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天國
第09章
1.長沙外圍太平軍營寨(一八五二年九月十一日)
拆聲不時傳來,連營幾里的營寨裡亮著一盞盞燈籠,夜已深,林鳳祥在營寨四周巡視,哨兵密佈,人人都十分警惕地盯著敵營。
2.中軍帳洪宣嬌卸下黃金鎖子甲坐在簡易鋪上,搖晃著兩隻腳。
蕭朝貴在燈下嘩嘩地翻書。
洪宣嬌嘲弄地說:「我的大將軍,臨陣磨一槍一不行,現翻兵書也不靈。」
蕭朝貴放下書本說:「從前在紫荊山裡燒炭,萬萬沒有想到有一天會帶領千軍萬馬上陣殺敵。
那時只盼著多燒一窯炭,賣個好價錢,還盼著天冷,越冷越好,不然誰買我的炭啊!」
「幸好你不是做棺材的。」
洪宣嬌說,「那你就會盼天天死人。」
蕭朝貴笑起來,見她仍不睡,就說:「快睡吧,明天還要攻城呢,我得出去查哨,萬一清妖來劫營,不得了啊。」
洪宣嬌揚起腳,說:「我還沒洗腳啊!」
「半夜三更,將就些吧。」
蕭朝貴說,「不好麻煩牌刀手再起來燒水。」
「你燒嘛。」
洪宣嬌說,「從前你怎麼那麼會獻慇勤?天天把洗腳水打好。」
蕭朝貴笑著往外走:「那時不打洗腳水,能打動你的心嗎?」
洪宣嬌嬌嗔的話追上了蕭朝貴:「早知道你不是個好東西。」
蕭朝貴又探進頭來,說:「你小心,你辱罵本王,可是犯了殺頭之罪呀!」
洪宣嬌說:「不等你殺我,你殺人的權力早沒有了。」
蕭朝貴笑著走了。
3.太平軍大營蕭朝貴帶著江元撥騎馬走來,迎面碰上林鳳祥也在巡哨,蕭朝貴說:「有什麼動靜?」
林鳳祥說:「方纔羅繞典派一小鄙兵開門出城,試探著反攻了一下,沒佔著便宜,又縮回去了。」
蕭朝貴說:「不能讓上夜的哨兵睡覺,睡覺的士兵不能脫一衣服,隨時準備出戰。」
「西王放心,去歇息吧,有我在這萬無一失。」
蕭朝貴點了點頭,說:「我已派曾水源在妙高一峰架上了大炮,明天攻城時,大炮可居高臨下轟擊城牆,壓住清妖的炮火,你們就安全了。」
林鳳祥說:「趁和春的大軍未到,及早攻下長沙是上策。」
4.中軍帳洪宣嬌已經和衣躺下,見蕭朝貴進來,便閉上眼裝睡。
蕭朝貴走到一床一前,看了看那不斷眨動的睫一毛一,說:「裝睡!」
洪宣嬌「撲」一聲笑出來。
坐在一床一頭唐朝貴握住洪宣嬌的手說:「你自從嫁給我,沒笑過幾次。」
「沒那麼多可笑的事呀。」
洪宣嬌想一抽一出手來,蕭朝貴不肯鬆開。
蕭朝貴說:「我知道,你心裡裝的不是我,是別人。」
「別說沒用的了,睡吧。」
洪宣嬌拉住被子蒙上了頭。
蕭朝貴又把被子掀了下來,說:「大長的夜,說會話吧,天天在馬背上廝殺,連跟你多說幾句話的工夫都沒有,有時我真想一口氣跟你說上三天三夜。」
這句真情流露的言語打動了洪宣嬌,她輕聲說:「哪有那麼多話要說。」
「等建了小天堂,滅了清妖時,就有時間了。」
蕭朝貴說。
「到那時候,一個老頭,一個老婆子,大眼瞪小眼,有什麼談的?」
洪宣嬌一笑著說。
「也許,用不了那麼久。」
蕭朝貴感慨地說,「也許,看不到那一天。」
洪宣嬌感到他的話不吉利,就打斷他:「說點吉利的好不好?」
「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你信不信?」
蕭朝貴仍然按自己的思路展開話題,「你譬如說雲山,吃盡了苦,立夠了功,說死就死了,就像一盞燈,噗一下滅了。
小時候我一媽一就說過,人死如燈滅……」
洪宣嬌受了淒傷情緒的感染,她說:「雲山一走,我哥哥等於叫人砍去了一條臂膀,火化那天,我哥一天沒吃一粒米,沒喝一滴水。
我從沒見他這樣動過感情,我一娘一死時,他也沒這樣傷心啊。」
蕭朝貴說:一雲山是好人。
有一回,洪大全挑唆他,說馮雲山應當坐第二把交椅。
可雲山說,我們聚義起事,不是計較個人得失,古往今來,大事都壞在爭名奪利上,他把洪大全痛罵了一頓。
