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天國》第05章:蘇三一娘一找了個河水轉彎的地方,坐下來開始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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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天國》第05章

太平天國

第05章

1.河邊連下了幾天雨,河水猛漲,看上去汪洋一片。

蘇三一娘一找了個河水轉彎的地方,坐下來開始洗衣服。

突然,她面前不遠的水中猛地鑽出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赤身露體,嚇得蘇三一娘一扭過頭去。

這少年手裡抓著一尾大魚,抹了把臉上的水,嘻嘻地笑,他一見河岸有個女的,忙沒半身於水中,魚仍舉在空中,他說:「你是蘇三一娘一,對不對?」

蘇三一娘一看了一眼這個英俊的孩子,問:「你怎麼知道我?」

「我也是太平軍啊!」他把大魚往河沿上一甩,魚在蘇三一娘一身邊亂蹦亂跳。

他在水中忽上忽下,鑽來鑽去,不一會又摸上一尾魚,他說:「你拿去獻給天工做魚湯吃吧。」

蘇三一娘一問:「你為何不自己去獻?」

那孩子又嘻嘻一笑,說:「那不是僭越了嗎?我連個小卒都不是,哪敢去冒犯天王?」

蘇三一娘一不禁喜歡起他來:「你還懂得越越?你叫什麼呀?」

「我叫陳玉成,是跟叔叔來投太平軍的。」

「你上來,小心淹著。」

蘇三一娘一說。

「你閉上眼睛。」

陳玉成打著水花說。

「好。」

蘇三一娘一笑瞇瞇地閉起了眼睛。

陳玉成飛快地奔跑上岸,從樹上拿下衣服,穿上,說了聲:「好了。」

蘇三一娘一洗著衣服,問:「你是全家跟太平軍走的了?」

「我從小沒爹沒一媽一,只有一個叔叔。」

陳玉成說,「是叔叔把我帶來的。」

「你叔叔叫什麼?在誰手下打仗?」

蘇三一娘一問。

陳玉成說:「他叫陳承溶。

他打仗不行,寫個字啊,出個計謀啊,他行。」

「這麼說你叔叔可當軍師了?」

蘇三一娘一笑了起來,問,「你念過幾年書?」

陳玉成說:「三年。」

「三年不算少了。」

蘇三一娘一又問,「你學過武藝嗎?」

陳玉成說:「跟山上的老和尚學過,後來那廟讓你們給燒了,佛像也丟到大江裡去,和尚哭了一場上廣東去了,我就沒再學。」

「你使一路拳我看看。」

蘇三一娘一說。

陳玉成「嗖」地跳起,拉開架式,來了個騎馬蹲襠式,接著打出了一套嫻熟的拳法。

蘇三一娘一道:「你這南拳打得不錯呀,你使一槍一的本事呢?」

陳玉成從樹上折了一根木棒,又練了一通棍。

蘇三一娘一搖搖頭,甩甩手上的水,站起來,接棍在手,說:「你應該這樣。」

說罷大顯身手,看得陳玉成眼花繚亂。

等蘇三一娘一收棍立穩,陳玉成忙跪下說:「收我當徒弟吧。」

蘇三一娘一在他腦袋上拍了一下,說:「你這孩子倒乖。

我的武藝是從不傳人的,行了,你起來,我往後慢慢教你,你就當我的小一弟一弟,就跟著我吧。」

陳玉成喜出望外,連聲說:「太好了,太好了,我就認你做姐姐了。」

2.永安城下(一八五一年九月二十二日)

塵土飛揚,千軍萬馬正殺奔永安而來,五色大旗迎風招展,其中最醒目的一面上面繡著「太平天國前軍主將蕭」,另一面是羅大綱的「太平天國左二軍帥羅」以及洪宣嬌的「太平天國女營殿右檢點洪」,大軍掩殺而來,殺聲震天。

