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林外史》第十回 魯翰林憐才擇婿 蓬公孫富室招親:兩公子認得是同鄉魯編修家裡的管家,問道:「你老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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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林外史》第十回 魯翰林憐才擇婿 蓬公孫富室招親

儒林外史

第十回 魯翰林憐才擇婿 蓬公孫富室招親

話說婁家兩位公子在船上,後面一隻大官船起來,叫攏了船,一個人上船來請。

兩公子認得是同鄉魯編修家裡的管家,問道:「你老爺是幾時來家的?」

管家道:「告假回家,尚未曾到。」

三公子道:「如今在那裡?」

管家道:「現在大船上,請二位老爺過去。」

兩公子走過船來,看見貼著「翰林院」的封條。

齊評:官體編修公已是方巾便服,出來站在艙門口。

編修原是太保的門生,當下見了,笑道:「我方才遠遠看見船頭上站的是四世兄,我心裡正疑惑你們怎得在這小船上,齊評:官氣。

天二評:是魯編修先望見,因其在船頭上故也不想三世兄也在這裡,有趣的緊!請進艙裡去!」

讓進艙內,彼此拜見過了坐下,三公子道:「京師拜別,不覺又是半載。

世老先生因何告假回府?」

魯編修道:「老世兄,做窮翰林的人,只望著幾回差事。

天二評:開口便俗。

不中與蘧太守磨墨現今肥一美的差都被別人鑽謀去了,齊評:官腔。

黃評:開口便俗。

翰林而羨肥一美差事,其人品可知白白坐在京裡,賠錢度日。

況且弟年將五十,又無子息。

只有一個小女,還不曾許字人家。

天二評:伏下思量不如告假返捨,料理些家務再作道理。

二位世兄為何駕著一隻小船在河裡?從人也不帶一個,卻做甚麼事?」

四公子道:「小弟總是閒著無事的人。

因見天氣晴暖,同家兄出來閒遊,也沒甚麼事。」

魯編修道:「弟今早在那邊鎮上去看一個故人,他要留我一飯。

我因匆匆要返捨,就苦辭了他。

他卻將一席酒餚送在我船上。

齊評:官習今喜遇著二位世兄,正好把酒話舊。」

因問從人道:「二號船可曾到?」

船家答應道:「不曾到,還離的遠哩。」

天二評:預先伏下陳和甫魯編修道:「這也罷了。」

叫家人:「把二位老爺行李搬上大船來,那船叫他回去罷。」

吩咐擺了酒席,斟上酒來同飲,說了些京師裡各衙門的細話。

魯編修又問問故鄉的年歲,又問近來可有幾個有名望的人。

天二評:所謂有名望的人,何等人邪?三公子因他問這一句話,就說出楊執中這一個人,天二評:認錯了鈕襟可以算得極高的品行,就把這一張詩拿出來送與魯編修看。

魯編修看罷,愁著眉黃評:所謂有名望,非謂詩也,焉得不皺眉道:「老世兄,似你這等所為,怕不是自古及今的賢公子?就是信陵君、春申君也不過如此。

但這樣的人盜虛聲者多,有實學者少。

齊評:官論。

天二評:未嘗不是。

奈彼所謂實學者,只是時文八股,中舉人、中進士耳我老實說,他若果有學問,為甚麼不中了去?只做這兩句詩當得甚麼?齊評:雖是官話,然別有感歎,其閱歷頗深就如老世兄這樣屈尊好士,也算這位楊兄一生第一個好遭際了,兩回躲著不敢見面,其中就可想而知。

