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天國》第04章: 1.馮雲山住處馮雲山正在燈下寫著什麼。

古籍查詢

輸入需要查詢的關鍵字:

《太平天國》第04章

太平天國

第04章

1.馮雲山住處馮雲山正在燈下寫著什麼。

洪秀全走了進來。

馮雲山忙站起來,喊了聲天王,忙要跪下去,洪秀全雙手托住他,說:「私下裡,你我還是兄弟,不要拘此大禮,在眾人面前,拘於禮儀,不離大格也就是了。」

他看了看擺在桌子上的書籍、紙張,問:「你在寫什麼?」

「我在編咱們天國的曆法。」

馮雲山說。

「好,好。」

洪秀全說,「太平軍規呀,天朝典章制度啊,都是立國之本,不可沒有,這些都仰仗雲山弟多勞。」

馮雲山笑笑,說:「天王放心。」

洪秀全見他又埋頭去寫,心有所感,他說:「雲山,你是與我一起創辦拜上帝教的,七年前你拋家捨業千里迢迢來廣西紫荊山傳教,連楊秀清、蕭朝貴都是你發現的人才並著意調一教出來的,如今,他們的職位在你之上,朕心裡很不是滋味。」

馮雲山忙說:「這是應該的。

楊秀清、蕭朝貴都擁有一方教眾,對天國興亡舉足輕重,雲山毫無怨言。」

洪秀全越發感動地說:「雲山真我兄弟也。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他們一個天父下凡,一個天兄附體,有了這種身份,自然排在前面。」

馮雲山說:「這已是老生常談,現在不必為慮,他們都會捨生忘死地為天朝興盛而戰,能如此,雲山即使降為士卒而不借,天王千萬不可為此分心。

雲山是怎樣的人,我們從小在一個硯台裡儒筆,在一條板凳上讀書,天王還不瞭解我嗎?」

「正因為太瞭解你了,」洪秀全說,「朕才覺得虧待了你,心下不安。」

馮雲山又勸道:「天王切莫把這些小事放在心上,我們要干的大事剛剛開始,我們總不能在紫荊山這樣偏遠地方立足啊!我想,不久官軍就會殺來,宜早籌劃,這才是天王應該縈懷掛記的。」

洪秀全點了點頭,說:「難怪金田村太平軍裡流傳俚謠,你聽到了嗎?」

馮雲山問:「什麼俚謠?」

洪秀全說:「男子要學馮雲山,做女要學洪宣嬌,赤膽忠心報天朝。」

馮雲山寬厚地笑笑:「這是什麼人嚼舌頭,沒有道理呀。」

停了一下,又說,「提到宣嬌妹妹,我不知天王注意到沒有,蕭朝貴這幾天臉總是不開晴。」

這引起了洪秀全的回憶,他思索著說:「是呀,昨天開會議論打不打東鄉,他總走神兒。」

馮雲山說:「此事都為宣嬌妹妹而起。」

「宣嬌怎麼了?」

洪秀全問,「他們鬧彆扭了嗎?」

馮雲山笑道:「天王剛一登基,耳朵就不那麼靈了。

金田村的人都傳開了,說宣嬌與林鳳祥私訂終身,好些人看見林鳳祥背著宣嬌從村外回來,宣嬌摟著林鳳祥的脖子撒嬌。」

「有這等事?」

洪秀全大為吃驚,「是傳言吧?」

馮雲山說:「怎麼是傳言?連蕭朝貴本人都親眼看見。」

洪秀全不禁動了怒,說:「這丫頭越來越放肆,膽敢如此不顧體面,這讓蕭朝貴怎能抬起頭來!都是朕把她嬌縱壞了。」

馮雲山說:「如今之計,當快刀斬亂麻。

問問宣嬌,倘她執意要嫁林鳳祥,就退了朝貴的婚事,幸而未拜天地。

不管怎樣,不能這樣不清不渾地下去。」

洪秀全佛然起身,說:「豈有此理,已經許配了朝貴,豈能毀婚?朕一言九鼎,斷不容宣嬌如此胡來。

何況,朕借重朝貴的事尚多……」說到這裡,天王似一黨一失語,急忙打住。

馮雲山早聽明白了,他問:「是因為天見身份?」

洪秀全雖然不能和盤托出他授意蕭朝貴也利用降童術一事,卻這樣告訴馮雲山:「封將那日,依楊秀清的意思,只封兩人,你與韋昌輝、石達開都沒份的,幸好蕭朝貴深知朕意,天兄及時下凡,才令封典圓滿。」