3.永安城外太平軍紮下營後,羅大綱帶洪宣嬌、蘇三一娘一等沿永安州城視察。

永安城介於長壽河與通文江之間,四面環水。

立於馬上,羅大綱說:「永安州城雖小,地勢險要,四面環水不說,曬布嶺、暸望嶺、不叫嶺、一團一冠嶺雄峙城外,城倒是不大。」

蘇三一娘一說:「城牆是新修的,高不過一丈六尺,厚頂多六尺,又沒有子城,沒有護城河,狹小而簡陋,僅四個城門,好打。」

洪宣嬌說:「用天王的話說,不過是『塞爾小城』罷了。」

羅大綱笑笑:「不可輕敵。

我們北路軍雖到了永安城下,可東王的南路軍遭到一團一練堵截,進展艱難,他們吸引了清妖,我們才有機會偏師疾進。

我們必須盡快打下永安。」

蘇三一娘一說:「打吧,士氣正是高漲之時,等到清妖援兵到了,就不好打了。」

羅大綱說:「好,我從東邊宣化門攻,蘇三一娘一從西邊鎮遠門攻,宣嬌攻南邊永定門,如何?」

二人都點了頭。

4.永安城下從城牆下看出去,城外旌旗如林,軍營帳篷連成了片。

守城士兵驚慌失措,一個把總哀歎道:「長一毛一神出鬼沒,各路軍馬全撲到南面去了,永安州空虛,這怎麼能守得住?」

這時羅大綱、洪宣嬌已在指揮士兵用雲梯火炮攻城。

洪宣嬌身披黃金鎖子甲,威風凜凜,她帶謝滿妹親自攀上雲梯,第一個登上城牆,與守敵拚殺,一連手刃四個清兵。

一見統帥如此奮不顧身,太平軍更加奮勇登城。

先攻人的大開城門,蕭朝貴親率騎兵衝過吊橋從城門馳人。

太平天國的五色旗插上了城頭。

5.向榮大營賽尚阿臉色鐵青地步人向營中軍帳,摘下遏必隆刀,「啪」地放在案上。

向榮、烏蘭泰、劉長清等將領肅立兩側。

賽尚阿環顧左右,問:「北路守大黎的將領是哪個?」

所有的將領目光都集中在一個胖墩墩的將領身上。

胖子只得出列,說:「稟大人,是小的,方山協副將李青。」

賽尚阿說:「聽說你不戰而讓路給賊兵?有無此事?」

李青道:「回大人,賊勢甚眾,下官已盡了全力……」

賽尚阿拍了一下桌子,將遏必隆刀向前一推說:「摘去李青頂戴花翎,推出轅門斬首。」

李青大叫:「大人……」

已經上來幾個清兵,將李青拖了出去。

賽尚阿歎口氣道:「老夫不到萬不得已,絕不肯使用御賜遏必隆刀,可諸位太說不過去了,不但未能將匪徒殲滅於山中老巢,反倒令其突出重圍,佔了永安州,實在有負皇恩。」

眾將皆低頭喊「喳」。

賽尚阿說:「烏蘭泰發現永州有失,間道赴援,還算快的,你部現在何處?」

「回大帥,」烏蘭泰說,「沐恩屯兵於文圩,威脅永安州南面。」

「好。」

賽尚阿又說,「劉長青、李能臣二部應立即趕往荔浦,姚瑩所部四千人,須駐紮古排,防堵永安北路,向榮重兵也要擺在北面,千萬不能讓長一毛一北上攻打省城桂林,那可就壞大事了。」

6.永安州(一八五一年十月一日)

