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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林外史》第008回 王觀察窮途逢世好 婁公子故里遇貧交

儒林外史

第008回 王觀察窮途逢世好 婁公子故里遇貧交

話說王員外才到京開假,早見長班領報錄人進來叩喜。

天二評:以前並未敘過保薦記名,一開假即得缺,恐無此理。

亦是作者疏漏處王員外問是何喜事,報錄人叩過頭,呈上報單。

上寫道:「江撫王一本。

為要地須才事:南昌知府員缺。

此乃沿江重地,須才能幹濟之員,特本請旨,於部屬內揀選一員。

奉旨:南昌府知府員缺,著工部員外王惠補授。

欽此!」王員外賞了報喜人酒飯,謝恩過,整理行裝去江西到任。

非止一日,到了江西省城。

南昌府前任蘧太守,浙江嘉興府人,由進士出身,年老告病,已經出了衙門,印務是通判署著。

王太守到任,升了公座,各屬都稟見過了,便是蘧太守來拜,王惠也回拜過了。

為這交盤的事,彼此參差著,王太守不肯就接。

齊評:此是官一場通例一日蘧太守差人來稟說:「太爺年老多病,耳朵聽話又不甚明白。

交盤的事本該自己來領王太爺的教,因是如此,明日打發少爺過來當面相懇。

一切事都要仗托王太爺擔代。」

王惠應諾了,衙裡整治酒飯,候蘧公子。

直到早飯過後,一乘小轎,一副紅全帖,上寫「眷晚生蘧景玉拜」。

黃評:才知以前伏筆為此處用,文氣始可聯貫王太守開了宅門,叫請少爺進來。

王太守看那蘧公子,翩然俊雅,舉動不群。

彼此施了禮,讓位坐下。

王太守道:「前晤尊公大人,幸瞻丰采。

今日卻聞得略有些貴恙。」

蘧公子道:「家君年老,常患肺病,不耐勞煩,兼之兩耳重聽。

多承老先生記念。」

王太守道:「不敢。

老世台今年多少尊庚了?」

蘧公子道:「晚生三十七歲。」

王太守道:「一向總隨尊大人任所的?」

蘧公子道:「家君做縣令時,晚生尚幼,相隨敝門伯范老先生在山東督學幕中讀書,也幫他看看卷子。

直到升任南昌,署內無人辦事,這數年總在這裡的。」

王太守道:「尊大人精神正旺,何以就這般急流勇退了?」

蘧公子道:「家君常說:「宦海風波,實難久戀。」

況做秀才的時候,原有幾畝薄產可供饘粥;先人敝廬,可蔽風雨;就是琴樽爐幾,藥欄花榭,都也還有幾處可以消遣。

齊評:這就不易得的。

黃評:吐屬便自不同所以在風塵勞攘的時候,每懷長林豐草之思,而今卻可賦《遂初》了。」

王太守道:「自古道:「休官莫問子。」

看老世台這等襟懷高曠,尊大人所以得暢然掛冠。」

笑著說道:「將來,不日高科鼎甲,黃評:開口無非勢利老先生正好做封翁享福了。」

齊評:此是一定不易之套話蘧公子道:「老先生,人生賢不肖,倒也不在科名。

晚生只願家君早歸田里,得以菽水承歡,這是人生至樂之事。」

天二評:自第二回入正傳以來首聞此語,如聽天樂。

黃評:此等談吐比勸人匿喪何如?王太守道:「如此更加可敬了。」

說著換了三遍茶,寬去大衣服坐下。

說到交代一事,王太守著實作難。

蘧公子道:「老先生不必過費清心。

家君在此數年,布衣蔬食,不過仍舊是儒生行徑。

歷年所積俸余,約有二千餘金。

如此地倉谷、馬匹、雜項之類,有甚麼缺少不敷處,悉將此項送與老先生任意填補。

家君知道老先生數任京官,宦囊清苦,決不有累。」

王太守見他說得大方爽一快,滿心歡喜。

黃評:他並不清苦,有錢自然歡喜

須臾,擺上酒來,奉席坐下。

王太守慢慢問道:「地方人情,可還有甚麼出產?詞訟裡可也略有些甚麼通融?」

蘧公子道:「南昌人情,鄙野有餘,巧詐不足。

若說地方出產及詞訟之事,家君在此,准的詞訟甚少。

若非綱常倫紀大事,其餘戶婚田土,都批到縣裡去。

務在安輯,與民休息。

至於處處利藪,也絕不耐煩去搜剔他。

或者有,也不可知。

但只問著晚生,便是「問道於盲」了。」

天二評:循吏宜有此賢郎王太守笑道:「可見「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的話,而今也不甚確了。」