馮雲山望了洪秀全很久,才歎口氣說:「看來,宣嬌非蕭朝貴不能嫁了。

只怕委屈了這丫頭。

她好像根本不喜歡朝貴。」

「這由不得她了。」

洪秀全倒擔心林鳳樣那裡,只是他沒說出口。

馮雲山替他說了:「林鳳祥那裡要有個妥善處置。

林鳳祥是個文武全才,難怪宣嬌特別中意他。」

洪秀全一根本沒搭言。

2.桂林李星沅府衙李星而與周天爵和提督向榮在李星沅的簽押房密議。

李星沅說:「匪勢猖獗,紫荊山的發匪不可低估,他們都有了自己的偽天歷,公然妄圖改朝換代,這樣的匪患,別處見過嗎?」

行伍出身的提督向榮說:「這幾年職官南征北討,擊潰李文成,出征張格爾平叛,不久前又在湘南剿滅三股天地會義軍,這些勢力都成不了大氣候。

我想紫荊山的一夥人也不會高明到哪去。」

周天爵說:「這裡路徑叢歧,荒遠寥廓,百姓鋌而走險,剿撫兼用收效不會大,我看上策是集中一精一兵強將,一鼓作氣,蕩平紫荊山,永絕後患。」

向榮撚鬚而笑,他不屑地說:「一精一兵何在?良將安在?除了本提督所率二千湖南客兵,本省兵勇根本不能用。」

李星沅立功心切,他說:「我們應用『擊散分攻,去其巢一穴一』之法,然後分兵進擊。」

向榮憂慮地說:「能用於進攻之兵,六千左右,發匪能作戰的過萬人,賊巢倚山近江,內接平南花洲,縱橫數十里。

探馬來報,說各口均藏一槍一炮,掘有陷坑,牛排嶺等險要關隘,都有重兵把守。

我們急於進攻,恐難以奏效。」

周天爵說:「嚴令帶兵將領死戰勤於王事,揀選幾個怠惰者斬首示眾,不嚴不足以治軍。」

向榮不以為然地別過臉去。

李星沅說:「光殺也不是良策。

這樣吧,打一次勝仗,仍恢復賞銀一兩的舊制。

不打也別無他法,皇上昨天發來上諭,已令我們立即進剿,不得怠慢了。」

向榮說:「那就打吧。」

3.牛排嶺(一八五一年二月十八日)

洪宣嬌、韋玉一娟等人帶領女營在山上埋地雷、設陷阱。

洪宣嬌的馬伕朱衣點沒事,把洪宣嬌的棗駟馬牽到小溪旁,用豬鬃硬刷刷洗著馬背。

朱衣點是個五短身材的人,嘴特別大,一笑嘴角就扯到耳朵邊去了,可他幹事勤快,一愛一馬如命。

洪宣嬌領的全是女兵,只有他這麼一個男兵編製,女兵便時常拿他開心。

明快、利索而又厲害的女營兩司馬謝滿妹領了幾個抬火藥的女兵過來了,謝滿妹打趣朱衣點說:「朱衣點,人家說你是太監,所以在女營裡能混下去,你是不是呀?」

朱衣點咧咧大嘴,說:「你來試試就知道了。」

周圍的人全樂了,謝滿妹吃了虧,撩水潑了朱衣點一身。

4.前沿陣地林鳳祥、李開芳率伏軍在牛排嶺山谷兩側伏擊。

向榮督師向牛排嶺猛攻。

蕭朝貴指揮火炮向敵人轟擊。

衝在前面的清兵頻頻踩上地雷,煙火沖天,鬼哭狼嚎。

林風樣、李開芳兩路伏兵齊出,把向榮軍打得狼狽潰退,向榮屢屢駐馬哈喝潰兵,卻禁止不住,被沖了個亂七八糟。

5.牛排嶺大營林鳳祥正與汪一中、蕭在仁等人商議敵情,忽然有人報:「天王駕到!」

林鳳祥頗感意外,連忙與部將在帳篷中跪接。

洪秀全伸手示意他們起來,然後對江一中等人說:「你們先出去,我同林鳳祥有事。」

江一中等人出去。

洪秀全說:「牛排嶺大敗向榮,你和李開芳立了大功。

朕升你為御林侍衛。」

林鳳祥說:「謝天王栽培。」

他搬來一把不怎麼像樣的椅子請天王坐,洪秀全不坐,在帳篷裡走來走去,說:「有一件事,朕問你,你要實說。

你與宣嬌有染嗎?」

林鳳祥說:「天王明鑒,臣可對天發誓,我與宣嬌清清白白。」

洪秀全說:「朕信得過你。

可人言可畏呀。

你也知道,宣嬌已許配於前軍主將蕭朝貴。」

林鳳祥望著洪秀全。

洪秀全說:「從今往後,你不准與宣嬌有任何來往,辦得到嗎?」

「辦不到。」

洪秀全沒料到林鳳祥不卑不亢地來了這麼一句,「我們過從甚密,不能因為她有了丈夫,便中止我們的往來。」

洪秀全有點惱火了:「這麼說,你連男一女之別、瓜田李下也都不顧了?」

林鳳祥聲音不高卻說得錚錚有聲:「太平天國可是提倡男一女平等的呀!宣嬌說,天王從來不因為她是女流而輕看她,牛排嶺之役,女營埋設地雷,把清兵炸得暈頭轉向,這證明了天王男一女平等主張之英明。