洪秀全的車駕和衛隊正浩浩蕩蕩人城,一路看見太平軍在張貼安民告示,有的在從官府起運銀兩、糧食。

洪秀全令車馬停下,轉對石達開道:「凡一切殺妖取城,所得金寶、綢帛、寶物等項,俱不得私藏,盡行繳歸天朝聖庫。」

石達開答道:「是,我馬上去督辦。」

洪秀全又說:「天國軍民人城,不可擾民,凡搶劫、一奸一婬一者殺勿赦。」

7.北京養心殿咸豐正大發脾氣,腳下跪下一大群大臣。

咸豐怒聲道:「賽尚阿無能,如此昏聵誤事,辜負了朕的倚重。

你們說,怎麼辦?」

肅順答:「奴才以為,應給予處分,仍讓他戴罪自贖。」

咸豐說:「即將賽尚阿革職留任。

巴清德、向榮摘去頂戴、花翎,戴罪自贖。

既然烏蘭泰尚能賣力追擊,不予置議。」

肅順奏道:「據奴才判斷,長一毛一熟知地理,南北轉進,令我官軍尾隨堵截,極為疲憊,糧供一應不上,士氣低落,加之向榮、烏蘭泰不和,致使多次貽誤戰機。」

咸豐說:「限期拿下永安城,朕不管那麼多。」

肅順道:「奴才以為,除去力剿,還應輔之以安一撫,甚或用反間計。

奴才想,長一毛一本是一群亡命烏合之眾,豈有無懈可擊之理?」

咸豐說:「可給賽尚阿一道密諭,令其利用反間之計,這是事半功倍之事。」

肅順答:「喳。」

8.永安城南面水竇要塞水竇乃永安城南翼要塞,莫家村雄踞城南,與長壽圩倚伏相通。

秦日綱統重兵在水竇紮營。

這天秦日綱正陪同主將楊秀清在視察。

秦日綱遙指對面烏蘭泰的兵營,說:「烏蘭泰的大營十幾里,不過他過不了我這一關。」

楊秀清囑咐說:「切不可大意。

永安城是個難守易攻的小城,水竇是門戶,你這裡以莫家村為接應,以各隘口為堤防,十分重要,我已把大兵全調守城外,城內不過三千兵,這意思你懂吧?」

秦日綱說:「末將一定恪盡職守。」

9.永安大校場旌旗如林,號角頻吹,各軍列成方陣,每軍有旗六百五十六面,軍旗闊四尺半,兩司馬旗二尺半,已由當初「裂帛為旗」變為旗林如海了。

永安城萬人空巷,都來校場臂看封王大典。

楊秀清、蕭朝貴、馮雲山、韋昌輝、石達開俱已穿上了黃緞王袍。

典禮官陳承瑢正在替天王宣讀封王詔旨:「前此左輔、右弼、前導、後護各軍師,朕命稱為王一爺,姑且從幾間歪倒。

據真論道,有些冒犯無父,天父才是爺也。

今特褒封左輔正軍師楊秀清為東王,管制東方各國;褒封右弼又正軍師蕭朝貴為西王,管制西方各國;褒封前導副軍師馮雲山為南王,管制南方各國;褒封後護又副軍師韋昌輝為北王,管制北方各國;又褒封達胞為翼王,羽翼天朝。

