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之謎
《報任安書》是司馬遷何時的作品?
司馬遷作《史記》世人皆知。
但是,司馬遷著《報任安書》(下簡稱《報書》)人們知之較少。
其實,《報書》是司馬遷在《史記》之外的一篇力作。
在研究《史記》以及司馬遷晚期思想方面,它有著極為重要的作用。
可2000餘年來,還一直未能就其寫作年代作出確論!
早年,《漢書》的作者班固和《昭明文選》的編者蕭統等,都主張司馬遷作《報書》是在任安從益州刺史任上因罪下獄之後。
隋、唐、宋、元各代學者均未對此說提出異議。
到了清代,學者趙翼一反前人之論,他在《廿二史札記》中說:「安抱不測之罪,緣戾太子以巫蠱事斬江充,使安發兵助戰,安受其節不發兵。
武帝聞之,以為安懷二心,故詔棄市。
此書正安坐罪將死之時,則征和二年間事也。」
他把《報書》的寫作年代定於漢武帝征和二年(公元前91年)。
當代一些學者又以趙翼之說為根據,認為《報書》作於征和二年十一月。
近代著名學者王國維、鄭鶴聲等人在班固、蕭統觀點的基礎上明確指出:《報書》作於漢武帝太始四年(公元前93年)十一月。
王國維說:「案公報益州刺史任安書在是歲(指太始四年)十一月。
《漢書。
武帝紀》是歲春三月,行幸太山;夏四月,幸不其,五月還,幸建章宮。
書所云『會東從上來』者也。
又冬十二月,行幸雍,祠五疇。
書所云『今少卿抱不測之罪,涉旬月,迫季冬,僕又薄從上上雍』者也。
是報任安書作於是冬十一月無疑。」
自王國維說法提出之後,幾乎各種司馬遷的《年譜》都信從這種說法。
近年來編寫的許多高校文科教材,如朱東潤主編的《中國歷代文學作品文選》、劉盼遂等主編的《中國歷代散文選》、山西大學等21所院校合編的《中國古代文學作品選》等,也都採用王國維的《報書》作於太始四年說法。
此外,還有一位張惟驤先生,他自立一說,斷言《報書》作於征和三年(公元前90年)二月。
他在《太史公疑年考》中稱:「帝去年(征和二年)七月,太子據兵與丞相劉屈氂戰,敗走自一殺。
史公《報書》云:「今少卿抱不測之罪,涉旬月,迫季冬。
『涉旬月者,閱十月也,此書作在征和三年二月可知,任安非當年死者亦可知,」
最近,隨著司馬遷研究的深入,關於《報書》作於何年的問題又舊案重提,但觀點集中在太始四年說與征和二年說。
比較對立而又考證較為詳盡的文章是黃振民的《〈報書〉寫作年代辨》(載《北京師院學報》1981年第4期)和何世華的《〈報書〉並非作於太始四年考》。
(載《人文雜誌》1982年第6期)一辨一考都從解釋「會東從上來」,「涉旬月,迫季冬,僕又薄從上上雍」這一段話著手研究,且得出《報書》寫作年代相差二年截然不同的結論。
為解疑竇,使讀者能全面瞭解詳情,現摘錄他倆各自引究的史料,供對比,分析。
黃文對征和二年說提出質疑。
他認為,《報書》作於太始四年理由是:一、《報書》最早見於《漢書。
司馬遷傳》。
《漢書》說:「遷被刑之後,為中書令,尊一寵一任職。
故人益州刺史任安予遷書,責以古賢臣之義,遷報之曰:「少卿足下『……」這裡說得很清楚,任安給司馬遷致書時尚在益州刺史任上。
從《報書》內容得知,《報書》作於任安自益州刺史任上因事下獄之後。
二、《史記。
田叔列傳》、《資治通鑒》、《史記》有關材料相互印證,任安在征和二年七月已為武帝以「有不忠之心」罪名與好友田仁一同被「腰斬」。
而司馬遷當時任中書令,親隨皇帝左右,任安在七月被殺,他肯定知道,決不會在任安死後4個月才「略陳固陋」——寫回信。
三、《報書》中說:「曩者辱賜書,教以慎於接物,推賢進士為務,意氣勤勤懇懇。
若望僕不相師用,而用流俗人之言。」