「
洪宣嬌說:「有他在,萬一老兄弟之間鬧出什麼事來,他能在中間剖斷,如今他不在了,我怕將來……」
蕭朝貴也許懂得洪宣嬌意猶未盡的話是何所指,他卻沒有搭言。
「哎,你近來怎麼不常有天兄附體了?」
洪宣嬌忽然問起了一個頗神聖的話題。
出於無心,蕭朝貴忽然隨口說了句:「沒意思。」
「沒意思?」
洪宣嬌又驚奇又感興趣,她問,「這麼說,天兄下不下凡,下凡說什麼,都是你自己的意思了?」
蕭朝貴終於覺得即使在妻子面前也不可亮這張底牌,於是轉而說:「天見什麼時候有話,自會下凡,與我何干?」
「你那個下凡,我也會。」
洪宣嬌說,「我擔心,將來楊雲嬌會不會來個天母下凡?若那樣,不如我先來個天母附身。」
蕭朝貴在她額頭上點了一下,一口吹熄了燈,在黑暗中,他說:「我今年都三十二歲了。
宣嬌,你什麼時候讓我抱上兒子呢?蕭家不能斷了香火呀!」
洪宣嬌說:「天天馳騁沙場,有了孩子怎麼得了!等到了小天堂再說吧,你樂意,我給你生個七龍八虎,怎麼樣?」
蕭朝貴笑著摟緊了她。
5.湘一陰一柳莊這是個山清水秀充滿田園風味的小村莊,左宗棠這位屢試不第「買山而隱」的舉人,此時正在農田里弄稻穀,田埂上擺著水罐、書卷。
他四方大臉,鼻側有很深的八字紋延伸到嘴角,腦門亮而突出,眼睛像一對金魚眼,炯炯有神。
周夫人從村裡走來,腳步有些急。
左宗棠掀去草帽,問:「怎麼沒帶午飯來?」
周夫人說:「琨燾來了,他說有急事,讓你馬上回村。」
左宗棠說:「對於我這躬耕壟畝的農夫而言,無所謂急與不急,只有天旱、水澇才稱得上急。」
周夫人說:「長一毛一匪要打過來,不比大旱大澇要可怕呀!」
左宗棠笑笑,一邊在溪流中洗腳穿鞋,一邊說:「天下大亂,也許是好事,久亂方能大治,你看這年頭暗無天日到什麼地步了。」
「又說這些沒用的話,快走吧。」
周夫人提了水罐,左宗棠自攜書本沿田間土路進村。
6.左家這是只有一進院子的房舍,竹籬上爬滿牽牛花,院中花圃中蜂蝶盤旋,圍著花草鳴叫。
房子很老了,老蘚緣牆,房脊長草,可小院門前卻有一首用絕句刻成的對聯:柳莊一十二梅樹,臘後春前花滿枝。
大雪湘江歸臥晚,幽懷定許山妻知。
左宗棠夫婦剛進院子,左宗棠的二哥宗植和友人郭昆燾迎了出來。
「是昆燾啊,什麼風把你吹來了?」
左宗棠向郭良表拱了拱手說,「你不是到北京你哥哥那去了嗎?」
「我是不打秋風的。」
郭昆燾說,「況且窮京官本來就是兩袖清風。」
「曾國藩官當得如何?」
左宗棠與郭昆燾就坐在小院的絲瓜棚下,周夫人拿來些乾果,徹上了一壺茶。
郭昆燾說:「滌生兄剛剛放了江西學政,剛上任,母親仙逝,他告了丁憂,回鄉守制,大約此時已回了湘鄉。」
左宗棠說:「聽說長一毛一已經打到長沙了?有何新消息?」
他那雙金魚眼炯炯有神。
「我正是為此事而來。」
郭昆燾說,「長一毛一所向披一靡一,連下州縣,我們是不是該避避風頭啊?」
左宗棠道:「看起來這長一毛一是頗得人心的。」
他那睿智的凸起的額頭亮閃閃的。
宗植打斷他說:「怎好說賊得人心?」
左宗棠笑道:「何謂賊?竊鉤者為賊,竊國者為候,自古而然。
勝者王侯敗者賊嘛,朱元璋起兵反元時,他何嘗不是個賊?陳勝起義時有話,他說『王侯將相寧有種乎?』誰也不能說榮華富貴是與生俱來的。」
宗植道:「又是這一派酸論,幸而昆燾是通家至好的朋友。」
左宗棠接著說:「這太平軍過境,百姓紛紛投靠,蜂趨蟻附,想必他們有令百姓歡欣鼓舞之舉,我倒真想去親眼見識見識,又何懼之有呢?」
「越說越離譜了。」
周夫人說,「依你這麼說,那長一毛一倒是仁義之師了?」
宗植說:「咱這裡離長沙太近,恐不安全,昆燾的意思是找一個偏遠之地躲躲兵禍。」
左宗棠說:「長一毛一奔襲的目標必是長沙、岳州、湘潭這些錢多糧廣的大邑,這就勢必快速行軍,沒有機會停頓下來搶掠,其實,不走也不至於有大事。」
