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林外史》第六回 鄉紳發病鬧船家 寡婦含冤控大伯:趙氏分開眾人走上前道:「爺,只有我能知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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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林外史》第六回 鄉紳發病鬧船家 寡婦含冤控大伯

儒林外史

第六回 鄉紳發病鬧船家 寡婦含冤控大伯

話說嚴監生臨死之時,伸著兩個指頭,總不肯斷氣,幾個侄兒和些家人,都來訌亂著問,有說為兩個人的,有說為兩件事的,有說為兩處田地的,紛紛不一,只管搖頭不是。

趙氏分開眾人走上前道:「爺,只有我能知道你的心事。

你是為那燈盞裡點的是兩莖燈草,不放心,恐費了油。

我如今挑掉一莖就是了。」

齊評:小可見大,即以燈草為傳家之寶亦何不可。

天二評:如君真知心說罷,忙走去挑掉一莖。

眾人看嚴監生時,點一點頭,把手垂下,登時就沒了氣。

黃評:世間實有此等人,休言刻毒,我服先生真寫得出閤家大口號哭起來,準備入殮,將靈樞停在第三層中堂內。

次早著幾個家人小廝滿城去報喪。

族長嚴振先領著合族一班人來弔孝,都留著吃酒飯,領了孝布回去。

趙氏有個兄弟趙老二,在米店裡做生意,侄子趙老漢在銀匠店扯銀爐,這時也公備個祭禮來上門。

僧道掛起長幡,唸經追薦。

趙氏領著小兒子,早晚在樞前舉哀。

夥計、僕從、丫鬟、養娘,人人掛孝,門口一片都是白。

看看鬧過頭七,王德、王仁科舉回來了,齊來弔孝,留著過了一日去。

又過了三四日,嚴大老官也從省裡科舉了回來,幾個兒子都在這邊喪堂裡。

大老爹卸了行李,正和渾家坐著,打點拿水來洗臉,早見二房裡一個奶媽領著一個小廝,手裡捧著端盒和一個氈包,走進來道:「二一奶奶拜上大老爹,知道大老爹來家了,熱孝在身,不好過來拜見。

