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林外史》第三十三回 杜少卿夫婦遊山 遲衡山朋友:天二評:此特筆也,見婁太爺平日非不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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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林外史》第三十三回 杜少卿夫婦遊山 遲衡山朋友

儒林外史

第三十三回 杜少卿夫婦遊山 遲衡山朋友

話說杜少卿自從送了婁太爺回家之後,自此就沒有人勸他,越發放著膽子用銀子。

天二評:此特筆也,見婁太爺平日非不勸前項已完,叫王鬍子又去賣了一分田來,二千多銀子,隨手亂用。

又將一百銀子把鮑廷璽打發過江去了。

天二評:一百銀子教戲子則不足,跳猴子則有餘,恐王太太又在家等候吃人參了王知縣事體已清,退還了房子告辭回去。

杜少卿在家又住了半年多,銀子用的差不多了,思量把自己住的房子並與本家,要到南京去住。

黃評:棄祖業,離鄉里,此少卿之疵也和娘子商議,娘子依了。

人勸著他,總不肯聽。

黃評:娘子卻太無主意,然卻是夫倡婦隨足足鬧了半年,房子歸並妥了。

除還債贖當,還落了有千把多銀子。

和娘子說道:「我先到南京會過盧家表侄,尋定了房子,再來接你。」

當下收拾了行李,帶著王鬍子,同小廝加爵過江。

王鬍子在路見不是事,拐了二十兩銀子走了。

天二評:天去其疾,而元氣已喪杜少卿付之一笑,齊評:也只好如此只帶了加爵過江。

到了倉巷裡外祖盧家,天二評:少卿未知慎卿已去而不訪慎卿,先至盧家,知其平日泛泛表侄盧華士出來迎請表叔進去,到廳上見禮。

杜少卿又到樓上拜了外祖、外祖母的神主。

見了盧華士的母親,叫小廝拿出火腿、茶葉土儀來送過。

盧華士請在書房裡擺飯。

請出一位先生來,是華士今年請的業師。

那先生出來見禮,杜少卿讓先生首席坐下。

杜少卿請問:「先生貴姓?」

那先生道:「賤姓遲,名均,字衡山。

天二評:此回以後祭泰伯祠諸人漸漸聚集,而遲衡山倡建泰伯祠,又議定祭禮,乃最要之人,故於此先出。

少卿以覓屋故先到盧家,而衡山乃盧家西席,故先見面,提綱挈領,敘事秩然請問先生貴姓?」

盧華士道:「這是學生天長杜家表叔。」

遲先生道:「是少卿?先生是海內英豪,千秋快士!黃評:八字贊少卿,可見少卿非銀錢買來者只道聞名不能見面,何圖今日邂逅高賢!」站起來重新見禮。

杜少卿看那先生細瘦,通眉長爪,雙眸炯炯,知他不是庸流,便也一見如故。

吃過了飯,說起要尋房子來住的話,遲衡山喜出望外,說道:「先生何不竟尋幾間河房住?」

杜少卿道:「這也極好。

我和你借此先去看看秦淮。」

遲先生叫華士在家好好坐著,便同少卿步了出來。

走到狀元境,只見書店裡帖了多少新封面,內有一個寫道:「《歷科程墨持運》,處州馬純上、嘉興蘧駪夫同選。」

齊評:挽合前文。

天二評:馬二先生是泰伯祠第三獻,故於此先出,又帶出蘧駪夫。

黃評:此後便將大祭中人漸漸攏來杜少卿道:「這蘧駪夫是南昌蘧太守之孫,是我敝世兄。

既在此,我何不進去會會他?」

便同遲先生進去。

蘧駪夫出來敘了世誼,彼此道了些相慕的話。

馬純上出來敘禮,問:「先生貴姓?」

蘧駪夫道:「此乃天長殿元公孫杜少卿先生,這位是句容遲衡山先生,皆江南名壇領袖,天二評:定要說到名壇總病根小弟輩恨相見之晚。」

吃過了茶,遲衡山道:「少卿兄要尋居停,此時不能久談,要相別了。」

同走出來。

只見櫃檯上伏著一個人在那裡看詩,指著書上道:「這一首詩就是我的。」

天二評:我亦不問而知其必是景蘭江四個人走過來,看見他旁邊放著一把白紙詩扇。

蘧駪夫打開一看,款上寫著「蘭江先生」,蘧駪夫笑道:「是景蘭江。」

黃評:順手帶出景蘭江,知其已至南京,為大祭用也景蘭江抬起頭來看見二人,作揖問姓名。

杜少卿拉著遲衡山道:「我每且去尋房子,再來會這些人。」

當下走過淮清橋。

遲衡山路熟,找著房牙子,一路看了幾處河房,多不中意,一直看到東水關。

這年是鄉試年,河房最貴,這房子每月要八兩銀子的租錢。

杜少卿道:「這也罷了,先租了住著再買他的。」

南京的風俗是要付一個進房,一個押月。

當下房牙子同房主人跟到倉巷盧家寫定租約,付了十六兩銀子。

盧家擺酒,留遲衡山同杜少卿坐。

坐到夜深,遲衡山也在這裡宿了。

次早,才洗臉,只聽得一人在門外喊了進來:「杜少卿先生在那裡?」

黃評:文筆不平,閱看請猜是誰人?齊評:突兀有神。

天二評:狗頭得信偏快杜少卿正要出去看,那人已走進來,說道:「且不要通姓名,且等我猜一猜看!」定了一會神,走上前一把拉著少卿道:「你便是杜少卿!」齊評:學紅樓夢筆意,彼是脂粉氣,此有豪爽氣。