周夫人說:「你這人就是膽子大,你不怕,我和孩子們可怕。」
「那咱們到白水洞去吧用p 裡本沒有人煙,山高林密,我們可以臨時蓋些茅屋暫住。」
郭昆燾說:「那我們一起去吧,彼此好有個照應。」
左宗棠說:「我無害於賊,賊無所忌於我,亦無所利於我也。」
昆燾訝然道:「你居然可在官府與賊之間中立?此話千萬要小心啊。
別叫人告了密,加你一個通賊之名。」
左宗棠說:「如有機會,我真想到太平軍裡去實地看看,看看他們能否成氣候,能否成就大業。」
人們都以為左宗棠是開玩笑,遂互相笑笑也就過去了。
7.柳莊人去屋空,小小的籬笆門擰上了一把鐵鎖,小院裡依然蜂蝶成群。
石達開帶著十幾個牌刀兵騎馬來到柳莊,一見他們人人帶刀一槍一,村民們四散躲避,只有一個騎在水牛背上的光屁一股孩子一點不懼,用竹葉做哨子,放到口中,悠然自得地吹著哨子,很似黃鸝的叫一聲,婉轉而明麗。
一個叫汪海洋的牌刀手對放牛娃吼了一聲:「喂,小孩——」
「別嚇著人家。」
石達開下馬,說,「全村就這麼一個膽大的。」
汪海洋說:「說不定是傻子呢!若不,怎麼就他不怕咱們?」
一句問答證明放牛娃不傻。
他指了指左宗棠的房子,說:「你們找左舉人嗎?」
石達開湊近小孩,溫和地說:「我是他的朋友。
你知道他到哪去了嗎?怎麼是鐵將軍看門呢?」
放牛娃說:「搬走了。」
「搬走了?」
石達開有幾分信不實,「什麼時候?」
「昨天。」
放牛娃又吹起了竹葉哨。
石達開又問:「為什麼要搬走呢?」
「不是長一毛一要來嗎?」
放牛娃認真打量著石達開,說,「你們就是長一毛一吧?」
汪海洋生氣地說:「我宰了你這個小東西。」
石達開瞪了江海洋一眼問:「你怎麼看我們像長一毛一呢?」
「你背後沒有辮子。」
放牛娃說。
「聰明。」
石達開誇了孩子一句,踏蹬上馬,有些失望地說,「回去吧,好容易打聽到柳莊,他卻又不知去向了,這是無緣對面不相逢啊!如果昨天來,不就碰上了嗎?」
汪海洋說:「依我說,找不找他無所謂,一個鄉下佬,能有什麼能耐。」
石達開一邊打馬前行,一邊說:「真一人不露相,你不是知道姜子牙,知道諸葛亮嗎?這些人都是隱居在人跡罕至的山野之中,又都是有大才的人啊。」
8.曾國藩湘鄉家中守制家中的曾國藩墨服衰經,在書房一中看書,外面是蟲鳥爭鳴的世界。
弟弟曾國筌進來,說:「哥哥,你打算守制守滿三年再出山嗎?」
曾國藩道:「這是什麼話?孝,乃天地間第一大事,哪怕你官列三公九卿,父母一之喪,皇上還是允你回家守喪三年,這是定制。」
曾國筌道:「我還不知道這個理嗎?我是說,如今發匪魚肉鄉里,桑梓蒙難,如果大家推舉你辦一團一練,保衛鄉里,你還要守制嗎?」
「萬萬沒有廢棄綱常之理。」
曾國藩道,「你這人總是心猿意馬,時時為勢利所動。
我勸你認真讀書,也不必考取什麼功名,文章練達即好,當了官反生煩惱。」
曾國筌道:「哥哥這是挑擔的不知行腳的苦啊。
東村吳家,一家三個封疆大吏,你看看人家,怕是湘鄉一縣之財也買不下一個吳家大宅。」
曾國藩教訓地說:「依我之意,我曾家斷不積錢,銀錢田產,最易長驕氣逸氣,咱家也絕不買回,有飯吃足矣。
老九,你尚浮滑,圖虛名,將來會害你自己。」
曾國筌說:「按哥哥這麼說,文章也不必做得好,那也是虛名。」
曾國藩道:「我不能文卻微有文名,深以為恥,你呢,比我文更淺卻要有名那不是更應感到可恥嗎?」
曾國筌道:「天下沒有你這樣迂腐的人。
你當了這些年官,又放過學政,左鄰右舍都以為你宦囊豐滿,卻不想你兩袖空空地回來,連治喪的一千兩銀子都是皇上賞的,說出來有誰信呢?你即使潔身自好,出淤泥而不染,在別人眼中,你與那些貪墨者沒有什麼兩樣。」
曾國藩怒道:「你去吧,我白費唇一舌。
別人怎麼看,我不管,別人怎樣貪,我也不管,我只管我一個人。」
