」

曾國藩說:「老九總是急功近利。」

曾貞干說:「他讓我來取兩萬兩銀子,他說,越是不景氣,越要多發銀子才行。」

曾國藩說:「我又不開錢莊,他只知道伸手要銀子。」

曾貞干說:「大哥不想給嗎?」

「銀子又不是我的,本來是用於軍餉的,怎麼不給?」

曾國藩說,「你要把好通安慶的水道,萬一叫長一毛一切斷了,你們可就完了。」

2.穎州城外蔥翠的山,綿密的竹林,一彎小河圍著小山環流而去。

就在這座與半山庵相望的山坡上,堆起了陳玉成和曾晚妹的大墳。

儀美挎著一籃子鮮花來到墓前時,發現從上到下,已見不到一塊黃土,全被鮮花鋪滿了。

儀美呆呆地看了好一會,才把自己的一籃子鮮花也供奉在墳頭,然後坐下去,她從懷裡掏出那塊她送給陳玉成的打簧表,這是她從陳玉成的遺體上找到的。

此時她把打簧表掛在了墓碑上,她聽到的表聲是那麼響亮……

她撲在墳頭嗚嗚咽咽痛哭起來。

死,連接著天上人間,而她心中的佛祖卻不能讓她溝通那看不見的冥冥世界。

3.上海英國駐軍海軍司令部(一八六二年六月一日)

海軍司令正在召集部將開會,他說:「普魯斯公使傳達了女王和大英帝國的命令,我們必須馬上結束我們對太平天國的中立政策。」

洋一槍一隊長華爾說:「早該這樣,我們不能總是以僱傭軍的方式出現。」

副統領法爾斯德說:「現在太平天國不顧一切地要打上海,我們就會沒有立足之地了,他們不再保證不攻打各通商口岸,也不賠償英國僑民的損失,大清朝廷在《北京條約})裡又給了我們那麼多好處,我們理應幫助清政一府打太平軍!」

何伯說:「他們的咸豐皇帝活著的時候,是不願意我們插手的,被處死的肅順是個強硬派!曾國藩這人想獨佔全功,也不希望我們染指。

咸豐死了,恭親王是我們的朋友,西太后也聽他的,我們不會白白幫他,我們必能得到更加豐厚的報答。

巴夏禮說得對,我們主要不是為了清帝國的利益,而是為了我們自己的利益,哪個朝廷統治中國是不重要的,重要的是誰給我們的利益多。

七月七日,外交大臣告訴我們,不能搞虧本交易。」

華爾說:「這個李鴻章比從前的楊文定、何桂清、薛煥更信任我們。

我們現在上海一共有多少兵可用?」

何伯答:「兩千五百。」

華爾說:「加上我招募的,可湊到四千人,但我仍然覺得兵力太少。

將來洋一槍一隊裡可招中國兵,由英國軍官帶。」

何伯說:「這是個很好的辦法。

為了英國的利益,我們必須動手了,我們要與法國兵合作,保住上海,決不能讓太平天國打進來!」

法爾斯德問:「李鴻章希望洋一槍一隊歸他配屬,實際上是他的私人僱傭軍,我們政一府有什麼指令?」

「你們算民間,」何伯說,「這次英國正規軍隊要介入了,不同一般。

有你們這支僱傭軍在,在不利的時候,可推到你們身上,大英帝國可進可退。」

法爾斯德說:「明白了。」

4 上海外圍松江(一八六二年六月一日)

戰鬥異常激烈。

譚紹光率軍與英國華爾的洋一槍一隊展開激烈的戰鬥。

吉慶元趕到指揮所向譚紹光說:「上海英國海軍司令何伯、法國海軍司令卜羅德動手了,他們出動海陸軍九百餘人防守租界,法軍九百人防守法租界和上海縣城,不只是華爾的洋一槍一隊對付我們了。」

譚紹光說:「哼,什麼友好啊,中立呀!狐狸尾巴全露出來了。

打,堅決打,凡是阻礙我太平軍、攻佔我中國領土的,不管什麼人,都是敵人,堅決打!」

吉慶元說:「好,我從南匯往裡攻,忠二殿下李容發從青浦打,你從王家寺攻寶山!」

5.長春一宮西太后問恭親王奕沂:「怎麼著,長一毛一攻打上海了?」

奕沂答:「是這樣。」

西太后:「英國人、法國人是個什麼德一性一啊?他們也該吃點苦頭了。

好處也撈足了,一個《北京條約》,他們都多佔了不少便宜,這回怎麼樣啊?」

奕訴說:「我已與英法的公使談好了,他們出兵,幫我們滅長一毛一。

這不是動手了嗎?」

「早該這樣,」西太后說,「不過,我心裡可總是不落底,萬一他們幫咱打敗了長一毛一,仗著有功,又欺侮咱們怎麼辦?那不是前門拒虎,後門進狼了嗎?」

奕訴說:「我早想好了。

太后您想啊,固然洋人、長一毛一都是禍患,可兩害相權取其輕,長一毛一更可怕。

長一毛一打出的旗號就是滅我大清用阿是要從根上砍倒咱這棵大樹呀!洋人呢?洋人就不同了,他們不過是一逼一咱們多開幾個通商口岸,多做點買賣,多幾個租界,多撈點銀子,他們離咱這幾萬里,總不能把家搬來吧?他們佔多大便宜也不會滅咱大清的。」

「這我明白。」

西太后說,「家奴比外人要惡、要狠。」

「正是。」

奕訴說,「李鴻章一到江蘇任上,馬上和洋人洋一槍一隊聯上手了,這人果然頭腦靈活,走到頭裡去了。」

西太后說:「頒上諭給李鴻章,叫他告訴洋人,只要他們真心實意幫咱滅了長一毛一,什麼都好說,不就是多開幾個租界嗎?中國這麼大的地方,賞他們點,也就是九牛一一毛一而已。」

