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話總龜
卷三十四
詩讖門下
孟津詩人李讀字長源。
一日自孟津訪魏仲先曰:「數宿前有人在床 下誦曰:『行到水窮處,未知天盡時。
』予斥其誤曰,豈非『坐看雲起時』耶?答曰:『此雲安能起也?』茲必死期,故來相別。」
痛飲數日而卒。
《古今詩話》
丁晉公總章聖陵事,翰林學士李維援其親識為挽郎,懇請於晉公曰:「更在陶鑄。」
丁應聲曰:「隔鑄復陶鑄,齋郎又挽郎。
自然堪下淚,何必到斜一陽一!」未幾丁敗。
張唐卿進士第一人登科,期集於興國寺,題詩句於壁曰:「一舉首登龍一虎榜,十年身到鳳凰池。」
有人續云:「君看姚曄並梁固,不得朝官未可知。」
後果終於京官。
趙嘏嘗有詩云:「早晚粗酬身事了,水邊歸去一閒人。」
止於渭南尉,以其一精一於詩,時謂之趙渭南,如韋蘇州雲。
孫秀既恨石崇不與綠珠,又憾潘岳昔遇不以禮。
復遭遇晉惠帝,遂同日收石崇、歐一陽一建、潘岳送市。
石謂潘曰:「安仁復爾耶?」
潘曰,「可謂『白首同歸』也。」
潘《金谷集》云:「投分寄石友,白首同所歸。」
亦其讖也。
庾亮出石頭城,百姓歌於岸上曰:「庾公上武昌,翩翩如飛鳥。
庾公還揚州,白馬牽旒旐。」
果尋卒。
來鵬詩思清麗,韋岫尚書常一愛一其才。
游蜀,夏課卷中有云:「一夜 綠荷風剪破,賺他秋雨不成珠。」
識者以為不祥,是年果失志。
丁晉公自崖召還,有《寄友人》詩曰:「九萬里鵬重出海,一千年鶴再歸巢。」
句健意清。
然議者曰:謂鵬處於海為得地,出海則失水;鶴返其巢,則不能翱翔矣。
卒如其說。
又扈從東封,嘗聞奈何、黑水,人間一陰一獄也,感其事而為詩曰:「黑水溪旁聊駐馬,奈何岸上試回頭。
高崖昏處是一陰一獄,須信人生到此休。」
非佳兆也。
丁晉公為侍中時,嘗作詩曰:「千金家累非良寶,一品官高是強名。」
未幾奪爵籍沒。
初釋褐為饒悴,同年白稹為判官。
稹一日以片紙假緡伍鐶於公,公笑日:「榜下新婚京國富室,豈無半千質物耶?懼我撓之故矯耳。」
於簡尾書一絕戲之曰:「欺天行止吾何有,立地機關子太乖。
五百青蚨兩家闕,赤洪崖打白洪崖。」
朱崖之行兆於此。
蘇子美失意,秋日登蘇之閻疑此字為閶。
——惡人谷珠樓注門云:「年光冉冉催人老,雲物涓一涓又變秋。
家在鳳凰城闕下,一江一 山何事苦相留!」又書其旁云:「一江一 山留人也,人留一江一 山也?」
卒不用,亦詩之讖。
鄭毅夫罷禁林,行次南都遇雨,為二篇曰:「雨聲飄斷忽南去,雲勢旋生從北流。
應料涼風消息近,蕭蕭已在樹梢頭。」
又曰:「榴火燒空未擬休,忽驚快雨破清秋。
晚雲淡淡趁落日,只到楚一江一 南岸頭。」
僧文瑩見之,訝其氣不振,解錢塘,赴青社,卒楚州。
崔玄諫議有子名勉,與趙叔平同年登第,轉大理評事。
過天津橋墜馬。
時集賢韓公與趙同為開封府推官。
韓,崔婿也。
聞其墜馬,遽往視之,但嘔血不止。
數日館於韓捨,因作詩曰:「身隨花露重,命逐藕絲輕。
明朝風雨霽,歸路在三清。」
明日果卒,時有微風細雨。
盧多遜方丱角,其父攜就雲一陽一觀小學,與群兒見廢壇上有古簽一筒,競往一抽一之為戲。
多遜尚未識字,一抽一一簽歸示其父,詞曰:「身出中書堂,須因天水白。