這兩套衣服和這銀子,是二爺臨終時說下的,送與大老爹做個遺念。

就請大老爹過去。」

嚴貢生打開看了,簇新的兩套緞子衣服,齊臻臻的二百兩銀子,滿心歡喜。

天二評:此謂親弟兄隨向渾家封了八分銀子賞封,黃評:好大出手遞與奶媽,說道:「上復二一奶奶,多謝。

我即刻就過來。」

打發奶媽和小廝去了。

將衣裳和銀子收好,又細問渾家,知道和兒子們都得了他些別敬,這是單留與大老官的。

問畢,換了孝巾,繫了一條白布的腰絰,走過那邊來,到柩前叫一聲「老二」,乾號了幾聲,下了兩拜。

趙氏穿著重孝出來拜謝,又叫兒子磕伯伯的頭,哭著說道:「我們苦命,他爺半路裡丟一了去了,全靠大爺替一我們做主!」嚴貢生道:「二一奶奶,天二評:稱二一奶奶。

黃評:叫得響,銀子衣服之功不小人生各稟的壽數,我老二已是歸天去了。

你現今有恁個好兒子,慢慢的帶著他過活,焦怎的?」

黃評:此時卻不焦趙氏又謝了,請在書房,擺飯請兩位舅爺來陪。

須臾,舅爺到了,作揖坐下。

王德道:「令弟平日身體壯一盛,怎麼忽然一病就不能起,我們至親的,也不曾當面別一別,甚是慘然。」

嚴貢生道:「豈但二位親翁,就是我們弟兄一場,臨危也不得見一面。

但自古道「公而忘私,國而忘家」,我們科場是朝廷大典,你我為朝廷辦事,就是不顧私親,也還覺得於心無愧。」

齊評:好鄉紳口氣。

天二評:正與二王、張靜齋輩一鼻孔出氣。

亦可雲大義滅親王德道:「大先生在省將有大半年了?」

嚴貢生道:「正是。

因前任學台周老師舉了弟的優行,又替弟考出了貢。

他有個本家在這省裡住,是做過應天巢縣的,所以到省去會會他。

不想一見如故,就留著住了幾個月,又要同我結親,再三把他第二令愛許與二小兒了。」

黃評:此是真話王仁道:「在省就住在他家的麼?」

嚴貢生道:「住在張靜齋家。

他也是做過縣令,是湯父母的世侄。

因在湯父母衙門裡同席吃酒認得,天二評:看書的卻記得關王小二家豬的那一日在關帝廟裡三公同席相與起來。

周親家家,就是靜齋先生執柯作伐。」

王仁道:「可是那年同一位姓范的孝廉同來的?」

天二評:補筆嚴貢生道:「正是。」

王仁遞個眼色*與乃兄道:「大哥可記得?就是惹出回子那一番事來的了。」

王德冷笑了一聲。

一會擺上酒來,吃著又談。

王德道:「今歲湯父母不曾入簾?」

王仁道:「大哥,你不知道麼?因湯父母前次入簾,都取中了些「陳貓古老鼠」的文章,不入時目,所以這次不曾來聘。

今科十幾位簾官,都是少年進士,專取有才氣的文章。」

嚴貢生道:「這倒不然,才氣也須是有法則。

假若不照題位,亂寫些熱鬧話,難道也算有才氣不成?齊評:這話倒不錯,所以二王不接口矣就如我這周老師,極是法眼,取在一等前列都是有法則的老手,今科少不得還在這幾個人內中。」

嚴貢生說此話,因他弟兄兩個在周宗師手裡都考的是二等,二人聽這話心裡明白,不講考校的事了。

酒席將闌,又談到前日這一場官事,「湯父母著實動怒,多虧令弟看的破,息下來了。」

天二評:亦因其自雲相與湯父母,故意挑他痛處。

看的破者,賠錢也嚴貢生道:「這是亡弟不濟。

若是我在家,天二評:公何以不在家?和湯父母說了,把王小二、黃夢統這兩個奴才腿也砍折了!黃評:實系老面一皮一個鄉紳人家,由得百姓如此放肆!」王仁道:「凡事只是厚道些好。」

齊評:這話更不錯,所以嚴大不接口矣嚴貢生把臉紅了一陣,天二評:白吃他挑一撥,又無可報復,臉之所以紅也又彼此勸了幾杯酒,奶媽抱著哥子出來道:「奶奶叫問大老爹:二爺幾時開喪?又不知今年山向可利,祖塋裡可以葬得還是要尋地?費大老爹的心,同二位舅爺商議。」

