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國藩家書
七 用人篇 致諸弟·調彭雪琴來江
【原文】
澄侯一溫一 甫子植季洪四位老弟左右:
劉朝直來營,得植弟手書,具悉一切。
內湖水師自六月十五日開仗後,至今平安。
本擬令李次青帶平一江一 勇,流邵陽湖之東,與水師會攻湖口。
親自六月底至今十日,大風不克東渡。
初四日風力稍息,平一江一 勇登部舟,甫經解纜,狂飆大作,旋即折回。
並勇衣被帳棚,寸縷皆濕,天意茫茫,正未可知,不知湖口之賊,運數不宜滅乎?抑此勇渡湖,宜致敗挫,故特阻其行,以全此軍乎?現擬俟月半後,請塔軍渡湖會剿。
羅山進攻義寧,聞初四日可止界上,初五六日當可開仗。
湖南三面用兵,駱中丞請羅山帶兵回湘,業經入奏。
如義寧能攻破,恐羅山須回湖南,保全桑梓1,則此間又少一勁旅矣。
內湖水師,船炮俱一精一,特少得力營官,現調彭雪琴來一江一 ,當有起色。
鹽務充餉,是一大好事,惟浙中官商,多思專利。
邵位西來一江一 ,會議已有頭緒,不知渠回浙後,彼中作事人能允行否?捨此一籌,則餉源已竭,實有坐困之勢。
東安土匪,不知近日如何?若不犯邵陽界,則吾邑尚可不至震驚。
帶軍之事,千難萬難,澄弟帶勇至衡陽,一溫一 弟帶勇至新橋,幸托平安,嗣後總以不帶勇為妙。
吾閱歷二年,知此中怨這事,造孽之端,不一而足,恨不得一諸弟在,當一一縷述之也。
諸弟在家,侍奉父親,和睦族一黨一 ,盡其力之所能力。
至於練一團一 勇卻不宜,澄弟在外已久,諒知吾言之具有苦衷也。
寬二弟去年下世,末寄奠分2,至今歉然於心。
茲付回銀廿兩,為寬二弟奠金,望送一交一 任尊叔夫婦手收。
植弟前信言身體不健,吾謂讀書不求強記,此亦養身之道。
凡求強記之者,尚有好名心橫亙於方寸,故愈不能記。
若全無名心,記亦可,不記亦可,此心寬然無累2,反覺安舒,或反能記一二處,亦未可知。
此余閱歷語也。
植弟試一體驗行之,余不一一,即問近好。
(咸豐五年七月初八日)
【註釋】
1桑梓:原意思是國家。
此處指軍隊。
2奠分:即奠儀。
3寬然無累:形容心情寬鬆沒有負擔。
【譯文】
澄侯、一溫一 甫、子植、季洪四位老弟左右:劉朝相來營,接談植弟手書,知悉一切,內湖水師從六月十五日開仗後,到現在平安。
本準備命令李次青帶平一江一 兵,渡鄱陽湖東邊,與水師會攻湖口。
無奈從六月底到現在十天內,都因大風不能東渡,初四日風力略為小點,平一江一 兵上船,正好解了纜繩準備出發,突然狂風大刮。
只得馬上靠岸。
兵士們的衣服被褥和帳棚,全部都濕了。
老天爺的意思茫茫不可知,不知湖口上的敵人,運數還沒有到馬上被殲滅的地步,才特別颳風阻止平漢兵東渡遭致失敗,以保全這支部隊嗎?現在打算等半個月後,請塔軍渡湖會剿。
羅山進攻義寧,聽說初四日可停在界讓,初五、六日可以開戰。
湖南三面用兵,駱中丞請羅山帶兵回湖南,已經入秦朝廷了。
如義寧能衝破,恐怕羅山要回湖南,保全家鄉,那這邊又少了一支善戰的部隊了。
內湖水師,船好炮一精一,只少得力的營官,現在調彭雪琴來,應當有起色。
鹽稅用來充軍餉,是一件大好事。
只是浙中官商,都想專利。
邵位西來一江一 ,會議已有頭緒,不知他回浙後,他們裡面任事聽的人能答應實行不?除了這個辦法,則軍餉來源已經枯竭,實在有被困的形勢。
東安土匪,不知近來如何?如不犯邵陽地界。
那麼我們家鄉還不至於受到波及。
帶兵的事,千難萬難。
澄弟帶兵到衡陽,一溫一 弟帶兵到新橋,幸虧平安。
以後總以不帶兵最好,我閱歷了兩年,知道這裡面得罪人的事情,造孽的事情,不一而足,恨不得與弟弟們一樁一樁詳細介紹呢。
弟弟們在家,侍奉父親,與族一黨一 和睦相處,盡力而為。
至於辦一團一 練帶兵這些事,不宜於去參與。
澄弟在外已久,相必懂得我說這句話的苦衷。
寬二弟去年死去,沒有寄奠儀,至今還有歉疚。
現付回二十兩銀子,作寬二弟的奠禮,希望送一交一 任尊叔夫婦手收。
植弟前次信中說身體不好,我說讀書不要求強記,這也是養身之道。
凡屬要求強記的人,還有一種好名的壓力在他腦子裡,所以越不能記。
如果沒有好名的心,記也可,不記也可,這種思想便輕鬆沒有思想包袱,反而覺得安靜舒暢,或者反而能記一點,也未可知。
這是我的經驗之談,植弟試著體驗一番。
其餘不一一寫了,即問近好。
(咸豐五年七月初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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