黃評:碰了釘子,仍然不解,仍為此言,此豈真能「敦友誼」者?當下酒過數巡,蘧公子見他問的都是些鄙陋不過的話,因又說起:「家君在這裡無他好處,只落得個訟簡刑清。

所以這些幕賓先生在衙門裡,都也吟嘯自若。

還記得前任臬司向家君說道:「聞得貴府衙門裡,有三樣聲息。」

」王太守道:「是那三樣?」

蘧公子道:「是吟詩聲、下棋聲、唱曲聲。」

王太守大笑道:「這三樣聲息,卻也有趣的緊。」

齊評:閣下卻以為無趣的緊。

天二評:你懂得甚麼有趣。

黃評:何嘗知道有趣?蘧公子道:「將來老先生一番振作,只怕要換三樣聲息。」

王太守道:「是那三樣?」

蘧公子道:「是戥子聲、算盤聲、板子聲。」

天二評:此三樣聲息是你的「有趣」。

平步青評:棋子聲、唱曲聲易為天平聲、竹爿聲,本《堅瓠》癸集袁於令事王太守並不知這話是譏誚他,天二評:其心陷溺久矣,故不以為非。

黃評:譏誚都不知,說了半日風雅話直是對牛彈琴正容答道:「而今你我替朝廷辦事,只怕也不得不如此認真。」

蘧公子十分大酒量,王太守也最好飲,彼此傳杯換盞,直吃到日西時分。

天二評:酒逢知己,話則未必投機。

蘧公子耐性*,未免貪杯將交代的事當面言明,王太守許定出結,作別去了。

過了幾日,蘧太守果然送了一項銀子。

王太守替他出了結。

蘧太守帶著公子家眷,裝著半船書畫,回嘉興去了。

黃評:風一流太守王太守送到城外回來,果然聽了蘧公子的話,釘了一把頭號的庫戥,把六房書辦都傳進來,問明了各項內的餘利,不許欺隱,都派入官。

三日五日一比。

用的是頭號板子,把兩根板子拿到內衙上秤,較了一輕一重,都寫了暗號在上面。

出來坐堂之時,吩咐叫用大板,皂隸若取那輕的,就知他得了錢了,就取那重板子打皂隸。

這些衙役百姓,一個個被他打得魂飛魄散。

天二評:有蘧太守之寬,必有王太守之酷。

世運乘除,必然之理合城的人無一個不知道太爺的利害,睡夢裡也是怕的。

因此,各上司訪聞,都道是江西第一個能員。

齊評:能員大都如此。

天二評:陽明先生不聞乎?亦以為能員乎?平步青評:王惠事本子虛,此評可刪。

黃評:能員必能從賊,是以謂之能也做到兩年多些,各處薦了。

適值江西寧王反亂,各路戒嚴,朝廷就把他推升了南贛道,催趲軍需。

王太守接了羽檄文書,星速赴南贛到任。

到任未久,出門查看台站。

大車駟馬,在路曉行夜宿。

那日到了一個地方,落在公館。

公館是個舊人家一所大房子,走進去舉頭一看,正廳上懸著一塊匾,匾上貼著紅紙,上面四個大字是「驊騮開道」。

齊評:此何要緊,而乩詞已先判明,所以出奇王道台看見,吃了一驚。

到廳升座,屬員衙役參見過了,掩門用飯,忽見一陣大風,天二評:此風想即是關聖帝君顯靈把那片紅紙吹在地下,裡面現出綠底金字,四個大字是「天府夔龍」。

天二評:乩術如此奇邪?關帝如此靈邪?王道台心裡不勝駭異,才曉得關聖帝君判斷的話直到今日才驗。

那所判「兩日黃堂」,便就是南昌府的個「昌」字。

可見萬事分定。

一宿無話,查畢公事回衙。

次年寧王統兵破了南贛官軍。

百姓開了城門,抱頭鼠竄,四散亂走。