他又拿起了書本。
曾國筌悄悄退出。
9.曾家客廳曾國筌走出來時,郭昆燾正在那裡喝茶靜等,看他臉色不好,就問:「令兄不肯答應?」
曾國筌道:「我剛提了一句,他就沒頭沒腦教訓我一通,老兄請回吧,不必費心思,請轉告朋友們,別對他抱什麼希望,除非皇上下上諭。」
郭昆燾眼一亮,說:「我想,皇上下上諭也不是不可能的呀。」
曾國筌道:「皇帝也未必肯破例。
王公大臣、文人武將有的是,何必非找曾國藩?他是個天字第一號的腐儒,他能領兵打仗?我第一個不信。」
郭昆燾歎道:「你是人芝蘭之室久而不聞其香啊!你不知令兄才高八斗的名氣呀!這可好了,湖南兩桿旗,一個插在山野之中避亂世,一個穿著孝服告了憂,湖南休矣!」
「你也太危言聳聽了吧?」
曾國望哈哈笑道,「那個在山中避亂的是哪個?左季高,對不對?」
郭昆燾點點頭。
曾國筌半開玩笑地說:「不用發愁,哪天我高興了,我來支撐危局。」
郭昆燾諷刺道:「也許先生有管仲、樂毅之才,可識才的人還沒出世。」
兩個人相對大笑。
10
長沙城外(一八五二年十月七日)
夜幕從田野邊慢慢垂落到湘江四野,大地終於陷入了黑暗。
除了長沙城上守兵的燈籠外,長沙城也是一片黑暗。
一行夜行人悄悄從夜色中鑽出來,腳步放輕接近了城牆。
這是新任湖南巡撫張亮基到省視事了,他堂堂一個封疆大吏,不敢走正門,只能讓隨從以擊掌為號與城上聯絡。
當城上的羅繞典舉燈認出是張亮基到來時,從上面垂下了一條繩子。
隨從將繩子繫在張亮基腰間,上面用力提起,張亮基就這麼搖搖晃晃地進了他的省城。
11
巡撫衙門張亮基與羅繞典連夜秉燭密商。
張亮基說:「王事不可怠呀!賽尚阿夠可憐的了,打到了刑部大牢裡,他是當年的首輔呀!」
羅繞典說:「湖廣總督程局采不也即行革職了嗎?」
張亮基說:「徐廣晉接任湖廣後,有什麼作為?」
羅繞典說:「那是一隻老狐狸!他對廣西軍務一直觀望,不願插手,他接任欽差後,拖了四十八天才到了衡州,其實皇上看錯了人,他比賽尚阿、程局采更無恥、更無能。」
「隔牆有耳。」
張亮基擺擺手制止他說下去,「我們既食大清俸祿,只能為國盡忠,城破則身死,沒有苟活之可能,覆巢之下豈有完一卵一。
只能拚死力了。」
張亮基停了一下,又問:「敵我態勢如何?」
羅繞典說:「據探子報,妙高一峰長一毛一駐兵約萬人,像是大本營,另有一支由最會打仗的石達開率領進扎湘江西岸之龍口潭、見家河、一陽一湖一帶,岳麓山、金牛嶺也有敵兵。
長一毛一最擅長一穴一地攻城,有幾次很險,他們把地道都挖到城裡天妃宮底下,幾次轟坍了城牆,幸而守城將士血戰擊潰了登城的長一毛一,總兵鄧紹南就是那次被打傷右臂的。」
張亮基說:「現在兵臨城下的有各路十鎮之兵,總兵力怕不少於五六萬人,我只是湖南巡撫,恐無力駕馭十鎮總兵,還得咨請欽差大臣徐廣晉親臨長沙坐鎮統轄,我寫一封公文,你馬上派人送往徐廣晉處。」
羅繞典說:「好吧。」
12
柳莊左宗棠騎著一頭驢悠閒自在地回到柳莊來,打開自家籬笆門上的鎖,走到屋中,翻找了幾部書帶上,正要關門出來,發現一個牧童探頭探腦,出來一看,認出他來,說:「放牛怎麼放到我家院子來了?有人找我嗎?」
「有。」
小傢伙有幾分神秘地眨著眼,說:「是長一毛一,來了好多人。」
左宗棠一愣,馬上唬起臉來說:「小孩子不許胡說呀,要割舌頭的。」
「真的,」放牛娃說,「我問他們是不是長一毛一,那個官兒自己說是長一毛一,可也不是紅一毛一綠眼睛啊。」
左宗棠有幾分緊張,四下張望一陣,問:「別人知道這事嗎?」
放牛娃說:「就我一個人碰上的,村裡人一見長一毛一進村,都嚇得跑到村外躲起來了。」
左宗棠放下心來,從懷裡掏出幾個制錢塞到孩子手中,說:「留著買童子糕吃吧,記住,這件事不許跟別人說。」
「我不說。」
放牛娃很莊嚴的樣子。