黃評:認得關夫子眉一毛一杜少卿笑道:「我便是杜少卿,這位是遲衡山先生,這是捨表侄。

先生你貴姓?」

那人道:「少卿天下豪士,英氣逼人,小弟一見喪膽,不似遲先生老成尊重,黃評:兩面圓到,真是乖人所以我認得不錯。

小弟便是季葦蕭。」

黃評:此子卻也可人遲衡山道:「是定梨園榜的季先生?久仰!久仰!」季葦蕭坐下,向杜少卿道:「令兄已是北行了。」

黃評:一筆撇卻慎卿,此筆墨簡省之法,人卻易忽。

天二評:慎卿北行從葦蕭口中說出。

此句接梨園榜來杜少卿驚道:「幾時去的?」

季葦蕭道:「才去了三四日,小弟送到龍江關。

他加了貢,進京鄉試去了。

少卿兄揮金如土,黃評:真是「揮金如土」,然而了矣為甚麼躲在家裡用,不拿來這裡,我們大家頑頑?」

齊評:正是不得其地。

天二評:應伯爵聲口杜少卿道:「我如今來了。

現看定了河房,到這裡來居住。」

季葦蕭拍手道:「妙!妙!我也尋兩間河房,同你做鄰居,把賤內也接來同老嫂作伴。

這買河房的錢,就出在你!」黃評:一見就騙,遲了遲了。

天二評:又似臧三杜少卿道:「這個自然。」

天二評:還是老官口氣須臾,盧家擺出飯來,留季葦蕭同吃。

吃飯中間,談及哄慎卿看道士的這一件事,天二評:得意之筆眾人一大笑,把飯都噴了出來。

才吃完了飯,便是馬純上、蘧駪夫、景蘭江來拜。

會著談了一會,送出去。

才進來,又是蕭金鉉、諸葛天申、季恬逸來拜,黃評:又順手帶出三人,以便聯絡,且為大祭用季葦蕭也出來同坐。

談了一會,季葦蕭同三人一路去了。

杜少卿寫家書,打發人到天長接家眷去了。

次日清晨,正要回拜季葦蕭這幾個人,又是郭鐵筆同來道士來拜。

天二評:來道士不預大祭而此處出之者,所以映帶前文,又預為蕪湖絕糧時伏一救星也杜少卿迎了進來,看見道士的模樣,想起昨日的話,又忍不住笑。

道士足恭了一回,拿出一卷詩來,郭鐵筆也送了兩方圖書,杜少卿都收了,齊評:這是見面禮吃過茶告別去了。

杜少卿方才出去回拜這些人。

一連在盧家住了七八天,同遲衡山談些禮樂之事,黃評:禮樂二字,打動大祭甚是相合。

家眷到了,共是四隻船,攏了河房。

杜少卿辭別盧家,搬了行李去。

次日眾人來賀。

這時三月初旬,河房漸好,也有簫管之一聲。

杜少卿備酒請這些人,共是四席。

那日,季葦蕭、馬純上、蘧駪夫、季恬逸、遲衡山、盧華士、景蘭江、諸葛天申、蕭金鉉、郭鐵筆、來霞士都在席。

黃評:大祭諸人,又先小聚一回金東崖是河房鄰居,拜往過了,也請了來。

黃評:金東崖住河房,前文已有伏筆本日茶廚先到,鮑廷璽打發新教的三元班小戲子來磕頭,見了杜少爺、杜娘子,賞了許多果子去了。

隨即房主人家薦了一個賣花堂客叫做姚奶奶來見,天二評:姚奶奶留作後用杜娘子留他坐著。

到上晝時分,客已到齊,將河房窗子打開了。

眾客散坐,或憑欄看水,或啜茗閒談,或據案觀書,或箕踞自適,各隨其便。

齊評:一時雅集只見門外一頂轎子,鮑廷璽跟著,是送了他家王太太來問安。

黃評:王太太餘波王太太下轎進去了,姚奶奶看見他,就忍笑不住,向杜娘子道:「這是我們南京有名的王太太。

他怎肯也到這裡來?」