以上所封各王,俱受東王節制。」

宣讀完畢,洪秀全親頒封典詔書。

五王在天王面前謝恩行禮。

樂聲齊鳴,禮炮轟響,萬民歡騰。

10

韋國輝王府韋昌輝正與秦日綱閒話。

韋昌輝說:「你守水竇可要仔細,永安安危繫於你一身啊。」

秦日綱說:「征戰殺伐,我秦日綱為天朝屢立功勳,封王的時候沒我的份了,我比石達開差什麼?」

韋昌輝說:「千萬別這麼說,天王封你為天官正丞相,是眾官之首,可見是十分倚重的,依天王的意思,也想封你為王的。」

秦日綱瞪起眼睛說:「又是楊秀清搗鬼,是不是?」

韋昌輝說:「也不能說是他作祟。

封王的前一天,天降瑞雪,天父臨凡,通過楊秀清之口,傳下上帝旨意,除天王外,只封五王。

天王也不能違反天父之命啊!」

「去他的吧。」

秦日綱說,「什麼天父天兄,這和他妹妹楊雲嬌弄的那個鬼神附體有什麼兩樣?我才不信,唬天工罷了。」

韋昌輝笑問:「你以為天王會信嗎?」

「他怎麼不信?」

秦日綱說,「拜上帝傳教,是他首創,他能不信上帝?起事之前,從金田祠堂後頭不是還挖出碑來了嗎?」

韋昌輝瞇起小眼睛只是笑。

「你笑什麼?」

秦日綱問。

「我笑你癡。」

韋昌輝道,「我早料定沒那麼巧。

原來是半夜三更蕭朝貴去埋進去的。」

「當真?」

秦日綱大為驚詫。

「有人看見,是一個馬伕。」

韋昌輝說,「他第二天就被處斬了,理由是對上帝不恭。」

秦日綱說:「豈有此理,他們裝神弄鬼,長此下去,正氣何在?」

「你千萬莫聲張。」

韋昌輝道,「埋石碑也好,天父下凡也罷,都是做給天國廣大士兵看的,你若一捅一破了,天國上下可能盡成一盤散沙。

寧可我們自己受些委屈,也萬萬不能點破,不可不維護大局。」

秦日綱點點頭:「這個我懂。

我在開銀礦的時候,懲治欺心的人,也用降童術對付過,難得的是有人信這個。」

11

賽尚阿大營賽尚阿對向榮說:「你看,這成何體統,永安城裡的長一毛一居然妄改正朔,頒行新曆法,公然反叛,實屬罪大惡極呀。」

腦後已經沒有了花翎的向榮拾起桌上太平天國的一份天歷看看,又說:「他們還發佈了《太平禮制》,規定到了小天堂後,從諸王到兩司馬官級的森嚴等級,乃至禮儀,都總其大成刑在這裡了。」

「什麼叫小天堂?」

賽尚阿問。

「沐恩也不懂。」

向榮道,「我猜想,是指一個地方,或北京,或金陵吧?因為他們說,一切都到小天堂兌現。」

賽尚阿拍打著桌上的《奉天討胡布諭四方檄》說:「這個文告極有煽動一性一。

饑民災民和不軌之徒一旦得此文告,必定踴躍為之驅使。

你看,這裡說:」務期肅清胡氛,共享太平之樂。

『何其毒也。

向榮歎道:「大帥想,為何長一毛一越剿越多?流民如蜂趨蟻附,也有點官一逼一民反的味道。」

賽尚阿道:「離京出來方知吏治之壞,已到了擾民民不得安的地步了。」

忽有總兵長壽走進來報告說:「大帥,我們營前抓到三十幾個長一毛一,是從博白過來的,尚未穿長一毛一軍裝,是新招來的匪眾,招兵的人叫周錫能,只用了一回刑,就什麼都招了,他是長一毛一的一個軍帥。」

賽尚阿問:「軍帥是何官職?」

長壽道:「大約相當於總兵。」

向榮道:「軍帥下有師帥、旅帥,一軍帥轄一萬二千多人。」

「那官不小了嘛。」

賽尚阿很感興趣地說,「把他帶來。

我倒要見識見識這個長一毛一的軍帥。」

長壽說:「沐恩已帶來了。」

他走到營帳門口,一擺手,士兵押著周錫能進來。

賽尚阿一見周錫能被綁著,就喝令:「快快鬆綁,我請來的客人,怎麼好如此無禮?」

長壽親自上去為周錫能解綁。

賽尚阿對向榮、長壽說:「你們都先下去吧,我想同這位兄弟單獨談談。」

向榮、長壽走了出去。

賽尚阿給周錫能倒了茶,說:「壯士請坐。」

周錫能勉強坐下。

賽尚阿說:「你們扯旗造反,其實不全怪你們,那些貪墨之官害民太苦,官一逼一民反,民不得不反,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這種談話方式、口氣和觀點,不能不令周錫能大為驚奇,瞪大眼睛看著這個鬚髮皤然,看上去慈眉善目的大官。