奕訴說:「是。」

6.天京儀鳳門外洪仁玕、傅善祥等人站在城樓上,望著一隊車仗駛近城門。

洪仁玕對傅善祥說:「不對呀,沒有忠王旗號,他沒回來?」

傅善祥憂慮地說:「天王為解湘軍之圍,嚴詔李秀成『追救京城』,否則要正國法,他現在公然違旨,這事不好辦了。」

洪仁玕:一他有他的道理。

他認為湘軍初到,敵勢方銳,回救天京也不見得奏效,前幾天他給我寫了一封信來。

這時車仗來到城下,是李秀成的弟弟李容發上前來打話:「稟干王,奉忠王之命,我已將忠王老母親以下家眷六十餘口盡數從蘇州護送回天京,交與天王我主為信,以表其愚忠。

不馬上回救天京,一是要等敵人疲憊乏糧後再攻為宜,二則攻上海、打洋人事急,洋人動手了,這次比去年更烈,實在分不出兵來,待打下上海馬上回兵。」

洪仁玕看了傅善祥一眼。

傅善祥道:「這個李秀成啊,把家口拿來當人質了。」

洪仁玕:「足見其一片忠心。」

他下令:「開城門,放忠王家眷人城。」

城門開啟,吱吱呀呀一片響。

7.上海青浦、松江之間戰區(一八六二年六月七日)

譚紹光指揮部隊猛攻上海。

這時他的旗號已是「殿前斬曲留直頂天扶朝綱慕王譚」了。

在陣地上,聽王炳文對他說:「天京危機,忠王一再調我們回去。」

慕王說:「上海指日可下,不打下來可惜了。

忠王不是把一家老少送回天京當人質了嗎?天王該體諒忠王的一片忠心了。」

這時英、法軍隊在何伯、華爾、法爾斯德、卜羅德等人率領下向外反攻。

炮火十分激烈,太平軍的火一槍一隊冒著彈雨向前挺一進。

8.上海新橋李鴻章駐地炮聲隆隆,屋頂漏土。

李鴻章在屋中走來走去,對部下程學啟說:「叫英法聯軍過來支援我們一下,讓他們把海上的兵船也開上來。」

程學啟說:「長一毛一攻勢凌厲,都打到法華寺、徐家匯、九里橋了,洋人也有點怕了。

而且,我去找何伯交涉,他又獅子大開口,要把現在的租界擴大一倍。」

李鴻章說:「只要他們不提出在北京弄一塊租界就行。

兩宮太后和恭親王的心思我已摸透了,洋人要你錢,長一毛一要你命,現在是捨錢不捨命的時候,我們只求戰功,管他別的什麼?」

程學啟:「這就好辦了,我再去找何伯,多給他甜頭。」

李鴻章點點頭。

9.松江城中外面一槍一炮聲陣陣傳來,在一幢歐式房子裡,英軍司令何伯、法國海軍司令卜羅德和英國常勝軍副統領法爾斯德等人在緊張研究對策。

卜羅德說:「李秀成、譚紹光的攻勢太猛了,我們怕保不住松江了。」

何伯說:「我們不能退,我們已經向清王朝的恭親王許諾了。

況且松江一失,上海就丟一了,接著五個通商口岸都將無我們的立足之地。」

法爾斯德說:「太平天國和他的皇帝作戰,我們何必摻和其間?我們應該同李秀成講和,我看,太平軍比滿清的綠營兵要厲害得多。」

何伯說:「閣下也應知道,太平天國比滿清政一府那些糊里糊塗的官員清醒得多,如果太平天國當初就答應給我們更多的利益,我們也許早掉轉炮口去打滿清了。

現在,我們只有打,打敗太平天國,才能居功自重,才能給滿清那個西太后更大的壓力,我們也才能得到更多的好處。」

法爾斯德站了起來:「那就打吧。」

10

青浦前線(一八六二年六月九日)

譚紹光的部隊在用雲梯攻城了。

在城牆上,城門口,太平軍與洋人展開了白刃搏殺,刀光劍影。

一批批洋一槍一隊倒了下去,剩下的殘兵從北城門潰進而去。

法爾斯德帶領著這伙殘兵。

譚紹光帶兵人城,發現一個穿法國軍官服的一屍一體橫臥在城門下,就問隨軍的吟喇:「這是個大官吧?法國人還是英國人?」

吟喇把一屍一體翻過來,看了看血污的臉,說:「法國海軍軍官。」

他問了一個俘虜兵之後馬上對譚紹光說:「他是法國海軍司令卜羅德。」

譚紹光滿意地說:「你看,他胸前掛著鐵十字架呢,一定是信上帝的。

看在上帝分上,叫人把他厚葬了吧。」

吟喇從卜羅德身上摘下一個單筒望遠鏡,送給了譚紹光。

譚紹光登上高處,用望遠鏡瞭望,只見太平軍正在追殺洋一槍一隊。

他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忽然,一隊騎兵馳來,為首的是李容發,他的馬背上橫著一個洋人,他大叫著說:「慕王殿下,抓了個大洋鬼子。」

吟喇走過去看看,說:「這是個大官,這是個英國人。」

譚紹光說:「帶他回營,我倒要問問他,到中國來殺人放火,有愧沒愧!」

11

譚紹光大營臉上帶著污血的英國洋一槍一隊副統帶法爾斯德垂頭喪氣地被帶到了譚紹光帳篷裡。

法爾斯德悄悄問吟喇:「你也是被俘的?」

吟喇說:「我是太平軍。」

法爾斯德目瞪口呆。

譚紹光威嚴地坐在上面,問:「你是哪國人啊?」

法爾斯德說:「英國常勝軍副隊長法爾斯德上校。」

譚紹光問:「你為什麼要與我太平天國作對?」

法爾斯德說:「如果你們比滿清皇帝對我們的許諾和讓步更多的話,我們本來可能成為朋友的,可你們讓我們失望了。」

「哦,你們是雞鳴狗盜的朋友!」譚紹光語帶譏諷地說,「說穿了,誰給你們便宜多,你們就站在誰一邊,你們這樣的朋友我們不要!」

法爾斯德說:「你們惹惱了英國、法國、美國,是很不明智的。」

譚紹光說:「領教了。

你們這不是明目張膽跑到中國來殺人了嗎?告訴你,太平天國禮讓天下人,但不怕惡人、歹人,嚇是嚇不住的,我們要打下上海,打下寧波,什麼租界,什麼治外法權,清妖賣國的條約,我太平天國一概不承認。

