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林外史》第十七回 匡秀才重遊舊地 趙醫生高踞詩:他去了二十多日,就如去了兩年的一般

古籍查詢

輸入需要查詢的關鍵字:

《儒林外史》第十七回 匡秀才重遊舊地 趙醫生高踞詩

儒林外史

第十七回 匡秀才重遊舊地 趙醫生高踞詩

話說匡太公自從兒子上府去考,尿屎仍舊在床上。

他去了二十多日,就如去了兩年的一般,天二評:此時匡二憶著否每日眼淚汪汪望著門外。

黃評:求名者念之那日向他老奶奶說道:「第二個去了這些時,總不回來。

不知他可有福氣掙著進一個學?這早晚我若死了,就不能看見他在跟前送終!」說著,又哭了。

天二評:痛絕。

黃評:聽之聽之老奶奶勸了一回。

忽聽門外一片聲打的響,齊評:妙在又作曲折。

黃評:必以為報子矣一個凶神的人趕著他大兒子打了來,說在集上趕集,佔了他擺攤子的窩子。

匡大又不服氣,紅著眼向那人亂叫。

那人把匡大擔子奪了下來,那些零零碎碎東西撒了一地,天二評:芝麻糖、豆腐乾、腐皮、泥人、小孩子吹的簫、打的叮噹、女人戴的錫簪子筐子都踢壞了。

匡大要拉他見官,口裡說道:「縣主老爺現同我家老二相與,我怕你麼!天二評:草鞋四相公尚未回家.草鞋三相公已自揚威耀武了。

可見勢利薰心,物無靈蠢。

黃評:壞了壞了,蠢物先勢利了我同你回老爺去!」太公聽得,忙叫他進來,吩咐道:「快不要如此!我是個良善人家,從不曾同人口舌,經官動府。

黃評:好太公況且佔了他攤子,原是你不是!央人替他好好說,不要吵鬧,帶累我不安。」

他那裡肯聽,氣狠狠的,又出去吵鬧。

吵的鄰居都來圍著看,也有拉的,也有勸的。

正鬧著,潘保正走來了,把那人說了幾聲,那人嘴才軟一了。

保正又道:「匡大哥,你還不把你的東西拾在擔子裡,拿回家去哩。」

匡大一頭罵著,一頭拾東西。

只見大路上兩個人,手裡拿著紅紙帖子,走來問道:「這裡有一個姓匡的麼?」

保正認得是學裡門鬥,說道:「好了,匡二相公恭喜進了學了!」黃評:報子卻如此來,令人想不到便道:「匡大哥,快領二位去同你老爹說。」

匡大東西才拾完在擔子裡,挑一起擔子,領兩個門斗來家。

那人也是保正勸回去了。

黃評:不漏,細門斗進了門,見匡太公睡在床上,道了恭喜,把報帖升貼起來。

上寫道:「捷報貴府相公匡諱迥,蒙提學御史學道大老爺取中樂清縣第一名入泮。

聯科及第。

本學公報。」

太公歡喜,叫老奶奶燒起茶來,把匡大擔子裡的糖和豆腐乾裝了兩盤,又煮了十來個雞子,請門斗吃著。

潘保正又拿了十來個雞子來賀喜。

一總煮了出來,留著潘老爹陪門斗吃飯。

飯罷,太公拿出二百文來做報錢,門斗嫌少,太公道:「我乃赤貧之人,又遭了回祿。

小兒的事,勞二位來,這些須當甚麼,權為一茶之敬。」

潘老爹又說了一番,添了一百文,門斗去了。

直到四五日後,匡超人送過宗師,才回家來,穿著衣巾,黃評:衣巾壞事拜見父母。

嫂子是因回祿後就住在娘家去了,黃評:細此時只拜了哥哥。

他哥見他中了個相公,比從前更加親一熱些。

天二評:將欲寫匡二勢利,卻先寫他哥勢利,正是題前烘後。

黃評:友於之愛本於勢利,亦奇潘保正替他約齊了分子,擇個日子賀學,又借在庵裡擺酒。

此番不同,共收了二十多弔錢,宰了兩個豬和些雞鴨之類,吃了兩三日酒,和尚也來奉承。

天二評:不漏

匡超人同太公商議,不磨豆腐了,把這剩下來的十幾弔錢把與他哥,又租了兩間屋開個小雜貨店。

嫂子也接了回來,也不分在兩處吃了。

每日尋的錢家裡盤纏。

忙過幾日,匡超人又進城去謝知縣。

知縣此番便和他分庭抗禮,留著吃了酒飯,叫他拜做老師。

事畢回家,學裡那兩個門鬥,又下來到他家說話。

他請了潘老爹來陪。

門斗說:「學裡老爺要傳匡相公去見,還要進見之禮。」

匡超人惱了,道:「我只認得我的老師!他這教官我去見他做甚麼?有甚麼進見之禮!」齊評:便變了氣質,真是快速之至。