王道台也抵當不住,齊評:那會「抵當」?自稱抵當不住叫了一隻小船黑夜逃走。

走到大江中,遇著寧王百十隻艨艟戰船,明盔亮甲,船上有千萬火把,照見小船,叫一聲「拿」,幾十個兵卒跳上船來,走進中艙,把王道台反剪了手,捉上大船。

那些從人、船家,殺的殺了,還有怕殺的,跳在水裡死了。

王道台唬得撒抖抖的顫。

黃評:好王公燈燭影裡,望見寧王坐在上面,不敢抬頭。

寧王見了,慌走下來,親手替他解了縛,叫取衣裳穿了,說道:「孤家是奉太后密旨,起兵誅君側之奸。

你既是江西的能員,降順了孤家,少不得升授你的官爵。」

王道台顫一抖抖的叩頭道:「情願降順!」黃評:王公降矣寧王道:「既然願降,待孤家親賜一杯酒。」

此時王道台被縛得心口十分疼痛,跪著接酒在手,一飲而盡,心便不疼了。

又磕頭謝了。

王一爺即賞與江西按察司之職。

自此隨在寧王軍中。

聽見左右的人說,寧王在玉牒中是第八個王子,方才悟了關聖帝君所判「琴瑟琵琶」,頭上是八個「王」字,齊評:原來如此應法到此無一句不驗了。

寧王鬧了兩年,不想被新建伯王守仁一陣殺敗,束手就擒。

那些偽官,殺的殺了,逃的逃了。

王道台在衙門並不曾收拾得一件東西,只取了一個枕箱,偏偏帶著這禍殃根子裡面幾本殘書和幾兩銀子,換了青衣小帽,黑夜逃走。

真乃是慌不擇路,趕了幾日旱路,又搭船走,昏天黑地,一直走到了浙江烏鎮地方。

那日住了船,客人都上去吃點心。

王惠也拿了幾個錢上岸。

那點心店裡都坐滿了,只有一個少年獨自據了一桌。

王惠見那少年彷彿有些認得,卻想不起。

開店的道:「客人,你來同這位客人一席坐罷!」王惠便去坐在對席,少年立起身來同他坐下。

王惠忍不住問道:「請教客人貴處?」

那少年道:「嘉興。」

王惠道:「尊姓?」

那少年道:「姓蘧。」

王惠道:「向日有位蘧老先生,曾做過南昌太守,可與足下一家?」

黃評:由王惠遞到蘧公孫,即遞到二婁,太守卻是借徑那少年驚道:「便是家祖。

老客何以見問?」

王惠道:「原來是蘧老先生的令公孫,失敬了!」那少年道:「卻是不曾拜問貴姓仙鄉。」

王惠道:「這裡不是說話處。

寶舟在那邊?」

蘧公孫道:「就在岸邊。」

當下會了帳,兩人相攜著下了船坐下。

王惠道:「當日在南昌相會的少爺,台諱是景玉,想是令叔?」

蘧公孫道:「這便是先君。」

王惠驚道:「原來便是尊翁,怪道面貌相似!卻如何這般稱呼,難道已仙遊了麼?」

蘧公孫道:「家祖那年南昌解組,次年即不幸先君見背。」

天二評:叔寶神清,宜其少壽王惠聽罷流下淚來,黃評:良心偶見?說道:「昔年在南昌,蒙尊公骨肉之誼,齊評:尚不忘教他三樣聲息今不想已作故人。

世兄今年貴庚多少了?」

蘧公孫道:「虛度十七歲。

到底不曾請教貴姓仙鄉。」

王惠道:「盛從同船家都不在此麼?」

蘧公孫道:「他們都上岸去了。」

王惠附耳低言道:「便是後任的南昌知府王惠。」

蘧公孫大驚道:「聞得老先生已榮升南贛道,如何改裝獨自到此?」

王惠道:「只為寧王反叛,弟便掛印而逃。

卻為圍城之中,不曾取出盤費。」