你今天被俘了,你們的何伯也受了傷,法國海軍司令卜羅德也被我們打死了,你現在想怎麼樣?放你回去,再與我們較量一回?」

法爾斯德說:「如果將軍放了我,我會回英國去,再也不會與太平天國為敵了。」

譚紹光用手一指吟喇說:「你為什麼不學學吟喇先生?像他這樣在我們太平天國裡服務的洋人朋友有一百七十多人,軍官就有三十多個,我們不是什麼洋人都反對的。」

法爾斯德說:「我餓了,我想吃點東西。」

譚紹光笑了:「對敵人,也不會讓你餓肚子。」

他對吟喇揮揮手:「帶他去吃飯。」

李容發進來說:「我們攻上海只能告一段落了,因天王嚴詔相催,忠王決定帶大部人馬回援天京,忠王請你帶蔡元隆守住青浦、嘉定、太倉。」

譚紹光歎了口氣:「這又要給洋人喘一息之機了。」

12

天京天王府便殿洪秀全為對付曾國筌兵臨城下之擾,急召李秀成回京,召集了一次將領會議。

李秀成在會上說:「曾國藩之軍由上而下,利在水軍,我勞彼逸冰道難爭,其軍常勝,其勢甚雄,不可與之爭鋒。」

洪秀全問:「那他們打天京怎麼辦?」

李秀成說:「天京可固守。

我可從蘇浙解運財物、米糧、火藥、一槍一炮回天京,等時間一久,清妖必無戰鬥之心,然後可以與之戰。」

洪秀全說:「不行,錢糧照解,你也必須統兵來援救天京。」

李秀成說:「我新購置了一些洋一槍一、洋炮,待洋一槍一一到,馬上來天京解圍。」

13

天京南郊雨花台(一八六二年十月初)

東自方山,西自板橋鎮,李秀成十萬大軍紮營,旗幟如林,層層排列。

雨花台四十四天大戰的序幕已經拉開。

李秀成騎在馬上,譚紹光帶著洋一槍一隊跟在一旁,李秀成用單筒望遠鏡看了看敵陣,說:「曾國筌的大營中軍就在前面方山。」

譚紹光問:「不是侍王也要來參戰麼?」

李秀成說:「他已帶四萬人馬從浙江龍游趕來。

他一到,我們先在東路總攻。」

14

天京南郊方山(一八六二年十月二十二日)

東路戰役在十月二十二日夜打響。

太平軍攻勢猛烈。

石益一陽一帶著洋一槍一隊在炮火掩護下衝在最前面,他們的排一槍一打得曾國筌的兵抬不起頭來。

曾國筌從後面摸上來,見湘軍在向後退,忙喝令:「不准退,你們的將領呢?」

一個哨官捂著一臉的血,說:「倪桂將軍已經陣亡了。」

曾國筌叫了聲「出師不利」,突然一顆子彈打中了他的口一唇,血流滿臉,他倒了下去,湘軍上來把他抬走了,湘軍大敗。

15

曾國筌大營半臥在一床一上養一槍一傷的曾國筌召集部將在研究對策,因傷了口一唇,說話不清。

曾國筌說:「現在長一毛一又使用慣技,一穴一地攻城,我們要想方設法破壞。」

劉南雲說:「昨天我也挖地道,挖到他們的地道口碰上了,我就令士兵用污水灌其地道,長一毛一的火藥全濕了。」

「這個法子很好。」

曾國筌說,「李臣典也破壞了他們幾處。

我想,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為了鼓勵軍心,凡是立大功的,一次賞銀一千兩。」

李臣典說:「九帥,我們有這麼多錢嗎?別說了空話,士兵一受騙,還不如不說大話的好。」

曾國筌大聲說:「說話算話。

說什麼一精一忠報國,說什麼為朝廷盡忠,這和湘勇挨得上嗎?不給銀子誰賣命?我曾國筌的口號就是另一路,好好打仗,立了功,大把大把賞銀子。」

李臣典一拍他那多一毛一的胸膛:「好,痛快,有銀子好說話。」

曾國筌說:「我已給曾帥說好了,銀子可以從安慶源源不斷送來。」

16

安慶曾國藩衙署曾國藩親自看看部下在打包封銀子,他問:「一共多少?」

章壽麟說:「兩萬兩。」

曾國藩說:「不夠,再弄四萬,一起用快船給老九送去。」

「正打仗,發這麼多銀子去有什麼用?打勝了再發不遲呀。」

曾國藩說:「我們家老九的脾氣與人不同,他帶兵的方法也另路,不過,他用銀子堆,卻能堆出勝仗來。」

章壽麟說:「那只好把藩庫庫銀挪用了。」

「你去與他們說。」

曾國藩說,「老九說了,不歸還庫銀拿老九的腦袋頂賬。」

章壽麟說:「不如說您有用。」

「說拿我腦袋頂賬他們不會信。」

曾國藩說,「這不像我說的話。」

章壽麟說:「那是。」

曾國藩說:「這是一場惡仗啊。」

章壽麟說:「九爺的膽子就是大。」

曾國藩說:「長一毛一兵力四倍於我,洋一槍一洋炮也多於湘軍,湘軍剛剛經歷一場瘟疫,士氣也不如長一毛一,可老九挺沉著老練,他以守為主,消耗敵人。

他用胞弟貞干守住水運通道,這對他前面打仗穩定軍心大有好處。」

章壽麟問:「這麼說九帥必勝了?」

曾國藩說:「我看是。

也許,未來攻破天京也是他的首功呢,這是他孤軍深人直撲天京的根本原因。

他說過,小寶無所謂,要建功就要讓它驚天動地。」

章壽麟說:「大帥給他購置了那麼多洋炮、洋一槍一,也頂用的。」

「他這人有福氣。」

曾國藩說,「老九的營牆全是泥土壘成,一旦下雨,立刻稀里嘩啦,這是老九一直擔心的。

可今年偏偏雨季無雨,二十天滴雨未下,這不是天公幫了他大忙嗎?」

17

干王府正殿議事大廳(一八六二年十一月二十六日)

