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林外史》第七回 范學道視學報師恩 王員外立朝敦:一直來到京師,周學道已升做國子監司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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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林外史》第七回 范學道視學報師恩 王員外立朝敦

儒林外史

第七回 范學道視學報師恩 王員外立朝敦

話說嚴貢生因立嗣興訟,府、縣都告輸了,司裡又不理,只得飛奔到京,想冒認周學台的親戚,到部裡告狀。

一直來到京師,周學道已升做國子監司業了。

大著膽,竟寫一個「眷姻晚生」的帖,門上去投。

長班傳進帖,周司業心裡疑惑:並沒有這個親戚。

天二評:可知全沒相干正在沉吟,長班又送進一個手本,光頭名字,沒有稱呼,上面寫著「范進」。

天二評:借此遞入范進,靈敏之極周司業知道是廣東拔取的,如今中了,來京會試,便叫快請進來。

范進進來,口稱恩師,叩謝不已。

周司業雙手扶起,讓他坐下,開口就問:齊評:傳神「賢契同鄉,有個甚麼姓嚴的貢生麼?他方才拿姻家帖子來拜學生。

長班問他,說是廣東人。

學生卻不曾有這門親戚。」

范進道:「方纔門人見過,他是高要縣人,天二評:范進曾在關帝廟裡擾過的,嚴老大竟失於連絡,由不知其進學時有此一段淵源也同敝處周老先生是親戚。

只不知老師可是一家?」

周司業道:「雖是同姓,卻不曾序過。

這等看起來,不相干了。」

即傳長班進來,吩咐道:「你去向那嚴貢生說:「衙門有公事,不便請見。

尊帖也帶了回去罷!」」齊評:見雖不見,而親家則認定矣。

黃評:就此了卻嚴貢生,借范進遞到王惠長班應諾回去了。

周司業然後與范舉人話舊道:「學生前科看廣東榜,知道賢契高發。

滿望來京相晤,不想何以遲至今科?」

范進把丁母憂的事說了一遍。

周司業不勝歎息,說道:「賢契績學有素,雖然耽遲幾年,這次南宮一定入選。

況學生已把你的大名常在當道大老面前薦揚,人人都欲致之門下。

你只在寓靜坐,揣摩精熟。

若有些須缺少費用,學生這裡還可相幫。」

范進道:「門生終身皆頂戴老師高厚栽培。」

又說了許多話,留著吃了飯,相別去了。

會試已畢,范進果然中了進士。

授職部屬,考選御史。

數年之後,欽點山東學道。

命下之日,范學道即來叩見周司業,周司業道:「山東雖是我故鄉,我卻也沒有甚事相煩。

只心裡記得訓蒙的時候,鄉下有個學生叫做荀玫,那時才得七歲,這又過了十多年,想也長成*人了。

他是個務農的人家,不知可讀得成書。

若是還在應考,賢契留意看看,果有一線之明,推情拔了他,也了我一番心願。」

黃評:不忘饅頭、麵筋之饋,多情多情范進聽了,專記在心,去往山東到任。

考事行了大半年,才按臨兗州府。

生童共是三棚,就把這件事忘懷了。

直到第二日要發童生案,頭一晚才想起來,說道:「你看我辦的是甚麼事!老師托我汶上縣荀玫,我怎麼並不照應?大意極了!」齊評:自責極妙,儼然貴人多忘事矣慌忙先在生員等第卷子內一查,全然沒有;隨即在各幕客房裡把童生落卷取來,對著名字、坐號,一個一個的細查,查遍了六百多卷子,並不見有個荀玫的卷子。

