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史演義
第三回 登大寶朱梁篡位 明正義全昱進規
五代史演義卻說朱溫急欲篡唐,逐漸佈置,首先與溫反對的鎮帥,乃是平盧軍治青州。
節度使王師範。
《綱目》於師範攻兗州,曾以討賊美名歸之。
故本書亦鄭重揭出。
師範頗好學,嘗以忠義自期。
岐王李茂貞,自鳳翔貽師範書,謂溫圍一逼一天子,包藏禍心,師範不禁憤起,即發兵討溫,遣行軍司馬劉鄩攻取兗州,自督兵攻齊州。
溫遣兄子友寧領兵救齊,擊退師範,更派別將葛從周圍兗州。
友寧乘勝拔博昌、臨淄各城,直抵青州城下,師範得淮南援兵,大破汴軍,友寧馬蹶被殺。
送死一個侄兒。
溫聞敗報,親率強兵二十萬,晝夜兼行,至青州城東,與師範大戰一日,師範敗走。
乃留部將楊師厚攻青州,自引軍還汴,師厚復連敗師範,擒住他胞弟師克。
師範恐一愛一弟受戮,沒奈何舉城請降。
劉鄩亦將兗州城獻還從周。
溫徙師範家族至汴梁,本擬舉師範為河一陽一節度使,尋因友寧妻泣請復仇,乃將師範殺死,並及族屬二百餘人。
殘暴不仁。
獨署劉鄩為元帥府都押牙,權知麀州留後。
會聞李茂貞與養子繼徽,舉兵一逼一京畿。
遂復出屯河中,請昭宗遷都洛一陽一。
唐相崔胤,始知溫有異圖,擬召募六軍十二衛,密為防禦,且與京兆尹鄭元規等,繕治兵甲,日夜不息。
溫正思詰問,適值兄子友倫,在京中留典禁軍,因擊毬墜馬,竟致斃命。
又斷送一個侄兒。
他遂借此為由,謂友倫暴死,實由崔胤、鄭元規等暗中加害,表請昭宗案誅罪犯,毋使專權亂政等語。
昭宗覽表大驚,即將崔胤等免職。
溫尚恨恨不平,且遣兄子友諒,帶兵入都,令為護駕都指揮使。
一面脅昭宗遷洛,一面捕住崔胤、鄭元規等,盡行殺斃。
昭宗已同傀儡,只好隨了友諒,挈領何皇后等出都。
行至陝州,溫自河中入覲,由昭宗延入寢室,面賜酒器及衣物。
何後泣語道:「此後大家夫婦,委身全忠了。」
昭宗命溫兼判左右神策軍,及六軍諸衛事。
溫且將昭宗左右,如小黃門等十餘人,及打毬供奉內園小兒等二百餘名,也誘入行幄,一併斬首,把眾一屍一埋瘞幕下,另選二百餘人,入侍昭宗。
於是昭宗名為共主,簡直如犯人一般,悉受汴人管束。
便好開刀。
溫佯為恭順,先赴洛整治宮闕,然後迎駕至洛,自己返入汴城。
昭宗已入牢籠,自知命在旦暮,尚分頒絹詔,告難四方。
晉王李克用,岐王李茂貞,蜀王王建,吳王楊行密,彼此移檄,聲罪討溫。
溫索一性一一不做,二不休,竟令養子友恭,及部將氏叔琮、蔣玄暉等,弒了昭宗,改立昭宗第九子輝王祚為帝。
他卻假惺惺的馳至洛一陽一,匍伏昭宗柩前,放聲大哭,恐是有聲無淚。
並且諉罪友恭、叔琮,牽出斬首。
友恭臨刑大呼道:「賣我塞天下謗,人可欺,鬼神可欺麼?」
你也該死。
溫辭別還鎮,輝王祚年只十三,後世號為昭宣帝。
他雖身登帝座,曉得甚麼國事,連年號都不敢更張,何皇后受尊為皇太后,移居積善宮,本來是個女流,沒甚能力,此時更如坐針氈,自料母子難保,惟以淚洗面罷了。
溫又令蔣玄暉誘殺唐室諸王,凡昭宗長子德王裕以下,共死九人。
更奏貶唐室故相裴樞、獨孤損、崔遠、陸扆、王溥等官,俟他出寓白馬驛,發兵圍捕,一古腦兒結果一性一命,投一屍一河中。
尚有唐相柳璨,一味媚溫,屢替溫謀禪代事。
溫自思逆謀已遂,因遣使傳示諸鎮,表明代唐意思。
晉、岐、蜀、吳當然不從,山南東道治襄州。
節度使趙匡凝,與弟荊南留後趙匡明,也不肯聽令。
溫立派大將楊師厚,率大兵攻襄州,逐去匡凝,再進拔江陵,逐去匡明,荊襄俱為溫有。
柳璨等反謂溫有南征大功,請旨進溫為相國,總制百揆,兼任二十一道節度使。