天二評:噫嘻!黃評:大壞大壞,從此壞矣,不可挽矣,可惜可惜!潘老爹道:「二相公,你不可這樣說了。

我們縣裡老爺雖是老師,是你拜的老師,這是私情。

這學裡老師是朝廷制下的,專管秀才。

你就中了狀元,這老師也要認的。

怎麼不去見?你是個寒士,進見禮也不好爭,每位封兩錢銀子去就是了。」

當下約定日子,先打發門斗回去。

到那日,封了進見禮去見了學師回來,太公又吩咐買個牲醴到祖墳上去拜奠。

天二評:秀才想不著也

那日上墳回來,太公覺得身體不大爽一利,從此病一日重似一日,吃了藥也再不得見效,飯食也漸漸少的不能吃了。

匡超人到處求神問卜,凶多吉少。

同哥商議,把自己向日那幾兩本錢,替太公備後事,店裡照舊不動。

當下買了一具棺木,做了許多布衣,合著太公的頭做了一頂方巾,天二評:秀才亦可貤封乎?預備停當。

太公淹淹在床,一日昏聵的狠,一日又覺得明白些。

那日太公自知不濟,叫兩個兒子都到跟前,吩咐道:「我這病犯得拙了!眼見得望天的日子遠,入地的日子近。

我一生是個無用的人,一塊土也不曾丟給你們,兩間房子都沒有了。

第二的僥倖進了一個學,將來讀讀書,會上進一層也不可知。

但功名到底是身外之物,德行是要緊的。

天二評:此等見識,秀才胸中絕無我看你在孝弟上用心,極是難得,卻又不可因後來日子略過的順利些,就添出一肚子裡的勢利見識來,改變了小時的心事。

齊評:老成*人語.後來字字料著。

天二評:知子莫若父。

後來句句效驗。

黃評:果然不錯我死之後,你一滿了服,就急急的要尋一頭親事,總要窮人家的兒女,萬不可貪圖富貴,攀高結貴。

黃評:又果然不錯你哥是個混帳人,你要到底敬重他,和奉事我的一樣才是!」黃評:好太公,好太公,此等遺言耳聞亦少,豈可以鄉民目之兄弟兩個哭著聽了,太公瞑目而逝。

閤家大哭起來。

匡超人呼天搶地,一面安排裝殮。

因房屋褊窄,停放過了頭七,將靈柩送在祖塋安葬。

滿莊的人都來弔孝送喪。

兩弟兄謝過了客。

匡大照常開店,匡超人逢七便去墳上哭奠。

黃評:天良尚在

那一日,正從墳上奠了回來,天色*已黑。

剛才到家,潘保正走來,向地說道:「二相公,你可知道縣裡老爺壞了?黃評:又奇今日委了溫州府二太爺來摘了印去了。

他是你老師,你也該進城去看看。」

天二評:匡二無一句話對答,可知進城亦只是應酬匡超人次日換了素服,進城去看。

才走進城,那曉得百姓要留這官,鳴鑼罷市,圍住了摘印的官,要奪回印信。

把城門大白日關了,鬧成一片。

匡超人不得進去,只得回來再聽消息。

天二評:看他全不為意第三日,聽得省裡委了安民的官來了,要拿為首的人。

又過了三四日,匡超人從墳上回來,潘保正迎著道:「不好了!禍事到了!」黃評:更奇匡超人道:「甚麼禍事?」

潘保正道:「到家去和你說。」

當下到了匡家,坐下道:「昨日安民的官下來,百姓散了。

上司叫這官密訪為頭的人,已經拿了幾個。

衙門裡有兩個沒良心的差人,就把你也密報了。

說老爺待你甚好,你一定在內為頭要保留。

天二評:民之所恩,差人之所仇,遂並仇其所恩者。

古今一轍是那裡冤枉的事!天二評:官一場事往往如此如今上面還要密訪,但這事那裡定得?他若訪出是實,恐怕就有人下來拿。

依我的意思,你不如在外府去躲避些時。

天二評:固是潘保正好心,誰知卻送他到羅剎鬼國沒有官事就罷,若有,我替你維持。」

匡超人驚得手慌腳忙,說道:「這是那裡晦氣!齊評:只怕就要怨老師了多承老爹相愛,說信與我。

只是我而今那裡去好?」

潘保正道:「你自心裡想那處熟,就往那處去。」

匡超人道:「我只有杭州熟,黃評:遞到杭州卻不曾有甚相與的。」

潘保正道:「你要往杭州,我寫一個字與你帶去。

我有個房分兄弟,行三,人朝叫他潘三爺,黃評:更壞更壞,然保正如此愛匡二,斷不令其所投非人,既曰「房分兄弟」,或者不知其斷不可近耳現在布政司裡充吏,家裡就在司門前山上住。