學道心裡煩悶道:「難道他不曾考?」

又慮著:「若是有在裡面,我查不到,將來怎樣見老師?還要細查。

就是明日不出案也罷。」

一會,同幕客們吃酒,心裡只將這件事委決不下。

眾幕賓也替疑猜不定。

內中一個少年幕客蘧景玉天二評:趁勢插一入蘧景玉牛布衣,草蛇灰線。

黃評:將欲遞到王惠、二婁,即伏一蘧景玉說道:「老先生這件事倒合了一件故事。

數年前,有一位老先生,點了四川學差,在何景明先生寓處吃酒。

景明先生醉後大聲道:「四川如蘇軾的文章,是該考六等的了。」

這位老先生記在心裡,到後典了三年學差回來,再會見何老先生,說:「學生在四川三年,到處細查,並不見蘇軾來考。

想是臨場規避了。」

」說罷,將袖子掩了口笑。

黃評:談笑蘊藉,是嘉興朋友又道:「不知這荀玫是貴老師怎麼樣向老先生說的?」

范學道是個老實人,黃評:為之回護,妙也不曉得他說的是笑話,只愁著眉道:「蘇軾既文章不好,查不著也罷了。

齊評:足見忠厚之至。

天二評:若說蘇東坡或者曾聞人說過,蓋當時《古文觀止》未出,故不及今人之博。

平步青評:蘇軾一條,本《書影》汪道昆事。

黃評:老師不喜雜覽,休怪他不知蘇軾這荀玫是老師要提拔的人,查不著,不好意思的。」

一個年老的幕客牛布衣黃評:又伏牛布衣道:「是汶上縣?何不在已取中入學的十幾卷內查一查,或者文字好,前日已取了,也不可知。」

黃評:是老幕友見識學道道:「有理,有理。」

忙把已取的十幾卷取來,對一對號簿,頭一卷就是荀玫。

學道看罷,不覺喜逐顏開,一天愁都沒有了。

次早發出案來,傳齊生童發落。

先是生員。

一等、二等、三等都發落過了。

傳進四等來,汶上縣四等第一名上來是梅玖,黃評:大快大快跪著閱過卷。

學道作色*道:「做秀才的人,文章是本業,怎麼荒謬到這樣地步!平日不守本分,多事可知。

本該考居極等,姑且從寬,取過戒飭來,照例責罰!」梅玖告道:「生員那一日有病,故此文字糊塗。

求大老爺格外開恩!」學道道:「朝廷功令,本道也做不得主。

左右,將他扯上凳去,照例責罰!」說著,學裡面一個門鬥,已將他拖在凳上。

梅玖急了,哀告道:「大老爺!看生員的先生面上,開恩罷!」學道道:「你先生是那一個?」

梅玖道:「現任國子監司業周蕢軒先生,諱進的,便是生員的業師。」

范學道道:「你原來是我周老師的門生。

也罷,權且免打。」

黃評:不意「小友」能救「老友」屁一股門斗把他放起來,上來跪下。

學道吩咐道:「你既出周老師門下,更該用心讀書。

像你做出這樣文章,豈不有玷門牆桃李?此後須要洗心改過。

本道來科考時,訪知你若再如此,斷不能恕了!」喝聲:「趕將出去!」

傳進新進儒童來。

到汶上縣,頭一名點著荀玫,人叢裡一個清秀少年上來接卷。

學道問道:「你和方纔這梅玖是同門麼?」

荀玫不懂這句話,答應不出來。

黃評:虧得不懂,否則梅三相要補打學道又道:「你可是周蕢軒老師的門生?」

荀玫道:「這是童生開蒙的師父。」

學道道:「是了,本道也在周老師門下。

因出京之時,老師吩咐來查你卷子,不想暗中摸索,你已經取在第一。

似這少年才俊,不枉了老師一番栽培,此後用心讀書,頗可上進。」

荀玫跪下謝了。

候眾人閱過卷,鼓吹送了出去,學道退堂掩門。

荀玫才走出來,恰好遇著梅玖還站在轅門外。

黃評:猶站在轅門外,此等老面一皮宜與嚴大老官抗衡荀玫忍不住問道:「梅先生,你幾時從過我們周先生讀書?」

梅玖道:「你後生家那裡知道?想著我從先生時,你還不曾出世。

先生那時在城用教書,教的都是縣門口房科家的館。