溫篡唐心急,還要甚麼榮封,當下密囑蔣玄暉,令與柳璨計議,指日迫唐帝傳禪。
偏玄暉與璨,謀事迂遠,謂必須封過大國,加過九錫,然後禪位,方合魏、晉以來的古制。
乃再晉封溫為魏王,加九錫,入朝不趨,贊拜不名,兼充天下兵馬元帥。
溫勃然怒道:「這等虛名,我有何用?但教把帝位交付與我,便好了事。」
遂拒還詔命,不願受賜。
宣徽副使王殷、趙殷衡平時與璨等有隙,乘間至溫處進讒,謂璨等欲延唐祚,所以種種留難,靜候外援。
溫因此益憤,欲殺柳璨、蔣玄暉。
璨聞信大懼,亟奏請傳禪,且往汴自解,偏受了一碗閉門羹。
還至東都,正值宮人傳何太后旨,乞璨代為保護傳禪後子母生全,璨含糊答應。
蔣玄暉、張廷范處,亦經太后諭意,覆語如璨略同。
王殷、趙殷衡又得了間隙,密報汴梁,誣稱璨與玄暉、廷范,入積善宮夜宴,對太后焚香為誓,興復唐祚。
溫素一性一暴戾,管甚麼虛虛實實,竟令殷等收捕玄暉,殷等且說玄暉私通太后,索一性一把何太后一併弒死。
玄暉梟首,焚骨揚灰。
又執璨至上東門,賞他一刀,璨自呼道:「負國賊柳璨,該死!懊死!」死有餘辜。
廷范亦被拿下,車裂以徇。
助逆者其聽之。
溫即欲赴洛,把帝位篡奪了來,偏魏博軍帥羅紹威,有密書到汴,請溫發兵代除悍將,溫乃自往魏州,屠戮魏州牙軍八千家。
又因幽州軍帥劉仁恭,屢為魏患,便順道渡河,圍攻滄州。
仁恭向河東乞援,李克用遣將周德威、李嗣昭等,出兵潞州,作為聲援。
潞州節度使丁會,即昭義節度使。
本已歸順汴梁,至是為河東兵所攻,力不能支,且嫉溫弒逆不道,竟舉城降河東軍。
溫攻滄州不下,又聞潞州失守,乃引兵還魏,由魏返梁。
自經這番奔波,唐祚才得苟延了一年。
唐昭宣帝天祐四年三月,東都遣御史大夫薛貽矩,到了汴城,傳述禪位詔旨。
溫盛稱符瑞,自言有慶雲蓋護府署,繼又謂家廟中生五色芝,第一室神主上,有五色衣,顯是代唐的預兆。
貽矩北面拜舞,實行稱臣,及返至東都,請昭宣帝即日禪位。
昭宣帝無可奈何,只得遣宰相張文蔚、楊涉,及薛貽矩、蘇循、張策、趙光逢等一班大臣,奉玉冊傳國寶,及諸司儀仗法駕,馳往汴梁。
溫命館待上源驛,即下令改名為晃,取日光普照的意義。
四月甲子日,張文蔚等自驛館入城,登大梁殿廷,殿名金祥也是溫臨時定名。
溫戴著通天冕,穿著袞龍袍,大搖大擺,從殿後簇擁出來,汴將早鵠立兩旁,拱手伺候。
張文蔚、蘇循奉冊以進,由文蔚朗聲讀冊道:
咨爾天下兵馬元帥相國總百揆梁王:朕每觀上古之書,以堯舜為始者,蓋以禪讓之典,垂於無窮,故封泰山,禪梁父,略可道者七十二君;則知天下至公,非一姓獨有。
自古明王聖帝,焦思勞神,惴若納隍,坐以待旦,莫不居之則兢畏,去之則逸安。
且軒轅非不明,放勳非不聖,尚欲游於姑射,體彼大廷,矧乎歷數尋終,期運久謝,屬於孤藐,統御萬方者哉?況自懿祖之後,嬖倖亂朝,禍起有階,政漸無象,天綱幅裂,海水橫流,四紀於茲,群生無庇,洎乎喪亂,誰其底綏?洎於小子,粵以沖年,繼茲衰緒,豈茲沖昧,能守洪基?惟王明聖在躬,體於上哲,奮揚神武,戡定區夏,大功二十,光著冊書。
北越一陰一山,南逾粵海,東至碣石,西暨流沙,懷生之倫,罔不悅附,矧予寡昧,危而獲存。
今則上察天文,下觀人願,是土德終極之際,乃金行兆應之辰。
十載之間,彗星三見,布新除舊,厥有明征,謳歌所歸,屬在睿德。
今遣持節銀紫光祿大夫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張文蔚等,奉皇帝寶綬,敬遜於位。
於戲!天之歷數在爾躬,允執厥中,天祿永終,王其祗顯大禮,享茲萬國,以肅膺天命!