王太太見杜娘子,著實小心,不敢抗禮。

天二評:王太太證果了。

黃評:王太太進於道矣,一笑杜娘子也留他坐下。

杜少卿進來,姚奶奶、王太太又叩見了少爺。

鮑廷璽在河房見了眾客,口內打諢說笑。

天二評:固是戲子本色*,然而文卿無之。

文卿是世襲戲子,廷璽則本士人之子,且不過領班而已,而相去天淵,此亦世風升降之一端也鬧了一會,席面已齊,杜少卿出來奉席坐下,吃了半夜酒,各自散訖。

鮑廷璽自己打著燈籠,照王太太坐了轎子,也回去了。

黃評:至此始了王太太

又過了幾日,娘子因初到南京,要到外面去看看景致。

杜少卿道:「這個使得。」

當下叫了幾乘轎子,約姚奶奶做陪客,兩三個家人婆娘都坐了轎子跟著。

廚子挑了酒席,借清涼山一個姚園。

黃評:大約是後來之隨園這姚園是個極大的園子,天二評:此即後來隨園也。

園亦不甚大,而稱極大,蓋借景於園外,簡齋固已自言之。

然《詩話》中又冒稱即《紅樓夢》之大觀園,則又嚴貢生、匡超人、牛浦郎輩筆意也。

平步青評:姚園即後來隨園,《詩話》又冒稱大觀圓,則非進去一座籬門,籬門內是鵝卵石砌成的路,一路朱紅欄杆,兩邊綠柳掩映,過去三間廳,便是他賣酒的所在。

那日把酒桌子都搬了。

過廳便是一路山徑,上到山頂便是一個八角亭子。

席擺在亭子上,娘子和姚奶奶一班人上了亭子觀看景致。

一邊是清涼山,高高下下的竹樹;一邊是靈隱觀,綠樹叢中露出紅一牆來,十分好看。

坐了一會,杜少卿也坐轎子來了。

轎裡帶了一隻赤金盃子,擺在桌上,斟起酒來,拿在手內,趁著這春一光融融,和氣習習,憑在欄杆上留連痛飲。

這日杜少卿大醉了,竟攜著娘子的手出了園門,一手拿著金盃,大笑著,在清涼山岡子上走了一里多路。

齊評:好景良辰,不愧雅人深致。

黃評:狂態與慎卿不同,此作者特特寫作兩樣,以見文筆一毫不可犯復也背後三四個婦女嘻嘻笑笑跟著,兩邊看的人目眩神搖,不敢仰視。

杜少卿夫婦兩個上了轎子去了。

姚奶奶和這幾個婦女採了許多桃花插在轎子上,也跟上去了。

杜少卿回到河房,天色*已晚。

只見盧華士還在那裡坐著,說道:「北門橋莊表伯聽見表叔來了,急於要會。

明日請表叔在家坐一時,不要出門,莊表伯來拜。」

杜少卿道:「紹光先生是我所師事之人。

黃評:少卿是書中第三人,先寫;次出莊紹光,第二人;再出虞博士,第一人我因他不耐同這一班詞客相聚,所以前日不曾約他。

天二評:此其所以為莊紹光知己,不似今人請客,夾七夾八盡此一席我正要去看他,怎反勞他到來看我?賢侄,你作速回去打發人致意,我明日先到他家去。」

華士應諾去了。

杜少卿送了出去。

才關了門,又聽得打的門響。

小廝開門出去,同了一人進來,稟道:「婁大相公來了。」

杜少卿舉眼一看,見婁煥文的孫子穿著一身孝,哭拜在地,說道:「我家老爹去世了,特來報知。」

天二評:少卿急欲會莊韶光,讀者亦急欲兩人會合,作者偏借婁老爹事緩之,以自矜其文法,真無可奈何之事。

然而天下無可奈何之事蓋常有之,作者竊取其意耳杜少卿道:「幾時去世的?」

婁大相公道:「前月二十六日。」

杜少卿大哭了一場,吩咐連夜制備祭禮。