嚴貢生道:「你向奶奶說,我在家不多時耽擱,就要同二相公到省裡去周府招親。

天二評:也算是公而忘私,國而忘家你爺的事托在二位舅爺就是。

祖塋葬不得,要另尋地,等我回來斟酌。」

說罷,叫了擾,起身過去。

二位也散了。

過了幾日,大老爹果然帶著第二個兒子往省裡去了。

趙氏在家掌管家務,真個是錢過北斗,米爛陳倉,僮僕成群,牛馬成行,享福度日。

天二評:興頭不想皇天無眼,黃評:費盡心機,其實快活,奈皇天無眼何不祐善人,那小孩子出起天花來,發了一天熱,醫生來看,說是個險症。

藥裡用了犀角、黃連、人牙,不能灌漿,把趙氏急的到處求神許願,都是無益。

天二評:不意神佛同王德王仁一樣到七日上,把個白白胖胖的孩子跑掉了。

趙氏此番的哭泣,不但比不得哭大娘,並且比不得哭二爺,直哭得眼淚都哭不出來。

齊評:句有勾映。

天二評:可曾滿地打滾?整整的哭了三日三夜,打發孩子出去。

叫家人請了兩位舅爺來商量,要立大房裡第五個侄子承嗣。

二位舅爺躊躇道:「這件事我們做不得主,齊評:來了況且大先生又不在家,兒子是他的,須是要他自己情願,我們如何硬做主?」

趙氏道:「哥哥,黃評:少叫「哥哥」了你妹夫有這幾兩銀子的傢俬。

如今把個正經主兒去了,這些家人、小廝都沒個投奔,這立嗣的事是緩不得的。

齊評:趙氏頗有經緯,所以竟能與嚴老大打對知道他伯伯幾時回來?間壁第五個侄子,才十一二歲,立過來,還怕我不會疼熱他、教導他?他伯、娘聽見這個話,恨不得雙手送過來,黃評:不急不急就是他伯伯回來也沒得說。

齊評:到底婦人家眼光不亮你做舅舅的人,怎的做不得主?」

王德道:「也罷,我們過去替他說一說罷。」

王仁道:「大哥,這是那裡話?宗嗣大事,我們外姓如何做得主,黃評:王仁乖甚如今姑奶奶若是急的狠,只好我弟兄兩人公寫一字,他這裡叫一個家人,連夜到省裡請了大先生回來商議。」