而今突然令我不再與宣嬌交往,是何道理?」

洪秀全自知理虧,他說:「朕有難處,望你能明白朕之良苦用心。」

林鳳祥說:「天王的難處,惟恐蕭主將因此消沉,不肯為天朝用命,是嗎?那麼惟獨不怕我林鳳祥消沉,是因為我官卑位低嗎?」

洪秀全被質問得張口結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半晌才說:「你是他的部將,你總要與他和睦相處才是,人和比天時地利更重要,你不是常讀兵書嗎?」

林鳳祥說:「天王這樣說,我眼,為了天國,林某人別說讓出一個女人,就是丟一了一性一命,也在所不辭。」

洪秀全很感動,他說:「這麼說,你是真的與宣嬌有情了?」

林鳳祥鄭重地點了點頭。

洪秀全問:「你向她表白過嗎?」

林鳳祥搖搖頭。

洪秀全說:「這就好,朕今天求你了,至少要對宣嬌冷下來,否則無法收拾。

這自然是委屈了你,可為了天國……」

「天王放心。」

林鳳祥說,「我知道該怎麼做。」

6.洪宣嬌營房韋玉一娟、曾晚妹等人正在給洪宣嬌上大妝。

鳳冠霞帔,大紅的袍子,把她的臉都映得紅彤彤的。

曾晚妹給她鬢上插上一支金釵,說:「真好看。

宣嬌姐,你一成了前軍主將夫人,再也不能領女兵征戰了。」

洪宣嬌並不開心,她在鏡子裡左照右照,向自己噘了噘嘴,說:「什麼夫人不夫人的!我是洪宣嬌,我還要領兵打仗。」

曾晚妹待韋玉一娟出去,神秘地拿出一枚翡翠長命鎖來,托在手上,問:「好看嗎?」

「哪來的?」

洪宣嬌接過來,把一玩著這光艷四射的長命鎖。

「有人送給你的。」

曾晚妹說。

「誰?」

洪宣嬌問。

「他不讓說。」

曾晚妹說,「他說這是去邪祟的,是他一奶一奶一傳下來的,這是送給你的賀禮。」

洪宣嬌愣愣地望著鏡子裡的自己,突然她把頭飾和絹花都撥下來扔在一旁,鳳冠也摔在一邊,拔腿就跑了出去。

7.牛排嶺林鳳祥騎著馬在巡哨,遠遠地看見洪宣嬌一陣風跑來。

林鳳祥坐在馬上沒有下來,冷漠地問:「我在巡哨,你來幹什麼?」

洪宣嬌沒想到他這樣冷淡,就撒嬌帶氣地說:「你下來。」

林鳳祥說:「對不起,主將夫人,你可別妨礙我軍務。」

說罷騎馬自去。

又羞又氣的洪宣嬌氣得掉了淚,轉身跑去。

8.北京養心殿肅順對咸豐說:「五月十二日,李星玩病筆在武宣兵營裡,周天爵和向榮不和,無法控制局面,兩個人都請旨特簡重臣前去廣西主持軍務。」

咸豐對杜受田、賽尚阿說:「都是你們力薦的人,如此無能。

漢人不行,還是換上驍勇的旗將吧。」

鬚髮皤然、慈眉善目的賽尚阿說:「向榮、周天爵連戰連敗,現在周天爵上折嚴參向榮呢。」

肅順冷笑道:「這個酷吏,又惡人先告狀了,此等劣吏本不該委以重任。」

咸豐調頭去看杜受田。

杜受田有如芒刺在背,急忙解釋:「臣以為他有雷厲風行之風……」

肅順不客氣地說:「可這位周撫台私下裡到處說他在京城有後援。」

咸豐問:「誰是他後台?」

杜受田的瞼一陣紅一陣白。

肅順說:「周天爵不是杜大人山東的貴同鄉嗎?」

杜受田嚇得一聲不響。

咸豐生氣地哼了一聲,說:「革去周天爵的總督銜,把他趕出軍營,回桂林去暫署巡撫。」