賽尚阿又善解人意地說:「你們反抗朝廷,就你個人來說,你為了什麼?」

周錫能不答,他在研究賽尚阿的真實意圖。

賽尚阿說:「你不答我也知道,還不是為了陞官發財,封妻苗子,過上好日子。

你們佔了永安,又封王又封侯,與當今大清一樣,這足以證明你想要得到什麼。」

周錫能更不言語,已有幾分服他。

賽尚阿又說:「你選擇這條光宗耀祖、陞官發財之路是個畏途、險途。

你信不信?你們幾時能打到北京去?你們能勝利嗎?即使僥倖成功,也必經千萬個大小之戰,你能活著見到得勝那一天嗎?倘敗了,不但你本人身首異處,那禍事要波及九族啊。」

周錫能說:「不反也是死,反也是死,不如反一下,或許有活路。」

賽尚阿說:「不然。

不反如果可以陞官發財呢?」

周錫能有些恐懼地望著賽尚阿。

賽尚阿說:「老夫一言九鼎,且是奉了聖上密諭的,如你肯悔悟,我可以保奏你當一鎮總兵,堂堂二品大員,你不動心嗎?這不比你出生人死又毫無希望地去混,不是好得多嗎?」

周錫能仍舊望著賽尚阿,已經心族搖動。

12

校場上陳玉成已是標準的太平軍裝束,他正在一操一練童子軍,大約有二百人左右,年齡在十到十四五歲之間,他們步伐齊整,一精一神抖擻,令站在隊前的洪宣嬌、蘇三一娘一十分欣慰。