天二評:所料亦近情,豈知非也依愚見,這樣人不必十分周旋他也罷了。」

兩公子聽了這話,默然不語。

又吃了半日酒,講了些閒話,已到城裡。

魯編修定要送兩位公子回家,然後自己回去。

兩公子進了家門,看門的稟道:「蘧小少爺來了,天二評:來得快。

黃評:緊接蘧公孫,不可再緩。

以後文須由公孫遞到馬二,乃書中正文也在太太房裡坐著哩。」

兩公子走進內堂,見蘧公孫在那裡,三太太陪著。

公孫見了表叔來,慌忙見禮。

兩公子扶住,邀到書房。

蘧公孫呈上乃祖的書札並帶了來的禮物,所刻的詩話每位一本。

兩公子將此書略翻了幾頁,稱讚道:「賢侄少年如此大才,我等俱要退避三舍矣!」蘧公孫道:「小子無知妄作,要求表叔指點。」

兩公子歡喜不已,當夜設席接風,留在書房歇息。

次早起來,會過蘧公孫,就換了衣服,叫家人持帖,坐轎子去拜魯編修。

拜罷回家,即吩咐廚役備席,發帖請編修公,明日接風。

走到書房內,向公孫笑著說道:「我們明日請一位客,勞賢侄陪一陪。」

蘧公孫問:「是那一位?」

三公子道:「就是我這同鄉魯編修,也是先太保做會試總裁取中的。」

四公子道:「究竟也是個俗氣不過的人。

天二評:三公子不說,四公子說出,可見二婁淺深卻因我們和他世兄弟,又前日船上遇著,就先擾他一席酒,所以明日邀他來坐坐。」

黃評:然不中語

說著,看門的人進來稟說:「紹興姓牛的牛相公,叫做牛布衣,天二評:預伏一牛布衣與陳和甫作對在外候二位老爺。」

黃評:以前有伏筆,不嫌湊合三公子道:「快請廳上坐!」蘧公孫道:「這牛布衣先生,可是曾在山東范學台幕中的?」

三公子道:「正是。

你怎得知?」

蘧公孫道:「曾和先父同事,小侄所以知道。」

黃評:一筆便將前後聯貫四公子道:「我們倒忘了尊公是在那裡的。」

隨即出去會了牛布衣。

談之良久,便同牛布衣走講書房。

蘧公孫上前拜見,牛布衣說道:「適才會見令表叔,才知尊大人已謝賓客,使我不勝傷感。

今幸見世兄如此英英玉立,可稱嗣續有人,又要破涕為笑。」

因問:「令祖老先生康健麼?」

蘧公孫答道:「托庇粗安。

家祖每常也時時想念老伯。」

牛布衣又說起范學台幕中查一個童生卷子,尊公說出何景明的一段話,黃評:藉挽前文真乃「談言微中,名士風一流」,因將那一席話又述了一遍。

兩公子同蘧公孫都笑了。

齊評:這一席話卻是有趣,不妨多述幾遍。

天二評:映帶前文三公子道:「牛先生,你我數十年故交,凡事忘形。

今又喜得捨表侄得接大教,竟在此坐到晚去。」

少頃,擺出酒席。

四位樽酒論文,直吃到日暮。

牛布衣告別,兩公子問明寓處,送了出去。

次早,遣家人去邀請魯編修。

直到日中才來,頭戴紗帽,身穿蟒衣,進了廳事,就要進去拜老師神主。

齊評:官派兩公子再三辭過,然後寬衣坐下,獻茶。

茶罷,蘧公孫出來拜見。

三公子道:「這是捨表侄,南昌太守家姑丈之孫。」

魯編修道:「久慕!久慕!」彼此謙讓坐下。

寒暄已畢,擺上兩席酒來。

魯編修道:「老世兄,這個就不是了。

你我世交,知己間何必做這些客套!黃評:待俗人,不得不爾依弟愚見,這廳事也太闊落。

意欲借尊齋,只須一席酒,我四人促膝談心方才暢快。」

天二評:他也能說這爽一快話,似是解人兩公子見這般說,竟不違命,當下讓到書房裡。

魯編修見瓶花爐幾,位置得宜,不覺怡悅,黃評:不知架上有時文否?奉席坐了,公子吩咐一聲叫「焚香」,只見一個頭髮齊眉的童子,在幾上捧了一個古銅香爐出去,隨即兩個管家進來放下暖簾,就出去了。