停了一下,又說,「這向榮、秦定三也是酒囊飯袋,著技去花翎交部議處,並諭烏蘭泰查明真相密陳。」

賽尚阿頷首答:「喳,奴才回頭就辦。」

肅順替向榮打抱不平說:「向榮屢建功勳,如無不學無術的周天爵掣肘,他還是很會用兵打仗的。」

咸豐斥責道:「你總是說八旗兵如何腐敗,漢人又是怎麼了?」

他有意地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他的座師杜受田,杜受田臉上實在無光。

賽尚阿奏道:「如今之計,要馬上簡選大員去督師。」

咸豐轉對賽尚阿說:「你去吧。」

杜受田不免吃驚,忙諫道:「賽中堂乃首,朝中大事處處倚重,怎可帶兵遠征?」

賽尚阿馬上奏道:「奴才願往廣西,奴才想帶幾個人去。」

咸豐說:「人,你只管挑,務必馬到成功。

此前已調廣州副都統烏蘭泰先行人桂。」

賽尚阿說:「奴才想讓達洪阿、巴清德協同辦理軍務。」

咸豐說:「照準。

另外把天津鎮總兵長瑞、甘涼州鎮總兵長壽兄弟指派給你,再加上開隆阿,這總可以了吧?」

賽尚阿說:「奴才以為,無論如何要把長一毛一賊圍堵在廣西境內。

奴才以為,李星玩不濟,也因為糧餉不足。」

咸豐說:「即調集川黔鄂各省綠營及八旗南下入桂,至於軍餉,從國庫、內府及粵海關備銀幾處提取,先給你三百六十萬兩。」

肅順在一旁說:「前李星沅數次告急請餉,拖了又拖,最終不過給八十萬兩,賽大人是夠優的了。」

咸豐瞪了肅順一眼,起身從牆上摘下一一柄一金光四射的寶刀——遏必隆刀,放在賽尚阿面前,說:「這把遏必隆刀是祖宗傳下來的,現一愛一卿拿去,許你軍中便宜行事。」

這一柄一尚方寶劍對於賽尚阿來說,既是榮譽又是倚重,同時也是極大的權力。

他向皇上說了一句:「有了御賜遏必隆寶刀,必使軍前將帥同心戮力,現奴才兵多餉足,事權歸一,定能托皇上福,從速奏功,獻俘於闕,圖報皇上知遇倚重之恩。」

說著趴下去叩頭。

咸豐說:「起來吧。

你盡早陛辭出都,莫辜負朕之倚任期望。」

9.楊秀清中軍帳楊秀清正與洪秀全、馮雲山幾個人討論戰事。

蕭朝貴說:「向榮軍移營在界嶺,經文岱、張敬修由林村進駐寺村。

在這一線約有萬餘兵馬。」

楊秀清問:「用於第二線的防堵兵力呢?」

蕭朝貴說:「兵力約三千,這是一個三面向心攻擊的陣勢,清妖企圖將我太平軍主力聚殲於中平,然後乘勢展開鉗形攻勢,直搗新寨,掃蕩我大本營。」

他的雙手做了個合圍的手勢。

洪秀全說:「趁敵人未動,我宜先發制人。」

「正是,」楊秀清果決地說,「我太平軍就集中一精一銳,各個擊破,昌輝你與蒙得思去籌辦糧食;達開籌辦軍一火、炸藥。

從今夜起把兵力調往中平,準備進攻。」

各人領命後,楊秀清又令:「天官正丞相秦日綱,你仍管探馬,多派人出去,畫清妖下寨地圖,知彼知己方能打勝。」

秦日綱說:「是。」

楊秀清又對羅大綱說:「左二軍帥羅大綱,你與左六軍帥蘇三一娘一領兵去一騷一擾敵營,分撥去,晝夜不停,讓清妖食不甘味、寢不安席,等他們疲憊不堪,我們以一精一銳之師攻之。」