蘧公孫道:「如今卻將何往?」

王惠道:「窮途流落,那有定所?」

就不曾把降順寧王的話說了出來。

蘧公孫道:「老先生既邊疆不守,今日卻不便出來自呈。

只是茫茫四海,盤費缺少,如何使得?晚學生此番卻是奉家祖之命,在杭州捨親處討取一樁銀子,現在舟中,今且贈與老先生以為路費,去尋一個僻靜所在安身為妙。」

說罷,即取出四封銀子遞與王惠,共二百兩。

王惠極其稱謝,天二評:蘧家父子只算代荀玫還欠因說道:「兩邊船上都要趕路,不可久遲,只得告別。

周濟之情,不死當以厚報。」

雙膝跪了下去。

蘧公孫慌忙跪下同拜了幾拜。

王惠又道:「我除了行李被褥之外,一無所有。

只有一個枕箱,內有殘書幾本。

此時潛蹤在外,雖這一點物件,也恐被人識認,惹起是非。

如今也將來交與世兄。

天二評:晦氣星進門。

黃評:二百兩買一禍根我輕身更好逃竄了。」

蘧公孫應諾,他即刻過船取來交代,彼此灑淚分手。

王惠道:「敬問令祖老先生。

今世不能再見,來生犬馬相報便了。」

分別去後,王惠另覓了船入到太湖。

自此更姓改名,天二評:豈即更姓為郭邪?平步青評:王惠郭力父子事,惠汶上人,力長沙人,作者本寫得支離。

嘯山評似粘滯。

三十八回又引李保泰《嗇生文集·胡孝子尋親記》為歙胡仲長削髮披緇去了。

天二評:亦可謂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黃評:王公隨范伯去矣,好王公

蘧公孫回到嘉興,見了祖父,說起路上遇見王太守的話。

蘧太守大驚道:「他是降順了寧王的。」

公孫道:「這卻不曾說明。

只說是掛印逃走,並不曾帶得一點盤纏。」

蘧太守道:「他雖犯罪朝廷,卻與我是個故交。

何不就將你討來的銀子送他作盤費?」

齊評:大有麥舟之風,作者暗用此事耳。

所謂君子寧失之厚。

天二評:前後任一面之識,不得為故交;以財濟從逆之犯、不得為仗義。

蘧太守瀟灑有之,義方之訓則未,以致公孫他日幾罹大禍公孫道:「已送他了。」

蘧太守道:「共是多少?」

公孫道:「只取得二百兩銀子,盡數送與他了。」

蘧太守不勝歡喜道:「你真可謂汝父之肖子!」就將當日公子交代的事,又告訴了一遍。

公孫見過乃祖,進房去見母親劉氏,母親問了些路上的話,慰勞一番,進房歇息。

次日在乃祖跟前又說道:「王太守枕箱內還有幾本書。」

取出來送與乃祖看。

蘧太守看了,都是鈔本,其他也還沒要緊,只內有一本是《高青邱集詩話》,有一百多紙,就是青邱親筆繕寫,甚是精工。

蘧太守道:「這本書,多年藏之大內。

數十年來多少才人求見一面不能,天下並沒有第二本。

你今無心得了此書,真乃天幸!天二評:只算厚報須是收藏好了,不可輕易被人看見。」

齊評:既不可被人看見,如何卻刻出來,又不禁止他?蘧公孫聽了,心裡想道:「此書既是天下沒有第二本,何不竟將他繕寫成帙,添了我的名字刊刻起來,做這一番大名?」

天二評:咄咄,小子竟思大名,聰明誤用。

黃評:落想便謬主意已定,竟去刻了起來,把高季迪名字寫在上面,下面寫「嘉興蘧來旬駪夫氏補輯。」

