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史演義
第六回 劉知俊降岐挫汴將 周德威援趙破梁軍
五代史演義卻說梁將劉知俊,曾受梁主溫命令,為西路行營都招討使,防禦岐晉。
梁佑國軍注見第三回。
節度使王重師,與知俊友善,嘗偕知俊會師幕谷,大破岐兵。
梁廷聞捷,更令知俊乘勝進軍,連拔丹、延、鄜、坊四州。
梁主溫即令牛存節為保大軍節度使,鎮守鄜坊,高萬興為保塞軍節度使,鎮守丹延,唐曾置保大軍於延州,統轄四州,後折為二鎮。
再命知俊進取邠州。
邠州為岐王茂貞養子繼徽所據,繼徽原姓楊,名崇本,擁兵不多,尚有勢力。
知俊恐不能拔,託言缺糧,不肯遽進。
梁主溫疑有異志,召使還朝。
知俊正擬赴洛,忽聞王重師被逮,身誅族滅,另用劉捍為留後,不由的吃一大驚。
原來重師鎮長安數年,貢奉不時,統軍劉捍,欲奪重師位置,密向梁主處進讒,但說重師暗通邠、岐,梁主遂召還重師,嚴刑懲罪,即以劉捍繼任。
看官,試想此時的劉知俊,能不動了兔死狐悲,鳥盡杯藏的念頭麼?接連又得弟知浣密書,教他切勿入朝,入朝必死,他越加恐懼,觀望不前。
知浣曾任梁廷指揮使,復在梁主前面請,願自迎乃兄還朝。
梁主溫不知是假,當即允准,他竟挈領弟侄,同至知俊行營。
知俊喜家屬生全,遂據了同州,降附岐王茂貞,並一陰一賂長安諸將,令他執住劉捍,械送鳳翔,自率部兵佔住潼關。
梁主溫再遣近臣招諭知俊,知俊不從,乃削知俊辟爵,特派山南東道節度使楊師厚,率同馬步軍都指揮使劉鄩,往討知俊。
鄩至關東,得獲知俊伏兵,令為前導,乘夜叩關,關吏未曾辨明,立即開門,鄩兵一擁而入,害得知俊措手不及,只得棄關西走,挈族奔岐。
岐王茂貞,正殺死劉捍,發兵援應知俊,不料知俊倉猝前來,不得已好言撫一慰,特授中書令。
命他往取靈州,俟得地後,即授封鎮帥。
知俊請得岐兵數千人,剋日就道,逕至靈州城下,把城池圍困起來。
梁朔方節度使韓遜,飛使告急,梁王溫立遣鎮國軍唐鎮國軍治華州,梁遷置陝州,改華州為感化軍。
節度使康懷貞,感化軍唐稱徐州為感化軍,梁改置。
節度使寇彥卿,會師往援,兼攻邠寧。
懷貞等星夜前進,連下寧、衍二州,直入涇州境內。
知俊解圍還援,懷貞等亦退兵三水,偏知俊已繞出前面,據險邀擊,把懷貞麾下的兵士,沖作數段,懷貞倉皇失措,不知所為,虧得左龍驤軍使王彥章,持著兩大桿鐵槍,當先開路,左挑右撥,搠死岐兵數百人,岐兵嚇退兩旁,剩出一條走路,放過梁軍。
懷貞方得走脫。
偏將李德遇、許從實、王審權等,統皆失散,不知下落。
狼狽奔至昇平,驀有大山當道,兩面峭壁,只一狹徑可通人馬,懷貞正在擔憂,猛聞一聲胡哨,那岐兵從谷中出來,堵住山口,為首一員大將,正是劉知俊,大呼懷貞快來受死。
知俊亦頗能軍,後被岐用,全是好猜所致。
懷貞嚇得手足冰冷,顧著王彥章道:「這,句。
這將奈何?」
彥章道:「節帥只隨我前進。
怕他甚麼?」
遂舞動兩槍,殺入山口,一桿槍足重百斤,經他兩手運動,好似篾片一般。
知俊上前攔阻,怎經得彥章神力,戰到三五個回合,已殺得汗流浹背,招架不住,慌忙勒馬退還,彥章且戰且前,懷貞緊緊隨後,費了若干氣力,才得殺透山谷,麾鞭遁去,手下許多軍士,多被岐兵截住,不是殺死,就是受擒,一個都沒有生還。
獨寇彥卿與懷貞分途進兵,聞懷貞敗還,急急收軍回來,還算不吃大虧。