接著,楊秀清對蕭朝貴說:「朝貴兄弟就擔當誘敵之兵。

我派曾天養帶兵在小河上游築壩,堵塞河流,把水憋得高高的。

你計誘烏蘭泰,與他接戰,只許打敗,不准打勝……」

蕭朝貴說:「我明白了,真是妙計。」

10

蕭朝貴的帳篷帳篷裡插滿紅燭,紅彤彤一片,紅燭都是半截的。

身穿吉服的洪宣嬌表情木然地坐在那裡。

軍營裡傳來報更的析聲。

一盆水放在一床一旁,已經不冒熱氣。

蕭朝貴也是新人裝束,此時又端來一盆熱氣直冒的水,放在一床一旁,端走了另一盆。

等蕭朝貴走回來時,輕輕說了聲:「洗洗腳,該歇息了。」

洪宣嬌一腳踢翻了銅盆,水濺了蕭朝貴一身。

蕭朝貴也不惱,抖抖身上的水,拿走了空盆,又端了一盆熱水進來。

洪宣嬌冷笑道:「你不怕我再給你踢翻嗎?」

蕭朝貴說:「你踢了我再端嘛,大不了多燒幾鍋水。」

洪宣嬌奚落地說:「你這麼會獻慇勤,何不替一我洗腳?」

「這有何難?」

蕭朝貴替她脫了鞋,真的開始替她洗腳。

洪宣嬌一揚腳躲開,她說:「你知道我最看不上你什麼嗎?」

蕭朝貴不語,看著她那漲紅的美麗的臉。

洪宣嬌說:「一個只知給女人打洗腳水、替女人洗腳的人,能算男子漢大丈夫嗎?真看不出你就是戰場上的那一員猛將。」

蕭朝貴幽幽地笑了,他說:「倘你認為這很丟人,這也只是在你一個人面前,在自己的女人面前獻醜,有何不可!我這個樣子不算男子漢大丈夫,我天天拿鞭子一抽一你,你就敬重我了嗎?」

這一句話反把洪宣嬌說樂了。

蕭朝貴默默地看了她一會,站起身往外走。

「哪去?」

洪宣嬌問,聲音已不再那麼冰冷、那麼無情無義了。

蕭朝貴說:「上我的牌刀兵江元拔那睡覺去。」

洪宣嬌垂下了頭。

蕭朝貴又往外走,走到帳篷門口了,洪宣嬌柔聲地說:「別走了。」

蕭朝貴緩緩轉過身來,又一步步走到一床一邊來,站在她面前,替她把一組耷一拉到她面前的頭髮抿到她耳後。

洪宣嬌問他:「他們知道結婚半個月我沒讓你上一床一嗎?」

蕭朝貴笑了,搖搖頭。

「怕折損了你男子漢大丈夫的尊嚴?」

洪宣嬌嘴角帶著譏諷的笑,說,「還是怕有損堂堂太平天國大將的威風?」

「都不是。」

蕭朝貴說,「我是怕人家議論你,說你壞話。

所以連你哥哥問起,我都說你對我很好。」

洪宣嬌半晌沒有出聲,她又垂下頭,歎了口氣,再抬起頭來時,她說:「你這人,我就是這個命,命中注定是這麼回事了……」

蕭朝貴坐到一床一邊,把她輕輕攬在懷中。

洪宣嬌沒有拒絕,她也不由自主地靠在了他的胸膛上,輕輕閉上了眼睛,可蕭朝貴敏一感地發現,在她眼角湧一出一滴淚水,瑩瑩的淚光襯著眉間那顆脂粉病,更加嬌一媚動人。

11

兵營在大帥營帳中,賽尚阿正會見向榮、烏蘭泰等將,新人廣西的巴清德、長瑞、長壽等也在。

賽尚阿說:「據老夫所知,長一毛一人雖眾,許多是老幼婦人,能打仗的萬餘人,我們的綠營兵、一團一練總計三萬多,卻屢戰屢敗,究其原因是各將各懷心腹事,不能協同一致,倘再如此,當從嚴懲處。」

向榮提議說:「我仔細觀察過,長一毛一過於迷信天險,疏忽側翼,我們如能把正面佯攻與側後迂迴兼用,以此法拿下他們的要塞雙髻山、豬仔峽,則可一鼓作氣攻人匪巢。」

賽尚阿說:「那就先攻要塞,各將務必同心協力。」

12

紫荊山正面防地雙髻山(一八五一年八月十日)