次日清晨,坐了轎子,往陶紅鎮去了。

黃評:接寫與莊紹光相會嫌直,將婁煥文之死即於此處了結,恰好季葦蕭打聽得的事,絕早走來訪問,天二評:不知要來插科打諢些甚麼,混些酒食而已知道已往陶紅,悵悵而返。

杜少卿到了陶紅,在婁太爺柩前大哭了幾次,拿銀子幾天佛事,超度婁太爺生天。

婁家把許多親戚請來陪。

杜少卿一連住了四五日,哭了又哭。

黃評:此等至誠感人,天下有幾陶紅一鎮上的人人人歎息,說:「天長杜府厚道。」

黃評:寫少卿全是一片天真,我覺莊紹光斷不能及又有人說:「這老人家為人必定十分好,所以杜府才如此尊重報答他。

為人須像老人家,方為不愧。」

天二評:此婁老定評,已借傍人說出,而評者猶橫生議論,蓋未曾細辨杜少卿又拿了幾十兩銀子交與他兒子、孫子,買地安葬婁太爺。

婁家一門男男一女女都出來拜謝。

杜少卿又在柩前慟哭了一場,方才回來。

到家,娘子向他說道:「自你去的第二日,巡撫一個差官,同天長縣的一個門鬥,拿了一角文書來尋。

我回他不在他。

住在飯店裡,日日來問,不知為甚事?」

杜少卿道:「這又奇了!」黃評:真奇。

文筆不平,令人應接不暇正疑惑間,小廝來說道:「那差官和門斗在河房裡要見。」

杜少卿走出去,同那差官見禮坐下。

差官道了恭喜,門斗送上一角文書來。

那文書是拆開過的。

黃評:細杜少卿拿出來看,只見上寫道:「巡撫部院李,為舉薦賢才事:欽奉聖旨,採訪天下儒修。

本部院訪得天長縣儒學生員杜儀,品行端醇,文章典雅。

為此飭知該縣儒學教官,即敦請該生即日束裝赴院,以便考驗,申奏朝廷,引見擢用。

毋違!速速!」杜少卿看了道:「李大人是先祖的門生,原是我的世叔,所以薦舉我。

黃評:薦舉出之私恩,卻不妨直說,此亦少卿不可及處我怎麼敢當?但大人如此厚意,我即刻料理起身,到轅門去謝。」

天二評:回家將謂會莊紹光矣,卻又作一折留差官吃了酒飯,送他幾兩銀子作盤程。

門斗也給了他二兩銀子,打發先去了。

在家收拾,沒有盤纏,把那一隻金盃當了三十兩銀子,黃評:雖是金盃近俗,然當了作辭征辟用,又覺雅甚帶一個小廝,上船往安慶去了。

到了安慶,不想李大人因事公出,過了幾日才回來,杜少卿投了手本,那裡開門請進去,請到書房裡。

李大人出來,杜少卿拜見,請過大人的安。

李大人請他坐下,李大人道:「自老師去世之後,我常念諸位世兄。

久聞世兄才品過人,所以朝廷仿古征辟大典,我學生要借光,萬勿推辭!」杜少卿道:「小侄菲才寡學,大人誤采虛名,恐其有玷薦牘。」

李大人道:「不必太謙。

我便向府縣取結。」

杜少卿道:「大人垂愛,小侄豈不知?但小侄麋鹿之性*,草野慣了,近又多病,還求大人另訪。

「李大人道:「世家子弟,怎說得不肯做官?我訪的不差,是要薦的!」齊評:辭嚴而義正,極是難得。

慎卿遇之,必欣然道謝矣,此少卿所以高也杜少卿就不敢再說了。

李大人留著住了一一夜,拿出許多詩文來請教。

次日辭別出來。

他這番盤程帶少了,又多住了幾天,在轅門上又被人要了多少喜錢去,叫了一隻船回南京,船錢三兩銀子也欠著。

一路又遇了逆風,走了四五天才走到蕪湖。