登仙五十二,終為蓬島客。」
父見之,頗意以為吉兆。
迨作相,與秦王事故敗,始因遣堂吏趙白,遂竄南荒,卒於朱崖,年五十二。
無一字之差。
並同前
嚴惲字子重,善為詩,嘗有詩云:「春一光 冉冉歸何處,更向花前把酒杯。
盡日問花花不語,為誰零落為誰開?」
累舉不第,卒於吳中。
《南部新書》
汝州劉廷芝,字希夷,苦篇詠,善為閨帷之作。
訶哀多似古調,體勢與時不合,遂不為人所重。
希夷美姿貌,善彈琵琶,好酒色,落魄不拘常俗。
為《白頭吟》,忽作一聯語曰:「今年花落顏色改,明年花開誰復在?」
既而復歎曰:「我此語似讖。
石崇曰『白首同所歸』,復何所異?」
乃除之,復作二句曰:「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
復歎曰:「死生有命,豈復由此!」乃並留前句作詩,後歲余為一奸一人所害。
[《大唐新語》卷八]
隋長壽年中,有鄭州鄭蜀賓,風一流 名士,頗善五言,蹉跎鄉閭,不求聞達。
垂掛冠,選授一江一 左一尉。
臨去,賓友祖餞,至上東門,留別曰:「畏途方萬里,生涯近百年。
不知將白首,何處入黃泉!」酒酣自詠,聲調哀蹙,合坐嗚咽,卒於官。
時人比之劉廷芝。
同前
寇萊公初為密學,方年少得意,偶撰《一江一 南曲》,其句有「一江一 南春盡離腸斷,蘋滿汀洲人未歸」,「日暮一江一 頭一望時,愁情不斷如春水」之類,音皆淒愴。
末年果南遷。
《拾遺》
孫鹹,不知何許人,而長於預知災異,又善為詩。
開寶初,客於九一江一 ,因游廬山,有詩留題九天使者廟云:「獨入玄宮禮至真,焚香不為賤貧身。
秦淮兩岸沙埋骨,湓浦千家血染塵。
廬阜煙霞誰是主,虎溪風月屬何人?九一江一 太守勤王事,好放天兵渡要津。」
不逾數年,金陵板蕩,九一江一 重圍,人受塗炭,並應此詩。
鹹後卒於南昌,眾人棄一屍一於一江一 中,溯流而上,鹹異之。
蘇易簡罷翰林學士以禮部侍郎知南一陽一日,年未四十,屢有閒冷之歎。
有老僧獨處外城古寺,通儒術,能詩,故公與詩曰:「憔悴今年三十六,與師氣味不爭多。」
未幾而卒。
二宋以文章齊名天下。
子京守蜀日作詩三百,名曰《猥稿》,有「碧雲謾有三年信,明月空為兩地愁。」
後卒不入兩地,人以為詩讖。
王元澤少時作《白苧行》,有云:「君心莫厭頻歡樂,請看雲間日西入。」
議者謂美則美矣,然日西光景無多,近乎讖。
果不永壽。
王鼎,湖湘人,字則之,多游一江一 左,有洪州西山詩云:「林泉空有東西路,風月難尋十二家。」
議者謂必無名第,後果然。
嘗作《鸂鶒》詩云:「棲息應難近小池,一性一靈閑雅眾禽希。
蒲洲日暖依花立,漁浦煙深貼一浪一飛。
遺羽參差沾水沫,余蹤稠疊印苔衣。
晚來林徑微風起,何處相呼著對歸。」
狄渙《孤雁》云:「更無聲接續,空有影相隨。」
聞此句者皆雲必無後,果如其言。
並同前
陳無己賦《高軒過》詩云:「晚知書畫真有益,卻怪歲月來無多。」
不數月遂卒。
《王直方詩話》
秦少游紹聖初請外,以校勘為杭倅,方至楚泗間,有詩云:「平生逋欠僧房睡,準擬如今處處還。」
詩成之明日,以言者落職監處州酒,人以為詩讖。
東坡有《送戴蒙赴成都玉局觀》詩云:「莫欺老病未歸身,玉局他年第幾人。」
又有《過嶺》一篇云:「劍南西望七千里,乘興真為玉局游。」