洪仁玕為雨花台大戰的失利日夜焦灼,一八六二年十一月二十六日,李秀成分幾路退走,為此洪秀全又大罵李秀成無能,讓洪仁玕拿出個辦法來。

洪仁玕對來傳達天王旨意的傅善祥說:「現在蘇州那面也吃緊了,清妖又勾結洋人用洋一槍一隊對付我們,忠王天京、蘇州兩面奔命,也夠難的了。」

傅善祥說:「現在各地將領都各自為政,哪個地方的兵都調不動,這還得了!」

洪仁評說:「這都是濫封王的惡果,你是王,我也是王,誰調遣誰呀!」

傅善祥說:「天王有意把王分成幾等,補救一下。」

洪仁玕說:「那也是亡羊補牢了。

最近,天王封王封得一發不可收拾了,連女婿、外甥全封了王,最小的王才兩歲,還有一個馬伕,竟靠行一賄吏部,也封了個王,真正的弼馬瘟。」

傅善祥笑了起來。

洪仁玕笑不出來,他說:「濫封王必然滋生腐敗,人人想通過不正當途徑弄到封號,王多了,聖庫也開支不起呀。」

傅善祥說:「天京城內,各處都在大興土木,數不清的王府在修建,這全要聖庫撥銀,哪個也不敢慢怠。

不知天王出於什麼樣的心理?」

洪仁玕說:「天王是在施用制衡之術,王多如牛一毛一,相互制衡,就悉聽天王之命。」

但洪仁評認為弊大於利:「這樣做,助長了將士的貪心,敗壞了吏治,久後惡果會日顯。」

傅善祥說:「雨花台之役,清妖說太平天國已是強一弩一之末了,干王不認為人家說得對嗎?」

洪仁玕說:「我考察了一下東王時的辦法,各將領均無領地和勢力圈,派來派去,形不成集一團一,現在不一樣了,陳玉成原在皖,李秀成在蘇、浙北在世賢在浙江,陳坤書在常州……這是順己不順人,顧私不顧公啊。」

傅善祥見他又歎氣連聲,就說:「到了你我都歎氣連聲的時候,我真有點束手無策了。」

這一切究竟是怎麼發生的呢?連她也理不出個頭緒來了。

她和洪仁玕都感到了太平天國的巨大航船開始傾斜,距離傾覆也許還有時日,他們卻已聽到了船裡進水的汩一汩聲。

18

曾國藩安慶大本營李鴻章在會見曾國藩。

曾國藩說:「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你在江蘇、上海打得好。」

李鴻章說:「這都是因為在老師幕中學了幾年,歷練的結果。」

曾國藩說:「謝謝你送來的洋一槍一洋炮,看來你的勝仗得益於洋一槍一洋炮不少。

聽老九說,你的淮軍裝備是十分一精一良的。」

李鴻章說:「學生考察過,洋人艦炮器械一精一良,學生特地招募英法兵匠,從香港採辦機器,派員在上海開辦了炮局,造了些開花大炮,很管用的。

學生這次給湘軍送來的便是自己造的。」

「好啊。」

曾國藩欣慰地說,「你現在已是江蘇巡撫了,又兼署著五日通商大臣,你今老朽臉上有光,只是你熱衷於洋人洋一槍一隊,我終有些想不通。

這洋人這些年屢啟釁端,總是欺凌中國,躲還躲不及,一旦引狼人室,豈不是更趕不走了嗎?」

李鴻章說:「恭親王認為,洋人雖有野心,可誰也沒力量鯨吞中國,只是在通商、傳教上佔點便宜罷了。

而長一毛一卻是要打倒大清的,兩害相權取其輕,這才決定借洋人助剿,他們船堅炮利,還是很管用的。

我請了個英國人叫奧倫,由他來統領洋一槍一隊,很有震懾力。」

曾國藩說:「自左季高和你各統一支隊伍後,我心裡踏實多了。

季高現在已實授閩浙總督兼署浙江巡撫,壯志已酬。

季高說過,平定天下者,我們幾個人啊。

望少筌你好自為之。」

其實左宗棠說的是曾左二人,從未包括過李鴻章。

李鴻章說:「老師攻克安慶後,兵分三路的策略甚為得當。

九師叔攻南京,左公圖浙,已攻陷金華,正在威一逼一杭州,老師又派學生赴滬克蘇、常,這就讓長一毛一無法應付了,他們已成強一弩一之末。」

曾國藩嘴上說「蘇常之地無比重要」,可李鴻章心裡有數,知道曾國藩的戰略重點在南京,他和左宗棠不過是起到牽制李秀成、李世賢兵一團一的作用而已,曾國藩欲把攻佔天京的首功留給親弟弟,留給他自己,李鴻章何等一精一明之人,豈能看不出來?所以李鴻章對曾國藩說:「學生出兵蘇、常,是偏師。」

曾國藩忙說:「怎麼是偏師?湘軍、楚軍、淮軍三足鼎立,才能支撐大局呀。」

李鴻章只得附和地笑了。

停了一下,李鴻章悄聲說:「老師,你現在功高了,謗也隨之而來了,務請小心。」

曾國藩有幾分緊張:「有什麼風聲嗎?」

李鴻章說:「光為送點洋一槍一洋炮,學生何必來呢?蘇州戰事正緊。」

他目視曾國藩說:「老師記得大學士祁雋藻嗎?」

「又是他?」

曾國藩不禁憤憤然,他說:「咸豐四年八月我攻克武昌時,皇上高興,已經下上諭任命我為署理湖北巡撫了,卻不想祁雋藻一句話壞了我的事。」

「那是一條狗,」李鴻章說,「我知道此事。

他在皇上面前說你不過是在籍侍郎,猶匹夫耳。

匹夫居於閻裡,從之者萬餘人,這恐不是國家之福也!這不等於提醒皇上防著你嗎?」

「過去的算了。」

曾國藩又問:「他現在又中傷我什麼?」

「這是在乎官聲也關乎個人一操一守的流言,」李鴻章瞇著小眼睛說,「他說你在國喪期間討小妾!」

曾國藩不禁又羞又氣,一時說不出話來,李鴻章給老師一個台階:「大家都知老師品行,斷不會有此事,不過三人成虎,流言可以殺人,老師不可不防。」

曾國藩說:「我知道了。

這祁雋藻十分可惡。

我曾某人怎麼會有悖名教到這種不堪地步呢?」

李鴻章似笑非笑地:「那是。」

19

安慶曾國藩住處曾國藩把趙曼從後門送了出來,讓曾貴提了個大包袱走在最前面。

趙曼走到後門口停了步,淚水漣漣地說:「老爺,你這麼狠心嗎?為什麼非要打發我走呢?你看不上我,我當個燒火丫頭也行啊!」

曾國藩一愛一憐地替她拭去淚水,說:「你也知道,我是喜歡你的。

自從你來了,我每天能多笑幾回。

可是,可是……」

趙曼:「你有什麼說不出口的嗎?」

曾國藩淒然一聲浩歎:「是啊,是說不出口啊。

我現在被人抬到了雲霄之上,上不著天、下不著地,你懂嗎?別人可以做的,我不能做,我做了便是大逆不道。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