文蔚讀畢,將冊文交溫,再由張策、楊涉、薛貽矩、趙光逢,依次遞呈御寶,均由溫接受。
溫遂儼然升座,文蔚等降至殿下,率百官舞蹈稱賀。
自問有愧心否?
禮畢退班,溫休息半日。
午後在內殿設宴,遍賜群臣。
這殿叫作玄德殿,隱以虞舜自比,引用「玄德升聞」的成語。
文蔚等俱蒙賜宴,侍坐兩旁。
溫舉觴與語道:「朕輔政未久,區區功德,未能遍及人民,今日得居尊位,實皆由諸公推戴,朕未免且感且慚!請諸公暢飲數杯!」何其客氣!文蔚等聽著此言,離席叩謝,但一時無詞可答,也只有噤聲不語。
獨蘇循、薛貽矩及刑部尚書張禕,極力獻諛,盛稱陛下功德巍巍,正宜應天順人,臣等毫無功力,唯深感陛下鴻恩,誓圖後效云云。
天良喪盡。
溫掀髯大笑,開懷痛飲,直至鼉鼓鼕鼕,方才撤席,大家謝恩而歸。
越日大赦改元,國號大梁,廢昭宣帝為濟一陰一王。
特下一詔令道:
王者受命於天,光宅四海,祗事上帝,一寵一綏萬民。
革故鼎新,諒歷數而先定,創業垂統,知圖菉以無差。
神器所歸,祥符合應,是以三正互用,五運相生。
前朝道消,中原政散,瞻烏莫定,失鹿難追。
朕經緯風雷,沐浴霜露,四征七伐,垂三十年,糾合齊盟,翼戴唐室。
隨山刊木,罔憚胼胝;投袂揮戈,不遑寢處。
洎上穹之所贊,知唐運之不興;莫諧輔漢之文,徒罄事殷之禮。
忽比夏禹,忽擬周文,適足令人齒冷!唐主知英華易竭,算祀有終,釋龜鼎以如遺,推劍紱而相授。
朕懼德勿嗣,執謙允恭,避景命於南河,眷清風於穎水。
吾誰欺,欺天乎。
而乃列岳群後,盈廷庶官,東西南北之人,斑白緇黃之眾,謂朕功蓋上下,澤被幽深,宜順天以應時,俾化家而為國。
恐只有寡廉鮮恥等人,如是云云。
拒彼億兆,至於再三。
史策無聞。
且曰七政已齊,萬幾難曠:勉遵令典,爰正鴻名。
告天地神祇,建宗廟社稷。
顧惟涼德,曷副樂推,栗若履冰,懷如馭朽。
金行啟祚,玉歷建元。
方宏經始之規,宜布維新之令。
可改唐天祐四年為開平元年,國號大梁。
書載虞賓,斯為令范,《詩》稱周客,蓋有明文。
是用先封,以禮後嗣,宜以曹州濟一陰一之邑奉唐主,封為濟一陰一王。
凡百軌儀,並遵故實。
姬庭多士,比是殷臣。
楚國群材,終為晉用。
歷觀前載,自有通規。
但遵故事之文,勿替在公之效。
應是唐朝中外文武舊臣,現任前資官爵,一切仍舊。
凡百有位,無易厥章,陳力濟時,盡瘁事朕。
此詔。
嗣是升汴州為開封府,定名東都。
舊有唐東都洛一陽一,改稱西都,廢京兆府,易名大安府,長安縣為大安縣。
置佑國軍節度使,即令前鎮國軍治華州。
節度使韓建充任。
授張文蔚、楊涉為門下侍郎,薛貽矩為中書侍郎,並同平章事。
改樞密院為崇政院,命太府卿敬翔為院使。
敬翔系梁主溫第一功臣,凡一切篡唐謀畫,無不與商。
所以梁主受禪,仍使他特掌機要。
此後軍國大事,必經崇政院裁定,然後宣白宰相。
宰相非時奏請,皆由崇政院代陳。
又特設建昌院,管領國家錢谷,即令養子朱友文知院事。
友文本姓康,名勤,為梁主溫所特一愛一,視同己出,改賜姓名,排一入親子行中。
溫有七子,長名友裕,次為友珪、友璋、友貞、友雍、友徽、友孜,友孜一作友敬。
連友文共稱八兒。
友裕時已逝世,追封郴王,友珪為郢王,友璋為福王,友貞為均王,友雍為賀王,友徽為建王,友文亦受封博王;友孜尚幼,故未得王爵。