你去尋著了他,凡事叫他照應。

他是個極慷慨的人,不得錯的。」

匡超人道:「既是如此,費老爹的心寫下書子,我今晚就走才好。」

天二評:娘也不要了當下潘老爹一頭寫書,他一面囑咐哥嫂家裡事務,灑淚拜別母親,黃評:從此母子不見面矣,蓋書中雖未寫出,觀前文其母一之夢可知拴束行李,藏了書子出門。

潘老爹送上大路回去。

匡超人背著行李,走了幾天旱路,到溫州搭船。

那日沒有便船,只得到飯店權宿。

走進飯店,見裡面點著燈。

先有一個客人坐在一張桌子上,面前擺了一本書,在那裡靜靜的看。

匡超人看那人時,黃瘦面一皮,稀稀的幾根鬍子。

天二評:又一個妖怪出場。

黃評:寶貨那人看書出神,又是個近視眼,不曾見有人進來。

匡超人走到跟前,請教了一聲「老客」,拱一拱手,那人才立起身來為禮。

青絹直身,瓦楞帽子,像個生意人模樣。

兩人敘禮坐下,匡超人問道:「客人貴鄉尊姓?」

那人道:「在下姓景,寒舍就在這五十里外。

因有個小店在省城,如今往店裡去。

因無便船,權在此住一一夜。」

看見匡超人戴著方巾,知道他是秀才,便道:「先生貴處那裡?尊姓台甫?」

匡超人道:「小弟賤姓匡,字超人,敝處樂清。

也是要往省城,沒有便船。」

那景客人道:「如此甚好,我們明日一同上船。」

各自睡下。

次日早去上船,兩人同包了一個頭艙。

上船放下行李,那景客人就拿出一本書來看。

天二評:真是手不釋卷。

石史評:與楊執中同一好學匡超人初時不好問他,偷眼望那書上圈的花花綠綠,是些甚麼詩詞之類。

到上午同吃了飯,又拿出書來看,黃評:實是用功看一會又閒坐著喫茶。

匡超人問道:「昨晚請教老客,說有店在省城,卻開的是甚麼寶店?」

景客人道:「是頭巾店。」

匡超人道:「老客既開寶店,卻看這書做甚麼?」

黃評:到底鄉下人,未免唐突名士景客人笑道:「你道這書單是戴頭巾做秀才的會看麼?齊評:又開別境。

天二評:不但戴頭巾的要看書,賣頭巾的也要看書我杭城多少名士都是不講八股的。

不瞞匡先生你說,小弟賤號叫做景蘭江,各處詩選上都刻過我的詩。

今已二十餘年。

黃評:可謂老名士這些發過的老先生,但到杭城,就要同我們唱和。」

因在艙內開了一個箱子,取出幾十個斗方子來遞與匡超人,道:「這就是拙刻,正要請教。」

匡超人自覺失言,心裡慚愧,接過詩來,雖然不懂,假做看完了,瞎贊一回。

齊評:妙法。

黃評:只算初世為人景蘭江又問:「恭喜入泮是那一位學台?」

匡超人道:「就是現在新任宗師。」

景蘭江道:「新學台是湖州魯老先生同年,魯老先生就是小弟的詩友。

小弟當時聯句的詩會,楊執中先生、權勿用先生、嘉興蘧太守公孫駪夫,還有婁中堂兩位公子三先生、 四先生,都是弟們文字至交。

天二評:看了十七回書,始知景蘭江先生曾與此諸公聯句。

黃評:借其說謊,便挽前文可惜有位牛布衣先生,只是神交,不曾會面。」

匡超人見他說這些人,便問道:「杭城文瀚樓選書的馬二先生,諱叫做靜的,先生想也相與?」