足有一個時辰,酒斟三巡,那兩個管家又進來把暖簾捲上。

但見書房兩邊牆壁上板縫裡都噴一出香氣來,滿座異香襲人。

黃評:此用賈似道事,然待俗人又不必爾魯編修覺飄飄有凌雲之思。

三公子向魯編修道:「香必要如此燒,方不覺得有煙氣。」

齊評:俗人恐未必知之

編修讚歎了一回,同蘧公孫談及江西的事,問道:「令祖老先生南昌接任,便是王諱惠的了?」

天二評:蘧公孫前有贈銀一節,後有雙紅一節,而此時將為魯編修婿,故於此一提,絲聯絡貫,百脈皆通蘧公孫道:「正是。」

魯編修道:「這位王道尊卻是了不得,而今朝廷捕獲得他甚緊。」

三公子道:「他是降了寧王的。」

魯編修道:「他是江西保薦第一能員,及期就是他先降順了。」

四公子道:「他這降,到底也不是!」魯編修道:「古語道得好,「無兵無糧,因甚不降?」

齊評:妙問妙答。

天二評:此公節操可知。

齊評:黃評:堂堂太史,好引證只是各偽官也逃脫了許多,只有他領著南贛數郡一齊歸降,所以朝廷尤把他罪狀的狠,懸賞捕拿。」

公孫聽了這話,那從前的事一字也不敢提。

魯編修又說起他請仙這一段故事,兩公子不知。

魯編修細說這件事,把《西江月》念了一遍。

後來的事,逐句講解出來。

天二評:此魯編修新得之於陳和甫者。

有此一席話,下出陳和甫便不突。

黃評:又將從前事一述,使脈絡聯貫又道:「仙乩也古怪,只說道他歸降,此後再不判了。

還是吉凶未定。」

四公子道:「「幾者,動之微,吉之先見。」

這就是那扶乩的人一時動乎其機。

說是有神仙,又說有靈鬼的,都不相干。」

齊評:確論。

天二評:此見四公子確有學問。

紀文達云:精神所動,鬼神通之;氣機所感,形相兆之

換過了席,兩公子把蘧公孫的詩和他刻的詩話請教,極誇少年美才。

魯編修歎賞了許久,便向兩公子問道:「令表侄貴庚?」

三公子道:「十七。」

魯編修道:「懸弧之慶在於何日?」

天二評:看中了女婿,卻喜合婚的又帶在身邊三公子轉問蘧公孫,公孫道:「小侄是三月十六亥時生的。」

魯編修點了一點頭,記在心裡。

到晚席散,兩公子送了客,各自安歇。

又過了數日,蘧公孫辭別回嘉興去。

兩公子又留了一日。

這日,三公子在內書房寫回復蘧太守的書,才寫著,書僮進來道:「看門的稟事。」

三公子道:「著他進來。」

看門的道:「外面有一位先生,要求見二位老爺。」

三公子道:「你回他我們不在家,留下了帖罷。」

看門的道:「他沒有帖子。

問著他名姓,也不肯說,只說要面會二位老爺談談。」

三公子道:「那先生是怎樣一個人?」

看門的道:「他有五六十歲,頭上世戴的是方巾,黃評:前在京戴的瓦楞帽穿的件繭綢直裰,像個斯文人。」

三公子驚道:「想是楊執中來了!」黃評:此時楊執中可以未來矣,卻仍作一曲,亦因寫魯編修,將前文隔斷,以下文須寫公孫入贅,故趁此處將楊執中一提,又於情理恰合,文字頗費經營。