追尊朱氏四代廟號,高祖黯為肅祖皇帝,妣范氏為宣僖皇后,曾祖茂琳為敬祖皇帝,妣楊氏為光孝皇后,祖信為憲祖皇帝,妣劉氏為昭懿皇后;父誠為烈祖皇帝,母王氏為文惠皇后。
封長兄全昱為廣王,追封次兄存為朗王。
全昱子友諒為衡王,友能為惠王,友誨為邵王,存子友寧、友倫已死,亦得追封:友寧為安王,友倫為密王。
溫特開家宴,召集諸王宗戚,酣飲宮中。
喝到酩酊大醉,尚是餘興未消,頓時取出五色骰子,與族屬戲起賭來,一擲千金,呼喝甚豪,幾把那皇帝架子,丟拋淨盡,依然是個碭山無賴,滿口呶呶,醉罵不休。
到是本色。
全昱平時,本無心富貴,嘗居碭山故里,攜杖逍遙。
唐廷曾授他為嶺南西道治桂州。
節度使,他卻不願赴任,仍舊辭職家居。
此次聞溫受禪,不得已來至大梁,就是得封王爵,也不過隨遇而安,沒甚喜歡。
難能可貴。
及見溫使酒狂賭,很覺看不過去,便斜視溫面道:「朱阿三,汝本碭山小民,從黃巢為盜,目無法紀。
一旦反正歸唐,遭逢盛遇,天子用汝為四鎮節度使,位極人臣,窮享富貴,也可謂不負汝志,汝奈何起了歹心,竟滅唐家三百年社稷!似此忘恩背義,恐鬼神未必佑汝,我恐朱氏一族,將被汝覆滅了!還賭出什麼來!」快人快語。
說至此,順手取餅骰盆,將骰子散擲地上。
看官!你想朱溫到了此時,叫他如何忍受,不由的奮袂起座,要與全昱拚命。
族屬慌忙勸解,令全昱退出宮外,溫尚恨恨不已,亂呼亂罵,幾乎把朱氏祖宗十七八代,也一併揶揄在內。
寫盡狂奴。
經大眾勸他返寢,才算免事。
全昱竟飄然自去,仍回碭山故里中,芒鞋竹杖,安享清福去了。
及溫次日起一床一,細思兄言,恰也有理,便擱過一邊,不再提及。
全昱竟得享天年,直至貞明二年,貞明為梁主友貞年號,見後文。
壽終故里。
這且休表。
且說唐祚已移,正朔復改,梁廷傳詔四方,不准再用前唐年號。
各鎮多畏梁主勢力,不敢抗命,獨有四鎮未服,仍奉唐正朔,且移檄討梁,興復唐室。
看官道是那四鎮,就是上文所說的晉、岐、吳、蜀。
小子更略述來歷如下:晉即河東,為沙陀人李克用所據。
原姓朱邪,父名赤心,以功任雲州刺史,賜姓名李國昌。
克用為雲中守捉使,擅殺大同防禦使段文楚,據住雲州,敗奔韃靼。
後因黃巢僭亂,入征有功,拜河東節度使,加封晉王。
唐亡後不服梁命,仍稱天祐四年。
岐即鳳翔,為深州人李茂貞所據。
茂貞本姓宋,名文通,討黃巢有功,改賜姓名,官鳳翔節度使,累封至岐王。
唐亡後亦不服梁命,仍稱天祐四年。
吳即淮南,為廬州人楊行密所據。
行密少為盜,轉投軍伍,乘亂據廬州,平黃巢余一黨一,得拜淮南節度使,晉封吳王。
唐昭宣帝季年,行密歿,子渥嗣職,因見晉、岐不受梁命,亦仍奉唐正朔,稱天祐四年。
蜀即西川,為許州人王建所據。
建以鹽梟從忠武軍。
治許州。
入關逐黃巢,得補禁軍八都頭之一。
嗣入蜀並有兩川,洊封至蜀王。
唐亡後不受梁命,並因天祐為朱氏所改,不應遵名,但稱為天復七年。
那時四鎮變做四國,與梁分峙中原。
晉最強,次為吳、蜀、岐。
四國移檄討梁,梁亦傳檄討四國,這真叫作中原逐鹿了。
小子有詩歎道:
人心世道已淪亡,元惡公然作帝王。
差幸綱常存一線,尚留四鎮抗強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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