景蘭江道:「那是做時文的朋友。

雖也認得,不算相與。

不瞞先生說,我們杭城名壇中,倒也沒有他們這一派。

卻是有幾個同調的人,將來到省,可以同先生相會。」

匡超人聽罷,不勝駭然。

黃評:聞所未聞,得不駭然同他一路來到斷河頭,船近了岸,正要搬行李。

景蘭江站在船頭上,只見一乘轎子歇在岸邊,轎裡走出一個人來,頭戴方巾,身穿寶藍直裰,手裡搖著一把白紙詩扇,扇柄上拴著一個方象牙圖書,後面跟著一個人,背了一個藥箱。

黃評:咦,又何人耶那先生下了轎,正要進那人家去。

景蘭江喊道:「趙雪兄,久違了!那裡去?」

那趙先生回過頭來,叫一聲:「哎呀,原來是老弟!幾時來的?」

景蘭江道:「才到這裡,行李還不曾上岸。」

因回頭望著艙裡道:「匡先生,請出來。

這是我最相好的趙雪齋先生,請過來會會!」匡超人出來,同他上了岸。

景蘭江吩咐船家,把行李且搬到茶室裡來。

當下三人同作了揖,同進茶室。

趙先生問道:「此位長兄尊姓?」

景蘭江道:「這位是樂清匡先生,同我一船來的。」

彼此謙遜了一回坐下,泡了三碗茶來。

趙先生道:「老弟,你為甚麼就去了這些時?叫我終日盼望。」

景蘭江道:「正是為些俗事纏著。

這些時可有詩會麼?」

趙先生道:「怎麼沒有!前月中翰顧老先生來天竺進香,邀我們同到天竺做了一天的詩。

通政范大人告假省墓,船隻在這裡住了一日,還約我們到船上拈題分韻,著實擾了他一天。

御史荀老先生來打撫台的秋風,黃評:又聯絡前文,也是謊也丟著秋風不打,日日邀我們到下處做詩。

齊評:一派胡話說得熱鬧之至這些人都問你。

現今胡三公子替湖州魯老先生征輓詩,黃評:帶出胡三公子送了十幾個斗方在我那裡。

天二評:不特匡超人聞之以為別有一天,即讀者至此,亦以為別有一天我打發不清,你來得正好,分兩張去做。」

說著,吃了茶,問:「這位匡先生想也在庠,是那位學台手裡恭喜的?」

景蘭江道:「就是現任學台。」

趙先生微笑道:「是大小兒同案。」

天二評:趙先生是案伯了。

石史評:如此可稱呼案伯吃完了茶,趙先生先別,看病去了。

景蘭江問道:「匡先生,你而今行李發到那裡去?」

匡超人道:「如今且攏文瀚樓。」

景蘭江道:「也罷,你攏那裡去,我且到店裡。

我的店在豆腐橋大街上金剛寺前。

先生閒著到我店裡來談。」

說罷叫人挑了行李去了。

匡超人背著行李,走到文瀚樓問馬二先生,已是回處州去了。

文瀚樓主人認的他,留在樓上住。

次日,拿了書子到司前找潘三爺。

進了門,家人回道:「三爺不在家,前幾日奉差到台州學道衙門辦公事去了。」

匡超人道:「幾時回家?」

家人道:「才去,怕不也還要三四十天功夫。」

黃評:所以能會諸名士匡超人只得回來,尋到豆腐橋大街景家方巾店裡。

景蘭江不在店內,問左右店鄰,店鄰說道:「景大先生麼?這樣好天氣,他先生正好到六橋探春一光,尋花問柳,做西湖上的詩。

絕好的詩題,他怎肯在店裡坐著?」

天二評:與楊執中看打魚遙遙相對。