「你若說見了長一毛一要殺頭的。」
左宗棠又嚇唬他說,「你不說,就沒人知道了。」
放牛娃點點頭。
左宗棠一邊把書往驢身上馱,一邊問:「他們沒說找我幹什麼嗎?」
放牛娃搖了搖頭,想了想,又說:「好像說過姜子牙、諸葛亮什麼的,我聽不懂。」
左宗棠被觸一動了心事,站在驢前發了一陣子愣。
13
妙高一峰天王行營洪秀全、楊秀清、韋昌輝、石達開四人在密議。
石達開說:「我們雖然爆破城牆幾次,最厲害一次轟塌八丈寬,可攻城仍未成功。
依我看,單依仗一穴一地攻城不行。」
韋昌輝道:「何況清妖大兵雲集,久攻不下,對我們不利。」
楊秀清說:「是啊,最要緊的是軍糧、彈藥越來越缺乏,久攻不下,容易影響士氣。」
洪秀全道:「有些弟兄懷戀故土,不願轉戰,怕吃苦了。」
楊秀清道:「已騎在虎背上,想下來也不行,只有向前闖,回到廣西老家去能有什麼進展,這是鼠目寸光。」
洪秀全說:「加緊攻打長沙,倘打不下來,我們就像桂林那樣,及時撤圍。」
楊秀清說:「我也是這麼想的。」
14
山野之中左宗棠化裝成為一個打柴人,一邊在山中砍柴,一邊東張西望,離山口不遠的地方便是太平軍的兵營。
夕一陽一快落山了,左宗棠背了一捆柴,走下山來,他故意在通往太平軍營寨的茅草小徑上走。
「站住!」忽然一聲斷喝,幾個持長矛的太平軍士兵攔住了他。
「幹什麼的?」
一個人發問。
「打柴的。」
左宗棠說。
「打柴的?」
那個人圍著左宗棠轉了一圈,說,「看你這樣,就不是個打柴的人,細皮嫩一肉的,伸手看看。」
左宗棠伸出手去用階太平軍說:「手上連個繭子都沒有,你根本不是幹粗活的人。」
另一個太平軍說:「他一定是清妖的一奸一細!」
左宗棠也不分辯,任他們說。
「走!」那幾個人不由分說,把他推推搡搡地帶到了太平軍大營前。
15
一陽一湖石達開營寨在營門口,游一動哨兵對迎面走來的汪海洋說:「我們抓住一個清妖的好細。」
「那留著他幹嗎?砍了腦袋不就完了?」
江海洋說。
左宗棠嚇了一大跳,忙說:「首領,我不是好細,我想見見你們的大頭目大首領,有機密相告。」
江海洋看著左宗棠那不俗的相貌,突然想起了什麼,問:「你是讀書人?」
左宗棠說:「是。」
汪海洋又問:「你考過功名嗎?」
左宗棠說:「考過,舉人。」
「當過官沒有?」
汪海洋越問越細。
左宗棠說:「沒當過。」
「那你不是妖魔。」
汪海洋說,「我們翼王最恨當官的。
讀書人沒當過官的,他說是人,考了功名當了官就是鬼!」
左宗棠不知怎樣回答。
停了一下,江海洋又問:「你姓什麼?」
左宗棠隨口胡編:「姓高。」
汪海洋問:「你學問大不大?」
左宗棠忍不住想樂,他說:「這怎麼說呢?我自己認為我有經天緯地之才,別人不一定認同。」
「不管別人怎麼說。」
汪海洋說,「你有學問就好,我們翼王到處找有學問的人呢。」
左宗棠心裡一動,忍不住問:「那你們翼王找過哪個呢?」
「一個姓左的,」汪海洋說,「叫左什麼我可記不得了,可惜那人搬走了,回來我們翼王后悔了好幾天。」
「看來你們翼王是個一愛一才如渴的人。」
左宗棠既是恭維也是發自內心這麼說的。
「走吧,翼王到天王那裡去了,晚上能回來,他回來我領你去見他,你好好準備準備,把你肚子裡的墨水全倒出來。」
左宗棠不由得笑出聲來。
16
湖南巡撫衙門郭昆燾坐在張亮基的上座,張亮基說:「謝謝你為我舉薦鄉賢,曾滌生我見過,才智過人,我尤其讚佩其品行。
他當然是堪當重任了,只怕要皇上發話,我瞭解滌生,他不會壞了綱常、禮法的。」
郭昆燾說:「左季高呢?」
「這也是個如雷貫耳的人物。」
張亮基說,「我在京師即聽說過此公,他的笑料也不少,只是我還沒見過。
就煩仁兄請他出山如何?請他出山比請滌生容易。」
「我試試看吧。」
郭昆燾說,「他這人一性一情執拗,喜歡冒險,他什麼事都幹得出來。」