現在分隊練習刺殺格鬥,小兵們均赤膊對陣,陳玉成見一個身一體纖細的小兵卻穿著長衣,且動作不規範,就走過去,拍了他一下,示意與自己摔跤。

那小兵原來是女扮男裝的曾晚妹。

洪宣嬌和蘇三一娘一饒有興味地看著。

陳玉成問:「你叫什麼?」

「曾晚生。」

曾晚妹脆聲脆氣地答。

「怎麼像個丫頭的動靜。」

陳玉成拉開了架勢,說了聲:「上!」

曾晚妹摩拳擦掌,一個餓虎掏心,向陳玉成撲來。

陳玉成以逸待勞,輕輕向左一閃,將她一夾,夾了起來,不容她反手,已經將晚妹按倒在地。

曾晚妹已出汗了,她不服氣,說:「再來!」

陳玉成說:「把衣服脫掉,像他們一樣。」

曾晚妹恐懼地後退一步,說:「不。」

陳玉成笑了:「這有什麼怕的,莫非你身上長了蛇皮?」

曾晚妹執意不脫,而且說了聲:「我不練了。」

回身就跑。

陳玉成大叫一聲:「回來!」曾晚妹理都不理他,逕自向洪宣嬌跑去。

陳玉成生起氣來,喝了一聲:「李世賢、譚紹光!」

立刻有兩員小將站到了陳玉成面前。

陳玉成一指曾晚妹:「將他抓回,剝去上衣,由你二人負責訓練他,直到合格。」

「是!」李世賢、譚紹光領命衝向曾晚妹,從後面摟住曾晚妹,不由分說扯她衣服,嚇得曾晚妹尖一叫。

洪宣橋走過來喊:「住手!」

兩個小將不得不住手,卻拿眼睛望著童子軍的旅帥陳玉成。

陳玉成見洪宣嬌公然出來袒護曾晚妹,就說:「人營得守營規,誰也不能例外,這可是您的吩咐。」

「好了,」洪宣嬌說,「他向我說過了,他身上有塊疤,不願讓人看。」

陳玉成剛要說什麼,蘇三一娘一也過來了,說:「玉成,何必揭人瘡疤呢?不打赤膊,一樣練就一身武藝呀。」

陳玉成這才說:「算你破例了。」

曾晚妹不買他的賬,衝他皺皺鼻子,並哼了一聲。

13

天王府天王府臨時設在知州衙門,大堂五間,堂前兩廂六房,外有抱廈,前有儀門,門面簡單地改造了一下,掛上了「太平天國真主天王府」的巨匾,倒也有幾分氣魄。

洪宣嬌從天王府洛川博池畔石徑走過來,看見林鳳樣的影子一閃,好像有意躲她,進了左面原吏目署的房子,現是御林侍衛的房子。

洪宣嬌遲疑了一下,逕直向御林侍衛室走去。

14天王府御林侍衛室洪宣橋走進侍衛室,只林鳳祥一個人在,他淒然一笑,卻馬上又恢復了他那灑脫的神態。

林鳳祥說:「西王一娘一娘一駕到,小的有失遠迎。」

洪宣嬌瞪了他一眼,說:「人家心裡難受,你還有心思打哈哈逗趣。」

林風樣佯裝不懂,問:「聽說讓你和蘇三一娘一兼帶童子軍?你這官越升越大呀。」

「別設正經的。」

洪宣嬌說,「我問你,為我們的事,我哥哥找你說什麼了?」

林風樣說:「沒有啊,從沒找過我。

再說,我們之間有什麼事啊?」

洪宣嬌歎了口氣,說:「我真對不起你,叫你受了天大的委屈。

鳳祥,我哥哥不該以勢壓你……」

「還說這些幹什麼。」

林鳳祥見眼淚在她眼裡打轉,輕聲問:「他對你好嗎?」

洪宣嬌的眼淚流下了兩腮,她輕輕點了點頭。

林鳳祥說:「這就行了。

男一女婚姻,都說是上天有人暗中牽著紅線,看來這是真的。」

洪宣嬌低著頭說:「他對我好,可我對他並不好。」

「你不能這樣。」

林鳳祥勸慰道,「既為夫妻,就該互敬互一愛一。」

「收起你的偽道學吧。」

洪宣嬌說,「我倒也想對他好,可我做不到,你說怎麼辦?」

「慢慢來。」

林鳳祥言不由衷地說。

「都是因為你。」

洪宣嬌說著說著,淚水又斷線珠子般淌個不住,她訴苦般地說,「我有時想讓我自己恨你,若是恨成了,就把你從我心中趕出去了。

可我總是恨不成,越是想恨,你越實實在在地佔據著我的心……」說著說著,她忘情地伏一在林鳳祥肩頭上啜泣起來。

林鳳祥又痛又憐、又驚又怕,一時不知怎麼辦好,哄也不是,勸也不是,擁抱不敢,推開也不行。

這樣僵了一會,洪宣橋從他肩上抬起頭來,擦擦淚,哀怨地說:「今生我們無緣,來生吧,如果真的有來世的話。」

林風樣舒了一口氣,想起來給她倒了一杯水,說:「那我可就等來世了,你可不能食言啊!」

洪宣嬌說:「我來世若變狗變貓呢?」

林鳳祥說:「那你可得早點告訴我,我提前跟閻王打個招呼,別錯把牛皮、驢皮披上,那可就又碰不上了。」

洪宣嬌拿手絹一抽一了他一下,說:「沒正經的!」她整理一下露在紅巾外面的鬢髮,直愣愣地望了林鳳祥良久,才說:「我給你做個媒吧,韋玉一娟這姑一娘一挺好的,穩穩當當,心地也善良,你看中看不中?」