知俊向岐王獻捷,岐王授知俊為彰義節度,鎮治涇州。
梁主溫因懷貞喪師,懊悵了好幾日,復接了外鎮許多軍報,無心批駁,只好敷衍了事。
一是夏州節度使李思諫病歿,子彝昌嗣職,為部將高宗益所殺,宗益又經將吏誅死,另推彝昌族叔仁福為帥,表聞梁廷,梁主即刻批准,授仁福為夏州節度使。
後來即成為西夏國。
一是魏博節度使羅紹威病亡,紹威長子廷規,即梁主女夫,亦早去世,次子周翰在鎮,表請襲位,梁主亦批准發行。
一是楚王馬殷,求給賜號為天策上將軍,梁主不覺自忖道:「我既封他為王,還要這上將軍名號,卻是何用?」
我亦不解。
意欲批斥不准,轉思籠絡要緊,不如依他所請,免令反側,乃亦許給名號,令為上將。
楚王殷得報大喜,遂借天策上將軍名目,開府置官,令弟賨存為左右相,居然也獨霸一方了。
三處皆用簡筆敘過,不涉一浪一墨。
忽由成德軍節度使趙王王鎔,報稱祖母壽終,乃遣使臣賚賜賻儀,兼令弔問。
及使臣回來,謂晉使亦曾與吊,轉令梁主溫大起疑心,便欲併吞河北,省得為晉爪牙。
乃遣供奉官杜廷隱、丁延徽為趙監軍,且命他發魏博兵數千,分屯深、冀二州,托詞助趙守禦,暗中實囑使襲趙。
趙將石公立方戍深州,急遣白王鎔,願拒絕梁使。
鎔不肯從,反召公立還鎮州。
公立出門,指城下涕道:「朱氏滅唐社稷,三尺童子,猶知他居心叵測,我王反恃為姻好,令他屯兵,這叫做開門揖盜,眼見得全城為虜了!」至公立已去,梁使杜廷隱等,率魏博兵入城,深州人民,相率驚駭,奔匿城外,廷隱即將城門關住,盡殺趙戍卒,復照樣襲取冀州。
石公立返謁王鎔,極言梁人無信,鎔尚半信半疑。
至深、冀失守消息,報入鎮州,才令公立再攻深、冀,杜廷隱等已浚濠拒守,嚴兵以待,那裡還能攻入!看官聽著,這成德軍的管轄地,只有鎮、趙、深、冀四州;此時失去一半,教王鎔如何不慌?當下四出求援,先遣說客至定州,用了甘言厚幣,賣通義武節度使王處直,與約拒梁。
王處直見第四回。
再派使至燕晉告急。
燕王劉守光不報,惟晉王李存勗,接見趙使,卻毫不遲疑,允令出援。
晉將多諫阻道:「王鎔臣事朱溫,已有數年,歲輸重賂,並結婚姻,此次向我求救,必有詐謀,願大王勿允彼言!」存勗搖首道:「汝等但知其一,不知其二。
試想王氏在唐,尚且叛服無常,怎肯長為朱氏臣屬?今朱氏出兵掩襲,王鎔救死不暇,還顧及甚麼姻好?我若不救,正墮朱氏計中,應急速發兵,會同趙軍,共破朱氏,免得他踏平河朔,侵及河東哩!」英斷過人。
語未畢,定州亦派使到來,謂願聯合鎮州,推晉王為盟主,合兵攻梁。
存勗允諾,即將兩使遣歸,命周德威率兵萬人,往屯趙州,助鎔防守。
梁主溫聞晉軍援趙,也命王景仁、韓勍、李思安諸將,領兵十萬,進一逼一鎮州,直至柏鄉。
王鎔大懼,復遣使向晉乞師。
存勗乃親自出馬,留蕃漢副總管李存番等守晉一陽一,自率大軍東下。
王處直亦派兵五千,前來從行。
存勗至趙州,與周德威合軍,進營野河,與柏鄉只隔五里。
梁兵堅壁不出,存勗命德威率兵挑戰,仍沒有一人出來接仗。
德威令游騎進薄梁營,痛罵梁軍,且發矢射入營帳。
惱了梁軍副使韓勍,開營逆戰,出兵三萬,怒馬奔來,德威即麾軍退回,勍那裡肯捨,分三萬人為三隊,追擊晉軍。
晉軍見梁軍盔甲鮮明,光耀奪目,不禁心搖氣餒,各有懼容。
德威瞧著,便下令道:「敵軍皆汴州屠販徒,衣鎧雖是鮮明,統是沒用,十人不足當汝一人,汝等盡可無慮。