天二評:現成本子冒稱補輯,噉名之士往往如此刻畢,刷印了幾百部,遍送親戚朋友。

人人見了,賞玩不忍釋手。

自此,浙西各郡都仰慕蘧太守公孫是個少年名士。

黃評:全無實學,專務虛名,然實不至而名已歸,無怪名士之多也蘧太守知道了,成事不說,也就此常教他做些詩詞,寫斗方,同諸名士贈答。

黃評:乃祖害之

一日,門上人進來稟道:「婁府兩位少老爺到了。」

黃評:遞到二婁蘧太守叫公孫:「你婁家表叔到了,快去迎請進來!」公孫領命慌出去迎。

這二位乃是婁中堂的公子。

中堂在朝二十餘年,薨逝之後,賜了祭葬,謚為文恪,乃是湖州人氏。

長子現任通政司大堂。

這位三公子諱琫,字玉亭,是個孝廉;四公子諱瓚,字瑟亭,在監讀書,是蘧太守的親內侄。

公孫隨著兩位進來,蘧太守歡喜,親自接出廳外簷下。

兩人進來,請姑丈轉上,拜了下去。

蘧太守親手扶起,叫公孫過來拜見了表叔,請坐奉茶。

二位婁公子道:「自拜別姑丈大人,屈指已十二載。

小侄們在京,聞知姑丈掛冠歸里,無人不拜服高見。

今日得拜姑丈,早已鬚鬢皓然,可見有司官是勞苦的。」

齊評:紈褲氣蘧太守道:「我本無宦情,南昌待罪數年,也不曾做得一些事業。

虛糜朝廷爵祿,不如退休了好。

天二評:大方不想到家一載,小兒亡化了,越覺得胸懷冰冷。

細想來,只怕還是做官的報應。」

齊評:慨乎言之。

天二評:得體。

黃評:開捲至此,始聞此等談論,雅俗判然。

先生大才,固無所不可婁三公子道:「表兄天才磊落英多,誰想享年不永。

幸得表侄已長成*人,侍奉姑丈膝下,還可借此自寬。」

婁四公子道:「便是小侄們聞了表兄訃音,思量總角交好,不想中路分離,臨終也不能一別,同三兄悲痛過深,幾乎發了狂疾。

大家兄念著,也終日流涕不止。」

蘧太守道:「令兄宦況也還覺得高興麼?」

二位道:「通政司是個清淡衙門,家兄在那裡浮沉著,絕不曾有甚麼建白,齊評:這是做官妙訣,二位何足以知之卻是事也不多。

所以小侄們在京師轉覺無聊,商議不如返捨為是。」

坐了一會,換去衣服,二位又進去拜見了表嫂,公孫陪奉出來,請在書房裡。

面前一個小花圃,琴樽爐幾,竹石禽魚,蕭然可愛。

黃評:寫境亦清俗判然蘧太守也換了葛巾野服,拄著天台籐杖,出來陪坐。

黃評:寫來如見一白鬚老翁傴僂而出擺出飯來,用過飯,烹茗清談,說起江西寧王反叛的話:「多虧新建伯神明獨運,建了這件大功,除了這番大難。」

婁三公子道:「新建伯此番有功不居,尤為難得。」

四公子道:「據小侄看來,寧王此番舉動也與成祖差不多。

齊評:快語。

天二評:心病來了只是成祖運氣好,到而今稱聖稱神;寧王運氣低,就落得個為賊為虜。

也要算一件不平的事。」

黃評:借閒談為後文訪楊執中伏筆蘧太守道:「成敗論人,固是庸人之見。

但本朝大事,你我做臣子的,說話須要謹慎!」齊評:正論卓然可敬。

天二評:老成之言四公子不敢再說了。

那知這兩位公子,因科名蹭蹬,不得早年中鼎甲、入翰林,激成了一肚子牢騷不平,每常只說:「自從永樂篡位之後,明朝就不成個天下!」黃評:自家不中卻怪永樂每到酒酣耳熱,更要發這一種議論。

