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之謎
金農畫作哪是真筆?哪是代筆?
與金農同時代的張庚在《國朝畫征續錄》中稱金工詩文、一精一鑒賞,「年五十餘,始從事於畫,涉筆即古,脫盡畫家之習,良由所見古跡多也」。
初寫竹,繼畫梅、畫馬、寫佛像。
「其佈置花木,奇柯異葉,設色尤異,非復塵世間所睹,蓋皆意為之,問之,則曰:」貝多龍案之類也。
『「金農本人60歲後也曾寫出一批《題畫記》,文筆清奇,出語不凡,故廣為流傳。
觀其記,使人們看到他不僅能畫梅、竹,畫馬、畫佛,且善寫一真。
可謂從人物山水至花果園蔬,無一不能,無一不一精一。
遂使世人對他大器晚成的繪畫天才深信不疑,金農亦就一直以揚州八怪之首領,清代畫壇的巨擘名垂畫史。
與此同時,對金農畫藝持相反看法者亦不乏其人。
乾隆時期的俞蚊在他的《讀畫閒評》中云:「錢擴金壽門樹幟一騷一壇,聲稱藉甚。
客居維揚,兩峰師之。
惟謙每作畫乞其題詠,署名其上。
時人遂爭購之。
其實壽門固未嘗有片褚寸縑之作。
而張浦山《畫征錄》得諸傳聞之誤也。」
俞在這裡把話說得很絕,金農根本不曾作畫,所傳金畫都系弟子羅聘代筆,而張庚在《畫征錄》中對金的評述純係訛傳。
另一乾嘉時期的人文人謝坤在《書畫所見錄》中亦云:「壽門之書,行楷實佳,直人唐一人之室。
至於梅竹,直不堪問。」
以謝之見,金似曾動筆畫過梅竹,但水平是「不堪問」的。
金農的摯友杭世駿(按杭與金是同鄉又是南屏詩社的同人,並於乾隆元年與金同赴北京應舉鴻博,晚年亦客居揚州)在他的《道古堂詩集》中有一首《詠項均畫梅歌》,先贊項均畫梅不凡,可與華光比肩,接著說項「偶然耽究作詩旨,屈首金髯稱弟子。
髯兮一愛一錢不動筆,均也甘心畫不止。
圖成幅幅署髯名,濃墨刷字世便驚。」
詩中明確指出項因學詩拜金農為師。
金一愛一錢不動筆,項心甘情願為金代筆,在金以其風格獨特的書法署款後,世人便趨之若鶩。
金農另一老友讓山和尚對金作畫之事有更為直率的評說。
金農與其弟子羅聘合作賣畫之事,讓山早有所聞,金亡後,羅去杭州看他,羅於酒後認證了這些事。
於是讓山在為別人題跋金農的作品時,把這一段始末寫上,並題詩一首:「師借門生得畫錢,門生畫亦賴師傳。
兩家互換稱知己,被爾瞞人有十年。」
根據上述材料,有學者認為:俞蛟與謝坤都與金農無直接交往,其說恐有輕薄之嫌。
杭世駿和讓山異口同聲地指出金不會畫,所傳畫作為弟子項均、羅聘代筆。
杭、讓與金是摯友,絕不會在金死後於詩中刻薄筆友,其實說到底金農這種設局瞞人的作法是玩世不恭的大遊戲。
在杭、讓看來,死去的已成過去,活著的還年輕,要生存,故正本清源,為老友的弟子張目亦是順理成章的。
其實金本人在其題畫記中亦多處提到為他代筆的學生,惟言多閃爍,如《自寫一真題記》中有這樣一段話:「聘學詩於余,稱人室弟子。
又一愛一畫,初仿余江路野梅,繼而又學餘人物蕃馬,奇樹窠石。
筆端聰明,無毫末之舛焉。」
在這同一本《自寫一真題記》中,金對項均亦有一段長跋:「項生均初以為友,嘗相見於花前酒邊也。
一日將詩代贄,執弟子之禮游吾門。
乃拜請曰:願先生導且教之。
其為詩簡秀清妙,狀其長身,如鶴之而高出一頭也。
近學予畫梅,梅格戍削,中有古意。
有時為予作暗香疏影之態,以應四方求索者。
雖鑒別若勾處士,亦不復辨識非予之殘煤禿管也。
嗟乎!前年得羅生聘,今年又得項生,共結詩畫之緣也。
「前段題記我們或者可理解為:羅是金的詩弟子,又為金代筆作畫,除梅花外,還代畫人物、蕃馬及樹石。
後段題記則明確地點出項為他代筆畫梅花,且連勾處士之流的鑒賞家亦莫分辨。