到了蕪湖,那船真走不動了。

船家要錢買米煮飯,杜少卿叫小廝尋一尋,只剩了五個錢。

天二評:曲曲折折,要大老官稍知甘苦杜少卿算計要拿衣服去當。

黃評:笑倒,然而有趣,夫誰知之心裡悶,且到岸上去走走。

見是吉祥寺,因在茶桌上坐著,吃了一開茶。

又肚裡俄了,吃了三個燒餅,倒要六個錢,還走不出茶館門。

天二評:吃的時候不曾算耶只見一個道士在面前走過去,杜少卿不曾認得清。

那道士回頭一看,忙走近前道:黃評:寫無意中相遇,最妙「杜少爺,你怎麼在這裡?」

杜少卿笑道:「原來是來霞兄。

天二評:笑者,猶憶慎卿事也你且坐下喫茶。」

黃評:以前諸人作為大祭用,惟道士無用,便於此處了之來霞士道:「少老爺,你為甚麼獨自在此?」

杜少卿道:「你幾時來的?」

來霞士道:「我自叨擾之後,因這蕪湖縣張老父台寫書子接我來做詩,所以在這裡。

我就寓在識舟亭,黃評:識舟亭俗稱八角亭甚有景致,可以望江。

少老爺到我下處去坐坐。」

杜少卿道:「我也是安慶去看一個朋友,黃評:對道士不說出薦舉,是極回來從這裡過,阻了風。

而今和你到尊寓頑頑去。」

來霞士會了茶錢,兩人同進識舟亭。

廟裡道士走了出來問:「那裡來的尊客?」

來道士道:「是天長杜狀元府裡杜少老爺。」

道士聽了,著實恭敬,天二評:杜狀元餘威震於殊俗。

黃評:不必恭敬,一文俱無,一笑請坐拜茶。

杜少卿看見牆上貼著一個斗方,一首《識舟亭懷古》的詩,上寫「霞士道兄教正」,下寫「燕裡韋闡思玄稿。」

黃評:借詩引出韋四太爺,恰好。

借出韋四太爺名字杜少卿道:「這是滁州烏衣鎮韋四太爺的詩。

他幾時在這裡的?」

道士道:「韋四太爺現在摟上。」

天二評:仙乎,仙乎,從天而降,讀者亦渴念久矣。

黃評:大妙,令閱者亦代為之喜杜少卿向來霞士道:「這樣,我就同你上樓去。」

便一同上樓來。

道士先喊道:「韋四太爺,天長杜少老爺來了!」韋四太爺答應道:「是那個?」

要走下樓來看。

杜少卿上來道:「老伯!小侄在此。」

韋四太爺兩手抹著鬍子,哈哈大笑,說道:「我當是誰?原來是少卿!黃評:如聞其聲,如見其人,隨意寫來,無不入妙你怎麼走到這荒江地面來?天二評:出場便有趣。

頗念髯翁別來無恙且請坐下,待我烹起茶來,敘敘闊懷。

你到底從那裡來?」

杜少卿就把李大人的話告訴幾句,黃評:見韋四太爺方說出薦舉事,是極又道:「小侄這回盤程帶少了,今日只剩的五個錢,方纔還吃的是來老爺的茶,船錢、飯錢都無。」

韋四太爺大笑道:「好!好!今日大老官畢了!齊評:正所謂上場總有下場時。

黃評:大老官必至於此,然少卿必不悔也但你是個豪傑,這樣事何必焦心?且在我下處坐著吃酒。

我因有教的一個學生住在蕪湖,他前日進了學,我來賀他,他謝了我二十四兩銀子。

你在我這裡吃了酒,看風轉了,我拿十兩銀子給你去。」

天二評:我為少卿一快杜少卿坐下,同韋四太爺、來霞士三人吃酒。

直吃到下午,看著江裡的船在樓窗外過去,窗上的定風旗漸漸轉動,韋四太爺道:「好了!風雲轉了!」大家靠著窗子看那江裡,看了一回,太陽落了下去,返照照著幾千根桅桿半截通紅。