後來下鄉來,你們上學,我已是進過了,所以你不曉得。

先生最喜歡我的,黃評:先生卻是「小友」說是我的文章有才氣,就是有些不合規矩。

方才學台批我的卷子上,也是這話。

可見會看文章的,都是這個講究,一絲也不得差。

你可知道,學台何難把俺考在三等中間,只是不得發落,不能見面了。

特地把我考在這名次,以便當堂發落,說出周先生的話,明賣個情。

黃評:虧他說得出,亦虧作者寫出。

然世上正有此等人,莫嫌其寫得過分所以把你進個案首,也是為此。

俺們做文章的人,凡事要看出人的細心,不可忽略過了。」

兩人說著閒話,到了下處。

次日,送過宗師,雇牲口,一同回汶上縣薛家集。

此時荀老爹已經沒了,只有母親在堂。

荀玫拜見母親,母親歡喜道:「自你爹去世,年歲不好,家裡田地,漸漸也花費了。

而今得你進個學,將來可以教書過日子。」

申祥甫也老了,黃評:不脫申祥甫拄著拐仗來賀喜,就同梅三相商議,集上約會分子替荀玫賀學,湊了二三十弔錢。

荀家管待眾人,就借這觀音庵裡擺酒。

那日早晨,梅玖、荀玫先到,和尚接著。

兩人先拜了佛,同和尚施禮。

和尚道:「恭喜荀小相公,而今掙了這一頂頭巾,不枉了荀老爹一生忠厚,做多少佛面上的事,廣積-陰-功。

那咱你在這裡上學時,還小哩,頭上紮著抓角兒。」

又指與二位道:「這裡不是周大老爺的長生牌?」

二人看時,一張供桌,香爐、燭台,供著個金字牌位。

上寫道:「賜進士出身,廣東提學御史,今升國子監司業,周大老爺長生祿位。」

黃評:不必有功德於民,徒以其司業耳左邊一行小字,寫著:「公諱進,字蕢軒,邑人。」

右邊一行小字:「薛家集裡人、觀音庵僧人同供奉。」

兩人見是老師的位,恭恭敬敬,同拜了幾拜。

黃評:當「慢慢站起來」時,斷不料要下拜,然和尚得無齒冷又同和尚走到後邊屋裡,周先生當年設帳的所在。

見兩扇門開著,臨了水次,那對過河灘塌了幾尺,這邊長出些來。

黃評:隨手寫景都妙看那三間屋,用蘆席隔著,而今不做學堂了。

左邊一間,住著一個江西先生,門上貼著「江右陳和甫仙乩神數」。

黃評:又伏陳和甫那江西先生不在家,房門關著。

只有堂屋中間牆上,還是周先生寫的聯對,紅紙都久已貼白了。

黃評:更妙上面十個字是:「正身以俟時,守己而律物。」

黃評:是老童生手筆梅玖指著向和尚道:「還是周大老爺的親筆,你不該貼在這裡。

拿些水噴了,揭下來裱一裱,收著才是。」

和尚應諾,連忙用水揭下。

弄了一會,申祥甫領著眾人到齊了,吃了一日酒才散。

黃評:寫鄉村人情總不脫「勢利」二字

荀家把這幾十弔錢,贖了幾票當,買了幾石米,剩下的留與荀玫做鄉試盤費。

黃評:親切而細次年錄科,又取了第一。

果然英雄出於少年。

到省試高高中了。

忙到布政司衙門裡領了杯、盤、衣帽、旗匾、盤程,匆匆進京會試,又中了第三名進士。

明朝的體統:舉人報中了進士,即刻在下處擺起公座來升座,長班參堂磕頭。

齊評:而今舉人年老或不能遠出者,與老秀才何異?或以「舉人」二字對「廢物」,可稱絕對這日正磕著頭,外邊傳呼接帖,說:「同年同鄉王老爺來拜。」

天二評:來了。

又與范進中舉人相似。

黃評:王舉人也荀進士叫長班抬開公座,自己迎了出去。

只見王惠鬚髮皓白,天二評:王公別來無恙走進門,一把拉著手說道:「年長兄,我同你是「天作之合」,不比尋常同年弟兄。」

兩人平磕了頭坐著,就說起昔年這一夢,黃評:「夢做不得準」「可見你我都是天榜有名,齊評:這張天榜還不及末回之榜,你們二位都不能列入的將來「同寅協恭」,多少事業都要同做。」