天評略同忙丟一了書子,請出四公子來,告訴他如此這般,似乎楊執中的行徑,因叫門上的:「去請在廳上坐,我們就出來會。」

看門的應諾去了,請了那人到廳上坐下。

兩公子出來相見,禮畢奉坐。

那人道:「久仰大名,如雷灌耳。

只是無緣,不曾拜識。」

三公子道:「先生貴姓?台甫?」

那人道:「晚生姓陳,草字和甫,天二評:兩公子並未聞名,看書者卻已熟識一向在京師行道。

昨同翰苑魯老先生來游貴鄉,今得瞻二位老爺丰采。

三老爺「耳白於面,名滿天下」;天二評:江湖氣可厭。

見孔氏《談苑》有僧相歐陽文忠語。

平步青評:「耳白於面,名聞天下」見孔氏談苑四老爺土星明亮,不日該有加官晉爵之喜。」

黃評:山人聲口逼肖兩公子聽罷,才曉得不是楊執中,問道:「先生一精於風鑒?」

陳和甫道:「卜易談星、看相算命、內科外科、內丹外丹,以及請仙判事、扶乩筆錄,晚生都略知道一二。

天二評:天下騙人之術色*色*俱全向在京師,蒙各部院大人及四衙門的老先生請個不歇。

天二評:三老爺四老爺未請何也經晚生許過他陞遷的,無不神驗。

不瞞二位老爺說,晚生只是個直言,並不肯阿諛趨奉,黃評:偏說如此話所以這些當道大人俱蒙相愛。

齊評:山人得意之筆。

天二評:適已領教前日正同魯老先生笑說,自離江西,今年到貴省,屈指二十年來,已是走過九省了!」說罷哈哈大笑。

天二評:有何可笑左右捧上茶來吃了。

四公子問道:「今番是和魯老先生同船來的?黃評:閱者幾疑陳和甫說謊,卻又是真愚弟兄那日在路遇見魯老先生,在船上盤桓了一日,卻不曾會見。」

陳和甫道:「那日晚生在二號船上,到晚才知道二位老爺在彼。

天二評:將謂因天機不可洩漏,預先迴避這是晚生無緣,遲這幾日才得拜見。」

三公子道:「先生言論軒爽,愚兄弟也覺得恨相見之晚。」

陳和甫道:「魯老先生有句話,托晚生來面致二位老爺,可借尊齋一話。」

兩公子道:「最好。」

當下讓到書房裡。

陳和甫舉眼四面一看,見院宇深沉,琴書瀟灑,說道:「真是「天上神仙府,人間宰相家」!」黃評:胸中不過此二語,確是山人口吻說畢,將椅子移近跟前道:「魯老先生有一個令愛,年方及笄,晚生在他府上是知道的。