後卒於是觀。
方元修字時敏,一日與楊信祖、饒次守過余,坐中分題,人以姓為韻,而楊有「共約城南方」之句。
後數日,錄此唱和於前,忽有一同人讀云「共釣城南方」,蓋釣字以約字草不相辨而讀者誤之。
時敏大以為惡。
不三日,其父省中歸,暴卒。
後數月,其母亦亡。
並同前
范攄處士有子七歲,作《隱者》詩云:「掃葉隨風便,澆花趁日一陰一。」
方干聞之曰:「此可入室。」
又作《夏景》詩云:「閒雲生不雨,病葉落非秋。」
干曰:「必不壽。」
隔歲而卒。
後有歐一陽一彬之子稚齒作《田父》詩云:「桑柘殘一陽一里,兒孫落葉中。」
廖凝見之曰:「可惜天才,同范氏之子!」尋亦卒。
《郡閣雅淡》
高若拙善詩,從誨辟於幕下,嘗作《中秋不見月》云:「人間雖不見,天外自分明。」
從誨覽之,謂賓佐曰:「此詩雖好,不利於己,將來但恐喪明。」
後果如其言。
《大定錄》
王元之嘗作《病鶴》云:「埋瘞肯同鸚鵡塚,飛鳴不到鳳凰池。」
其文學才藻登金門、玉堂不為難也。
竟不至其地,見於是矣。
《青瑣集》
張□字退翁,都下人,有《言懷》詩云:「命一交一 隨分樂,天賜一生閒。」
場屋有聲而不第,亦詩之讖。
王寂,都下人,重信義,少然諾。
嘗撫劍鋏為之歌曰:「人間冉冉混塵埃,身後身前事莫猜。
早悟浮生都是夢,當時悔向夢中來。」
又曰:「當年吁氣謾如虹,回首都歸冷笑中。
翠玉一峰前好歸去,可憐三十二秋風。」
時寂年三十二。
明年,寂知事莫非前定,笑出都門而去,至太行驛捨暴卒。
在仕者遂葬於西崦下。
並同前
徐振甫,興化軍人,居朝京門外。
未第時讖曰:「折著屋,爛著椽,朝京門外出狀元。」
振甫將第而門果壞。
黃裳道夫,南劍州人,家居龍溝,未第間有讖曰:「掘龍溝,出龍頭。」
道夫將第而溝果修浚。
興化軍有壺公山,讖云:「壺公山若斷,莆田朱紫半。
水繞壺公山,此時方好看。」
蔡君謨興水利灌民田,引水繞壺公山,登第者比,前在朝廷者半朱紫矣。
《搜神秘覽》
韓魏公起堂於北池上,效樂天,因名曰醉白堂。
五月堂成,公賦詩二篇,其一卒章云:「《霓裳》時事非吾事,且學熏酣石上眠。」
自爾寢疾,以六月二十五日薨,此詩遂為絕筆。
既而神廟遣使特為石藏以葬,始悟「石上眠」之句若讖雲。
公薨,士大夫恨勳德之難名,知與不知,皆為泫然而歎曰:「天何不為我留歐一陽一公為魏公作志文而後死也!」《韓魏公別錄》
鄭毅夫守杭,題僧文瑩所居壁云:「西湖頻送客,綠波舟楫輕。
春入蘿徑靜,一浪一花翻遠晴。」
又云:「東風一江一 雲北飛一燕,同寄青春不相見。」
又《題杭郡閣》云:「雨影橫殘紅,秋容一陰一映日。
寒一江一 帶暮流,曉角穿雲出。
峰藏翠如織,宿鳥去無跡。
封書寄所懷,聊托金門翼。」
時頗訝其氣象不遠。
後解杭麾,將赴青社,以病泊舟楚州而卒。
其語已兆於先矣。
《玉壺清話》
鄭毅夫登科,嘗作詩曰:「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
或人云:「一日長安花看盡,意已足矣。」
毅夫終於內相,亦其讖也。
《雲齋廣錄》 《青箱雜記》為孟東野作。
分類:未分類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