如此看來,金農的畫室實乃一書畫作坊,即在金的督導下,由羅、項作畫,金作詩題署,這類作品或可稱師生的詩書畫合壁。
金何以在題記中唯獨點出項為其代筆,自有其良苦用心。
這與他的《自寫一真題記》的背景有關。
在1759年,也就是金73歲時,大概受到老友汪士慎之死的震撼,感到來日無多,遂製作並題署了一批目寫一真分贈友人、弟子,語多懷舊、傷感。
作為老師,金不為羅聘擔心,倒是為項均這個一性一格與畫風內向,又是他最偏一愛一的學生的前途有所憂慮,故留此伏筆,或可對其日後獨立謀生之時不無補益。
金農傳世畫作代筆問題,張大千、徐邦達諸先生亦曾予以指出過,如此說來,金農有無親筆畫作傳世?有論者指出,檢視所有能夠看到的金農題署、款印皆真的作品中,有一些顯然不是弟子代筆而是他晚年的真筆,如題為73歲所作的《月華圖》、74歲所作的《蕃馬圖》,畫中造型生澀勉強,處處流露出一種力不從心的跡象。
可惜這類畫作流傳甚寡,其因有二,一是金農本來畫得就少;二是金的親筆畫與代筆畫在質量上有天壤之別,當時的買家與後來的藏家被其代筆畫所障眼,而未能充分注意甚而誤會了這類親筆畫。
金農作為一個文人畫家,盡避他的親筆畫技法生澀稚拙,但卻是純粹的文人畫。
中國傳統美學一向給予文人畫以特殊的標準和地位,因此對金畫不可僅以技法論。
應該看到,在這類稚拙的金畫中充滿了一種古樸天真的趣味,這也正是近代美學家所最推崇的真摯。
傳世的金農畫作,哪是代筆?哪是真筆?其廬山真面目不容易識別(羅文中)書法篇《三體石經》何人所書?
《三體石經》又稱《正始石經》,建於三國魏齊王曹芳正始二年,刻有《尚書》、《春秋》和部分《左傳》,共約二十八碑立於河南洛一陽一,是我國繼東漢《熹平石經》後建立的第二部石經。
此經用古文、篆、隸三種不同的字體刻寫,因此在我國書法史和漢字的演進發展史上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
《三體石經》也由此而得名。
石曾佚,傳世的拓本皆為宋人摹本。
後在清代光緒二十一年(1895年)洛一陽一東龍一虎灘村發掘出殘石出土。
1922年洛一陽一東大郊朱家古墩(距龍一虎灘隔岸約二、三里)也發掘出三體石經巨石一方,表裡刻《尚書。
無逸。
君奭》及《春秋。
僖公。
文公》經文,正面存字34行,反面存字32行,為洛一陽一商人所購,後鑿裂為二,損二十五字。
在三種字體中,古文一體歷來為人們所推崇,北宋郭忠恕著《汗簡》,引用《三體石經》古文有122字,夏竦著《古文四聲韻》,引用石經古文亦達114字。
但這些碑文出自誰人之手呢?歷代學者眾說不一。
一認為是出於漢魏間的著名書法家邯鄲淳之手。
蕭梁袁昂《古今書評》評其書「應規人矩,方圓乃成」。
北齊魏收《魏書》載江式延昌三年(514年)上表云:「陳留邯鄲淳亦與(張)揖同時,博古開藝,特善《倉》、《雅》,許氏字指,八體六書一精一究閒理,有名於揖,以書教諸皇子。
又建《三字石經》於漢碑之西,其文蔚炳,三體復宣。
校之《說文》,篆、隸大同,而古字少異。」
唐一人李延壽《北史》所記載的也略同上說。
贊同這種觀點的還有宋人王應麟《困學紀聞》、清人閻若璩《尚書吉文疏證》、清人杭世駿《石經考異》、清人孫星衍《魏三體石經遺字考》等。
二則認為是出於邯鄲淳而由嵇康書寫。
此說流傳甚廣,影響至今。
全祖望於《石經考異序》中首先提出此觀點。
