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林外史》第二十一回 冒姓字小子求名 念親戚老夫:因當初在浦口外婆家長的,所以小名就叫做浦郎。不幸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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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林外史》第二十一回 冒姓字小子求名 念親戚老夫

儒林外史

第二十一回 冒姓字小子求名 念親戚老夫

話說牛浦郎在甘露庵裡讀書,老和尚問他姓名,他上前作了一個揖,說道:「老師父,我姓牛,舍下就在這前街上住。

因當初在浦口外婆家長的,所以小名就叫做浦郎。

不幸父母都去世了,只有個家祖年紀七十多歲,開個小香蠟店胡亂度日。

每日叫我拿這經折去討些賒帳。

我打從學堂門一過,聽見唸書的聲音好聽,天二評:此亦借用王冕事因在店裡偷了錢,天二評:偷之始買這本書來念。

黃評:此等人亦有夙慧耶,從此偷起卻是吵鬧老師父了。」

老和尚道:「我方才不是說的,人家拿大錢請先生教子弟,還不肯讀。

像你小檀越偷錢買書念,這是極上進的事。

齊評:粗看了似乎極好,孰知後來大是不然,作者用筆都是如此,可謂曲盡世情。

天二評:卻是極下流的人。

黃評:那知極不上進但這裡地下冷,又玻璃燈不甚明亮。

我這殿上有張桌子,又有個燈掛兒,你何不就著那裡去念,也覺得爽一快些。」

黃評:引賊入門浦郎謝了老和尚,跟了進來。

果然一張方桌,上面一個油燈掛,甚是幽靜。

浦郎在這邊廂讀書,老和尚在那邊打坐,每晚要到三更天。

一日,老和尚聽見他唸書,走過來問道:「小檀越,我只道你是想應考要上進的念頭,故買這本文章來念。

而今聽見你念的是詩,這個卻念他則甚?」

黃評:詩之中有老爺焉,有名士焉,何必讀文然後為學浦郎道:「我們經紀人家,那裡還想甚麼應考上進!只是念兩句詩,破破俗罷了。」

老和尚見他出語不俗,齊評:然而俗不俗豈在說話上見得哉。

黃評:果是不俗便問道:「你看這詩,講的來麼?」

浦郎道:「講不來的也多,若有一兩句講的來,不由的心裡覺得歡喜。」

天二評:小牛質性*亦稍能領悟,非頑鈍不堪,但心術壞耳。

黃評:真有夙慧耶老和尚道:「你既然歡喜,再念幾時,我把兩本詩與你看,黃評:壞了壞了包你更歡喜哩!」天二評:此因牛布衣臨沒遺言,將謂知音者可以托付流傳,不意人之無良,乃有此穿窬匪類浦郎道:「老師父有甚麼詩?何不與我看?」