看來任安致書主旨純屬友人規勸之意,絕非死囚乞援之辭。
文中一個「望」字極能說明問題,任安決不至於在求援時先對司馬遷「怨望」一通吧?縱觀司馬遷一生,再反覆琢磨《報書》本意,看得出,司馬遷決不是那種怕事懼禍棄友、見死不救的人。
四、關於戾太子一案,《報書》中未吐一字。
戾太子一案是武帝時獨一無二的大事變。
戾太子自征和二年秋七月假節殺江充,從壬午日至庚寅日,假節驅四市人與丞相在長安城中大戰。
歷時9天,死者數萬人。
事後武帝又一逼一迫皇后、太子自一殺,誅殺大批附和太子的大臣,流放了幾十萬市民到敦煌等郡。
晚年的司馬遷更倔強,他敢於在《史記》中頌揚欽犯朱家、郭解的俠義行為;敢於直刺漢高祖、呂後及武帝的短處;敢於在《報書》中頌揚李陵的國士之風。
用激烈的言辭抨擊武帝,為已投降匈奴好幾年的李陵進行辯護。
同時他又在《報書》中說:「僕誠已著此書,藏之名山,傳之其人,通邑大都,則僕償前辱之責,雖被萬戮,豈有悔哉?」
看來是無所畏懼的了。
那麼他在《報書》中對戾太子事為什麼未吐一字呢?答案就在於當時他寫《報書》之時,戾太子事尚未發生。
與此相反,何文對太始四年說提出質疑。
他認為《報書》作於征和二年的理由是:一、怎麼解釋「會東從上來」?「會」,正遇上。
「東」,往東,「從上」,跟隨皇上。
這句是指征和二年七月戾太子舉兵後,司馬遷跟隨漢武帝自甘泉宮還長安的事。
甘泉宮在今陝西淳化縣西北的甘泉山上,武帝從甘泉宮還長安,是由西向東走。
司馬遷當時任中書令,是皇帝當然的隨行人員,所以說是「會東從上來」。
二、如何解釋「涉旬月,迫季冬,僕又薄從上上雍」?「旬月」,滿一個月。
「季冬」,十二月,漢律,十二月處決囚犯。
「薄」,同「迫」。
「從上」,跟隨皇上。
「上雍」,上雍地去。
雍在今陝西省鳳翔縣南,其地有五畤,漢武帝常到那裡祠神。
這句話是說,再過一個月,就進入處決囚犯的十二月了,那時我又迫於要跟隨皇上去雍地。
《漢書。
武帝紀》「征和三年春正月,行幸雍」說的是具體到達雍地的時間,而《報書》說的是迫於要跟武帝去雍地的出發時間,所以二者是完全相合的。
三、《報書》說的「今少卿抱不測之罪」,的確是指征和二年七月任安受戾太子節一事而言的。
因為這件事是不久前發生的,所以作者說任安受到「不測之罪」。
四、《報書》說「相見日淺,卒卒無須臾之閒」。
又說「僕賴先人緒業,得待罪輦轂下,二十餘年矣」。
這些話也可證明此書作於征和二年十一月。
司馬遷在戾太子舉兵(征和二年七月)後,跟隨武帝還長安,當在征和二年左右。
不久任安就被投入獄中。
這與「相見日淺,卒卒無須臾之閒」的話完全相應。
這句話是說,我們見面的日子很少,我又始終匆忙急促,沒有一點空閒。
司馬遷在元鼎元年,即公元前111年「任為郎中」,到寫《報書》的征和二年恰好度過21年的仕宦生活,所以這和《報書》中說的「僕賴先人緒業,得待罪輦轂下,二十餘年矣「完全符合。
五、司馬遷這封《報書》是和自己的生死有關係的。
這封書滿腔憤怒,大發牢一騷一。
對於漢王朝屠一殺功臣的行為更予以大膽的揭露。
這些無情揭露,活畫出封建制度的黑暗腐朽,帝王的專制殘暴,使人感到觸目驚心。
看完前說,讀者便知《報書》究竟作於何時,目前仍是一個懸案。
(周朝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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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類:史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