張亮基說:「你說得太玄乎了吧?」
郭昆燾說:「的確如此。」
17
回龍潭太平軍兵營一個帳篷裡左宗棠正與幾個太平軍戰士攀談,汪海洋走了進來,說:「高先生,翼王回來了,他在等你。」
左宗棠一聽,馬上站起來,對那幾個太平軍士兵說:「回頭咱們再談。」
隨汪海洋走了出去。
1 呂。
翼王帳幕中令左宗棠驚奇的是太平軍裡有石達開這樣一表人才的大將,而且行軍打仗帶著那麼多書。
石達開一見左宗棠進來,忙起身讓坐,讓江海洋倒茶。
翼王說:「汪海洋把先生的家世大致同我說了,先生說要見見我,不知有何見教。」
左宗棠說:「我是個懶散之人,寄情於山水泉林之間,本不問世間的事,但時下天下有事,令我在茅屋裡讀書也難以靜下心來。
知貴軍過境,特來拜望,有諸多要請教之處。」
石達開說:「像先生這樣不視我等為賊寇的讀書人,屬鳳一毛一麟角,可貴之至。」
左宗棠說:「在下與你們的士兵交談,大致知道太平天國的信仰追求,你們沒有打出反清扶明旗號,高某人以為高明之至。」
石達開道:「天王開始創立拜上帝教時即說過,明朝滅亡已三百年了,明朝與平民百姓毫無利害關係,這旗號既得不到百姓歡迎,也不會討好讀書人。」
「很是。」
左宗棠說,口一唇用力一閉,八字紋更深。
石達開問:「先生以為我們能成大事否?」
他那微有鬍鬚的臉一直帶著笑。
左宗棠道:「當今社會動盪,民心浮動,應該說已處末世,此時揭竿而起,令那些啼饑號寒者有所期望,這是太平天國得人心處。
在下以為,正因為如此,太平軍所到之處,平民望風歸順,如火如茶,如能因勢利導,不出偏差,高某人想打到北京去搗掉大清,也不是難事。
大清國有如朽木,外表徒有樹形,其實內裡已腐蝕殆盡,它並非強敵,摧枯拉朽而已。」
「先生所論極是。」
石達開又問,「先生說到不出偏差,請問,我們現在有何偏差嗎?」
左宗棠笑而不答。
「請先生不吝賜教,我天王求賢若渴,特地囑我延攬天下賢士呢。」
左宗棠徐徐說道:「恕我直言。
在下以為,天國武將有餘,文事不足。」
石達開擊掌應和道:「很是,天王所慮也為此。」
左宗棠說:「這尚可補救。
須知打天下以武功為主,而治天下則非文治不可。
況且,打天下之時,謀劃時局也是少不了文事的。」
石達開越聽越高興,他問:「依先生看來,我們現在應當怎樣做?」
左宗棠道:「拜上帝教宜改弦易轍。」
石達開沒有料到左宗棠矛頭所指竟是太平天國發家之根基。
他沉吟著說:「拜上帝教,乃我天國柱石,一旦一抽一去它,豈不是大廈將傾嗎?」
「拜上帝教作為招附百姓的招術,在下以為無可無不可,它與天地會、白蓮教以及歷史上的教派如出一轍。
但恕我直言,此皆蒙騙無知百姓的,而它對於讀書人卻是無用的。」
石達開道:「先生是說,讀書人不肯為太平天國做事,乃是不喜歡拜上帝教了?」
「人家會以為這是洋教。
你想,恰是洋人欺侮我們,販鴉片、占口岸,讀書人痛恨之至,你們卻把洋教抬出來,這豈不是令人反感嗎?」
石達開解釋說:「天王說,這上帝是中國人早就信奉的,三經五典早有論述,並非洋教。」
左宗棠道:「可你們做禮拜、受洗禮、信奉天父天兄,這不正是基督教所有的嗎?竊以為你們最不該砸孔廟,這等於把讀書人推拒千里之外。
大清朝廷不等於是孔孟之道,二百多年前,清兵人關時,滿洲女真一人即使說不上茹一毛一飲血,也是鴻蒙未開之民族,可康熙皇帝極為聰明,他最先尊孔,開科舉用漢人,一下子籠絡了漢人的有識之士,你們應比康熙更聰明。」
一席話說得石達開有些難堪,他解釋地說:「天王說將來建了小天堂,我們也要開科取士,廣納人才。」
左宗棠料定太平天國的決策人物是不可能吸取他的建議改弦易轍的,因此他又說:「我是姑妄言之,翼王殿下姑妄聽之。」