天二評:真景,妙無裝飾語,畫所不到。

黃評:是蕪湖江口景致,令我鄉思之勃然。

然以今思之,又慘然矣杜少卿道:「天色*已晴,東北風息了,小侄告辭老伯下船去。」

韋四太爺拿出十兩銀子遞與杜少卿,同來霞士送到船上。

來霞士又托他致意南京的諸位朋友。

說罷別過,兩人上岸去了。

杜少卿在船歇宿。

是夜五鼓,果然起了微微西南風。

船家扯起篷來,乘著順風,只走了半天,就到白河口,杜少卿付了船錢,搬行李上岸,坐轎來家,娘子接著,他就告訴娘子前日路上沒有盤程的這一番笑話,娘子聽了也笑。

次日,便到北門橋去拜莊紹光先生。

那裡回說:「浙江巡撫徐大人請了游西湖去了,還有些日子才得來家。」

天二評:筆力如怒馬不可羈勒。

黃評:緊接拜莊紹光,仍不見面,再作一曲杜少卿便到倉巷盧家去會遲衡山。

盧家留著吃飯。

遲衡山閒話說起:「而今讀書的朋友,只不過講個舉業,若會做兩句詩賦,就算雅極的了。

放著經史上禮、樂、兵、農的事,全然不問!天二評:禮樂兵農是「文章裡辭藻」,如何當真我本朝太祖定了天下,大功不差似湯、武,齊評:絕大議論。

天二評:只恐未及漢唐,何論湯武卻全然不曾製作禮樂。

少卿兄,你此番征辟了去,替朝廷做些正經事,方不愧我輩所學。」

杜少卿道:「這征辟的事,小弟已是辭了。

正為走出去做不出甚麼事業,徒惹高人一笑,所以寧可不出去的好。」

齊評:少卿如真出去亦不能為,落得做個高人。

天二評:言之慷然。

古之人量而後入,免得斷送頭皮。

黃評:此是作書本旨遲衡山又在房裡拿出一個手捲來說道:「這一件事,須是與先生商量。」

杜少卿道:「甚麼事?」

遲衡山道:「我們這南京,古今第一個賢人是吳泰伯,黃評:吳泰伯是千古第一個不要功名富貴的,故以大祭為全書之主卻並不曾有個專祠。

天二評:大文章發端那文昌殿、關帝廟,到處都有。

小弟意思要約些朋友,各捐幾何,蓋一所泰伯祠。

春秋兩仲,用古禮古樂致祭,借此大家習學禮樂,成就出些人才,也可以助一助政教。

天二評:鄭重正大,是真儒見識但建造這祠須數千金,我裱了個手卷在此,願捐的寫在上面。

少卿兄,你願出多少?」

杜少卿大喜道:「這是該的!」接過手卷,放開寫道:「天長杜儀捐銀三百兩。」

遲衡山道:「也不少了。

我把歷年做館的修金節省出來,也捐二百兩。」

就寫在上面。

又叫:「華士,你也勉力出五十兩。」

也就寫在卷子上。

遲衡山捲起收了,又坐著閒談。

只見杜家一個小廝走來稟道:「天長有個差人在河房裡,要見少爺,請少爺回去。」

杜少卿辭了遲衡山回來。

只因這一番,有分教:一時賢士,同辭爵祿之縻;兩省名流,重修禮樂之事。

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臥評】

杜少卿乃豪蕩自喜之人,似乎不與遲衡山同氣味,然一見衡山,便互相傾倒,可知有真性*情者,亦不必定在氣味之相投也。

黃評:氣味何得不同,所好不同耳衡山之迂,少卿之狂,皆如玉之有瑕。

美玉以無瑕為貴,而有瑕正見其為真玉。

夫子謂古之民有三疾,又以「愚魯辟喭」目四子,可見人不患其有一毛一病,但問其有何如之一毛一病。

黃評:評少卿,此言得之。

天一評:孔子取狂狷,孟子友匡章,而皆不取無非無刺之鄉願以此

識舟亭遇見來霞士,又遇見韋思玄,令觀者耳目為之一快。

子美云:「途窮仗友生」,人不親歷此等境界,不知此中之苦,亦不知此中之趣。

黃評:謂之為趣,誰人能解想作者學太史公讀書,遍歷天下名山大川,然後具此種胸襟,能寫出此種境況也。

祭泰伯祠是書中第一個大結束。

凡作一部大書,如匠石之營宮室,必先具結構於胸中:孰為廳堂,孰為臥室,孰為書齋、灶廄,一一佈置停當,然後可以興工。

此書之祭泰伯祠,是宮室中之廳堂也。