婁通政也是聽不過,恐怕惹出事來,所以勸他回浙江。

當下又談了一會閒話,兩位問道:「表侄學業近來造就何如?卻還不曾恭喜畢過姻事?」

黃評:逼下文太守道:「不瞞二位賢侄說,我只得這一個孫子,自小嬌養慣了。

天二評:公孫之失教,蘧太守自己招認我每常見這些教書的先生,也不見有甚麼學問,一味妝模做樣,動不動就是打罵。

人家請先生的,開口就說要嚴。

老夫姑息的緊,所以不曾著他去從時下先生。

你表兄在日,自己教他讀些經史。

自你表兄去後,我心裡更加憐惜他,已替他捐了個監生,舉業也不曾十分講究。

天二評:公孫之失教,乃祖已自言之。

此刻時下都是好好先生,且可奉陪學生吃洋煙,闖門子,蘧太守以為何如近來我在林下,倒常教他做幾首詩,吟詠性*情,要他知道樂天知命的道理,齊評:天懷恬淡,可敬可師。

天二評:沽名釣譽有之,樂天知命未必。

黃評:做名士便是樂天知命在我膝下承歡便了。」

二位公子道:「這個更是姑丈高見。

俗語說得好:「與其出一個斫削元氣的進士,不如出一個培養-陰-騭的通儒。」

天二評:斗方名士也算不得通儒這個是得緊!」蘧太守便叫公孫把平日做的詩取幾首來與二位表叔看,二位看了稱讚不已。

一連留住盤桓了四五日,二位辭別要行,蘧太守治酒餞別,席間說起公孫姻事:「這裡大戶人家也有央著來說的。

我是個窮官,怕他們爭行財下禮,所以耽遲著。

賢侄在湖州,若是老親舊戚人家,為我留意,貧窮些也不妨。」

二位應諾了。

當日席終。

次早,叫了船隻,先發上行李去。

蘧太守叫公孫親送上船,自己出來廳事上作別,說道:「老夫因至親,在此數日,家常相待,休怪怠慢!二位賢侄回府,到令先太保公及尊公文恪公墓上,提著我的名字,說我蘧祐年邁龍鍾,不能親自再來拜謁墓道了。」