天二評:畢竟小王有見識王德道:「這話最好,料想大先生回來也沒得說。」

王仁搖著頭笑道:「大哥,這話也且再看,但是不得不如此做。」

天二評:小王頗刁趙氏聽了這話,摸頭不著,只得依著言語寫了一封字,遣家人來富連夜赴省接大老爹。

來富來到省城,問著大老爹的下處在高底街。

到了寓處門口,只見四個戴紅黑帽子的,手裡拿著鞭子,站在門口,黃評:奇唬了一跳,不敢進去。

站了一會,看見跟大老爹的四斗子出來,才叫他領了他進去。

看見敞廳上中間擺著一乘彩轎,彩轎旁邊豎著一把遮陽,遮陽上貼著「即補縣正堂」。

四斗子進去請了大老爹出來,頭戴紗帽,身穿圓領補服,腳下粉底皂靴。

來富上前磕了頭,遞上書信。

大老爹接著看了,道:「我知道了,我家二相公恭喜,你且在這裡伺候。」

來富下來,到廚房裡看見廚子在那裡辦席。

新人房在樓上,張見擺的紅紅綠綠的,來富不敢上去。

直到日頭平西,不見一個吹手來。

二相公戴著新方巾,披著紅,簪著花,前前後後走著著急,問:「吹手怎的不來?」

大老爹在廳上嚷成一片聲,叫四斗子快傳吹打的。

四斗子道:「今日是個好日子,八錢銀子一班叫吹手還叫不動。

老爺給了他二錢四分低銀子,又還扣了他二分戥頭,又叫張府裡押著他來。

他不知今日應承了幾家,他這個時候怎得來?」

齊評:妙語大老爹發怒道:「放狗屁!快替一我去!來遲了連你一頓嘴巴!」四斗子骨都著嘴,一路絮聒了出去,說道:「從早上到此刻,一碗飯也不給人吃。

偏生有這些臭排場!」齊評:的評。

天二評:許多裝腔作勢只「臭排場」三字盡之說罷去了。

直到上燈時候,連四斗子也不見回來。

抬新人的轎夫和那些戴紅黑帽子的又催的狠,廳上的客說道:「也不必等吹手,吉時已到,且去迎親罷!」將掌扇掮起來,四個戴紅黑帽子的開道,來富跟著轎,一直來到周家。

那周家敞廳甚大,雖然點著幾盞燈燭,天井裡卻是不亮。

這裡又沒有個吹打的,只得四個戴紅黑帽子的一遞一聲,在黑天井裡喝道喝個不了。

來富看見,不好意思,叫他不要喝了。

周家裡面有人吩咐道:「拜上嚴老爺,有吹打的就發轎,沒吹打的不發轎。」

正吵鬧著,四斗子領了兩個吹手趕來。

一個吹一簫,一個打鼓,在廳上滴滴打打的,總不成個腔調。

齊評:實在好聽。

天二評:正與四個喝道之一聲相應和,絕調兩邊聽的人笑個不住。

周家鬧了一會,沒奈何,只得把新人轎發來了。

新人進門,不必細說。

過了十朝,叫來富同四斗子去寫了兩隻高要船。

那船家就是高要縣的人,兩隻大船,銀十二兩,立契到高要付銀。

一隻裝的新郎新娘,一隻嚴貢生自坐。

擇了吉日,辭別親家,借了一副「巢縣正堂」的金字牌,一副「肅靜」、「迴避」的白粉牌,四根門一槍一,插在船上。

又叫了一班吹手,開鑼掌傘,吹打上船。

船家十分畏懼,小心伏侍,一路無話。

那日將到了高要縣,不過二三十里路了,齊評:猛然想起一事來嚴貢生坐在船上,忽然一時頭暈上來,兩眼昏花,口裡作噁心,噦出許多清痰來。

黃評:頭暈、眼花、噁心不可考,「痰」卻可考來富同四斗子一邊一個,架著膊子,只是要跌。

嚴貢生口裡叫道:「不好!不好!」叫四斗子快丟一了,去燒起一壺開水來。

四斗子把他放了睡下,一聲不倒一聲的哼。

四斗子慌忙同船家燒了開水,拿進艙來。

嚴貢生將鑰匙開了箱子,取出一方雲片糕來,約有十多片,一片一片剝著,吃了幾片,將肚子一揉一著,放了兩個大屁,登時好了。

齊評:原來如此!天二評:何處得來此急屁。

兩個大屁卻來湊趣。

黃評:「屁」亦可考,但何得如此現成剩下幾片雲片糕,擱在後鵝口板上,半日也不來查點。

那掌舵駕長害饞癆,左手扶著舵,右手拈來,一片片的送在嘴裡了。

天二評:假使舵工不吃,不知嚴老大更有何術嚴貢生只作不看見。

黃評:正要你吃

少刻,船攏了馬頭。

嚴貢生叫來富著速叫他兩乘轎子來,擺齊執事,將二相公同新娘先送了家裡去。

又叫些馬頭上人來把箱籠都搬了上岸,把自己的行李也搬上了岸。

船家、水手都來討喜錢,嚴貢生轉身走進艙來,眼張失落的,四面看了一遭,問四斗子道:「我的藥往那裡去了?」

黃評:先說一「藥」字四斗子道:「何曾有甚藥?」

嚴貢生道:「方纔我吃的不是藥?分明放在船板上的!」那掌舵的道:「想是剛才船板上的幾片雲片糕。

那是老爺剩下不要的,小的大膽就吃了。」

嚴貢生道:「吃了?好賤的雲片糕!你曉的我這裡頭是些甚麼東西?」

掌舵的道:「雲片糕,無過是些瓜仁、核桃、洋糖、粉面做成的了,有甚麼東西?」

嚴貢生發怒道:「放你的狗屁!齊評:你自己放屁,倒說別人放屁我因素日有個暈病,費了幾百兩銀子合了這一料藥,是省裡張老爺在上一黨一做官帶了來的人參,周老爺齊評:語語不離張老爺、周老爺,是胡屠戶的口角,不知嚴貢老幾時學來的在四川做官帶了來的黃連。

黃評:恰恰在這兩省做官,亦巧矣哉你這奴才,「豬八戒吃人參果,全不知滋味!」說的好容易!是雲片糕,方纔這幾片,不要說值幾十兩銀子,「半夜裡不見了一槍一頭子,nang到賊肚裡」,只是我將來再發了暈病,卻拿甚麼藥來醫?你這奴才,害我不淺!」叫四斗子開拜匣,寫帖子,「送這奴才到湯老爺衙裡去,先打他幾十板子再講!」掌舵的唬了,陪著笑臉道:「小的剛才吃的甜甜的,天二評:內中有黃連,應苦苦的不知道是藥,只說是雲片糕。」