黃評:店鄰語頗不俗,對匡超人說則左矣,並不知春一光為何物。

然店鄰想亦習聞景蘭江假托風雅語耳,景蘭江又豈知春一光為何物耶匡超人見問不著,只得轉身又走。

走過兩條街,遠遠望見景先生同著兩個戴方巾的走,匡超人相見作揖。

景蘭江指著那一個麻子道:「這位是支劍峰先生。」

指著那一個鬍子道:「這位是浦墨卿先生。

都是我們詩會中領袖。」

天二評:景先生近視,支先生麻子,浦先生鬍子,可謂諸惡畢集那二人問「此位先生」?景蘭江道:「這是樂清匡超人先生。」

匡超人道:「小弟方才在寶店奉拜先生,恰值公出。

此時往那裡去?」

景先生道:「無事閒遊。」

又道:「良朋相遇,豈可分途,何不到旗亭小飲三杯?」

那兩位道:「最好。」

當下拉了匡超人,同進一個酒店,揀一副坐頭坐下。

酒保來問要甚麼菜,景蘭江叫了一賣一錢二分銀子的雜膾,兩碟小吃。

那小吃一樣是炒肉皮,一樣就是黃豆芽。

黃評:酸雅拿上酒來,支劍峰問道:「今日何以不去訪雪兄?」

浦墨卿道:「他家今日宴一位出奇的客。」

齊評:「奇」字作眼支劍峰道:「客罷了,有甚麼出奇?」

浦墨卿道:「出奇的緊哩!你滿飲一杯,我把這段公案告訴你。」

當下支劍峰斟上酒,二位也陪著吃了。

浦墨卿道:「這位客姓黃,是戊辰的進士,而今選了我這寧波府鄞縣知縣。

他先年在京裡同楊執中先生相與。

天二評:楊執中進京了?不知阿六帶去否?唸唸!黃評:開口便知是謊楊執中卻和趙爺相好,黃評:呼之趙爺,所以云「高踞詩壇」因他來浙,就寫一封書子來會趙爺。

趙爺那日不在家,不曾會。」

景蘭江道:「趙爺官府來拜的也多,會不著他,也是常事。」

齊評:口角津津浦墨卿道:「那日真正不在家。

次日趙爺去回拜,會著,彼此敘說起來,你道奇也不奇?」

眾人道:「有甚麼奇處?」

浦墨卿道:「那黃公竟與趙爺生的同年、同月、同日、同時!」眾人一齊道:「這果然奇了!」浦墨卿道:「還有奇處。

齊評:連用「奇」字,如蜻蜒點水.歷落有致趙爺今年五十九歲,兩個兒子,四個孫子,老兩個夫妻齊眉,只卻是個布衣;黃公中了一個進士,做任知縣,卻是三十歲上就斷了弦。

夫人沒了,而今兒花女花也無。」

支劍峰道:「這果然奇!同一個年、月、日、時,一個是這般境界,一個是那般境界,判然不合。

可見「五星」、「子平」都是不相干的。」

說著,又吃了許多的酒。

浦墨卿道:「三位先生,小弟有個疑難在此,諸公大家參一參:比如黃公同趙爺一般的年、月、日、時生的,一個中了進士,卻是孤身一人;一個卻是子孫滿堂,不中進士。

這兩個人,還是那一個好?我們還是願做那一個?」

三位不曾言語。

浦墨卿道:「這話讓匡先生先說。

匡先生,你且說一說。」

匡超人道:「二者不可得兼。

依小弟愚見,還是做趙先生的好。」

眾人一齊拍手道:「有理!有理!」天二評:正與景蘭江合浦墨卿道:「讀書畢竟中進士是個了局。

趙爺各樣好了,到底差一個進士。

不但我們說,就是他自己心裡也不快活的,是差著一個進士。

齊評:一廂情願。