趙曼雖不懂他的苦衷,卻能理解:「大人一定是對的,不然不會捨得讓我走。

我走了,別忘了天天洗澡,不然癢病又會犯。

還有,他們怎麼勸你喝酒,你都不能沾一滴,一沾了酒,癬就會犯得大發……」

一席話說得曾國藩啼噓不止。

他從袖中摸出一張銀票,遞到趙曼手上,說:「這是三千兩銀票,是我的養廉銀子,不是贓銀,你拿去,找個好人家,好好過日子,生兒育女教他們好好讀書,不過未必要走科舉之路,別進官一場。」

趙曼與他灑淚而別了。

20

蘇州忠王府(一八六三年一月十八日)

慕王譚紹光騎馬衝入忠王府大門,在音樂廳前下馬,扔了馬即奔偏殿。

李秀成剛剛起一床一,一聽牌刀手報「慕王來了」,李秀成就知有急事,忙迎到了中式客廳,問:「有什麼急事?」

譚紹光說:「常熟錢桂仁叛變了,已向李鴻章獻城。」

李秀成怒問:「什麼時候?」

譚紹光說:「昨天晚上。」

這時石益一陽一從她的住處也走了來,一聽這話插言說:「我早看錢桂仁不是個好東西。

去年你過生日,他送來一對金鳳凰,足有一百多兩黃金重,這人的善巴結可知。」

「說這有什麼用?」

李秀成瞪了石益一陽一一眼,問,「李鴻章的洋一槍一隊是不是又出動了?」

譚紹光說:「是。」

李秀成想了一下,說:「常熟一丟,蘇州北部就撕一開了一個口子,等一下我派會王蔡元隆去守太倉,守將錢壽仁力量過於單薄。」

石益一陽一說:「守住太倉,可阻上海來援之敵。」

李秀成又吩咐譚紹光:「你馬上去攻福山港,阻止增援敵軍,我親自率軍去攻常熟。」

譚紹光應道:「我馬上帶兵出發。」

21

太倉城下(一八六三年二月十四日)

英國人奧倫指揮的洋一槍一隊攜帶著開花大炮、野戰炮、臼炮二十二門,向太倉進發。

他們的前面是鼓樂手,一路擊鼓前進,紅褲子,白押條,頭戴高高的有纓的帽子,樣子很滑稽。

李鴻章親統七千淮軍從正面進攻。

猛烈的攻勢展開在太倉城下,炮火把太倉打成了一片火海。

蔡元隆親自上城,指揮反擊,當洋一槍一隊和淮軍衝上來時,太平軍用大刀砍殺,城牆下敵一屍一堆積如山。

由於奧倫打了大敗仗,被李鴻章撤換,換上了戈登,他再不敢強攻,而是遠距離炮攻。

四月二十六日,戈登集中所有大炮猛轟四個半小時,城垣開裂十餘丈,太平軍漸漸支持不住,五月二日會王蔡元隆放棄太倉,向嘉興撤走。

22

蘇州忠王府(一八六三年五月三日)

李秀成面色冷峻,他對譚紹光說:「太倉一失,李鴻章必攻昆山。

我剛從天京回來,那裡也吃緊,我本來是要採用進北攻南的策略,李鴻章想鑽我的空子,我怕凜王劉肇鈞守不住昆山。」

譚紹光說:「我去吧。」

李秀成說:「我也正想派你去。

你帶來王陸順德、湘王黃子澄去,從蘇州直攻太倉,分兵攻嘉定,切斷李鴻章歸路。」

譚紹光應道:「我馬上出發。」

23

四川西昌縣馬道子(一八六三年五月三日)

石達開率部到達馬道子,召集將領在野地裡開會,遠處已見終年積雪的雪山。

石達開說:「我意從馬道子直接向大渡河挺一進。」

曾錦謙說:「大渡河水急一浪一高,恐不好過。」

石達開說:「幾年來我都試圖突破長江,困難重重,清妖兵力雄厚,我們太平軍的一大特長是善涉奇險、躡幽徑,大渡河自古就是難以逾越的天險,越險,清妖越不設防,我們便可長驅直進,。