嚴貢生道:「還說是「雲片糕」!再說「雲片糕」,先打你幾個嘴巴!」齊評:此即後來告狀要正名分一樣道理。

黃評:既諱言雲片糕,請問老爺當叫甚麼說著已把帖子寫了,遞給四斗子。

四斗子慌忙走上岸去。

那些搬行李的人幫船家攔著。

兩隻船上船家都慌了,一齊道:「嚴老爺,而今是他不是,不該錯吃了嚴老爺的藥。

但他是個窮人,就是連船都賣了,也不能賠老爺這幾十兩銀子。

若是送到縣裡,他那裡耽得住?如今只是求嚴老爺開恩,高抬貴手,恕過他罷!」嚴貢生越發惱得暴躁如雷。

搬行李的腳子走過幾個到船上來道:「這事原是你船上人不是,方纔若不如是著緊的問嚴老爺要喜錢、酒錢,嚴老爺已經上轎去了。

齊評:一語點醒,可見瞞不過旁人。

天二評:腳子是當地頭人,領略嚴老爺脾氣久矣。

嚴老爺意在賴船錢,非徒賴酒錢也都是你們攔住那嚴老爺,才查到這個藥。

如今自知理虧,還不過來向嚴老爺跟前磕頭討饒,難道你們不賠嚴老爺的藥,嚴老爺還有些貼與你不成?」

眾人一齊捺著掌舵的磕了幾個頭。

嚴貢生轉彎道:「既然你眾人說,我又喜事匆匆,且放著這奴才,再和他慢慢算帳,不怕他飛上天去!」罵畢,揚長上了轎。

行李和小廝跟著一哄去了。

船家眼睜睜看著他走去了。

齊評:丞相非在夢中,君自在夢中耳

嚴貢生回家,忙領了兒子和媳婦拜家堂,又忙的請奶奶來一同受拜。

他渾家正在房裡拾東拾西,鬧得亂哄哄的。

嚴貢生走來道:「你忙甚麼?」

他渾家道:「你難道不知道?家裡房子窄鱉鱉的,統共只得這一間上房,媳婦新新的,又是大家子姑娘,你不挪與他住?」

嚴貢生道:「呸!我早已打算定了,要你瞎忙!天二評:自省城回來,在船中打算停當二房裡高房大廈的,不好住?」

他渾家道:「他有房子,為甚的與你的兒子住?」

嚴貢生道:「他二房無子,不要立嗣的?」

渾家道:「這不成,他要繼我們第五個哩!」黃評:渾家太老實嚴貢生道:「這都由他麼?他算是個甚麼東西!我替二房立嗣,與他甚麼相干?」

他渾家聽了這話,正摸不著頭腦。

齊評:與趙氏聽了二王寫信的話摸不著頭腦對照。

然而嚴大一奶奶斷不及二一奶奶只見趙氏著人來說:「二一奶奶天二評:是二一奶奶呀聽見大老爹回家,叫請大老爹說話。

我們二位舅老爺也在那邊。」

嚴貢生便走過來,見了王德、王仁,之乎也者了一頓,便叫過幾個管事家人來吩咐:「將正宅打掃出來,明日二相公同二娘來往。」

趙氏聽得,還認他把第二個兒子來過繼,便請舅爺說道:「哥哥,黃評:不要叫「哥哥」了大爺方才怎樣說?媳婦過來,自然在後一層;我照常住在前面,天二評:做夢才好早晚照顧,怎倒叫我搬到那邊去?媳婦住著正屋,婆婆倒住著廂房,天地世間也沒有這個道理!」王仁道:「你且不要慌,隨他說著,自然有個商議。」

