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之謎
說書家柳敬亭怎樣說書?
遊俠髯麻柳敬亭,詼諧笑罵不曾停;重逢快說隋家事,又費河亭一日聽。
——冒襄《贈柳敬亭》明末清初的說書家柳敬亭,書藝高超,他「繼來人之餘緒,開後代之先河」,「至今說書人都尊他為祖師」(陳靈犀《弦邊雙楫》)。
而且他為人俠義,在當時的政治鬥爭中同情復社士子,還想利用寧南侯左良玉對他的信任在南明王朝內部做些一團一結工作,因而得到不少文人的嘉許。
黃宗羲、吳偉業、錢謙益都為柳敬亭作過傳,更多的人或以詩文相贈,或在詩文中記載了柳敬亭的其人其事,冒襄《贈柳敬亭》詩即為其中的一首。
雖然柳敬亭晚年依舊和大多數藝人同樣潦倒江湖,不知所終;但有關他的文字資料卻比任何一個曲藝藝人都要多。
尤其是清代劇作家孔尚任把他作為頌揚的形象寫人《桃花扇》後,柳敬亭更將以一個正直藝人的藝術典型而長存於世。
說書是語言的藝術,研究說書當然要研究說書語言;然而柳敬亭到底是用什麼語言說書的?卻是一個難以定論的有趣問題。
柳敬亭生於蘇北泰州,在泰州長到十五歲,本人無疑一操一泰州方言;流落在安徽盱眙開始說書,盯眙方言和泰州方言近似。
在南京演出時聽眾很普遍,「十日前先送書帕下定,常不得空」(張岱《陶庵夢憶》)。
左良玉在武昌臥病時命柳敬亭每夕於病榻前「張燈高坐,談說隋唐間遺事」(錢曾《注錢謙益詩》);左良玉是山東臨清人。
柳敬亭又曾為蘇松提督馬進寶招致署中說了一段時間的書(褚人獲《堅瓠秘集》);馬進寶是山西願州人。
公元1662年後,柳敬亭曾在北京、天津一帶活動,座上聽客自不乏北方人,都對其書藝表示欣賞。
安徽、山東、山西、河北等省的語言和南京話、蘇北話同屬官話語系。
據此推斷,柳敬亭以蘇北方言為主,兼以蘇北官話說書的可能一性一比較大,當歸今日之揚州說書系統。
但從另外一些材料看,卻又似乎是屬於吳語語系的蘇州說書系統。
柳的老師是松江人莫後光,柳學藝結束後「之揚州,之杭,之吳,吳最久」,長期在蘇州一帶演出;左良玉死,他又「復來吳中」(吳偉業《柳敬亭傳》),「上街頭理其故業」(黃宗羲《柳敬亭傳》)。
又曾到常熟獻藝(周容《春酒堂文集》),去紹興表演(朱一是《梅裡詩輯》);這兩處地方揚州說書是根本不通行的。
清人袁學瀾《續姑蘇竹枝詞》更把柳敬亭說書和《納書楹曲譜》、十番鑼鼓同列為蘇州特色文化。
近人劉禹生《世載堂雜憶》中說到辛亥革命時在他家雜書中發現「柳下說書八本」,閱讀之後「乃笑曰:蘇州說書者,如得柳麻子秘傳,必居為奇貨也」。
不言「揚州說書者」,似乎他是從腳本中看到了和蘇州說書的明顯關係。
柳敬亭說書是只說不唱,且是有說有唱?又是一個有趣味的問題。
褚人獲《堅瓠秘集》說「柳敬亭以說平話擅名」,王士禎《分甘余話》也寫他「踞右席說評話」。
閻爾梅等人聽柳敬亭說書後稱其為「說史」、「小說」、「稗官家言」、「諧談」等,也多為評話的意思。
錢謙益、張岱都描寫過柳敬亭說書時的宏大氣派,書目又是《隋唐》、《水滸》、《三國》、《岳傳》等,亦似為評話,以評話之概念度之,自為只說不唱。
但黃宗羲《柳敬亭傳》說他在南明滅亡後,「亡國之恨頓生,檀板之一聲無色」;則又是以「檀板」為樂器,似應有唱。
朱一是記柳敬亭表演的詩曰:「突兀一聲裂雲霄,明珠萬斛錯落搖,似斷忽續勢縹緲,才歌轉泣氣蕭條」,亦似對歌唱的描寫。
余懷則乾脆稱「柳敬亭以譚詞」(《板橋雜記》)。
王汝玉《讀板橋雜記詠其事》更曰「盡識彈詞柳敬亭」。
曲藝史家周良認為余懷「可能是據《桃花扇》的說法」,而「《桃花扇》本身是戲曲」,「不能據此為準」。
(《蘇州評彈舊聞鈔》按語)這裡牽涉到《桃花扇》中對柳敬亭說書的描寫是否具有一定史料價值的問題。
說書史家陳汝衡認為「那只不過是劇作家的想像之談」,「是孔尚任杜撰的」。
(《大說書家柳敬亭》)誠然,孔尚任要將柳敬亭人戲,自要將他戲曲化一番,如《餘韻》一出中柳敬亭以盲女彈詞調唱一曲《秣陵秋》,就不會確有其事。
可是孔尚任曾在和柳敬亭相熟的冒襄等人處收集過創作材料,不可能對其說書之狀一無所知而全靠「想像」。
如劇中持鼓板說書一節,於戲實無杜撰之必要;因為不持鼓板、不唱,戲也照樣發展。
且劇中「寸板兒軟手頻搖」句,和黃宗羲「檀板之一聲無色」句也可隊互為印證。
故而陳靈犀認為「前人記載,決非虛傳」,柳敬亭「的確經常在書壇上唱」,「不過他的唱並不就如現在的彈詞,抱著琵琶、弦子彈唱」。
(《弦邊雙楫》)他和周良、陳汝衡等的觀點是不同的。
(繆依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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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類:史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