從大渡河北岸直取川西,攻佔成都。

有了都江堰膏腴之地,便有了基地了,那時再圖向內地進攻。」

張遂謀說:「去成都還有一條路可走,就是翻過大涼山,經峨眉、樂山,這條路要好走得多。」

石達開說:「賴裕新的先鋒軍已向寧遠府推進,李福鎮部仍在滇黔境內,我們等於在中間,前有賴裕新開路,後有李福鎮在後面牽制敵人。」

張遂謀說:「經冕寧大道走方便些,可已有清妖把守,我們可通過山間小路經越省小路搶渡大渡河。」

石達開說:「叫隊伍吃飽,不必要的東西丟掉,夜裡快速翻山。」

24

羹營地石達開拿了幾塊烤得半生不熟的馬肉來到妻妾群中,兒子石定忠問:「爹這是什麼肉啊,黑乎乎的。」

「馬肉。」

石達開說,「快吃吧,吃飽了要翻山了。」

石定忠咬了一口,肉裡冒出一血筋來,怎麼也撕扯不下來。

妻子岳氏說:「和茹一毛一飲血差不多了,」她一把搶下孩子手裡的馬肉,說:「別吃了,吃下去不肚子疼才怪。」

石達開又從岳氏手中奪過那塊馬肉,解下腰刀,切了一大塊,填人口中,用力咀嚼著,示範給兒子看:「就這樣吃!男子漢大丈夫,能夠吃鋼咬鐵才行,生馬肉也要能吃。」

石定忠也用刀割了一塊,拚命嚼。

幾個女人都背過臉去不肯吃。

石達開一人切給她們一塊,命令地說:「吃!苞石達開的人,就得跟石達開一樣,能上天,能人地,能吃山珍海味,也能吃觀音上!馬肉不是比觀音上要好吃嗎?」

幾個三一娘一和女侍不敢違拗他,都拿起半生不熟的馬肉嚼吃,岳氏吃得一個勁兒作嘔。

其中一懷孕快要臨盆的王一娘一汪氏未吃已先嘔。

25

四川雅州知府衙門當年起用過左宗棠的駱秉璋現在正在四川總督的任上,他已事先偵知石達開欲在這裡搶渡大渡河的信息,他專程趕到了雅安,召集了一個軍事會議。

駱秉璋分析形勢說:「石達開向大渡河鋌而走險,他始料不及的是,他依賴作為策應的賴裕新部已在炒米關全軍覆沒。

大渡河一共有十三處渡口,我們不可一處無防。」

重慶鎮總兵唐友耕說:「我可駐紮在扎哇哇營至下壩一線,左右可支援別處。」

駱秉璋說:「這樣甚好。

署雅州知府蔡步鍾所帶募勇駐紮在宰羊溪至安慶壩;雲南提督胡中和率部在化林坪至瓦斯溝一帶駐守,作為聲援;副將謝國泰在猛虎崗準備截擊,切斷石達開北走打箭爐的路。」

這些兵力已在大渡河防地。

他還說:「急調總兵蕭慶高、何勝必兩軍馳往雅郡、榮經為後援,並禮飭土司承恩帶領夷兵,將各大小路口切斷,迫使石達開進入夷地小路,然後從後面包抄,這樣石達開就是兵臨絕地,插翅難逃了。

各位將領用心防堵,只要打敗了石達開,我為各位向朝廷請功。」

胡中和說:「跟著駱制台,必有福澤可沾。」

駱秉璋心下得意,卻故意間:「胡軍門此言怎講?我有什麼福澤可言?」

胡中和道:「自長一毛一起事以來,江南各省督撫大員因進剿不力或因城陷死難者比比皆是,受朝廷議處革職、充軍、殺頭也不是一個兩個了。

駱中丞獨能撫湘六年而有功無過,長一毛一始終未能一陷長沙,許多人如曾國藩、左宗棠、彭玉一峰等都叨過駱大帥的光,大帥實在是一員洪福齊天的大員啊!」

駱秉璋哈哈笑了,他說:「借胡軍門吉言,但願石達開兵敗大渡河!那時我將大擺宴席為諸公慶功。」

26

大渡河邊紫打地(一八六三年五月十四日)

石達開的隊伍人困馬乏,到達大渡河邊的紫打地時,人人疲憊得不行了,個個全身濕一透。

大雨不歇,他們連個帳篷也沒有,都在樹下站著挨雨淋。

石達開和張遂謀、黃再忠幾個人來到松林河人一大渡河河口處,老遠就聞吼聲如雷,雨後山洪到來,大渡河水白一浪一滔天,像一頭狂獸向下奔騰。

黃再忠說:「殿下,此處不宜屯兵,大渡河水猛漲,過不去,左面松林河水也在漲,右面也有老鴉漩河擋住去路,東南是崇山禿嶺,四面是險,我們不是進人……」他沒敢把「絕境」二字說出口。

石達開也很猶豫。

事有湊巧,宰輔曾仕和冒雨過來報喜,說:「翼王大喜!汪王一娘一生了一子。」

石達開果然已聽到松林,中一陣嬰啼。

他問:「是男是女?」

曾仕和說:「是個騎馬的。」

石達開高興極了,他仰起臉來,對著茫茫的雨絲大喊:「吉兆,這是吉兆!誰說我們是身陷絕地?」

他跑到松林裡,岳氏正把剛剛包起來的孩子抱出來,侍女用傘罩著上方。

石達開接過孩子舉了起來。

岳氏埋怨他:「孩子才出生,雨淋著還了得嗎?」

石達開抱著孩子在雨中轉了好幾圈,他狂喊:「石達開的兒子豈在乎風雨!」

岳氏好歹把孩子搶回去了。

石達開在泥濘中走了幾步說:「這孩子叫險生,生於驚險,生於險地,卻又是險處逢生。」

張遂謀說:「好名字!殿下真是文思如泉一湧啊。」

石達開說:「通令將士,伐樹紮營,我們是履險如夷,你們看,大渡河之壯觀,不是天下之最嗎?這怒濤吼聲如戰鼓,是為我們擂起進軍鼓啊!」

27

大渡河邊太平軍在伐木編木排,準備搶渡,河水依然呼嘯狂瀉,雖然天晴了,仍然不減水勢。

石達開領著石定忠在一個木排上試著撐篙,剛一用力,木排即捲入狂濤,孩子嚇得抓住木排大叫,石達開卻大笑,幸好木排拴有繩子,岸上聖兵們急忙扯回來。

石達開剛上岸,張遂謀來了,面色一陰一郁,石達開看了他一眼,知道有事,就隨張遂謀走到了十步以外的按樹林中。

張遂謀說:「指望賴裕新接應落空了。」

石達開問:「他離開了這一帶?」

張遂謀說:「他們兵敗了,幾千人全戰死、潰散了,賴裕新也陣亡了。」

石達開望著捲著連環漩渦的大渡河,表情木然,一句話也沒說出來。

張遂謀又說:「對岸清妖已層層佈防,我們搶渡這樣的天險,怕不易成功。」

「不!」石達開斬釘截鐵地說:「明天一強渡,把火炮搬到木排上。

一定要衝過去,後退是沒有出路的。」

28

紫打地渡口(一八六三年五月二十一日)