齊評:王仁已明白了。

黃評:此時即有銀子亦無用矣說罷,走出去了。

彼此談了兩句淡話,又吃了一杯茶。

王家小廝走來說:「同學朋友候著作文會。」

黃評:先安排下了,所以才來的。

寫出人情之惡之巧二位作別去了。

天二評:事忙不及議禮

嚴貢生送了回來,拉一把椅子坐下,將十幾個管事的家人都叫了來,吩咐道:「我家二相公明日過來承繼了,是你們的新主人,須要小心伺候!趙新娘天二評:趙新娘了是沒有兒女的,二相公只認得他是父妾黃評:二字早想定了,他也沒有還佔著正屋的。」

吩咐:「你們媳婦子把群屋打掃兩間,替他搬過東西去,騰出正屋來,好讓二相公歇宿。

彼此也要避個嫌疑:二相公稱呼他「新娘」,他叫二相公、二娘是「二爺」、「二一奶奶」。

再過幾日二娘來了,是趙新娘先過來拜見,然後二相公過去作揖。

我們鄉紳人家,這些大禮都是差錯不得的。

齊評:鄉紳二字,如拳不離手,曲不離口。

天二評:此番吩咐亦是在船中先打算的。

黃評:正名定分,到底是鄉紳人家不錯你們各人管的田房、利息帳目,都連夜攢造清完,先送與我逐細看過,好交與二相公查點。

比不得二老爹在日,小老婆當家,憑著你們這些奴才朦朧作一弊。

此後若有一點欺隱,我把你這些奴才,三十板一個,還要送到湯老爺衙門裡追工本飯米哩!」眾人應諾下去。

大老爹過那邊去了。

這些家人、媳婦領了大老爹的言語,來催趙氏搬房,被趙氏一頓臭罵,又不敢就搬。

平日嫌趙氏裝尊,作威作福,這時偏要領了一班人來房裡說齊評:世情實是如此:「大老爹吩咐的話,我們怎敢違拗!他到底是個正經主子。

他若認真動了氣,我們怎樣了得?」

黃評:難受難受趙氏號天大哭,哭了又罵,罵了又哭,足足鬧了一一夜。

天二評:趙新娘亦頗潑悍。

婦人本事不過如此?次日,一乘轎子抬到縣門口,正值湯知縣坐早堂,就喊了冤。

知縣叫補進詞來,次日發出:「仰族親處復。」

趙氏備了幾席酒,請來家裡。

族長嚴振先乃城中十二都的鄉約,平日最怕的是嚴大老官。

今雖坐在這裡,只說道:「我雖是族長,但這事以親房為主。

老爺批處,我也只好拿這話回老爺。」

黃評:天下怕事族長大半如此那兩位舅爺王德、王仁,坐著就像泥塑木雕的一般,總不置一個可否。

天二評:綱常上做工夫的人不肯輕出議論,綱常名教上做工夫的人不管閒事。

黃評:好哥哥那開米店的趙老二,扯銀爐的趙老漢,本來上不得台盤,才要開口說話,被嚴貢生睜開眼睛喝了一聲,又不敢言語了。

兩個人自心裡也裁劃道:「姑奶奶平日只敬重的王家哥兒兩個,把我們不瞅不睬,我們沒來由今日為他得罪嚴老大。

「老虎頭上撲蒼蠅」怎的?落得做好好先生。」

齊評:自是必然之勢把個趙氏在屏風後急得像熱鍋上螞蟻一般,見眾人都不說話,自己隔著屏風請教大爺,數說這些從前已往的話,數了又哭,哭了又數,捶胸跌腳,號做一片。

嚴貢生聽著不耐煩,道:「像這潑婦,真是小家子出身!我們鄉紳人家,那有這樣規矩!不要惱犯了我的性*了,揪著頭髮臭打一頓,登時叫媒人來領出發嫁!」天二評:此又失鄉紳體面趙氏越發哭喊起來,喊的半天雲裡都聽見,要奔出來揪他撕他,天二評:當雲要奔出與他拚命是幾個家人媳婦勸住了。