黃玉昆和黃以鎮在阻擊正面來犯之敵。

敵勢猖撅,左面向榮親統大軍掩殺,右面烏蘭泰從側後襲來。

黃玉昆所部連中炮彈,陣亡的越來越多。

黃以鎮跑過來說:「我們向東面山上走吧,再遲就完了。」

黃玉昆說:「一步也不准動。

我們守不住,向妖頭就會長驅直人,天王他們就危險了。」

黃以鎮冒著火炮跑回陣地,士兵已亂,紛紛後撤。

他吆喝幾聲沒有效果,見敵騎兵揮舞軍一刀已衝到陣前幾百步的壕坎,黃以鎮急拔腿後退。

此時楊秀清、蕭朝貴親率一支援軍來援,一見黃以鎮帶頭撤下來,楊秀清大喝一聲:「黃以鎮!」

黃以鎮這才慌慌張張地說:「稟主將,實在擋不住了。」

楊秀清跳下馬來,厲聲說:「臨陣脫逃,失守陣地,該當何罪!」一邊說,一邊一抽一出利劍。

黃以鎮一見,忙去向蕭朝貴求援,蕭朝貴無動於衷。

楊秀清揮劍削去黃以鎮之頭,並且大聲說:「有違天王軍令者,有如黃以鎮。」

潰退之兵這才不敢再撤。

這時石樣禎來報:「雙髻山已經失守,我們運糧的道路中斷了,左軍主將石將軍請求派兵再奪回來。」

焦亮突然瞪起如銅鈴般的凸眼睛從士兵中站出來,說:「啟稟將軍,在下願帶一旅之兵,奪回雙髻山。」

楊秀清不認識焦亮,問:「你是誰?」

焦亮抱了抱拳:「無名小兵洪大全。」

「你大膽!怎敢犯天王名諱!」楊秀清說,「天國無人,也不至於臨陣用一個小兵去衝陣。

下去,改掉名字,不准姓洪,更不准犯天王名諱。」

羅大綱細認了認,附楊秀清耳畔說了幾句。

楊秀清問:「你既是焦亮,為何冒天王名諱?」

焦亮說:「我做了個夢,白鬍子的天父下凡來,對我說,焦亮小子,你要用心扶爾主,從今往後,你便是天王之弟,要為他肝腦塗地,死而後已。

主將容稟,我想,既然是天王之弟,哪有不姓洪的道理的?」

因為焦亮是當眾說的,又抬出了天父,楊秀清又正在提兵征戰之時,就沒有多說什麼,只說了一句:「既如此,你當為天王盡心效力。

不過還叫你的焦亮。」

13

官倉大雨滂淪。

石達開騎馬來到官倉。

楊輔清正把最後幾斗米交給林鳳祥,並說:「從今天起就斷糧了,連天王都吃了兩天粥了,你們雖在前線,也得省一些。」

林鳳祥讓士兵將米運走。

石達開看了這情景,轉身就走。

14

新圩天王臨時駐地(一八五一年八月十五日)

天王正在用餐,他周圍坐著賴一娘一娘一和幾個王一娘一,還有女兒、兒子等。

端上來的是摻了青菜的粥。

一個女兒把粥碗一推,灑了滿桌都是,哭鬧著說:「我不吃菜粥!」

洪秀全上去就是一巴掌,孩子更大聲哭起來,大女兒儀美忙把孩子摟過去哄:「乖,連父王都吃這個,你怎麼不聽話?」

這時蒙得恩來報:「稟天王,那個自稱洪大全的人來見你,他背來一袋子米,說是不能讓天王吃粥。」

天王洪秀全走出餐廳,見營帳門口垂手站立著洪大全,腳下有一袋米,就問:「你就是天父托夢給你的洪大全?」

「是小的。」

洪大全說,「我原是湖南郴州天地會的,特來投奔。

上帝叫我改名,小的不敢不改呀,天王若讓我再改回去,就跟天父說一聲……」

「叫就叫吧,」洪秀全說,「難得你一片忠心。

米,你拿去給打仗的將士吃。」

「那可不行,」洪大全說,「為了這點米,我差點把命搭上,我是夜半偷敵營,一連殺了四個管糧兵才搶來這點米的。」

洪秀全說:「你的忠心可嘉,可朕決心與天國兵民一道吃苦,絕不多吃一粒。」

洪大全說:「天王真明主啊!不瞞天王,我在湖南還有幾百人馬,我會讓他們過來一道輔佐天王。」

洪秀全問:「你有官職嗎?」

洪大全說:「大全不要官職,能朝夕護衛天王就行了。

這是我最大的心願。」

洪秀全很高興,說:「先封你為旅帥吧,你要盡力。」

洪大全千恩萬謝地走了。

洪秀全又叫住他:「把米扛走,交到聖庫去。」

洪大全只得扛起米袋,說:「普天之下,哪有這麼寬厚上慈的天王啊。」

恰這時楊秀清、石達開一身戎裝進來,楊秀清看了往外走的洪大全一眼,叫住他:「你改回原名了嗎?又跑這來幹什麼?」

洪大全道:「稟主將,天王恩賞小的做旅帥,又下詔旨,不用改名了。」

楊秀清哼了一聲,待洪大全走遠,楊秀清坐下,對洪秀全說:「我看這人不地道,善鑽營,天王怎可封他為旅帥?官職一濫,會引得將士不用命,爭權奪勢。」

洪秀全無可奈何地說:「他說天父托了夢給他,我們是用人之際,輕易不要冷了別人的心。

我看重的是他在湖南的上千人馬,他是一方天地會首領啊。」

不一會,馮雲山、蕭朝貴、韋昌輝、秦日綱也來了,都落座後,楊秀清說:「我們不突圍不行了,雙髻山、風門坳兩處要塞失守,我們斷了糧、斷了鹽,也斷了軍一火,不能坐以待斃。」