老和尚笑道:「且慢,等你再想幾時看。」

又過了些時,老和尚下鄉到人家去唸經,有幾日不回來。

把房門鎖了,殿上托了浦郎。

浦郎自心裡疑猜:「老師父有甚麼詩,卻不肯與我看?哄我想的慌!」仔細算來,「三討不如一偷」。

齊評:好主意趁老和尚不在家,到晚把房門掇開,走了進去。

黃評:賊矣焉,得不以偷為事見桌上擺著一座香爐、一個燈盞、一串念珠,桌上放著些廢殘的經典。

翻了一交,那有個甚麼詩!浦郎疑惑道:「難道老師父哄我?」

又尋到床上,尋著一個枕箱,一把銅鎖鎖著。

浦郎把鎖捵開,天二評:竟會掇門抻鎖,賊智俱全見裡面重重包裹,兩本錦麵線裝的書,黃評:錦裝包裹,以中有老爺在也上寫「牛布衣詩稿」。

浦郎喜道:「這個是了!」慌忙拿了出來,把枕箱鎖好,走出房來,房門依舊關上。

黃評:無非賊形將這兩本書拿到燈下一看,不覺眉花眼笑,手舞足蹈的起來。

是何緣故?他平日讀的詩,是唐詩,文理深奧,他不甚懂;這個是時人的詩,他看著就有五六分解的來,故此歡喜。

又見那題目上都寫著:《呈相國某大人》、《懷督學周大人》、《婁公子偕游鶯脰湖分韻,兼呈令兄通政》、天二評:鶯脰之會未聞作詩,此牛布衣擬補,以成末卷丁陳一案。

黃評:游鶯脰湖並未分韻賦詩,不過借詩寫出婁公子婁通政耳《與魯太史話別》、《寄懷王觀察》,天二評:於此亦見牛布衣為人其餘某太守、某司馬、某明府、某少尹,不一而足。

浦郎自想:「這相國、督學、太史、通政以及太守、司馬、明府,黃評:偏偏懂得都是而今的現任老爺們的稱呼。

黃評:落想便是老爺可見只要會做兩句詩,並不要進學、中舉,就可以同這些老爺們往來。

何等榮耀!」齊評:所謂從下下乘中立足也因想:「他這個人姓牛,我也姓牛。

他詩上只寫了「牛布衣」,並不曾有個名字。

何不把我的名字合著他的號,刻起兩方圖書來印在上面,這兩本詩可不算了我的了?黃評:姓名與詩俱偷中來我從今就號做牛布衣!」天二評:狐精變人形尚須戴髑髏夜夜拜月,此乃只須刻兩方圖書,豈非捷徑!或雲牛浦因看了此詩以致變壞,不知本具賊性*,即不見此稿亦必作穿窬當晚回家盤算,喜了一一夜。

次日,又在店裡偷了幾十個錢,黃評:又偷走到吉祥寺門口一個刻圖書的郭鐵筆店裡櫃外,和郭鐵筆拱一拱手,坐下說道:「要費先生的心,刻兩方圖書。」

郭鐵筆遞過一張紙來道:「請寫尊銜!」浦郎把自己小名,去了一個「郎」字,寫道:「一方-陰-文圖書,刻「牛浦之印」;一方陽文,刻「布衣」二字。」

郭鐵筆接在手內,將眼上下把浦郎一看,說道:「先生便是牛布衣麼?」

天二評:蓋亦疑之浦郎答道:「布衣是賤字。」

郭鐵筆慌忙爬出櫃檯來,黃評:吉祥寺山門下,開小鋪面大半用櫃檯自圈在內,防人走入竊物,故曰「爬」出來,非錯字也重新作揖請坐,奉過茶來,說道:「久已聞得有位牛布衣住在甘露庵,容易不肯會人,相交的都是貴官長者,失敬!失敬!尊章即攜上獻醜,筆資也不敢領。