眾人見不是事,也把嚴貢生扯了回去。

當下各自散了。

次日商議寫覆呈。

王德、王仁說:「身在黌宮,片紙不入公門。」

齊評:好貨。

天二評:守本分好秀才呀不肯列名。

嚴振先只得混帳覆了幾句話,說:「趙氏本是妾,扶正也是有的;齊評:虧得這句,到底是王舅爺「大做」之力據嚴貢生說與律例不合,不肯叫兒子認做母親,也是有的。

總候太老爺天斷。」

那湯知縣也是妾生的兒子,見了覆呈道:「律設**,理順人情,這貢生也忒多事了!」就批了個極長的批語,說:「趙氏既扶過正,不應只管說是妾。

如嚴貢生不願將兒子承繼,聽趙氏自行揀擇,立賢立愛可也。」

天二評:湯父母不「心照」嚴貢生看了這批,那頭上的火直冒了有十幾丈,隨即寫呈到府裡去告。

府尊也是有妾的,看著覺得多事,「仰高要縣查案」。

知縣查上案去,批了個「如詳繳」。

嚴貢生更急了,到省赴按察司一狀,司批:「細故赴府縣控理。」

黃評:借狀子不准,以便使嚴大進京嚴貢生沒法了,回不得頭,想道:「周學道是親家一族。

黃評:借此復遞到范進趕到京裡,求了周學道在部裡告下狀來,務必要正名分!」只因這一去,有分教:多年名宿,今番又掇高科;英俊少年,一舉便登上第。

不知嚴貢生告狀得准否,且聽下回分解。

【臥評】

此篇是放筆寫嚴大老官之可惡,然行文有次笫,有先後,如源泉盈科,放乎四海,雖支分派別,而脈絡分明,非猶俗筆稗官,凡寫一可惡之人,便欲打、欲罵、欲殺、欲割,惟恐人不惡之,而究竟所記之事皆在情理之外,並不能行之於當世者。