黃評:到底可能中進士否而今又想中進士,又想像趙爺的全福,天也不肯!雖然世間也有這樣人,但我們如今既設疑難,若只管說要合做兩個人,就沒的難了。

如今依我的主意:只中進士,不要全福;只做黃公,不做趙爺。

可是麼?」

支劍峰道:「不是這樣說。

趙爺雖差著一個進士,而今他大公郎已經高進了,將來名登兩榜,少不得封誥乃尊。

難道兒子的進士,當不得自己的進士不成?」

浦墨卿笑道:「這又不然。

先年有一位老先生,兒子已做了大位,他還要科舉。

後來點名,監臨不肯收他。

他把卷子摜在地下,恨道:「為這個小畜生,累我戴個假紗帽!」這樣看來,兒子的到底當不得自己的!」

景蘭江道:「你們都說的是隔壁帳。

都斟起酒來!滿滿的吃三杯,聽我說。」

支劍峰道:「說的不是怎樣?」

景蘭江道:「說的不是,倒罰三杯!」眾人道:「這沒的說。」

當下斟上酒吃著。

景蘭江道:「眾位先生所講中進士,是為名?是為利?」

眾人道:「是為名。」

景蘭江道:「可知道趙爺雖不曾中進士,外邊詩選上刻著他的詩幾十處,行遍天下,那個不曉得有個趙雪齋先生?天二評:景蘭江所仰望終身者一趙雪齋也。

黃評:慕之如是。

歸到高踞詩壇.而趙雪齋之詩可見矣只怕比進士享名多著哩!」說罷哈哈大笑。

眾人都一齊道:「這果然說的快暢!」一齊干了酒。

匡超人聽得,才知道天下還有這一種道理。

齊評:此種道理正與馬純上所說之話反照。

天二評:別有一天。

黃評:可見是初世為人,然從此學會說大話、說謊矣景蘭江道:「今日我等雅集,即拈「樓」字為韻,回去都做了詩,寫在一張紙上,送在匡先生下處請教。」

當下同出店來,分路而別。

只因這一番,有分教:交遊添氣色*,又結婚姻;文字發光芒,更將進取。

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臥評】

是書之用筆,千變萬化,未可就一端以言其妙。

如寫女子小人,輿儓皂隸,莫不盡態極妍;至於斗方名士,七律詩翁,尤為題中之正面,豈可不細細為之寫照?上文如楊執中、權勿用等人,繪聲繪影,能令閱者拍案叫絕,以為鑄鼎象物,至此真無以加矣;而孰知寫到趙、景諸人,又另換一副筆墨,絲毫不與楊、權諸人同。

建章宮中千門萬戶,文筆奇詭何以異茲!

司馬君實云:「好好一個老實蒼頭被東坡教壞了」。

匡超人之為人,學問既不深,性*氣又未定,假使平生所遇,皆馬二先生輩,或者不至陡然變為勢利熏心之人;黃評:可歎!吾亦云雲,窺見作者之心矣無如一出門即遇見景、趙諸公,雖欲不趨於勢利,寧可得乎!蓬生麻中,不扶自直,苟為素絲,未有不遭染者也。

余見人家少年子弟,略有幾分聰明,隨口謅幾句七言律詩,便要納交幾個斗方名士以為藉此通聲氣,天二評:蘧小相是矣吾知其畢生斷無成就時也。

何也?斗方名士,自己不能富貴而慕人之富貴,自己絕無功名而羨人之功名,大則為雞鳴狗吠之徒,小則受殘杯冷炙之苦,人間有個活地獄正此輩當之,而尤欣欣熱自命為名士,豈不悲哉!黃評:罵得痛快。