四十多隻木排下水了,每隻木排上有十多個太平軍,每人一槳,火藥手、炮手在最前面。

翼王的大旗插在黃再忠的指揮船上。

石達開親自揮旗,頓時鼓聲驟響,南岸等待過渡的太平軍吶喊助威,喊聲壓過了大渡河的波濤聲。

黃再忠的船衝在最前面,船到河心,開始向對岸射擊,可是木板不聽使,紛紛在急流中脫離了目標。

對岸清軍拚命打一炮,有幾艘船中彈沉了,有一些被急流打翻,只有幾隻船回到了南岸。

黃再忠水一淋一淋地上了岸,他自己扛著那面大旗。

石達開此時正在松林河邊打主意。

黃再忠問:「過松林河嗎?」

石達開說:「松林河比大渡河窄多了,最多有三十丈寬,我們過了松林河,直出滬定,也是可以的。」

黃再忠說:「松林河上原有鐵索橋的,叫上司拆了。

現河西又有土司王應元、清妖謝國泰把守,正面搶渡怕也不行。」

石達開問:「夜裡偷渡呢?」

「試試吧。」

黃再忠沒把握地說。

29

松林河畔(一八六三年六月三日)

夜色朦朧,松林河面一片濃霧。

石達開對先鋒賈維揚說:「你帶五百人搶渡過去,立即消滅土司王應元。」

賈維揚帶船出發,眼看到對岸了,王應元忽然發現河中有水聲,即令士兵點起幾百個火把,賈維揚的船隊一下子暴露,敵軍重炮猛轟,賈維揚第一個中炮落入水中。

第二次搶攻的太平軍退了回去。

30

松林河右岸張遂謀對一籌莫展的石達開說:「土司畢竟不同於清妖,他們也可為清妖賣命,也可不為其賣命,能否派人下書給土司王應元,請其讓我們和平過境呢?」

石達開說:「立即寫信,你帶人過去投書。」

31

松林河上(一八六三年六月五日)

張遂謀高舉一面白旗站在舟中,已至河心。

西岸土司王應元大聲問:「你要幹什麼?」

張遂謀說:「我帶了太平天國翼王殿下書信一封,致土司大人。」

王應元說:「別放箭,讓他上來。」

張遂謀上岸後,被幾個土司兵押著,來到王應元面前。

張遂謀遞書信,王應元接都不接,說:「我不懂漢字,你用嘴說,該不是來投降吧?」

張遂謀道:「我太平天國與土司王大人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你們何苦對我們苦苦相一逼一,你們何苦為清妖賣力。

翼王大義,不究你等阻擊之過,請土司大人息兵讓路,讓我們從這裡過去,翼王將把坐騎兩匹千里馬贈頭人,另奉上白銀千兩,為犒軍之資。」

王應元說:「駱秉璋一次給我五千兩餉銀呢,你們好小氣。」

張遂謀見他嫌少,忙說:「軍旅之中,攜銀不便,日後更有厚贈。

將來,太平天國一統天下之時,對土司大功,定有回報,當有加封。」

王應元說:「你們自己的命都不保了,還想給別人加封!你快走,國你一條命,回去給石達開報信,他已經是死路一條了,除了投降什麼也別想。」

張遂謀無計可施,只好返回。

32

昆山(一八六三年五月三十日)

譚紹光在昆山北門外紮營二十餘座,嚴陣以待。

戈登找到李鴻章,說:「昆山城堅固,護城河又寬,不好攻打。

昆山之西的一陽一澄湖,北面的巴城湖,南面的青一陽一江,水面都在大帥控制下,由昆山到蘇州的陸路交通線必經正義鎮,我們何不攻取正義鎮,切斷昆山守軍退路,這樣,長一毛一的補給線就切斷了。」

李鴻章想了想,說:「戈登先生的辦法很好。

我將派部將程學啟與先生的常勝軍一起攻下正義鎮。」

戈登得意地說:「昆山這一回肯定到我們手裡來了。」

33

昆山城下(一八六三年六月一日)

譚紹光得到部將報告:「正義鎮被英國人的常勝軍佔了,我們已斷了歸路。」

這時一槍一炮齊鳴,敵人已從幾路殺了過來,譚紹光一面下令迎戰,一面說:「做退守蘇州的準備。」

34

大渡河紫打地(一八六三年六月九日)

石達開又派丞相韋普成帶二百人去詐降。

他們在渡口扔了一槍一械,向對岸喊:「我們是來投降的,請放我們過去!」

對岸的敵將唐友耕與蔡步鍾交換看法說:「這必是石達開的詐降詭計。」

蔡步鍾下令:「打!」

頓時火炮齊鳴,韋普成帶人退了回去,對石達開說:「詐降也不成。」

這時,喊殺聲連天,大渡河和松林河上全是清兵的兵船,已經分幾路殺了過來。

石達開親自面向敵船開炮,但敵軍還是紛紛登岸了。

張遂謀架起仍趴在山石後面開炮的石達開,說:「快走吧,再不走,叫他們抓住了。」

石達開見清兵漫山遍野壓過來,太平軍節節敗退,石達開下令:「向老鴉漩撤退!」

黃再忠李了一匹馬過來,石達開剛要上馬,石定忠大叫「爹——」向他奔來,後面有四五個清兵緊追不捨。

石達開大叫一聲:「兒子,我來了!」拍馬趕過去,開了兩一槍一打死兩個清兵,將兒子一哈腰夾起來,甩到後背上,石定忠緊緊摟住石達開的脖子,只聽耳邊呼一呼風響,石達開沿山路急馳而去。

35

山路上清兵在追擊,石達開的妻子岳氏扶著產後不久的汪氏,抱著孩子,一共是一妻四妾,踉踉蹌蹌逃難,她們周圍已無一兵一卒保護,眼看追兵已近,清兵在一路大喊:「捉活的!」「石達開的老婆,好美喲!」「誰抓住分給誰當媳婦……」

岳氏喘成了一一團一,對四個王一娘一說:「我們跑不出去了,叫清妖抓住必定受辱。」

汪氏說:「那也對不起翼王啊。」

岳氏說:「我們投河吧。」

幾個女人抱著哭成了一一團一。

汪氏說:「這孩子怎麼辦?他可是翼王的骨血呀!」

岳氏說:「留下來也是死,死在清妖刀下,不如和咱們在一起。」

再沒有什麼爭執了。

就在清兵追到只離幾步遠的時候,她們先後從高高的懸崖上縱身投入了白一浪一翻捲的大渡河中,驚得幾個清兵目瞪口呆。

36

大渡河老鴉漩(一八六三年六月十日)