齊評:老成典型,聲口酷肖。

天二評:始見蘧太守名。

似是閑筆,卻已逗起鄒吉甫。

黃評:是老輩守禮處兩公子聽了,悚然起敬,拜別了姑丈。

蘧太守執手送出大門。

公孫先在船上,候二位到時,拜別了表叔,看著開了船,方才回來。

兩公子坐著一隻小船,蕭然行李,仍是寒素。

天二評:確是可兒。

黃評:寫二婁特與後文諸公子迥別看見兩岸桑-陰-稠密,禽鳥飛鳴,不到半里多路,便是小港。

裡邊撐出船來,賣些菱、藕。

黃評:是嘉湖風景兩弟兄在船內道:「我們幾年京華塵土中,那得見這樣幽雅景致?宋人詞說得好:「算計只有歸來是」。

天二評:胸中自不俗果然!果然!」

看看天色*晚了,到了一鎮,人家桑-陰-裡射一出燈光來,直到河裡。

黃評:寫行船晚景亦妙兩公子道:「叫船家泊下船。

此處有人家,上面沽些酒來消此良夜,就在這裡宿了罷。」

船家應諾泊了船。

兩弟兄憑舷痛飲,談說古今的事。

次早,船家在船中做飯,兩弟兄上岸閒步,只見屋角頭走過一個人來,見了二位,納頭便拜下去,說道:「婁天二評:此「婁」字不合口氣,宜刪少老爺,認得小人麼?」

只因遇著這個人,有分教:公子好客,結多少碩彥名儒;相府開筵,常聚些布衣葦帶。

畢竟此人是誰,且聽下回分解。

【臥評】

此篇結過王惠,進入二婁,文筆漸趨於雅。

譬如遊山者,奇峰怪石、陡巖絕壁已經歷盡,忽然蒼翠迎人,別開一境,使人應接不暇。

二婁因早年蹭蹬,激成一段牢騷,此正東坡所謂「一肚皮不合乎時宜」也。

雖是名士習氣,然與斗方名士自是不同。

天二評:斗方名士借幽雅以博榮名,兩婁因蹭蹬而激為幽雅,畢竟異流同源。

約評:近來斗方之外又添出一種申報名士。

分類:譴責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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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林外史
第001回 說楔子敷陳大義 借名流隱括第二回 王孝廉村學識同科 周蒙師暮年登第三回 周學道校士拔真才 胡屠戶行兇鬧第四回 薦亡齋和尚契官司 打秋風鄉紳遭第005回 王秀才議立偏房 嚴監生疾終正寢第六回 鄉紳發病鬧船家 寡婦含冤控大伯第七回 范學道視學報師恩 王員外立朝敦第008回 王觀察窮途逢世好 婁公子故里遇貧交第九回 婁公子捐金贖朋友 劉守備冒姓打第十回 魯翰林憐才擇婿 蓬公孫富室招親第十一回 魯小姐制義難新郎 楊司訓相府第十二回 名士大宴鶯脰腹溯 俠客虛設人第十三回 蘧駪夫求賢問業 馬純上仗義疏第十四回 蘧公孫書坊送良友 馬秀才山洞第十五回 葬神仙馬秀才送喪 思父母匡童第十六回 大柳莊孝子事親 樂清縣賢宰愛第十七回 匡秀才重遊舊地 趙醫生高踞詩第十八回 約詩會名士攜匡二 訪朋友書店第十九回 匡超人幸得良朋 潘自業橫遭禍第二十回 匡超人高興長安道 牛布衣客死第二十一回 冒姓字小子求名 念親戚老夫第二十二回 認祖孫玉圃聯宗 愛交遊雪齋第二十三回 發陰私詩人被打 歎老景寡婦第二十四回 牛浦郎牽連多訟事 鮑文卿整第二十五回 鮑文卿南京遇舊 倪廷璽安慶第二十六回 向觀察陞官哭友 鮑廷璽喪父第二十七回 王太太夫妻反目 倪廷珠兄弟第二十八回 季葦蕭揚州入贅 蕭金鉉白下第二十九回 諸葛佑僧寮遇友 杜慎卿江郡第三十回 愛少棵友神樂觀 逞風流高會第三十一回 天長縣同訪豪傑 賜書樓大醉第三十二回 杜少卿平居豪舉 婁煥文臨去第三十三回 杜少卿夫婦遊山 遲衡山朋友第三十四回 議禮樂名流訪友 備弓旌天子第三十五回 聖天子求賢問道 莊征君辭爵第三十六回 常熟縣真儒降生 泰伯祠名賢第三十七回 祭先聖南京修禮 送孝子西蜀第三十八回 郭孝子深山遇虎 甘露僧狹路第三十九回 蕭雲仙救難明月嶺 平少保奏第四十回 蕭雲仙廣武山賞雪 沈瓊枝利涉第四十一回 莊濯江話舊秦淮河 沈瓊枝押第四十二回 公子雞院說科場 家人苗疆報第四十三回 野羊塘將軍大戰 歌舞地酋長第四十四回 湯總鎮成功歸故鄉 余明經把第四十五回 敦友誼代兄受過 講堪輿回家第四十六回 三山門賢人餞別 五河縣勢利第四十七回 虞秀才重修元武閣 方鹽商大第四十八回 徽州府烈婦殉夫 泰伯祠遺賢第四十九回 翰林高談龍虎榜 中書冒占鳳第五十回 假官員當街出醜 真義氣代友求第五十一回 少婦騙人折風月 壯士高興試第五十二回 比武藝公子傷身 毀廳堂英雄第五十三回 國公府雪夜留賓 來賓樓燈花第五十四回 病佳人青樓算命 呆名士妓館第五十五回 添四客述往思來 彈一曲高山第五十六回 神宗帝下詔旌賢 劉尚書奉旨第045回 滿月麟兒扶正室 春風燕子賀華堂儒林人物誌:杜少卿讀後感才女會武術,誰也擋不住讀後感范進的大蝦元子和馬二先生的酥餅讀後感家醜---范進中舉讀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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