石達開說:「我們起義之初,就該有成竹在胸,擬定攻取城市才是上策,佔領州縣府城,糧多錢廣,可以支持,這窮鄉僻壤,即使有吃有喝,又有什麼價值?」

楊秀清聽了,臉上有不悅之色。

馮雲山也說:「達開兄弟所言極是。

不過,現在突圍也來得及,我們必須設定一個攻擊目標,足以與敵長久周旋的兵家必爭之地。」

楊秀清說:「憑我們這點力量,一下子想打南京、北京嗎?那是以一卵一擊石。

我意在我們的發祥地多積蓄實力,待羽翼漸豐,再展翅騰飛,這有何錯?」

韋昌輝說:「突圍容易,突出去往哪裡立足?我們除了軍隊,還帶著家口啊。」

洪秀全說:「我意北上,如果能佔象州、永安最好,可休整一下,再入湘或攻長沙,或北上武漢。」

石達開說:「這樣最好,躲在廣西大山裡,何日能把清妖從寶座上掀翻?」

楊秀清說:「突圍日期選在後天最妙,後天是中秋節,敵軍忙於過節,必疏於防範,這幾天一陰一雨連綿,後天也不會晴,冒雨突圍,清妖也意想不到。」

韋昌輝說:「必須派遣最得力的大將斷後,纏住追殺之敵,否則,那麼多家屬是突不出去的。」

楊秀清說:「還是朝貴兄弟率羅大綱、林鳳祥、李開芳做開路先鋒。

斷後就拜託昌輝、達開二位,再配上宣嬌的女營,這樣我才放心。」

洪秀全問:「向榮老妖現在何處屯兵?」

楊秀清道:「向榮駐紮在佛子嶺,烏蘭泰被我們擋在平山黃茅,李能臣屯兵新羅,劉長清進到鵬化。」

秦日綱提出異議,他說:「大雨天行動固然出敵意料,可幾萬人馬拉家帶小實在太不方便了。」

洪秀全決然地說:「雨天最好。

我們的傷亡,多為清妖火炮所致。

雨天潮一濕,清妖的火藥點不著,這對我們有利。」

蕭朝貴說:「正是。」

楊秀清又說:「我想派幾個人出去,向清妖散佈假情報,指南向北,使清妖摸不準我們的真正突圍方向。」

洪秀全說:「好,這樣就萬無一失了。」

15

北京養心殿咸豐正在南窗條案上寫字,幾個太監侍奉筆墨。

肅順進來請了安,立在一旁問:「皇上在寫條幅嗎?」

咸豐臉色特別好,他放下筆,說:「朕寫了一首詩,準備寄給賽尚阿,嘉勉他們捷報頻傳,總算沒有勞師糜餉。」

肅順走過去看了看咸豐寫的詩,讚道:「皇上的詩氣勢恢宏,確有君臨天下之風。」

咸豐說:「你代臥槽擬上諭吧,著賽尚阿克敵制勝,不能讓長一毛一賊有死灰復燃之機,必一鼓蕩平。」

肅順說:「奴才馬上辦。」

16

新圩(一八五一年八月十六日)