林鳳祥說:「你沒事幹了?太平天國分男行女行,你不知道?已經成了家的,都要拆開,男一女都分住男一女營呢,我一個小小的御林侍衛,怎麼可能成親呢!」

洪宣嬌說:「也不知我哥哥和東王他們怎麼想的,太平天國哪樣都好,就是這條軍規不好。

當王的可以有七妃八嬪的,別人就叫人家當鰥夫、寡一婦?」

「你別亂說,」林鳳祥勸道,「你雖是天王的妹妹,可也要小心啊。

前幾天東王府一個監軍,因為熬不住和老婆在一塊住了一宿,被人揭發,雙雙殺了頭。

你說可憐不可憐?」

洪宣嬌淒然無語。

15

賽尚阿大營十幾個綠營兵正在換去號衣,穿上了百姓的服飾。

賽尚阿對他們說:「進了城,一切號令聽周錫能的,他不久就是二品總兵了,你們小心侍候。」

眾兵勇答應著。

賽尚阿說:「周先生還有何吩咐?」

周錫能對兵勇們囑咐說:「不管怎麼問,誰問,你們都咬定是我從博白帶出來的,千萬不可飲酒,太平軍嚴禁飲酒,一飲酒就要露馬腳了。」

眾兵上唯唯。

賽尚阿雙手抱拳,對周錫能拜了一拜,說:「好自為之,專候佳音。」

周錫能說:「大人所定之計,神鬼莫測,萬無一失。」

一行人在周錫能帶領下出了大營。

16

東王府這是原來的捕廳署,在天王府東側,門前照壁上大書天國條規。

楊秀清遠比洪秀全要忙碌得多。

他不時地簽發旨令,打發來請示大事的將住。

陳承瑢坐在東王府議事廳的一側案前,在寫什麼文件。

他剛三十歲,短小一精一悍,高額,頗有計謀。

楊宜清進來報告:「稟東王,周錫能從博白回來了。

他要見殿下。」

楊秀清正在看陳承瑢起草的文件,說:「怎麼用詞我不管,你告訴秦日綱,守不住水竇,提頭來見。」

陳承瑢說:「那應該這麼寫:」倘失水竇,軍法從事,嚴懲不貸。

『「

「就按你說的寫,」楊秀清說,「意思對了就行了。」

楊宜清又說:「周錫能要見殿下。」

楊秀清大出了一口氣,站在那裡說:「叫他進來。」

周錫能走進來,向上一揖,連聲高呼:「東王九千歲,千歲千千歲!」

「行了行了,」楊秀清說,「你怎麼走了這麼多日子?」

他那半瞇半睜的眼睛在周錫能身上掃來掃去,周錫能多少有幾分不自在。

周錫能回答說:「路上不好走,到處是清妖的卡子。」

楊秀清問:「你帶了多少人回來呀?」

「十三個。」

周錫能說。

「你不是誇口說你能帶千八百人回來嗎?」

周錫能說:「小的無能。」

「無能沒關係。」

楊秀清說,「不要誇口,我看不上信口雌黃的人。」

「是。」

周錫能恭敬地回答。

「你去吧。」

楊秀清說,「你帶兵與石祥禎擔任守城,夜間尤其要盡職盡責,出了事我找你。」

「殿下放心。」

周錫能出去了。

楊秀清站在那裡琢磨了一會,忽然對陳承瑢、楊宜清說:「你們注意到沒有?我方才盯著周錫能看,他的眼光躲躲閃閃的,有鬼的樣子。」

楊宜清笑道:「誰在你面前不打冷戰?我都怕你,別說別人了。」

陳承瑢說:「東王不怒而威呀。」

楊秀清走了幾步,說:「不對。

也可能是我過慮。

不過,細心並不錯。

陳承瑢,你注意去觀察一下周錫能,兩天為限,他回來後見什麼人,都幹什麼,他所帶的人也要注意。

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陳承瑢說:「明白。」

「要做得機密些。」

楊秀清說,「時下,兵臨城下,城裡也難免魚龍混雜,清妖久攻永安不下,難保不用反間計,我們不可不防。

我希望所有將士都清清白白效忠天朝,我並不希望出個內一奸一。」

陳承瑢說:「我這就去辦。」

17

永安城下夜幕降臨,城上的士兵嚴陣以待,太平天國大旗在晚風中呼一呼作響,城樓上的燈籠把四周照得通明。

洪秀全穿一身短打,帶著蒙得思、李秀成等隨從圍著城牆視察。

走到北門附近,洪秀全忽然駐馬,四下看看,說:「什麼味兒?」

蒙得恩也一抽一了一抽一鼻子,說:「酒味兒。」

洪秀全說:「這裡並無百姓。

一定有兵士在偷著喝酒。」

說著跳下馬,一路一抽一著鼻子,來到城門洞旁的小屋前,沖蒙得思點點頭。

蒙得思走過去。

18

城門洞旁的小屋小屋的門被踢開,有兩個士兵果然在飲酒,見蒙得思帶人沖人,急忙藏酒罐子,已來不及了。

蒙得思帶人把兩個士兵抓了出來,酒罐子砸碎在地上。

洪秀全問:「你們是從哪裡人營的?怎麼不懂太平軍的規矩?這飲酒是第一嚴禁的,不知道嗎?」

兩個士兵正張口結舌時,周錫能趕到了,厲聲叫道:「反了!你們竟敢飲酒,壞天朝法規!」他出手極快,手起刀落,連著砍了兩個士兵,然後抹了抹刀鋒上的血跡,說:「陛下,我願受罰,都是我帶兵無方。」