從開卷歷歷落落寫諸名士,寫到虞博士是其結穴處,故祭泰伯祠亦是其結穴處。

譬如岷山導江,至敷淺原,是大總匯處。

以下又迤邐而入於海。

書中之有泰伯祠,猶之乎江漢之有敷淺原也。

【天二評】

江寧府姚志《文苑傳》:樊明徵,字聖謨,一字軫亭,句容人。

博學而精思。

其於古人禮樂車服皆考核而製其器,有受教者,舉器以示之,不徒為空言也。

著書四十餘種,尤詳金石之學。

分類:譴責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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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林外史
第001回 說楔子敷陳大義 借名流隱括第二回 王孝廉村學識同科 周蒙師暮年登第三回 周學道校士拔真才 胡屠戶行兇鬧第四回 薦亡齋和尚契官司 打秋風鄉紳遭第005回 王秀才議立偏房 嚴監生疾終正寢第六回 鄉紳發病鬧船家 寡婦含冤控大伯第七回 范學道視學報師恩 王員外立朝敦第008回 王觀察窮途逢世好 婁公子故里遇貧交第九回 婁公子捐金贖朋友 劉守備冒姓打第十回 魯翰林憐才擇婿 蓬公孫富室招親第十一回 魯小姐制義難新郎 楊司訓相府第十二回 名士大宴鶯脰腹溯 俠客虛設人第十三回 蘧駪夫求賢問業 馬純上仗義疏第十四回 蘧公孫書坊送良友 馬秀才山洞第十五回 葬神仙馬秀才送喪 思父母匡童第十六回 大柳莊孝子事親 樂清縣賢宰愛第十七回 匡秀才重遊舊地 趙醫生高踞詩第十八回 約詩會名士攜匡二 訪朋友書店第十九回 匡超人幸得良朋 潘自業橫遭禍第二十回 匡超人高興長安道 牛布衣客死第二十一回 冒姓字小子求名 念親戚老夫第二十二回 認祖孫玉圃聯宗 愛交遊雪齋第二十三回 發陰私詩人被打 歎老景寡婦第二十四回 牛浦郎牽連多訟事 鮑文卿整第二十五回 鮑文卿南京遇舊 倪廷璽安慶第二十六回 向觀察陞官哭友 鮑廷璽喪父第二十七回 王太太夫妻反目 倪廷珠兄弟第二十八回 季葦蕭揚州入贅 蕭金鉉白下第二十九回 諸葛佑僧寮遇友 杜慎卿江郡第三十回 愛少棵友神樂觀 逞風流高會第三十一回 天長縣同訪豪傑 賜書樓大醉第三十二回 杜少卿平居豪舉 婁煥文臨去第三十三回 杜少卿夫婦遊山 遲衡山朋友第三十四回 議禮樂名流訪友 備弓旌天子第三十五回 聖天子求賢問道 莊征君辭爵第三十六回 常熟縣真儒降生 泰伯祠名賢第三十七回 祭先聖南京修禮 送孝子西蜀第三十八回 郭孝子深山遇虎 甘露僧狹路第三十九回 蕭雲仙救難明月嶺 平少保奏第四十回 蕭雲仙廣武山賞雪 沈瓊枝利涉第四十一回 莊濯江話舊秦淮河 沈瓊枝押第四十二回 公子雞院說科場 家人苗疆報第四十三回 野羊塘將軍大戰 歌舞地酋長第四十四回 湯總鎮成功歸故鄉 余明經把第四十五回 敦友誼代兄受過 講堪輿回家第四十六回 三山門賢人餞別 五河縣勢利第四十七回 虞秀才重修元武閣 方鹽商大第四十八回 徽州府烈婦殉夫 泰伯祠遺賢第四十九回 翰林高談龍虎榜 中書冒占鳳第五十回 假官員當街出醜 真義氣代友求第五十一回 少婦騙人折風月 壯士高興試第五十二回 比武藝公子傷身 毀廳堂英雄第五十三回 國公府雪夜留賓 來賓樓燈花第五十四回 病佳人青樓算命 呆名士妓館第五十五回 添四客述往思來 彈一曲高山第五十六回 神宗帝下詔旌賢 劉尚書奉旨第045回 滿月麟兒扶正室 春風燕子賀華堂儒林人物誌:杜少卿讀後感才女會武術,誰也擋不住讀後感范進的大蝦元子和馬二先生的酥餅讀後感家醜---范進中舉讀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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