此處也有幾位朋友仰慕先生,改日同到貴寓拜訪。」

浦郎恐他走到庵裡,看出爻象,只得順口答道:「極承先生見愛。

但目今也因鄰郡一位當事約去做詩,還有幾時耽閣,只在明早就行。

先生且不必枉駕,索性*回來相聚罷。

圖書也是小弟明早來領。」

郭鐵筆應諾了。

浦郎次日討了圖書,印在上面,藏的好好的。

每晚仍在庵裡念詩。

他祖父牛老兒坐在店裡。

那日午後沒有生意,間壁開米店的一位卜老爹走了過來,坐著說閒話。

牛老爹店裡賣的有現成的百益酒,燙了一壺,撥出兩塊豆腐-乳-和些筍乾、大頭菜,黃評:是蕪湖風味擺在櫃檯上,兩人吃著。

卜老爹道:「你老人家而今也罷了。

生意這幾年也還興,你令孫長成*人了,著實伶俐去得。

你老人家有了接代,將來就是福人了。」

牛老道:「老哥,告訴你不得!我老年不幸,把兒子、媳婦都亡了,丟下這個孽障種一子,還不曾娶得一個孫媳婦,今年已十八歲了。

每日叫他出門討賒帳,討到三更半夜不來家。

說著也不信,不是一日了。

恐怕這廝知識開了,在外沒脊骨鑽狗洞,淘淥壞了身一子,齊評:父母一之心誰不如此。

天二評:此意想所必至,而孰知不然。

若依牛老所猜,則浦郎又要算好的。

黃評:莫冤他,其實用功將來我這幾根老骨頭,卻是叫何人送終?」

說著,不覺淒惶起來。

卜老道:「這也不是甚難擺劃的事。

假如你焦他沒有房屋,何不替他娶上一個孫媳婦,一家一計過日子?這也前後免不得要做的事。」

牛老道:「老哥,我這小生意,日用還糊不過來,那得這一項銀子,做這一件事?」

卜老沉吟道:「如今倒有一頭親事,不知你可情願?若情願時,一個錢也不消費得。」

牛老道:「卻是那裡有這一頭親事?」

卜老道:「我先前有一個小女,嫁在運漕賈家。

不幸我小女病故了,女婿又出外經商,遺下一個外甥女,是我領來養在家裡,倒大令孫一歲,今年十九歲了。

你若不棄嫌,就把與你做個孫媳婦。

你我愛親做親,我不爭你的財禮,你也不爭我的裝奩,只要做幾件布草衣服。

況且一牆之隔,打開一個門就攙了過來,行人錢都可以省得的。」

牛老聽罷,大喜道:「極承老哥相愛,明日就央媒到府上來求。」

卜老道:「這個又不是了。

又不是我的孫女兒,我和你這些客套做甚麼!如今主親也是我,媒人也是我,只費得你兩個帖子。

我那裡把庚帖送過來,你請先生擇一個好日子,就把這事完成了。」

齊評:簡淨之至,難逢難遇的事。

天二評:兩老真誠直爽,快人牛老聽罷,忙斟了一杯酒送過來,出席作了一個揖。

當下說定了,卜老過去。

到晚,牛浦回來,祖父把卜老爹這些好意告訴了一番。

牛浦不敢違拗,黃評:可見並不願意,不過不敢違拗耳次早寫了兩副紅全帖:一副拜卜老為媒,一副拜姓賈的小親家。

那邊收了,發過庚帖來。

牛老請-陰-陽徐先生擇定十月二十七日吉期過門。

天二評:南海縣有個張師陸先生,蕪湖縣也有個-陰-陽徐先生牛老把囤下來的幾石糧食變賣了,做了一件綠布棉襖、紅布棉裙子、青布上蓋、紫布褲子,共是四件暖衣,又換了四樣首飾,三日前送了過去。