天二評:將謂如此。

黃評:從賊、貪贓,便是事業荀玫自小也依稀記得聽見過這句話,只是記不清了,今日聽他說來方才明白,因說道:「小弟年幼,叨幸年老先生榜末,又是同鄉,諸事全望指教。」

王進士道:「這下處,是年長兄自己賃的?」

荀進士道:「正是。」

王進士道:「這甚窄,況且離朝綱又遠,這裡住著不便。

不瞞年長兄說,弟還有一碗飯吃,京裡房子也是我自己買的,年長兄竟搬到我那裡去住。

將來殿試,一切事都便宜些。」

說罷,又坐了一會去了。

次日竟叫人來把荀進士的行李搬在江米巷自己下處同住。

傳臚那日,荀玫殿在二甲,王惠殿在三甲,都授了工部主事。

俸滿,一齊轉了員外。

一日,兩位正在寓處閒坐。

只見長班傳進一個紅全帖來,上寫「晚生陳禮頓首拜」。

天二評:來了全帖裡面夾一著一個單帖,上寫著:「江西南昌縣陳禮,字和甫,素善乩仙神數,曾在汶上縣薛家集觀音庵內行道。」

王員外道:「長兄,這人你認得麼?」

荀員外道:「是有這個人。

他請仙判的最妙,何不喚他進來請仙,問問功名的事?」

忙叫:「請!」只見那陳和甫走了進來,頭戴瓦楞帽,身穿繭綢直裰,腰繫絲絛,花白鬍鬚,約有五十多歲光景。

見了二位,躬身唱諾,說:「請二位老先生台座,好讓山人拜見。」

齊評:妙哉山人二人再三謙讓,同他行了禮,讓他首位坐下。

荀員外道:「向日道兄在敝鄉觀音庵時,弟卻無緣,不曾會見。」

陳禮躬身道:「那日晚生曉得老先生到庵,因前三日純陽老祖師降壇乩上寫著這日午時三刻,有一位貴人來到,天二評:天榜有名之人,純陽老祖師自當久慕。

黃評:純陽祖師卻管這樣閒事,妙在凡人算定總是午時三刻那時老先生尚不曾高發,天機不可洩漏,所以晚生就預先迴避了。」

天二評:江湖術士聲口宛然王員外道:「道兄請仙之法,是何人傳授?還是專請純陽祖師,還是各位仙人都可啟請?」

陳禮道:「各位仙人都可請。

就是帝王、師相、聖賢、豪傑,都可啟請。

不瞞二位老先生說,晚生數十年以來,並不在江湖上行道,總在王一爺府裡和諸部院大老爺衙門交往。

齊評:山人腳色*必須自述一番切記先帝弘治十三年,晚生在工部大堂劉大老爺家扶乩。

黃評:又確是京師行道人聲口劉大老爺因李夢陽老爺參張國舅的事下獄,請仙問其吉凶。

那知乩上就降下周公老祖來,天二評:「周公老祖」四字甚新。

卻憶琵琶譜曲上有「文王先生」四字,可為的對;咸豐庚申張堰乩壇軒轅黃帝降筆,則「周公老祖」未足為奇。

黃評:周公也愛管閒事,更奇。

稱「老祖」又奇批了「七日來復」四個大字。

到七日上,李老爺果然奉旨出獄,只罰了三個月的俸。

後來李老爺又約晚生去扶乩,那乩半日也不得動,後來忽然大動起來,寫了一首詩,後來兩句說道:「夢到江南省宗廟,不知誰是舊京人?」

那些看的老爺都不知道是誰,只有李老爺懂得詩詞,連忙焚了香伏一在地下,敬問是那一位君王。

那乩又如飛的寫了幾個字道:「朕乃建文皇帝是也。」

眾位都嚇的跪在地下朝拜了。

所以晚生說是帝王、聖賢都是請得來的。」

王員外道:「道兄如此高明,不知我們終身官爵的事可斷得出來?」

陳禮道:「怎麼斷不出來?凡人富貴窮通、貧賤壽夭,都從乩上判下來,無不奇驗。」

兩位見他說得熱鬧,齊評:此是九流三教最要緊的訣法便道:「我兩人要請教,問一問陞遷的事。」

那陳禮道:「老爺請焚起香來。」

二位道:「且慢,候吃過便飯。」

當下留著吃了飯,叫長班到他下處把沙盤、乩筆都取了來擺下。