石達開的殘兵都疲憊不堪了,散坐在林中。

張遂謀說:「我們又損失了一半兵力,現在全軍不過七八千人,輜重大炮盡失,什麼吃的也沒有,再想渡河也不可能了。」

石達開正要說什麼,黃再忠垂著頭過來了。

石達開望了他半天,問:「沒有找到?落人清妖之手了?」

黃再忠說:「五位王一娘一抱著孩子投了大渡河了。」

石達開木然半晌,說了句「倒也乾淨」。

風聲、濤聲在山同上轟鳴,石達開真的不知該怎麼辦了。

忽然有人叫:「快看!」

石達開見很多士兵都擁在一起向對面看,也走了過去。

原來在洗馬姑那裡,清兵豎一起了一面大旗,上面有四個大字「投誠免死」。

石達開冷笑一聲,又走了回來。

石達開說:「縱使戰死大渡河,我石達開斷無投降之理。」

這時,從清營那面射過來一封信,士兵送給了石達開,石達開看了,交給了張遂謀。

一些聖兵都圍過來,問:「信上說什麼?是不是又叫我們投降?」

張選謀說:「清將楊應剛說,他奉了駱秉璋之意旨,招撫我們,只要我們放棄抵抗,翼王可回原籍退隱,所部將士遣散為民,回家去安居樂業。」

聖兵們議論紛紛。

有的說:「騙人吧?」

有的說:「反正我們只有死路一條了,拼到底!」「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活下來再跟清妖干,不一樣嗎?」

石達開心裡很亂,他鐵青著臉離開士兵們,來到懸崖上。

大風吹著他那沾滿硝煙的征袍,腳下是渾濁咆哮的大渡河水,他哺哺自語:「真的到了絕路了嗎?」

37

林子裡石達開在大渡河畔,在他戎馬生涯最後時刻,也是他人生旅程接近尾聲時,召集了最後一次極具蒼涼悲壯色彩的會議。

石達開莊嚴地說:「我不忍心看著七千將士最後慘死,我們已經沒有出路了,我想好了,以我一死,換取大家的生存。」

張遂謀說:「翼王,要死,我們死在一起!」

軍師曹偉人說:「千萬不可如此,翼王,你肯定上當。」

石達開說:「他們抓住了我,可以送到北京去請賞,士兵對他們有什麼用,我以我命,可保全七千將士不死。」

黃再忠說:「倒不如全部戰死。」

曹偉人說:「翼王,清妖會講什麼信義嗎?必然是這樣的結局:你陷入魔掌,未必能救出將士。」

「你不必多言!」石達開說,「願以我一人之命而全三軍將士。

馬上給駱秉璋投書。」

曹偉人仰天長歎一聲:「翼王不聽吾言,必有大禍,我不願看到這一天。」

說罷,拔劍自刎。

眾將領望著血泊中的曹偉人,心情壓抑到了極點。

38

大渡河對岸駱秉璋大營楊應剛拿著石達開的信來見駱秉璋說:「石達開願意自己投案,以他的命免他部下將士一死。」

駱秉璋笑著接過信,說:「末路英雄走上末路了。」

他看過後,說:「他到這時候還再三申明不為求榮而事二主,決不降清呢。」

楊應剛問:「答應他嗎?」

駱秉璋說:「為什麼不答應?他自己過來,不比我們費時費力地去抓好得多嗎?」

楊應剛說:「那他的條件……」

「全答應。」

駱秉璋說,「至於他過來以後怎麼樣,看情形再說,兵不厭詐嘛。」

39

洗馬姑清營(一八六三年六月十三日)

楊應剛率兵在大渡河南岸嚴陣以待,有人喊:「來了!」

只見三條小船橫切河濤破一浪一而來,第一條船上飄揚著「真天命太平天國翼王石達開」的大旗,石達開手拄戰刀威嚴地立於旗下,他的身旁站著五歲的兒子石定忠。

石定忠問:「爹,我們去投降嗎?」

「不,」石達開說,「我們去送死,用我們的死,換得幾千將士的活命。」

江水滔滔,一浪一花在石達開腳下翻捲。

船漸漸靠岸了,石達開沒有立即下船,他問:「誰是參將楊應剛?」

楊應剛站在沙灘上說:「標下便是。」

石達開問:「駱秉璋何在?」

楊應剛說:「駱制台已回成都,他在總督衙門等你。」

石達開說:「我警告你們,你們必須待人以誠信,不蓄詐虞,倘你們心存狡詐,騙了我們,你們不會有好下場,太平天國並沒有失敗,他們會十倍、百倍地報復你們。」

這時總兵唐友耕上來,說:「翼王請放心,駱中丞所應之事,必全部照約辦事。」

楊應剛問:「你們的殘部何在?」

石達開說:「即可渡河,由張遂謀率領。」

石達開抱幼子下船,曾仕和、黃再忠、韋普成緊跟其後。

唐友耕一擺手,立刻上來一夥親兵,把他們綁起。

石達開說:「小人!何必如此?我們是自來請死的,你們還怕我們跑了不成!」

40

大樹堡石達開一行押解在前,二百多名部將和兩千多名士兵另作一大隊,被清兵一團一團一圍裹一著押到大樹堡。

石達開被押到了河岸,唐友耕說:「請上船!」

石達開說:「我要看著你們親手放了我的將士,我才能走。」

唐友耕道:「這你就放心吧!」

石達開這時恍然大悟,他大聲說:「你們言而無信!我悔不聽曹偉人之言,是我想救部下,反倒害了他們!」

石達開幾人死活不肯上船。

幾乎同時,他們聽到了高昂的口號聲:「清妖必滅!」「太平天國必勝!」「翼王啊!你為什麼不領我們打到底!」

石達開一毛一骨悚然起來,他跳上河岸向大樹堡方向看,清兵正把兩千多名太平軍將士圍起來,用火箭、抬一槍一和火炮轟擊、殘殺。

張遂謀、曾錦謙等人率眾高呼口號,一個個倒在血泊中。

直到大多數人倒下了,石達開還能聽見「翼王啊,你太輕信了」的淒慘叫一聲。

熱淚滾淌的石達開跳下河岸追打著唐友耕,把他一逼一到河岸,飛起腳來把他踢下河去。

石達開對著大渡河仰天大叫:「石達開呀,石達開,我活該兵敗於此啊!」

分類:史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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