到了二十七日,牛老清晨起來,把自己的被褥搬到櫃檯上去睡。

他家只得一間半房子:半間安著櫃檯,一間做客座,客座後半間就是新房。

天二評:細寫牛浦成婚乃祖一番心力,為後文重婚罪案。

與匡超人傳兩兩相對當日牛老讓出床來,就同牛浦把新做的帳子、被褥鋪疊起來。

又勻出一張小桌子,端了進來,放在後簷下有天窗的所在,好趁著亮放鏡子梳頭。

黃評:細極房裡停當,把後面天井內搭了個蘆席的廈子做廚房。

忙了一早晨,交了錢與牛浦出去買東西。

只見那邊卜老爹已是料理了些鏡子、燈台、茶壺和一套盆桶、兩個枕頭,叫他大兒子卜誠做一擔挑了來。

挑進門放下,和牛老作了揖。

牛老心裡著實不安,請他坐下。

忙走到櫃裡面,一個罐內倒出兩塊橘餅和些蜜餞天茄,斟了一杯茶,雙手遞與卜誠,說道:「卻是有勞的緊了,使我老漢坐立不安。」

卜誠道:「老伯快不要如此,這是我們自己的事。」

說罷,坐下喫茶。

只見牛浦戴了新瓦楞帽,身穿青布新直裰,新鞋淨襪,從外面走了進來。

後邊跟著一個人,手裡提著幾大塊肉、兩個雞、一大尾魚和些閩筍、芹菜之類。

他自己手裡捧著油鹽作料,走了進來。

牛老道:「這是你舅丈人,快過來見禮!」牛浦丟下手裡東西,向卜誠作揖下跪。

起來數錢打發那拿東西的人,自捧著作料,送到廚下去了。

隨後卜家第二個兒子卜信,端了一個箱子,內裡盛的是新娘子的針線鞋面;又一個大捧盤,十杯高果子茶,送了過來,以為明早拜堂之用。

黃評:是蕪湖風俗牛老留著喫茶,牛浦也拜見過了。

卜家弟兄兩個坐了一回,拜辭去了。

牛老自到廚下收拾酒席,足忙了一天。

到晚上,店裡拿了一對長枝的紅蠟燭點在房裡,每枝上插了一朵通草花。

黃評:細甚央請了鄰居家兩位奶奶把新娘子攙了過來,天二評:忘寫牆上打洞一開門一筆在房裡拜了花燭。

牛老安排一席酒菜在新人房裡,與新人和攙新人的奶奶坐。

自己在客座內擺了一張桌子,點起蠟燭來。

杯箸安排停當,請得卜家父子三位來到。

牛老先斟了一杯酒奠了天地,再滿滿斟上一杯捧在手裡,請卜老轉上,說道:「這一門親,蒙老哥親家相愛,我做兄弟的知感不盡!卻是窮人家,不能備個好席面,只得這一杯水酒,又還要屈了二位舅爺的坐。