陳禮道:「二位老爺自己默祝。」

二位祝罷,將乩筆安好。

陳禮又自己拜了,燒了一道降壇的符,便請二位老爺兩邊扶著乩筆,又念了一遍咒語,燒了一道啟請的符。

只見那乩漸漸動起來了。

那陳禮叫長班斟了一杯茶,雙手捧著跪獻上去。

那乩筆先畫了幾個圈子,便不動了。

陳禮又焚了一道符,叫眾人都息靜。

長班、家人站在外邊去了。

又過了一頓飯時,那乩扶得動了,寫出四個大字:「王公聽判。」

天二評:與夢中紗帽紅袍金帶的人一樣稱呼,關帝亦稱「王公」,可知做神道也要謙恭,不可口輕。

黃評:關帝亦稱之「王公」,其可敬如此王員外慌忙丟一了乩筆,下來拜了四拜,問道:「不知大仙尊姓大名?」

問罷又去扶乩。

那乩旋轉如飛,寫下一行道:「吾乃伏魔大帝關聖帝君是也。」

黃評:自稱如此陳禮嚇得在下面磕頭如搗蒜,齊評:如畫說道:「今日二位老爺心誠,請得夫子降壇。

這是輕易不得的事!總是二位老爺大福。

須要十分誠敬,若有些須怠慢,山人就擔戴不起!」黃評:做得像,不由不信二位也覺悚然,一毛一發皆豎。

丟著乩筆,下來又拜了四拜,再上去扶。

陳禮道:「且住,沙盤小,恐怕夫子指示言語多,寫不下。

且拿一副紙筆來,待山人在旁記下同看。」

於是拿了一副紙筆,遞與陳禮在旁抄寫,兩位仍舊扶著。

那乩運筆如飛,寫道:「羨爾功名夏後,一技高折鮮紅。

大江煙浪杳無蹤,兩日黃堂坐擁。

只道驊騮開道,原來天府夔龍。

琴瑟琵琶路上逢,一盞醇醪心痛。」

寫畢,又判出五個大字:「調寄《西江月》」。

天二評:紂王在女媧廟能題七律詩,無怪伏魔大帝能填西江月也。

黃評:絕倒,令人噴飯三個人都不解其意。

王員外道:「只有頭一句明白:「功名夏後」,是「夏後氏五十而貢」。

我恰是五十歲登科的,這句驗了。

此下的話全然不解。」

陳禮道:「夫子是從不誤人的。

老爺收著,後日必有神驗。

況這詩上說「天府夔龍」,想是老爺升任直到宰相之職。」

齊評:癡心妄想王員外被他說破,也覺得心裡歡喜。

說罷,荀員外下來拜了,求夫子判斷。

那乩筆半日不動,求的急了,運筆判下一個「服」字。

陳禮把沙攤平了求判,又判了一個「服」字。

一連平了三回沙,判了三個「服」字,再不動了。

陳禮道:「想是夫子龍駕已經回天,不可再褻瀆了。」

又焚了一道退送的符,將乩筆、香爐、沙盤撤去,重新坐下。

二位官府封了五錢銀子,又寫了一封薦書,薦在那新升通政司范大人家。

天二評:范進已升通政司了,補筆省便。

黃評:借了范進陳山人拜謝去了。

到晚,長班進來說:「荀老爺家有人到。」

只見荀家家人掛著一身的孝,飛跑進來,磕了頭,跪著稟道:「家裡老太太已於前月二十一日歸天。」

荀員外聽了這話,哭倒在地。

王員外扶了半日,救醒轉來,就要到堂上遞呈丁憂。

天二評:荀玫初念不誤,全被王惠教壞。

黃評:此時尚有天良,生被王惠教壞了王員外道:「年長兄,這事且再商議。

齊評:王老先生老成歷練,才有此等妙見。

天二評:奇,亦與張靜齋之教範進同,所謂有經有權現今考選科、道在即,你我的資格,都是有指望的。

若是報明瞭丁憂家去,再遲三年,如何了得?不如且將這事瞞下,候考選過了再處。」

荀員外道:「年老先生極是相愛之意,但這件事恐瞞不下。」

王員外道:「快吩咐來的家人把孝服作速換了。

這事不許通知外面人知道,明早我自有道理。」

黃評:何苦陷人於不孝,此從賊之根一宿無話。

