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國藩家書
三 治家篇 稟父母·教弟以和睦為第一
【原文】
男國藩跪稟
父母大人萬福金安。
二月十六日,接到家信第一號,系新正初三一交一 彭山屺者,敬悉一切。
去年十二月十一,祖父大人忽患腸風,賴神戳佑,得以速痊,烈遊子聞之,尚轉心悸!六弟生女,自是大喜。
初八日躬逢壽誕,男不克在家慶祝,心猶依依。
諸弟在家不聽教訓,不甚發奮,男觀諸來信即已知之。
蓋諸弟之弟,總不願在刺的書,自己亥年男在家裡,即有此意,牢不可破。
六弟欲從男進京,男因散館去留未定1,故此時未許。
庚子年接家眷,即請弟等送,意欲弟等京讀書也。
特以祖父母父母在上,男不敢許,以故但寫諸弟而不指定何人。
迫九弟來京,其意頗遂,而四弟六弟之憊,尚未遂也。
年年株守家園,時有耽擱,大人又不能常在家教之;近地又無良友,考試又不利。
兼此數者,怫郁難伸2,故四弟六粟不免怨男,其所以怨男者有故。
丁酉在家教弟,威克厥愛3,甲可怨一矣。
雲亥在家,未嘗教弟一字,可怨二教矣。
臨進京不肯帶六弟,可怨三矣。
不為弟擇外專,僅延丹閣叔教之,拂厥本意,可怨四矣。
明知兩弟不厄家居,而屢次信回,勸弟寂守家塾,可怨五矣。
惟男有可怨者五端,故四弟六弟難免內懷隱衷,前此含意不伸,故從不寫信與男,去臘來信甚長,則盡情吐露矣。
男接信時,又喜又懼,喜者喜弟志氣勃勃,不可遏也。
懼者,男再拂弟意,將傷和氣矣。
兄弟和,雖窮氓不戶必興,兄弟不和,雖世家宦族必敗。
男深知此理,故稟堂上各位大人,俯從男等兄弟之情實以和睦兄弟為第一。
九弟前年欲歸,男百般昔留,至去年則不復強留,亦恐拂弟意也。
臨別時彼此戀戀,情深似海,故男自九弟去後,思之尤切,信之尢深,謂九弟縱不為科目中人,亦當為孝弟中人。
兄弟人人如此,可以終身互相依倚,則雖不得祿位,亦傷哉?
伏讀手諭,謂男教弟宜明責之,不宜瑣瑣告以閱歷工夫。
男自憶邊年教弟之信,不下數萬字,或明責,或婉勸,或博稱,或約指,知無不言,總之盡心竭力而已,男婦孫男女身體皆平安,伏乞放心,男謹稟。
(道光二十三年二月十九日)
【註釋】
1散館:清制。
翰林院庶吉士經過一定年限舉行甄別考試之稱。
2拂郁難伸:憂鬱難言。
3威克厥愛:威嚴超過與一寵一 愛。
【譯文】
兒子國藩跪著稟告
父母大人萬福金安。
二月十六,接到家裡第一紂信,是新年正月初三一交一 彭山屺的那封,已明白一切。
去年十二月十一日,祖父大人忽然患腸風,依靠神靈的保佑,很快痊癒了。
但在外的遊子聽了,心裡還是心跳呢。
六弟生了一個女兒,這自然是大喜。
初八日躬逢壽延,兒子不能在家裡參加慶祝,心裡老是依依難忘。
幾位弟弟在家裡不聽大人的教訓,不很發奮,兒子看來信已經知道了。
看來幾位弟弟的意思,總不願意在家塾學堂讀書。
兒子還在家裡時,就有這個意思,而且牢不可破。
六弟想跟兒子進京,兒子在庶常館學習 的去世留尚沒有定,所以沒有答應。
庚子年接家眷進京,請弟弟們送,意思是想弟弟們來京讀書,特別是因為祖父母、父母在上,兒子不敢答應,所以只寫諸弟而不指定何人。
九弟來京,他的意思如願以償了,而四弟六弟卻沒有。
年年呆在家裡,學問時時擱了,大人又不能在家裡教他們,附近又沒有好的朋友,考試又失敗了,有這麼幾種原因,所以覺得很受壓抑而悶鬱不樂,所以四弟六弟不免埋怨我。
他們埋怨我是有原因的。
丁酉年在家教他們時,威嚴過頭而缺少愛撫,可以埋怨的第一點。
已亥年在家,沒有教弟弟一個字,可以埋怨的第二點。
臨到進京了不肯帶六弟,可以埋怨的第三點。
不為弟弟另外選擇外面的老師,僅僅只請了凡閣叔,違背了他們的意思,可以埋怨的第四點。
明明知道兩弟弟不願在家而屢次回信,勸他們在家讀家塾,可以埋怨的第五點。
正因為兒子有可埋怨的五點,所以四弟六弟難免心裡藏著這些隱衷,以前一直悶在肚子裡沒有申述的機會,所以從不給我寫信。
去年臘月寫了一封長信,才把這一肚子怨氣都吐了出來,兒子接信時,又高興又害怕。
喜的是弟弟們志氣勃勃有生氣,不可阻擋。
怕的是兒子若再次違背他們的意願,將會傷了兄弟的和氣。
兄弟和睦,雖說是窮困的小戶有家也必然興旺。
兄弟不和,雖說是世代官宦人家也必然敗落。
兒子深知這個道理,所以稟告堂上大人,俯從兒子等兄弟的情價,實在是把和睦擺在第一位。
九弟前年想回,兒子百般苦苦挽留,到去年才不再強留,也是恐怕違背了他們的意願。
臨走時彼此依依不捨,情深以海,所以兒子從九弟走後,非常相信他,也非常想念他,九弟即使不是科場中人,也會是孝、悌中人、兄弟個個如此,可以終身互相依靠,就是不當官,又有什麼關係呢?
恭讀父母的手書教海,說兒子教育弟弟應該以明白責備為好,不適宜嘮叨教他們閱歷。
兒子回憶多年來教育弟弟的信,不下數萬字,或者明白的責備,或者委婉的規勸,或者從大的廣泛的論述,或者從小的方面細細的指點,知無不言,總之,盡一切努力罷了。
媳婦和孫子孫女都平安,請放心。
兒子謹稟,(道光二十三年二月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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