凡事總是海涵了罷!」說著,深深作下揖去,卜老還了禮。

牛老又要奉卜誠、卜信的席,兩人再三辭了,作揖坐下。

牛老道:「實是不成個酒饌,至親面上,休要笑話!只是還有一說,我家別的沒有,茶葉和炭還有些須。

如今煨一壺好茶,留親家坐著談談,到五更天,讓兩口兒出來磕個頭,也盡我兄弟一點窮心。」

卜老道:「親家,外甥女年紀幼,不知個禮體,他父親又不在跟前,一些陪嫁的東西也沒有,把我羞的要不的。

若說坐到天亮,我自恁要和你老人家談談哩,為甚麼要去?」

齊評:都是本色*人口氣當下卜誠、卜信吃了酒先回家去,卜老坐到五更天。

兩口兒打扮出來,先請牛老在上,磕下頭去。

牛老道:「孫兒,我不容易看養你到而今。

而今多虧了你這外公公替你成就了親事。

你已是有了房屋了。

我從今日起,就把店裡的事即交付與你。

一切買賣、賒欠、存留,都是你自己主張。

我也老了,累不起了,只好坐在店裡幫你照顧。

你只當尋個老夥計罷了!齊評:出語淒然,普天下為兒孫的都來聽著孫媳婦是好的,只願你們夫妻,百年偕老,多子多孫!」磕了頭起來,請卜老爹轉上受禮,兩人磕下頭去。

卜老道:「我外孫女兒有甚不到處,姑爺你指點他。

敬重上人,不要違拗夫主的言語!家下沒有多人,凡事勤慎些,休惹老人家著急!」兩禮罷,說著扶了起來。

牛老又留親家吃早飯,卜老不肯,辭別去了。

黃評:二老誠實可敬自此,牛家嫡親三口兒度日。

牛浦自從娶親,好些時不曾到庵裡去。

那日出討賒帳,順路往庵裡走走。

才到浮橋口,看見庵門外拴著五六匹馬,馬上都有行李,馬牌子跟著。

走近前去,看韋馱殿西邊凳上坐著三四個人,頭戴大氈帽,身穿綢絹衣服;左手拿著馬鞭子,右手拈著鬚子;腳下尖頭粉底皂靴,蹺得高高的坐在那裡。

天二評:如畫牛浦不敢進去。

老和尚在裡面一眼張見,慌忙招手道:「小檀越,你怎麼這些時不來?我正要等你說話哩,快些進來!」牛浦見他叫,大著膽走了進去。

黃評:賊形見和尚已經將行李收拾停當,恰待起身,因吃了一驚道:「老師父,你收拾了行李,要往那裡去?」

老和尚道:「這外面坐的幾個人,是京裡九門提督齊大人那裡差來的。

齊大人當時在京,曾拜在我名下,而今他升做大官,特地打發人來,請我到京裡報國寺去做方丈。

我本不願去,因前日有個朋友死在我這裡,他卻有個朋友到京會試去了。

我今借這個便,到京尋著他這個朋友,把他的喪奔了回去,天二評:已暗引起董瑛馮琢庵一段也了我這一番心願。

齊評:後來此願竟不能償,何也?t老和尚存心如此,並非外慕繁華勢利,故到京不久便退院入川。

黃評:老和尚亦誠實可敬我前日說有兩本詩要與你看,就是他的,在我枕箱內。

我此時也不得功夫了,你自開箱拿了去看。

天二評:早已拜領還有一床褥子不好帶去,黃評:於無意中留下褥子,恰作後文牛浦睹氣宿在庵中之用,細極還有些零碎器用,都把與小檀越。

你替一我照應著,等我回來。」

牛浦正要問話,那幾個人走進來說道:「今日天色*甚早,還趕得幾十里路。

請老師父快上馬,休誤了我們走道兒。」

說著,將行李搬出,把老和尚簇擁上馬。

那幾個人都上了牲口。

牛浦送了出來,只向老和尚說得一聲:「前途保重!」那一群馬撥剌剌的,如飛一般也似去了。

牛浦望不見老和尚,方才回來。

自己查點一查點東西,把老和尚鎖房門的鎖開了,取了下來,出門反鎖了庵門,回家歇宿。

次日又到庵裡走走,自想:「老和尚已去,無人對證,何不就認做牛布衣?」

齊評:好主意。

天二評:牛布衣有詩為證,不怕郭鐵筆來訪了因取了一張白紙,寫下五個大字道:「牛布衣寓內」。

黃評:可惡,只算謀殺此老,後文布衣之妻告之,非冤也自此每日來走走。

又過了一個月,他祖父牛老兒坐在店裡閒著,把帳盤一盤,見欠帳上人欠的也有限了,每日賣不上幾十文錢,又都是柴米上支銷去了。

合共算起,本錢已是十去其七。

黃評:名士與老爺可以害得人家敗人亡這店漸漸的撐不住了,氣的眼睜睜說不出話來。