且汝等能擒他一卒,便得小盎,這是奇貨可居,不應坐失哩。」
軍士得令,方有起色,統回頭想與搏鬥。
德威就分兵兩路,攻擊梁軍兩頭,左馳右突,出入數四,俘獲得百餘人。
乃且戰且行,回至野河,存勗出兵接應,梁兵乃退。
德威既馳入大營,上帳獻議道:「賊勢甚銳,宜按兵持重,待他疲敝,方可進攻。」
存勗道:「我率孤軍遠來,救人急難,利在速戰,奈何按兵持重呢!」德威道:「鎮定兵只能守城,不能野戰,我兵雖能馳騁,但惟曠野間方可衝突,今壓賊寨門,無從展技,並且彼眾我寡,勢不相敵,倘被彼知我虛實,我必危了!」是謂知彼知己。
存勗愀然不答,退臥帳中。
德威出語張承業道:「大王驟勝而驕,不自量力,專務速戰,今去賊咫尺,只有一水相隔。
彼若造橋迫我,我眾恐立盡了,不如退屯高邑,依城自固,一面誘賊離營,彼出我歸,彼歸我出,再派輕騎掠彼糧餉,不出月餘,定可破敵。」
仍是從前攻夾寨之計。
承業點首,入帳語存勗道:「這豈大王安枕時麼?周德威老將知兵,言不可忽,願大王注意!」存勗躍然起一床一道:「我正思德威言,頗有至理。」
即出帳召入德威,令拔營徐退,回屯高邑。
嗣獲得梁營偵卒,果然王景仁飭兵編筏,擬多造浮橋,以便進兵。
存勗始稱德威先見,獎勞有加,時已為梁開平四年冬季,兩軍休兵不戰。
過了殘冬,越年正月,晉軍屢出遊騎,截敵芻牧,凡刈芻飼馬諸梁兵,多為所擄,梁兵遂閉門不出,周德威令游騎環噪梁營。
梁兵疑有埋伏,愈不敢動,惟銼屋第坐席,餵飼戰馬,馬多餓斃。
德威見梁兵連日不戰,定欲誘他出來,乃與史建瑭、李嗣源兩將,帶著一精一騎三千,自往誘敵,馳至梁寨門前,令騎士辱罵梁將,並及梁主,寨門仍寂然無聲。
再飭騎士下馬,席地坐著,信口痛詈,直把那汴梁君臣的醜史,一古腦兒宣揚出來,約罵到一兩個時辰,才把寨門罵開,梁兵似潮湧一出,當先為梁將李思安,挺槍躍馬,引兵前來,周德威忙令騎士上馬,與他接戰,約略數合,便即引退,一面走,一面追,至野河旁,已有浮橋築著,晉將李存璋帶著鎮定兵士,護守浮橋,讓過德威等人,方上前攔住梁兵。
梁兵橫亙數里,競前奪橋,鎮定兵左右抵禦,多被梁兵殺退,勢將不支,晉王存勗方登高觀戰,顧語都指揮使李建及道:「賊若過橋,不可複製了。」
建及奮然躍出,號召長槍兵二百名,奔助存璋,一當十,十當百,努力向前,竟將梁兵殺退。
梁兵稍稍休息,復來奪橋,存璋、建及等,仍然死鬥,不許越雷池一步,自巳牌殺到未牌,尚是勝負未分。
這是梁晉第二次惡戰。
存勗語德威道:「兩軍已合,勢不相下,我軍興亡,在此一舉。
我願為公等先驅,公等繼進,定要殺敗了他,方洩我恨!」說至此,援轡欲行。
德威叩馬力諫道:「梁兵甚眾,只可計取,不能力勝。
彼去營數里,雖帶著乾糧,也無暇取食,俟戰至日暮,饑一渴兩迫,兵刃外交,士卒勞倦,必有退志,我方出一精一騎掩擊,必得大勝,此時還須靜待哩!」存勗乃止。
兩軍尚喊殺連天,奮鬥不已。
既而夕一陽一西下,暮色橫天,梁兵尚未得食,當然疲乏,漸漸的倒退下去,周德威登高大呼道:「梁兵遁走了!」說著,即麾動銳騎,鼓噪而進,梁兵已無鬥志,紛紛逃生。
王景仁、韓勍、李思安等,也拍馬飛奔,遠颺而去。
李存璋率兵追擊,且令軍士齊呼道:「梁人也是吾民,但教解甲投戈,悉令免死!」梁兵聞言,統把甲兵棄去,委地如山。