近年來的數部大的著作如台灣省林尹、高明主編的1968年版《中文大辭典》「石經」條;北京商務印書館1979年的修訂版《辭源》「三體石經」條;俞劍華主編、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1986年出版的《中國美術家人名辭典》「邯鄲淳」條;人民美術出版社1986年出版的《中國美術全集。
魏晉南北朝書法》「正始石經」釋文等皆取此說。
三是為魏國書法名家衛覬所寫。
衛覬系河東安邑(今山西夏縣)人,漢末為司空掾屬,魏國既建,先後任侍中、尚書、閺鄉侯。
清代康有為《廣藝舟雙楫》中稱其「鴟視虎顧,雄傳冠時」。
劉宋羊欣《采古來能書人名》也稱其「善草及古文,略盡其妙。
草體微瘦,而筆跡一精一熟。」
魏文帝曹丕黃初元年(220年)正式稱帝以魏代漢的《魏受禪碑》,即是衛覬以金針八分書,在魏初可謂名盛一時,深得曹氏親信。
謂衛覬為《三體石經》書人源於晉人衛恆《四體書勢》。
唐房玄齡等撰《晉書》引《四體書勢》云:「魏初傳古文音,出於邯鄲淳。
恆祖敬侯(衛覬)寫淳《尚書》,後以示淳,而淳不別。
至正始中,立《三字石經》轉失淳法,因科斗之名,遂效其形。
「清代顧炎武《金石文字記》、馮登府《魏石經考異》及近人楊守敬《魏三體石經殘字跋》都主衛覬書,云:」此石經即衛敬侯書,不然,石經失淳法與敬侯何涉而載之於《恆傳》耶?此亦從未經人道破者。
「
四則認為是魏國文學家嵇康所書之,嵇康是一代名士,與阮籍齊名,為「竹林七賢」之一,他的書法很有名,尤一精一草書。
唐一人張懷瓘《書斷》謂「叔度(嵇康字)善書,妙於草制。
觀其體勢,得之自然,意不在乎筆墨。」
說嵇康為《三體石經》書人是依據同時代人趙至親眼目睹。
《晉書。
趙至傳》云:「趙至字景真,代郡人也,寓居洛一陽一……年十四,詣洛一陽一,游太學,遇嵇康於學寫石經,徘徊視之不能去。」
嵇康子嵇紹《趙至敘》亦云:「(趙至)年十四,人太學觀,時先君在學寫石經古文,事訖,去。」
清人朱彝真《經義考》,劉傳瑩《漢魏石經考》及周貞亮《魏三體石經殘石拓本跋》等皆據此主嵇康書。
第五種觀點認為是張揖所書。
王獻唐《漢魏石經殘字敘》據北宋郭忠恕《汗簡敘略》並改動《魏書。
江式傳》文字,主張揖書。
第六種認為是三國魏書家韋誕寫的。
吳維孝《漢魏石經考》卷三亦據《魏書。
江式傳》,主韋誕書,云「則正始之經其或出誕屬之手歟?」
韋誕之書,諸體並善,尤一精一署書,魏之寶器銘題,皆出誕手。
又傳誕作剪刀篆,並善飛白。
此外,除上敘六說外,近來也有人認為《三體石經》是多人合作之作,而非一人力所能及。
范邦瑾在《書法研究》上撰文《魏〈三體石經〉書人略論》提出了這種看法。
從《三體石經》所刻碑文名字的字體大小、筆畫寫法和書法風格來看,極不相似。
王國維《魏石經殘石考》云:「品字式者古文、篆、隸三體似出一手,直下式者則三體似由三人分別書之,而書品字式古文與書直下式古文者亦非一手。
不獨書人不同,即文字亦不畫一。」
所以,《三體石經》非一人所書,而是由集體合作書寫的,但書寫人的具體名單,因原碑損毀嚴重,自宋以出土殘石均未見有書人姓名,加上《三國誌》等文獻的闕載,在新的考占資料發現以前,目前也不能妄加推斷。
(傅豐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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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類:史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