次日清早,請了吏部掌案的金東崖來商議。

黃評:帶出金東崖金東崖道:「做官的人匿喪的事是行不得的。

只可說是能員,要留部在任守制,這個不妨,但須是大人們保舉,我們無從用力。

若是發來部議,我自然效勞是不消說了。」

兩位重托了金東崖去。

到晚,荀員外自換了青衣小帽,悄悄去求周司業、范通政兩位老師,求個保舉。

兩位都說可以酌量而行。

天二評:奇又過了兩三日,都回復了來,說:「官小,與奪情之例不合。

這奪情須是宰輔或九卿班上的官,倒是外官在邊疆重地的亦可。

若工部員外是個閒曹,不便保舉奪情。」

天二評:若准奪情則夫子不靈,陳和甫不准矣荀員外只得遞呈丁憂。

黃評:「只得」二字,寫殺王員外道:「年長兄,你此番喪葬需費,你又是個寒士,如何支持得來?況我看見你不喜理這煩劇的事,怎生是好?如今也罷,我也告一個假,同你回去。

喪葬之費數百金,也在我家裡替你應用,這事才好。」

黃評:所謂「敦友誼」也荀員外道:「我是該的了,為何因我又誤了年老先生的考選。」

王員外道:「考選還在明年,你要等除服,所以擔誤。

我這告假,多則半年,少只三個月,還趕的著。」

當下荀員外拗不過,只得聽他告了假,一同來家替太夫人治喪。

一連開了七日吊,司、道、府、縣都來吊紙。

此時哄動薛家集,百十里路外的人,男男一女女都來看荀老爺家的喪事。

集上申祥甫已是死了,黃評:仍不脫申祥甫他兒子申文卿襲了丈人夏總甲的缺,拿手本來磕頭,看門效力。

天二評:一樣抓角兒上學,乃一龍一豬。

然則夏總甲亦已死矣整整鬧了兩個月,喪事已畢。

王員外共借了上千兩的銀子與荀家,齊評:王惠待友頗厚,所以得蘧公孫贈銀之報作辭回京。

荀員外送出境外,謝了又謝。

王員外一路無話,到京才開了假,早見長班領著一個報錄的人進來叩喜。

不因這一報,有分教:貞臣良佐,忽為悖逆之人;郡守部曹,竟作逋逃之客。

未知所報王員外是何喜事,且聽下回分解。

【臥評】

此篇文字分為三段。

第一段是梅三相考四等,令閱者快然浮一大白。

然三相既考四等之後,口若懸河,刮刮而談,仍是老友口聲氣息,恬不為恥,世上固不少此老面一皮之人。

吾想梅三相與嚴大老官是一類人物,假使三相出了歲貢,必時時自稱為鄉紳,與知縣為密邇至交;大老官考了四等,必仍然自詡為老友,說學台為有意賣情也。

黃評:妙批

陳和甫請仙為第二段。

寫山人便活畫出山人的口聲氣息,荒荒唐唐,似真似假,稱謂離奇,滿口嚼舌。

最可笑是關帝亦能作《西江月》詞,略有識見者必不肯信,而王、荀二公乃至悚然一毛一發皆豎,寫無識見的人,便能寫出其人之骨髓也。

荀員外報丁忱是第三段。

嗚呼!天下豈有報丁憂而可以「且再商議」者乎?妙在謀之於部書而部書另自有法,謀之於老師而老師「酌量而行」,迨至萬無法想,然後只得遞呈。

當其時舉世不以為非,而標目方且以「敦友誼」三字許王員外。

然則作者亦胸懷貿貿竟不知此輩之不容於聖王之世乎?曰:奚而不知也?此正古人所謂直書其事,不加論斷,而是非立見者也。

閱薛家集一段文字,不禁廢書而歎曰:嗟乎!寒士伏首授書,窮年矻矻,名姓不登於賢書,足跡不出於里巷,揶揄而訕笑之者比比皆是。

一旦奮翼青雲,置身通顯,故鄉之人雖有一屍一而視之者而彼不聞不見也。

夫竭一生之精力以求功名富貴,及身入其中,而世情嶮巇,宦海風波,方且刻無寧晷。

香山詩云:「賓客歡娛童僕飽,始知官宦為他人」,究竟何為也哉!