趙軍懷著深、冀舊恨,不願掠取,但一操一刀追敵,殺一個,好一個,汴梁一精一兵,斬馘幾盡,自野河至柏鄉,一屍一骸枕籍,敗旗斷戟,沿途皆是。
晉軍追至柏鄉,梁營內已無一人,所棄輜重糧械,不可勝計。
凡斬首二萬級,獲馬三千匹,鎧甲兵仗七萬件,擒梁將陳思權以下二百八十五人。
晉王存勗,收軍屯趙州,擬休息一宵,進攻深、冀。
那知梁使杜廷隱等,即棄城遁去,所有二州丁壯,都擄去充做奴婢,老弱坑死。
及趙州軍入城檢視,城中只剩得壞垣碎瓦,一片荒涼了。
梁人凶毒一至於此。
嗣是鎮、定兩鎮,均與梁絕,改用唐天祐年號。
晉王李存勗,因魏博軍助梁為虐,決計會同鎮、定兩軍,移節攻魏。
先頒發一篇檄文,說得堂堂正正,慷慨淋一漓。
文云:
王室遇屯,七廟被陵夷之酷,昊天不吊,萬民罹塗炭之災。
必有英主奮庸,忠臣仗順,斬長鯨而清四海,靖襖祲以泰三靈。
予位忝維城,任當分閫,念茲顛覆,詎可宴安!筆仗桓文輔合之規,問羿浞凶狂之罪。
逆溫碭山庸隸,巢孽余凶。
當僖宗奔播之初,我太祖指克用。
掃平之際,束身泥首,請命牙門,包藏一奸一詐之心,惟示婦人之態。
我太祖撫憐窮鳥,曲為開懷,特發表章,請帥梁汴,才出萑蒲之澤,便居茅社之尊,殊不感恩,遽行猜忌,我國家祚隆周漢,跡盛伊唐,二十聖之鎡基,三百年之文物,外則五侯九伯,內則百辟千官,或代襲簪纓,或門傳忠孝,皆遭陷害,永抱沈冤。
且鎮、定兩藩,國家巨鎮,冀安民而保族,鹹屈節以稱藩。
逆溫唯伏一陰一謀,專行不義,欲全吞噬,先據屬州。
趙州特發使車,來求援助。
予情惟蕩寇,義切親仁,躬率賦輿,赴茲盟約。
賊將王景仁,將兵十萬,屯據柏鄉,遂驅三鎮之師。
授以七擒之略。
鸛鵝才列,梟獍大奔,易如走阪之丸,勢若燎原之火。
僵一屍一仆地,流血成川,組甲雕戈,皆投草莽。
謀夫猛將,盡作俘囚。
群凶既快於天誅,大憝須垂於鬼菉。
今則選搜兵甲,簡練車徒,乘勝長驅,翦除元惡。
凡爾魏博、邢洺之眾,感恩懷義之人,乃祖乃孫,為盛唐赤子,豈徇虎狼之一黨一,遂忘覆載之恩?蓋以封豕長蛇,憑陵薦食,無方逃難,遂被脅從。
空嘗膽以銜冤,竟無門而雪憤。
既聞告捷,想所慰懷。
今義旅徂征,止於招撫。
昔耿純焚廬而向順,蕭何舉族以從軍,皆審料興亡,能圖富貴,殊勳茂業,翼子貽孫,轉禍見機,決在今日。
若能詣轅門而效順,開城堡以迎降,長官則改補官資,百姓則優加賞賜,所經詿誤,更不推窮。
三鎮諸軍,已申嚴令,不得焚燒廬舍,剽掠馬牛,但仰所在生靈,各安耕織。
予恭行天罰,罪止元兇,已外歸明,一切不問。
凡爾士眾,鹹諒予懷,檄到如律令。
末數語,隱然以皇帝自命。
檄文既發,遂令周德威、史建瑭趨魏州,張承業、李存璋趨邢州,自率李嗣源等繼進。
魏博軍師羅周翰,急向梁廷乞援,一面出兵五千,堵住石灰窯口。
周德威率騎兵掩擊,迫入觀音門,周翰閉壁自固。
晉王存勗,亦率軍到了魏州,會聞梁主溫親出援魏,屯兵白馬坡,遣楊師厚領兵數萬,先驅至邢州,存勗擬速拔魏城,再拒梁兵。
忽由鎮州王鎔,遞到一書,連忙啟視,乃是劉守光給與王鎔,由王鎔轉遞軍前。
匆匆一覽,禁不住冷笑起來。
正是:
狡猾難逃英主鑒,聰明反被別人欺。
欲知書中所說大略,待看下回表明。
分類:史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