到晚牛浦回家,問著他,總歸不出一個清帳,口裡只管「之乎者也」,胡支扯葉。

牛老氣成一病,七十歲的人,元氣衰了,又沒有藥物補養,病不過十日,壽數已盡,歸天去了。

牛浦夫妻兩口,放聲大哭起來。

卜老聽了,慌忙走過來,見一屍一首停在門上,叫著:「老哥!」眼淚如雨的哭了一場。

哭罷,見牛浦在旁,哭的言不得語不得,說道:「這時節不是你哭的事。」

天二評:張昭勸孫權語意。

平步青評:本吳志吩咐外甥女兒看好了老爹,「你同我出去料理棺衾。」

牛浦揩淚謝了卜老,當下同到卜老相熟的店裡,賒了一具棺材,又拿了許多的布,叫裁縫趕著做起衣裳來。

當晚入殮。

次早雇了八個腳子抬往祖墳安葬。

卜老又還替他請了-陰-陽徐先生,自己騎驢子,同-陰-陽下去點了穴。

看著親家入土,又哭了一場。

同-陰-陽生回來,留著牛浦在墳上過了三日。

卜老一到家,就有各項的人來要錢,卜老都許著。

直到牛浦回家,歸一歸店裡本錢,只抵得棺材店五兩銀子。

其餘布店、裁縫、腳子的錢都沒處出。

無計奈何,只得把自己住的間半房子,典與浮橋上一抽一閘板的閘牌子,得典價十五兩。

除還清了帳,還剩四兩多銀子。

卜老叫他留著些,到開年清明替老爹成墳。

牛浦兩口子沒處住,卜老把自己家裡出了一間房子,叫他兩口兒搬來往下,把那房子交與閘牌子去了。

黃評:無存身之地矣,如此而不感激,反欺侮其子,豈人也哉那日搬來,卜老還辦了幾碗菜替他暖房,卜老也到他房裡坐了一會。

只是想著死的親家,就要哽哽咽咽的哭。

齊評:卜老多情不異甘露僧,真乃老成本色*人也

不覺已是除夕,卜老一家過年。

兒子、媳婦房一中,都有酒席、炭火。

卜老先送了幾斤炭,叫牛浦在房裡生起火來,又送了一桌酒菜,叫他除夕在房裡立起牌位來祭奠老爹。

新年初一日,叫他到墳上燒紙錢去,又說道:「你到墳上去向老爹說,我年紀老了,這天氣冷,我不能親自來替親家拜年。」

說著又哭了。

黃評:寫卜老誠實,令閱者亦為生感,故其子曰誠信,而牛浦相形竟非人類矣牛浦應諾了去。

卜老直到初三才出來賀節,在人家吃了幾杯酒和些菜。

打從浮橋口過,見那閘牌子家換了新春聯,貼的花花碌碌的,不由的一陣心酸,流一出許多眼淚來。

要家去,忽然遇著侄女婿一把拉了家去。

侄女兒打扮著出來拜年。

拜過了,留在房裡吃酒,捧上糯米做的年一團一子來,黃評:也是蕪湖風俗吃了兩個已經不吃了,侄女兒苦勸著,又吃了兩個。

齊評:此等處大是害事。

天二評:侄女歪纏,往往不顧死活回來一路迎著風就覺得有些不好。

到晚頭疼發一熱就睡倒了。

天二評:一半傷心,一半食後受風。

黃評:寫得病之由亦入情入理請了醫生來看,有說是著了氣,氣裹了痰的;也有說該發散的;也有說該用溫中的;也有說老年人該用補藥的;紛紛不一。

卜誠、卜信慌了,終日看著。

牛浦一早一晚的進房來問安。

黃評:假也

那日天色*晚了,卜老爹睡在床上,見窗眼裡鑽進兩個人來,走到床前,手裡拿了一張紙遞與他看。

問別人,都說不曾看見有甚麼人。

天二評:此隨手點綴,遊戲成文,無甚深意卜老爹接紙在手,看見一張花邊批文,上寫著許多人的名字,都用硃筆點了,一單共有三十四五個人。

頭一名牛行,他知道是他親家的名字;黃評:順手帶出名字末了一名,便是他自己名字卜崇禮。

再要問那人時,把眼一眨,人和票子都不見了。

只因這一番,有分教:結交官府,致令親戚難依;遨遊仕途,幸遇宗誼可靠。

不知卜老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臥評】

牛浦想學詩,只從相與老爺上起見,是世上第一等卑鄙人物,天二評:世上此等詩人不少,馬豈偶然腫背耶?真乃自己沒有功名富貴而慕人之功名富貴者。

吾儒所謂「巧言令色*,病於夏畦」,大雄所謂「咬人矢橛,不是好狗」也。

牛、卜二老者,乃不識字之窮人也,其為人之懇摯,交友之肫誠,反出識字有錢者之上。

作者於此等處所,加意描寫,其寄托良深矣。