石達開說:「與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如先生不棄,留在太平天國內,朝夕請教,共圖大業,先生可屈就?」
左宗棠說:「我已說過,我已經無意仕途久矣,不願受約束,謝謝翼王的美意。」
石達開明顯感到一種失落,他說:「先生不肯幫我,是看我們不能成大事嗎?真是天不助我,去找左宗棠,失之交臂,先生登門獻策,卻又不肯屈尊。」
「你們也不要再費心機找那左宗棠了。」
左宗棠說,「他與我交誼不淺,在下瞭解他的脾氣,他與我之所想,相去無幾。」
石達開說:「即使先生要走,也請在這裡盤桓幾天,閒時,我把天國的典章制度和歷次征戰與先生探討一番,留不住人,也總該留下先生真知灼見,才不枉認識先生一回呀。
何況天王也會見你的。」
左宗棠不忍心拂其好意,說:「好吧,那就叨擾幾天。」
19
長沙外圍石馬鋪林鳳祥率一小鄙太平軍在向陝兵攻擊,總兵福誠、協副將尹培立率兵迎戰。
林鳳祥故意退兵誘敵深人,退到岡嶺附近,林鳳祥又帶兵折回再戰,突然號炮連聲,左有蕭朝貴,右有洪宣嬌、蘇三一娘一,伏兵齊出,把陝軍一團一團一圍住。
福誠大叫:「快撤!」可撤到營門口時,李開芳、曾水源早已佔領了清兵大營,正從營中殺出,福誠無路可逃,被李開芳一刀斬於馬下。
尹培立率幾十人力圖突圍,卻被洪宣嬌、蘇三一娘一團一團一圍住,蘇三一娘一賣了個破綻,待尹培立挺一槍一來刺時,因用力過猛身一子前傾,被蘇三一娘一活捉過去,又用力摜於地上,洪宣嬌驅馬上前,彎腰一劍將尹培立刺死。
大部分清兵跪地乞降。
20
長沙南門外林鳳祥、李開芳、曾水源和女營在消滅了外圍陝兵後,轉而猛攻長沙南門。
21
妙高一峰塑山廟高地(一八五二年九月十二日)
這裡架設了十幾門大炮,架在高高的土檯子上。
蕭朝貴站在鱉山廟高地上,親自揮舞大旗,手下的人拚命擂鼓。
大炮向敵人的魁星樓轟擊。
敵人的炮火也很猛,炮彈不斷地在攻城的太平軍陣地中爆炸,太平軍不斷有人倒下。
蕭朝貴急了,策馬馳下妙高一峰,江元拔緊緊跟上。
22
長沙城外蕭朝貴騎馬揚刀,在陣中左右奔跑,親自指揮勇士們進攻。
洪宣嬌帶著女營在城下豎一起了雲梯,林鳳祥的呂公車也接近了城牆。
23
魁星樓上立在城樓上急得一團一團一轉的羅繞典發現了目標,他對炮兵說:「瞄準那個穿王袍的,那是賊首,衝他開炮。」
幾門大炮同時向蕭朝貴轟擊。
一片硝煙過後,蕭朝貴已躺在馬下。
江元拔高叫:「西王中炮了!」跳下馬去救西王。
已攻到城下的洪宣嬌一聽,立即後撤,林鳳祥也撤了下來。
24
長沙城外中軍帳(一八五二年九月十二日)
蕭朝貴胸前血流如注,洪宣嬌用白布纏裹,依然重重濕一透。
她不斷地叫著:「朝貴,你挺住,去叫醫生了,你要挺住啊。」
蕭朝貴顫一抖著伸出手,洪宣嬌雙手抓住他的手,蕭朝貴頭一歪,一句話沒有說就死去了。
洪宣嬌的眼淚撲籟籟落下來。
軍營裡傳出低沉傷感的牛角號聲,嗚嗚咽咽,如泣如訴。
25
郴州天王臨時駐地洪秀全、楊秀清正在議事,穿一身孝服的洪宣嬌兩眼紅腫地闖了進來。
兩人都大吃一驚。
楊秀清問:「怎麼了?」
洪宣嬌哭道:「西王中炮陣亡了。」
洪秀全和楊秀清都呆住了,半晌無語,洪秀全回過神來時說:「天喪我也,西王豐功蓋世,八面威風。
短短五個月,連折我兩員大將,這怎麼好?」
楊秀清問洪宣嬌:「長沙戰況如何?」
「不好攻。」
洪宣嬌說,「清妖先時驚慌失措,連城隍廟的神像也搬到南門去守城了。
後來西王出事,大家光顧傷心,一穴一地攻城又沒成功,現在和春率一萬多人已向長沙撲來,大家讓我來取援兵的。」
洪秀全說:「全軍北上。
郴州也不是久守之地。」
楊秀清說:「令羅大綱率永興將士先行,取道安仁,奔襲長沙,中軍隨後開拔。」
洪秀全說:「一定拿下長沙,為西王兄弟報仇雪恨。」
26
作為驛館的小帳篷裡左宗棠洗了腳,拿起石達開的一卷書,在燈下看起來。