洪秀全有幾分不快:「朕還沒問出個子午卯西,你怎麼就把人砍了?萬一是新人營的不知規矩呢?杖責就是了,不至於殺呀。」

「是臣一時氣憤,」周錫能說,「殺一儆百,也是必要的。」

洪秀全快快不樂地說:「你守城去吧,要一愛一護一士兵,恩與威並重,只有威沒有恩,誰肯在戰場上捨生忘死!」

「小的知道了。」

周錫能說。

19

永安城中騎在馬上的洪秀全一直在沉思著,走著走著忽然駐馬,問與他並轡而行的蒙得思:「周錫能是剛從外面回來吧?」

「是。」

蒙得恩說,「他是從新圩出去,回博白招兵的。」

洪秀全沉吟著說:「方纔,他殺兩個飲酒的兵為什麼那麼急切?又是在朕面前,你不感到他反常嗎?」

蒙得恩被提醒了:「天王是疑心——」

洪秀全說:「敗在敵人手中,是我們無能,敗在家賊手中,心有不甘。

你去找秀清,把這事告訴他,叫他防著一手。

沒事最好,防患於未然,遠見於未萌才行啊。」

蒙得恩說:「臣這就到東王那裡去。」

20

東王府議事廳陳承館進來時,正巧蒙得恩往外走,兩人打了個照面。

見了楊秀清,陳承瑢問:「蒙得恩來幹什麼?」

楊秀清說:「與你無關,說你的。」

陳承瑢說:「周錫能確有點可疑。」

楊秀清坐直了身一子,側耳靜聽。

陳承瑢說:「他把老一娘一送出城去了,送到哪裡沒人知道。

他自己說老一娘一過不慣軍旅生活,要回老家。

我先是從他帶回來的人身上發現破綻的。

有兩個人去解手,我跟在後面,他們兩個人說話改了腔調,一口京腔。

東王您想,咱廣西老山老嶺裡,哪有會說北京官話的鄉下人?」

楊秀清緊張起來,手拍桌子站起來:「只這一點,即可肯定進來的人是一奸一細,太可怕了,他一娘一肯定是送到清妖那裡去了,周錫能這個敗類。」

陳承瑢又說:「這些兵不老實,東打聽、西打聽,是在摸城裡虛實。」

楊秀清哼了一聲:「他的手下人偷著喝酒,叫天王看見了,周錫能急不可耐地殺了兩個兵,連天王都起疑了。」

陳承瑢說:「怪不得這幾天清妖按兵不動呢,原來等著內一奸一里應外合呢。」

楊秀清說:「你去傳我令,讓宣嬌、蘇三一娘一上城守夜,但要暗中守,不是明的。

另外,你派人嚴密監視周錫能這些人,一刻也不放過。」

忽然。

楊宜清進來報告:「清妖在城南城北同時發動進攻了。」

陳承瑢深感意外:「我方纔還說他們等著……這怎麼又……」因為有楊宜清在,他說得語焉不詳。

楊秀清說:「這是打掩護。

這叫虛虛實實,我給他來個實實虛虛。」

說畢,楊秀清冷冷地哼了一聲。

除承瑢道:「他天天上城去巡守,樣子像很認真。

下來他就與他的熟人一起吃飯,閒聊。

飯桌上問了什麼,我怕打草驚蛇,沒敢問,這不難,只要東王下令,把一起吃飯的人傳來問就是。」

楊秀清沉默著,臉色也十分可怖,陳承瑢從來沒見他如此動過肝火,顯然他為這些差點顛覆天國政權的一陰一謀而震怒和恐懼了。

陳承瑢獻策說:「可悄悄把他帶進來的一奸一細抓起來,審得實了,一網打盡。」

「不。」

楊秀清決然地將手在空中向下一壓說,「抓一個周錫能,打破敵人的裡應外合之計,這也是一大勝利,可是還不夠,為什麼不能將計就計呢?」

陳承瑢恍然大悟:「東王勝小的一籌,對,來個將計就計,讓賽尚阿和向榮賠了夫人又折兵!」

楊秀清說:「從現在起,此事只准你我知道,任何人不准透露,連天王那裡也不告訴。」

分類:史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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