這位小一姐德性*溫良,才貌出眾。

魯老先生和夫人因無子息,愛如掌上之珠。

許多人家求親,只是不允。

昨在尊府會見南昌蘧太爺的公孫,著實愛他才華,黃評:非愛其詩才,大約以貌取人,謂必可中了去所以托晚生來問,可曾畢過姻事?」

天二評:未必愛其才,特以太守之孫,又少年美貌,謂可必得科第耳三公子道:「這便是捨表侄,卻還不曾畢姻。

極承魯老先生相愛,只不知他這位小一姐貴庚多少,年命可相妨礙?」

陳和甫笑道:「這個倒不消慮。

令表侄八字,魯老先生在尊府席上已經問明在心裡了。

到家就是晚生查算,黃評:一客不煩二主,用陳和甫正是省筆墨之法替他兩人合婚:小一姐少公孫一歲,今年十六歲了。

天生一對好夫妻,年、月、日、時,無一不相合。

天二評:就是性*情有些不合將來福壽綿長,子孫眾多,一些也沒有破綻的。」

四公子向三公子道:「怪道他前日在席間諄諄問表侄生的年月,我道是因基麼,原來那時已有意在那裡!」齊評:應前無跡。

天二評:看書人卻已猜著三公子道:「如此極好!魯老先生錯愛,又蒙陳先生你來作伐,我們即刻寫書與家姑丈,擇吉央媒到府奉求。」

陳和甫作別道:「容日再來請教。

今暫告別,回魯老先生話去。」

兩公子送過陳和甫,回來將這話說與蘧公孫道:「賢侄,既有此事,卻且休要就回嘉興。

我們寫書與太爺,打發盛從回去取了回音來,再作道理。」

蘧公孫依命住下。

家人去了十餘日,領著蘧太守的回書來見兩公子道:「太老爺聽了這話,甚是歡喜。

向小人吩咐說:自己不能遠來,這事總央煩二位老爺做主。

央媒拜允,一是二位老爺揀擇。

或娶過去,或招在這裡,也是二位老爺斟酌。

呈上回書並白銀五百兩,以為聘禮之用。

大相公也不必回家,住在這裡辦這喜事。

太老爺身體是康強的,一切放心。」

兩公子收了回書、銀子,擇個吉日,央請陳和甫為媒。

這邊添上一位媒人,就是牛布衣。

黃評:此書妙訣,凡傍襯不添設一人,皆閱者所知,不特前後聯絡,並省筆墨,然煞費經營

當日兩位月老齊到婁府,設席款待過。

二位坐上轎子,管家持帖,去魯編修家求親。

魯編修那裡也設席相留,回了允帖,並帶了庚帖過來。

到第三日,婁府辦齊金銀珠翠首飾、裝蟒刻絲綢緞綾羅衣服、羊酒、果品,共是幾十抬,行過禮去。

又備了謝媒之禮:陳、牛二位每位代衣帽銀十二兩,代果酒銀四兩,俱各歡喜。

兩公子就托陳和甫選定花燭之期,陳和甫選在十二月初八日不將大吉,天二評:如此對親、做親,卻也迅速,新郎新娘必然歡喜送過吉期去。

魯編修說,只得一個女兒,捨不得嫁出門,要蘧公孫入贅。

婁府也應允了。

到十二月初八,婁府張燈結綵,先請兩位月老吃了一日。

黃昏時分,大吹大擂起來。

婁府一門官銜燈籠就有八十多對,添上蘧太守家燈籠,足擺了三四條街還擺不了。

天二評:極力排場,正為下文作勢全副執事,又是一班細樂,八對紗燈。

這時天氣初晴,黃評:記著「天氣初晴」浮雲尚不曾退盡,燈上都用綠綢雨帷罩著。

天二評:伏筆,不利市引著四人一大轎,蘧公孫端坐在內。

後面四乘轎子,便是婁府兩公子、陳和甫、牛布衣,同送公孫入贅。

到了魯宅門口,開門錢送了幾封。

只見重門洞一開,裡面一派樂聲迎了出來。

四位先下轎進去。

兩公子穿著公服,兩山人也穿著吉服。

魯編修紗帽蟒袍、緞靴金帶,天二評:細寫衣服,為下文張本迎了出來,揖讓升階。

才是一班細樂、八對絳紗燈,引著蘧公孫,紗帽宮袍、簪花披紅,低頭黃評:二字細進來。

到了廳事,先奠了雁,然後拜見魯編修。

編修公奉新婿正面一席坐下,天二評:不寫參拜天地、夫妻交拜,豈略之邪,抑風俗不同邪?兩公子、兩山人和魯編修兩列相陪。

獻過三遍茶,擺上酒席,每人一席,共是六席。

魯編修先奉了公孫的席,公孫也回奉了。

下面奏著細樂。

魯編修去奉眾位的席。

蘧公孫偷眼看時,是個舊舊的三間廳古老房子,天二評:此樑上老鼠所由來。

黃評:百忙中偏有工夫寫房子,即用公孫看出,更妙此時點幾十枝大蠟燭,卻極其輝煌。

須臾,坐定了席,樂聲止了。

蘧公孫下來告過丈人同二位表叔的席,又和兩山人平行了禮,入席坐了。

戲子上來參了堂,磕頭下去,打動鑼鼓,跳了一出《加官》,演了一出《張仙送子》、一出《封贈》。

這時下了兩天雨才住,黃評:又點雨,皆後文釘鞋張本地下還不甚干。

天二評:安排跳釘鞋戲子穿著新靴,都從廓下板上大寬轉走了上來。

唱完三出頭,副末執著戲單上來點戲。

才走到蘧公孫席前跪下,恰好侍席的管家捧上頭一碗膾燕窩來上在桌上。

管家叫一聲「免」,副末立起,呈上戲單。

忽然乒乓一聲響,齊評:天外奇峰。

天二評:咦!黃評:奇峰特聳屋樑上掉下一件東西來,不左不右,不上不下,端端正正掉在燕窩碗裡,將碗打翻。

那熱湯濺了副末一臉,碗裡的菜潑了一桌子。

定睛看時,原來是一個老鼠從樑上走滑了腳,掉將下來。

黃評:哪得不絕倒那老鼠掉在滾一熱的湯裡,嚇了一驚,把碗跳翻,爬起就從新郎官身上跳了下去,天二評:不特席上的吃驚,連看書的也吃驚,百忙裡偏要細細分疏,好整以暇。

其實老鼠聞著燕窩湯香,欲抄近路來嘗新,卻不計湯是滾一熱的,未免掃興把簇新的大紅緞補服都弄油了。

眾人都失了色*,忙將這碗撤去,桌子打抹乾淨,又取一件圓領與公孫換了。

公孫再三謙讓,不肯點戲。

商議了半日,點了《三代榮》,副末領單下去。

須臾,酒過數巡,食供兩套,廚下捧上湯來。

那廚役雇的是個鄉下小使,他靸了一雙釘鞋,天二評:寫老鼠先敘事後分疏,寫釘鞋先分疏後敘事,行文須有變化。

原作者之意,老鼠一節為魯編修歸位張本,亦已不祥矣,以為不足,又更出此一段,比前更覺可笑可怪。

見其精神才力之富。

黃評:記明釘鞋是靸著捧著六碗粉湯站在丹墀裡,尖著眼睛看戲。

管家才掇了四碗上去,還有兩碗不曾端。

他捧著看戲,看到戲場上小旦裝出一個妓者,扭扭一捏一捏的唱,他就看昏了,忘其所以然,齊評:真是妙絕之筆只道粉湯碗已是端完了,把盤子向地下一掀,要倒那盤子裡的湯腳,卻叮噹一聲響,把兩個碗和粉湯都打碎在地下。