分類:譴責小說

共2頁 上壹頁 1 2 下壹頁
儒林外史
第001回 說楔子敷陳大義 借名流隱括第二回 王孝廉村學識同科 周蒙師暮年登第三回 周學道校士拔真才 胡屠戶行兇鬧第四回 薦亡齋和尚契官司 打秋風鄉紳遭第005回 王秀才議立偏房 嚴監生疾終正寢第六回 鄉紳發病鬧船家 寡婦含冤控大伯第七回 范學道視學報師恩 王員外立朝敦第008回 王觀察窮途逢世好 婁公子故里遇貧交第九回 婁公子捐金贖朋友 劉守備冒姓打第十回 魯翰林憐才擇婿 蓬公孫富室招親第十一回 魯小姐制義難新郎 楊司訓相府第十二回 名士大宴鶯脰腹溯 俠客虛設人第十三回 蘧駪夫求賢問業 馬純上仗義疏第十四回 蘧公孫書坊送良友 馬秀才山洞第十五回 葬神仙馬秀才送喪 思父母匡童第十六回 大柳莊孝子事親 樂清縣賢宰愛第十七回 匡秀才重遊舊地 趙醫生高踞詩第十八回 約詩會名士攜匡二 訪朋友書店第十九回 匡超人幸得良朋 潘自業橫遭禍第二十回 匡超人高興長安道 牛布衣客死第二十一回 冒姓字小子求名 念親戚老夫第二十二回 認祖孫玉圃聯宗 愛交遊雪齋第二十三回 發陰私詩人被打 歎老景寡婦第二十四回 牛浦郎牽連多訟事 鮑文卿整第二十五回 鮑文卿南京遇舊 倪廷璽安慶第二十六回 向觀察陞官哭友 鮑廷璽喪父第二十七回 王太太夫妻反目 倪廷珠兄弟第二十八回 季葦蕭揚州入贅 蕭金鉉白下第二十九回 諸葛佑僧寮遇友 杜慎卿江郡第三十回 愛少棵友神樂觀 逞風流高會第三十一回 天長縣同訪豪傑 賜書樓大醉第三十二回 杜少卿平居豪舉 婁煥文臨去第三十三回 杜少卿夫婦遊山 遲衡山朋友第三十四回 議禮樂名流訪友 備弓旌天子第三十五回 聖天子求賢問道 莊征君辭爵第三十六回 常熟縣真儒降生 泰伯祠名賢第三十七回 祭先聖南京修禮 送孝子西蜀第三十八回 郭孝子深山遇虎 甘露僧狹路第三十九回 蕭雲仙救難明月嶺 平少保奏第四十回 蕭雲仙廣武山賞雪 沈瓊枝利涉第四十一回 莊濯江話舊秦淮河 沈瓊枝押第四十二回 公子雞院說科場 家人苗疆報第四十三回 野羊塘將軍大戰 歌舞地酋長第四十四回 湯總鎮成功歸故鄉 余明經把第四十五回 敦友誼代兄受過 講堪輿回家第四十六回 三山門賢人餞別 五河縣勢利第四十七回 虞秀才重修元武閣 方鹽商大第四十八回 徽州府烈婦殉夫 泰伯祠遺賢第四十九回 翰林高談龍虎榜 中書冒占鳳第五十回 假官員當街出醜 真義氣代友求第五十一回 少婦騙人折風月 壯士高興試第五十二回 比武藝公子傷身 毀廳堂英雄第五十三回 國公府雪夜留賓 來賓樓燈花第五十四回 病佳人青樓算命 呆名士妓館第五十五回 添四客述往思來 彈一曲高山第五十六回 神宗帝下詔旌賢 劉尚書奉旨第045回 滿月麟兒扶正室 春風燕子賀華堂儒林人物誌:杜少卿讀後感才女會武術,誰也擋不住讀後感范進的大蝦元子和馬二先生的酥餅讀後感家醜---范進中舉讀後感
 
漢語學習
漢語文化
語言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