竊財物者謂之賊,竊聲名者亦謂之賊。

牛浦既竊老布衣之詩,又竊老僧之鐃磬等件,居然一賊矣。

故其開口便是賊談,舉步便是賊事,是書中第一等下流人物。

作者之所痛惡者也。

【天二評】

寫過匡超人,接手便寫牛浦郎,俾人知世上下流日出不窮,伊于何底。

前書寫匡超人庸惡陋劣極矣,卻接手又寫一牛浦郎,其庸惡陋劣更出其上。

是即評家所謂吳道子畫牛頭馬面之說也。

妙在只用一牛布衣為關鍵,片帆飛渡,絕無牽合之跡。

結親成婚一段,寫牛、卜二老言辭禮節誠樸無華,卻又不失之野,大有古風。

分類:譴責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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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林外史
第001回 說楔子敷陳大義 借名流隱括第二回 王孝廉村學識同科 周蒙師暮年登第三回 周學道校士拔真才 胡屠戶行兇鬧第四回 薦亡齋和尚契官司 打秋風鄉紳遭第005回 王秀才議立偏房 嚴監生疾終正寢第六回 鄉紳發病鬧船家 寡婦含冤控大伯第七回 范學道視學報師恩 王員外立朝敦第008回 王觀察窮途逢世好 婁公子故里遇貧交第九回 婁公子捐金贖朋友 劉守備冒姓打第十回 魯翰林憐才擇婿 蓬公孫富室招親第十一回 魯小姐制義難新郎 楊司訓相府第十二回 名士大宴鶯脰腹溯 俠客虛設人第十三回 蘧駪夫求賢問業 馬純上仗義疏第十四回 蘧公孫書坊送良友 馬秀才山洞第十五回 葬神仙馬秀才送喪 思父母匡童第十六回 大柳莊孝子事親 樂清縣賢宰愛第十七回 匡秀才重遊舊地 趙醫生高踞詩第十八回 約詩會名士攜匡二 訪朋友書店第十九回 匡超人幸得良朋 潘自業橫遭禍第二十回 匡超人高興長安道 牛布衣客死第二十一回 冒姓字小子求名 念親戚老夫第二十二回 認祖孫玉圃聯宗 愛交遊雪齋第二十三回 發陰私詩人被打 歎老景寡婦第二十四回 牛浦郎牽連多訟事 鮑文卿整第二十五回 鮑文卿南京遇舊 倪廷璽安慶第二十六回 向觀察陞官哭友 鮑廷璽喪父第二十七回 王太太夫妻反目 倪廷珠兄弟第二十八回 季葦蕭揚州入贅 蕭金鉉白下第二十九回 諸葛佑僧寮遇友 杜慎卿江郡第三十回 愛少棵友神樂觀 逞風流高會第三十一回 天長縣同訪豪傑 賜書樓大醉第三十二回 杜少卿平居豪舉 婁煥文臨去第三十三回 杜少卿夫婦遊山 遲衡山朋友第三十四回 議禮樂名流訪友 備弓旌天子第三十五回 聖天子求賢問道 莊征君辭爵第三十六回 常熟縣真儒降生 泰伯祠名賢第三十七回 祭先聖南京修禮 送孝子西蜀第三十八回 郭孝子深山遇虎 甘露僧狹路第三十九回 蕭雲仙救難明月嶺 平少保奏第四十回 蕭雲仙廣武山賞雪 沈瓊枝利涉第四十一回 莊濯江話舊秦淮河 沈瓊枝押第四十二回 公子雞院說科場 家人苗疆報第四十三回 野羊塘將軍大戰 歌舞地酋長第四十四回 湯總鎮成功歸故鄉 余明經把第四十五回 敦友誼代兄受過 講堪輿回家第四十六回 三山門賢人餞別 五河縣勢利第四十七回 虞秀才重修元武閣 方鹽商大第四十八回 徽州府烈婦殉夫 泰伯祠遺賢第四十九回 翰林高談龍虎榜 中書冒占鳳第五十回 假官員當街出醜 真義氣代友求第五十一回 少婦騙人折風月 壯士高興試第五十二回 比武藝公子傷身 毀廳堂英雄第五十三回 國公府雪夜留賓 來賓樓燈花第五十四回 病佳人青樓算命 呆名士妓館第五十五回 添四客述往思來 彈一曲高山第五十六回 神宗帝下詔旌賢 劉尚書奉旨第045回 滿月麟兒扶正室 春風燕子賀華堂儒林人物誌:杜少卿讀後感才女會武術,誰也擋不住讀後感范進的大蝦元子和馬二先生的酥餅讀後感家醜---范進中舉讀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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