此古人所謂「畫鬼怪易,畫人物難」。

世間惟最平實而為萬目所共見者,為最難得其神似也。

天二評:此論頗確。

黃評:知言

省中鄉試回來,看見兩套衣服,二百兩銀子,滿心歡喜,一口一聲稱呼「二一奶奶」,蓋此時大老意中之所求不過如此。

既已心滿志得,又何求乎?以此寫晚近之人情,乃刻棘刻楮手段。

如謂此時大老胸中已算定要白佔二一奶奶家產,不惟世上無此事,亦無此情。

黃評:在俗筆必如此做矣要知嚴老大不過一混賬人耳,豈必便是毒蛇猛獸耶。

嚴老大筆下必定乾枯,二王筆下必定雜亂。

三人同席談論時,針鋒相對,句句不放過,真是好看殺。

嚴老大一生所說之話大概皆謊也,然其中亦有一二句是真的。

就如靜齋作伐之說雖不可信,周家結親之事則真。

惟有船上發病一事,則至今無有人能辨其真偽者。

天二評:惟有放屁是真的至於雲片糕之非藥,則不獨駕長知之,腳子知之,四斗子知之,即閱者亦知之也。

何也?以其中斷斷不得有人參黃連也。

趙氏自以為得托於二王,平生之泰山也,孰知一到認真時,毫末靠不得。

天下惟此等人最多,而此等人又自以為奸巧得計。

故余之惡王子依更甚於惡嚴老大。

天二評:我亦云然

嚴老大一生離離奇奇,卻頗有名士風味。

此批不合。

如此混帳那得以名士例之?即曰譏之,亦不合也時時刻刻說他是個鄉紳,究竟歲貢生能有多大;時時刻刻說他相與湯父母,究竟湯公並不認得他。

似此一副老面一皮,也虧他磨練得出。

天二評:然則要做名士,必須預備一副老面一皮

許多可笑可厭的事,如叫吹手,擺紅黑帽,帖「即補縣正堂」等件,卻從四斗子口中以「臭排場」三字結之,文筆真有通身筋節。

分類:譴責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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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林外史
第001回 說楔子敷陳大義 借名流隱括第二回 王孝廉村學識同科 周蒙師暮年登第三回 周學道校士拔真才 胡屠戶行兇鬧第四回 薦亡齋和尚契官司 打秋風鄉紳遭第005回 王秀才議立偏房 嚴監生疾終正寢第六回 鄉紳發病鬧船家 寡婦含冤控大伯第七回 范學道視學報師恩 王員外立朝敦第008回 王觀察窮途逢世好 婁公子故里遇貧交第九回 婁公子捐金贖朋友 劉守備冒姓打第十回 魯翰林憐才擇婿 蓬公孫富室招親第十一回 魯小姐制義難新郎 楊司訓相府第十二回 名士大宴鶯脰腹溯 俠客虛設人第十三回 蘧駪夫求賢問業 馬純上仗義疏第十四回 蘧公孫書坊送良友 馬秀才山洞第十五回 葬神仙馬秀才送喪 思父母匡童第十六回 大柳莊孝子事親 樂清縣賢宰愛第十七回 匡秀才重遊舊地 趙醫生高踞詩第十八回 約詩會名士攜匡二 訪朋友書店第十九回 匡超人幸得良朋 潘自業橫遭禍第二十回 匡超人高興長安道 牛布衣客死第二十一回 冒姓字小子求名 念親戚老夫第二十二回 認祖孫玉圃聯宗 愛交遊雪齋第二十三回 發陰私詩人被打 歎老景寡婦第二十四回 牛浦郎牽連多訟事 鮑文卿整第二十五回 鮑文卿南京遇舊 倪廷璽安慶第二十六回 向觀察陞官哭友 鮑廷璽喪父第二十七回 王太太夫妻反目 倪廷珠兄弟第二十八回 季葦蕭揚州入贅 蕭金鉉白下第二十九回 諸葛佑僧寮遇友 杜慎卿江郡第三十回 愛少棵友神樂觀 逞風流高會第三十一回 天長縣同訪豪傑 賜書樓大醉第三十二回 杜少卿平居豪舉 婁煥文臨去第三十三回 杜少卿夫婦遊山 遲衡山朋友第三十四回 議禮樂名流訪友 備弓旌天子第三十五回 聖天子求賢問道 莊征君辭爵第三十六回 常熟縣真儒降生 泰伯祠名賢第三十七回 祭先聖南京修禮 送孝子西蜀第三十八回 郭孝子深山遇虎 甘露僧狹路第三十九回 蕭雲仙救難明月嶺 平少保奏第四十回 蕭雲仙廣武山賞雪 沈瓊枝利涉第四十一回 莊濯江話舊秦淮河 沈瓊枝押第四十二回 公子雞院說科場 家人苗疆報第四十三回 野羊塘將軍大戰 歌舞地酋長第四十四回 湯總鎮成功歸故鄉 余明經把第四十五回 敦友誼代兄受過 講堪輿回家第四十六回 三山門賢人餞別 五河縣勢利第四十七回 虞秀才重修元武閣 方鹽商大第四十八回 徽州府烈婦殉夫 泰伯祠遺賢第四十九回 翰林高談龍虎榜 中書冒占鳳第五十回 假官員當街出醜 真義氣代友求第五十一回 少婦騙人折風月 壯士高興試第五十二回 比武藝公子傷身 毀廳堂英雄第五十三回 國公府雪夜留賓 來賓樓燈花第五十四回 病佳人青樓算命 呆名士妓館第五十五回 添四客述往思來 彈一曲高山第五十六回 神宗帝下詔旌賢 劉尚書奉旨第045回 滿月麟兒扶正室 春風燕子賀華堂儒林人物誌:杜少卿讀後感才女會武術,誰也擋不住讀後感范進的大蝦元子和馬二先生的酥餅讀後感家醜---范進中舉讀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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