漆黑的夜,天下著大雨,太平軍以羅大綱、林鳳祥為先鋒,在蕭朝貴指揮下正冒雨突圍。

大隊跟在後面,有行李、輜重,又有大批男一女老幼,隊伍蜿蜒在山路上,速度遲緩。

洪秀全坐在搖搖晃晃的篷車中,蒙得思仗劍扶著車輪緊緊護衛著天王車駕。

一路上,到處有傷員、生病的家屬堵塞道路。

洪秀全的車駕又一次被迫停下來。

洪秀全在車中聽到了一片吆喝聲。

他掀一開車簾,外面是如麻細雨下個不停,太平軍與家屬在泥濘的山路上艱難行進。

幾個傷兵倒在路上,後面的人想讓他們躲開,竟然伸手去推,而一旁即是懸崖,一個小兵喊:「你把我扔山澗去吧!」這個小兵是童子軍的譚紹光。

洪秀全不顧蒙得恩的勸阻,下了車。

幾個侍衛立刻為他撐起了傘。

然而洪秀全推開了傘,讓自己與軍民一樣,在雨水中淋著。

很快,洪秀全全身濕一透了。

雨水順髮際滾淌,他邁著堅毅的步子,走到譚紹光面前,把他攙扶起來,扶著他走到自己的車前,對蒙得思說:「扶他上車。」

蒙得恩說:「使不得呀,天王,這怎麼行?」

譚紹光也死活不肯上車。

洪秀全連拖帶拉,把譚紹光和另外幾個傷員拖到了自己的車上。

洪秀全才十幾歲的大女兒儀美從後面一輛車中探出頭來,一見父親淋在雨中,懂事地從車上跳下來,走到洪秀全身旁說:「我的車也讓給受傷的人坐吧。」

洪秀全一愛一憐地把女兒摟在懷中,說:「儀美,我的好女兒。」

大雨嘩嘩淋下,儀美在雨中燒得透濕。

洪秀全說了聲:「走吧,快往前趕。」

他攜著女兒一步一滑地走了過去。

蒙得思和兵士們大為感動。

幾個上了車的傷員大哭起來。

洪秀全仗劍前行,冒雨走在隊伍中,太平軍行進的速度快了,個個一精一神抖擻。

17

富村嶺(一八五一年九月十五日)

蕭朝貴率林鳳祥從左面衝擊,馮雲山率李開芳在中路,羅大綱在右路,三股軍猛一衝向榮大營。

向榮從中軍帳出來,看看天上大雨,對面已喊殺震天,太平軍在濛濛雨中如天兵降臨。

向榮對身旁總兵劉長清道:「長一毛一里有能人啊,很會用兵。

我們派重兵堵其南路,他們卻從這裡突了過來。」

他披掛上馬,大聲下令:「守住辟村嶺,向長一毛一開炮。」

炮位上的炮兵們點不著火繩,所有的炮都打不響。

一把總跑來向向榮報告:「向軍門,不好了,雨天潮一濕,火繩點不著,炮打不響。」

向榮大驚,這時已見太平軍三路人馬攻入大營,清軍稍戰即潰,向榮只得邊戰邊向後退。

大批糧草均落人太平軍之手。

18

界水這正是黎明時分,雨越下越大,洪秀全帶著家屬和侍從們在雨中艱難跋涉著。

突然從斜刺小路衝出一股官軍來。

蒙得思叫了聲:「不好,清妖上來了。」

洪秀全看了看,說:「不要慌,不可能是大股清妖,一定是散兵游勇。

凡能上陣的,跟我來,堵住他們,掩護傷兵和家屬快走。」

蒙得思焦急地說:「天王,你快走,若你出了閃失,我可是大罪人啊!」

洪秀全不容置疑地:「不要囉嗦,在這種時候,我不身先士卒,何以服眾!」

說畢帶兵衝到了最前面。

家屬在快速通過險地。

一個清兵偏將大叫:「快,弟兄們!衝過去抓穿黃袍的,一定是匪首,抓住他,有重賞!」

清兵們立刻蜂擁向洪秀全這邊撲來。

盡避洪秀全帶兵死戰,畢竟寡不敵眾,漸漸陷入重圍。

兩三個清兵把洪秀全圍在核心,洪秀全很難招架,包括李秀成、黃文金在內的幾個衛士血染征衣,在他四周血戰,漸漸死傷殆盡。

正在千鈞一髮之際,從山間小路殺來一股太平軍,為首的將領大叫一聲:「我來了!」掄起大刀左砍右殺,殺敗了敵人騎兵,一彎腰,背起了洪秀全殺出重圍,帶著洪秀全殺開一條血路,直衝出去。

到了安全地帶,洪秀全落了地,才看出救他的人是曾水源。

洪秀全說:「今天沒有你曾水源,我命休矣。」

曾水源說:「天王是聖主,有天父保佑,怎麼會有失呢。」

洪秀全由衷地說:「日後,朕該好好待你。

你是朕第一忠臣。」

曾水源心存感激地說:「謝謝聖主。

不過,這蒙得思該殺,他怎麼保的駕。」

這時蒙得恩等人狼狽地過來了,曾水源抓其胸,喝道:「你丟一了天王,只顧自己逃命,我砍了你!」

洪秀全溫和地擋住了曾水源說:「這不怪他,一切是朕的主張。」

蒙得思跪下了:「陛下,如果今後天王仍這樣不一愛一惜自己,你先殺了我吧,我可擔不起呀……」

洪秀全扶起他來,說:「怕什麼,有上帝保佑,這不是一切都好嗎?」

一派樂觀情緒感染了周圍的士兵。

這時天已晴了,也亮了,家屬士兵都把衣物鋪開來晾曬。

士兵們開始搭建帳篷、號房。

洪秀全問:「大隊人馬都突出來了嗎?」

一個探馬來報:「已全部突圍成功,中軍主將楊將軍讓天王放心。」

分類:史書

共2頁 上壹頁 1 2 下壹頁
太平天國
 
漢語學習
漢語文化
語言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