【天二評】

張靜齋之於范進,不過為「敝世叔在高要」耳。

王惠之於荀玫,直因天榜作合,認為宿緣;詎知後來一為從逆,一為贓私,幾陷大辟,收場亦相似。

天榜之示豈偶然哉!

分類:譴責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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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林外史
第001回 說楔子敷陳大義 借名流隱括第二回 王孝廉村學識同科 周蒙師暮年登第三回 周學道校士拔真才 胡屠戶行兇鬧第四回 薦亡齋和尚契官司 打秋風鄉紳遭第005回 王秀才議立偏房 嚴監生疾終正寢第六回 鄉紳發病鬧船家 寡婦含冤控大伯第七回 范學道視學報師恩 王員外立朝敦第008回 王觀察窮途逢世好 婁公子故里遇貧交第九回 婁公子捐金贖朋友 劉守備冒姓打第十回 魯翰林憐才擇婿 蓬公孫富室招親第十一回 魯小姐制義難新郎 楊司訓相府第十二回 名士大宴鶯脰腹溯 俠客虛設人第十三回 蘧駪夫求賢問業 馬純上仗義疏第十四回 蘧公孫書坊送良友 馬秀才山洞第十五回 葬神仙馬秀才送喪 思父母匡童第十六回 大柳莊孝子事親 樂清縣賢宰愛第十七回 匡秀才重遊舊地 趙醫生高踞詩第十八回 約詩會名士攜匡二 訪朋友書店第十九回 匡超人幸得良朋 潘自業橫遭禍第二十回 匡超人高興長安道 牛布衣客死第二十一回 冒姓字小子求名 念親戚老夫第二十二回 認祖孫玉圃聯宗 愛交遊雪齋第二十三回 發陰私詩人被打 歎老景寡婦第二十四回 牛浦郎牽連多訟事 鮑文卿整第二十五回 鮑文卿南京遇舊 倪廷璽安慶第二十六回 向觀察陞官哭友 鮑廷璽喪父第二十七回 王太太夫妻反目 倪廷珠兄弟第二十八回 季葦蕭揚州入贅 蕭金鉉白下第二十九回 諸葛佑僧寮遇友 杜慎卿江郡第三十回 愛少棵友神樂觀 逞風流高會第三十一回 天長縣同訪豪傑 賜書樓大醉第三十二回 杜少卿平居豪舉 婁煥文臨去第三十三回 杜少卿夫婦遊山 遲衡山朋友第三十四回 議禮樂名流訪友 備弓旌天子第三十五回 聖天子求賢問道 莊征君辭爵第三十六回 常熟縣真儒降生 泰伯祠名賢第三十七回 祭先聖南京修禮 送孝子西蜀第三十八回 郭孝子深山遇虎 甘露僧狹路第三十九回 蕭雲仙救難明月嶺 平少保奏第四十回 蕭雲仙廣武山賞雪 沈瓊枝利涉第四十一回 莊濯江話舊秦淮河 沈瓊枝押第四十二回 公子雞院說科場 家人苗疆報第四十三回 野羊塘將軍大戰 歌舞地酋長第四十四回 湯總鎮成功歸故鄉 余明經把第四十五回 敦友誼代兄受過 講堪輿回家第四十六回 三山門賢人餞別 五河縣勢利第四十七回 虞秀才重修元武閣 方鹽商大第四十八回 徽州府烈婦殉夫 泰伯祠遺賢第四十九回 翰林高談龍虎榜 中書冒占鳳第五十回 假官員當街出醜 真義氣代友求第五十一回 少婦騙人折風月 壯士高興試第五十二回 比武藝公子傷身 毀廳堂英雄第五十三回 國公府雪夜留賓 來賓樓燈花第五十四回 病佳人青樓算命 呆名士妓館第五十五回 添四客述往思來 彈一曲高山第五十六回 神宗帝下詔旌賢 劉尚書奉旨第045回 滿月麟兒扶正室 春風燕子賀華堂儒林人物誌:杜少卿讀後感才女會武術,誰也擋不住讀後感范進的大蝦元子和馬二先生的酥餅讀後感家醜---范進中舉讀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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