汪海洋端來一個方盤進來,有幾個一精一致小菜,他說:「翼王給先生宵夜的。」
「多謝,多謝。」
左宗棠仍手不釋卷。
汪海洋說:「先生真是讀書人,外出也不忘看上一卷書。」
左宗棠笑道:「這食物嘛,可不吃,這書卻不可一日不讀啊。」
27
兵營中幾天以後,石達開視察兵營,左宗棠跟隨左右。
他們看一操一練、看裝備,也看了陣法,並且登上守望台去看了對面清兵的營寨。
當他們從守望台上下來時,楊秀清帶了一大群將領、護從來了。
石達開向東王請了安,因左宗棠已避之不及,就向東王介紹說:「這是我向東王說起的湖南名士高季左先生,我正要給東王引見,確有奇才。」
東王掃了左宗棠一眼,問:「哦,我知道了,就是那個指責我們信洋教、失人心的先生了?」
這話來得突兀,不單左宗棠吃了一驚,連石達開也吃了一驚,當時談話時,除了汪海洋在場,並無別人啊。
左宗棠見東王已點破了,只得不卑不亢地說:「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在下所言,均屬妄評。」
東王說:「既然洋教不得人心,太平天國軍興以來,攻州破府,一路北上克敵,如今已擁有八萬之眾,先生以為如何?」
左宗棠也不去看楊秀清,半仰著臉,說:「倘有明人點撥,你們的勝利也許不只於此,或許已攻破北京城,坐了天下了。」
東王冷笑一聲,說:「你有何能,膽敢如此口出狂言?試問先生,你能指出我天國軍興以來,有什麼失誤嗎?」
石達開很是不安,勸也不是,拉左宗棠走也不是。
左宗棠卻不以為然,他侃侃而談:「金日起兵,即應揮師北上,你們竟在大山裡盤桓幾個月之久,失掉了大好機會,那時候清廷尚來不及調兵遣將,本是你們勢如破竹之時,此一誤也。
攻桂林,圍了四十一天,圍長沙已經七八十天,這是消耗戰,為兵家所不取,打不贏則走,避實就虛,此淺顯之理也,此二誤也。
你們攻下全州,卻誤了十一天寶貴時日,彼時廣西清軍跟不上來,湖南是空的,如不打全州直一插長沙,怕不是今天這個樣子了。
此三誤也。」
楊秀清的臉色極不好看,他說:「誇誇其談,誰都會。」
說罷上馬離去。
左宗棠哈哈笑了起來。
石達開很過意不去,連連說:「讓先生受委屈了。」
左宗棠犀利地說:「翼王說說看,這等禮賢下士,誰人敢來天國獻策?」
說罷拱拱手,「就此告辭。」
石達開說:「無論如何不行,明天走吧,我們也快撤圍了,天王尚且不知道。」
左宗棠說:「我已決計不見天王了,請翼王勿使我為難。」
石達開說:「好吧,我為君餞行。」
28
翼王中軍帳酒菜擺上,只有石達開、左宗棠兩人。
石達開說:「太平天國禁酒,恕我不能作陪。
請!」汪海洋按劍立於帳外。
左宗棠飲了一杯酒後,石達開請求道:「與先生一別,也許終生無會期。
能為我留幾個字紀念嗎?」
左宗棠推托道:「我的字不行,恐貽笑大方。」
石達開道:「是不是先生怕字跡落於賊手,他年有被株連之虞呀?」
這一說,左宗棠反倒不好意思了,他說:「我這人並不怕這些,怕,我就不來了。」
他拿起筆,濡墨揮毫,在紙上寫下十六個大字:身無半畝,心憂天下。
讀破萬卷,神交古人。
然後落了題款:高季左。
等他擲下筆時,石達開稱讚道:「好一手漂亮的字,意佳字秀,雙絕。
謝謝高先生惠賜,來,先生再痛飲幾杯。」
29
中軍帳外有一個下級軍官走過來,附汪海洋耳畔說了幾句什麼,又匆匆離去。
汪海洋大驚失色地闖進帳篷。
30
中軍帳汪海洋不管不顧地叫道:「快,叫高先生快走。
有人來送信,東王讓捉拿高先生呢,說他可能是清妖派來的一奸一細。」
左宗棠放下筷子冷笑。
石達開又氣又羞,他對左宗棠說:「有我呢,盡避喝,一會兒我護送你出去。」
分類:史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