他一時慌了,彎下腰去抓那粉湯,黃評:妙在想「抓」,已令人笑又被兩個狗爭著,咂嘴弄舌的來搶那地下的粉湯吃。

他怒從心上起,使盡平生氣力,黃評:非怒不用力蹺起一隻腳來踢去,不想那狗倒不曾踢著,力太用猛了,把一隻釘鞋踢脫了,踢起有丈把高。

陳和甫坐在左邊的第一席,席上上了兩盤點心:天二評:此下當接釘鞋矣,卻細寫點心粉湯,蓋陳和甫在第四席,粉湯正待到嘴而烏黑東西自天而下,蛔蟲亦大受一驚一盤豬肉心的燒賣,一盤鵝油白糖蒸的餃兒,熱一烘一烘擺在面前,又是一大深碗索粉八寶攢湯。

正待舉起箸來到嘴,黃評:卻細寫粉湯點心,好整以暇,正為釘鞋生色*也,得不笑殺忽然席口一個烏黑的東西的溜溜的滾了來,齊評:閱至此,雖欲不笑,不可得已。

天二評:咦,傳奇每寫鬥法時祭起一件法寶如何利害,卻無此好看乒乓一聲,把兩盤點心打的稀爛。

陳和甫嚇了一驚,慌立起來,衣袖又把粉湯碗招翻,潑了一桌。

天二評:樑上老鼠,小使釘鞋,山人衣袖,皆尋常之物,一經點綴,便覺光怪陸離,千古如見滿坐上都覺得詫異。

魯編修自覺得此事不甚吉利,天二評:《宋書·劉敬宣傳》嘗夜與僚佐宴集,有投一芒屩墜敬宣食盤上,尋為司馬道秀所殺。

變異之來誠有之。

平步青評:釘鞋一段本《宋書·劉敬宣傳》懊惱了一回,又不好說。

隨即悄悄叫管家到跟前罵了幾句,說:「你們都做甚麼?卻叫這樣人捧盤,可惡之極!過了喜事,一個個都要重責!」亂著,戲於正本做完。

天二評:老鼠釘鞋兩出盡可下酒,何必看戲眾家人掌了花燭,把蘧公孫送進新房。

廳上眾客換席看戲,直到天明才散。

次日,蘧公孫上廳謝親,設席飲酒。

席終,歸到新房裡重新擺酒,夫妻舉案齊眉。

天二評:奠雁之後並未交拜吃酒,看戲後便送進新房,不知是鄉風如此,抑作者著意老鼠釘鞋兩事,忘卻正面文章耶?一毛一大可《婚禮辨正》云:幼兒觀鄰人娶婦,婦至,不謁廟不拜舅姑,牽婦入於房,合巹而就枕席焉。

然則外間有此禮,故牛浦郎傳云「明早拜堂」。

黃評:「舉案」二字不知作何解此時魯小一姐卸了濃裝,換幾件雅淡衣服。

蘧公孫舉眼細看,真有沉魚落雁之容,閉月羞花之貌。

黃評:贊小一姐之美,還他小說俗套者,以無關正文,若細寫便是浪費筆墨三四個丫鬟養娘,輪流侍奉。

又有兩個貼身侍女,一個叫做采蘋,一個叫做雙紅,天二評:雙紅自有文章在後,采蘋陪客,此處早已伏筆都是裊娜輕一盈,十分顏色*。

此時蘧公孫恍如身游閬苑蓬萊,巫山洛浦。

只因這一番,有分教:閨閣繼家聲,有苦名師之教;草茅隱賢土,又招好客之蹤。

畢竟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臥評】

此篇文字要與嚴二相公娶親對看,乃覺一處錦鋪繡列,一處酸氣逼人。

兩公子一片求賢訪道之盛心,被魯編修兜頭一瓢冷水,真有並剪哀梨之妙。

卻又能畫出編修惟以資格論人,開口便是「敝衙門」俗套,可謂雙一管一齊一下矣。

四公子云:「究竟也是個俗氣不過的人」,又被一語道破也。

吉期飲宴時忽然生出兩件奇事,是埋伏後文編修將病而死,所以點明「編修自覺此事不甚吉利」。

但閱者至此,惟覺峰飛天外,絕倒之不暇,亦不足尋味其中線索之妙。

【天一評】

末帶出采蘋、雙紅十分顏色*,亦是伏筆。

分類:譴責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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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林外史
第001回 說楔子敷陳大義 借名流隱括第二回 王孝廉村學識同科 周蒙師暮年登第三回 周學道校士拔真才 胡屠戶行兇鬧第四回 薦亡齋和尚契官司 打秋風鄉紳遭第005回 王秀才議立偏房 嚴監生疾終正寢第六回 鄉紳發病鬧船家 寡婦含冤控大伯第七回 范學道視學報師恩 王員外立朝敦第008回 王觀察窮途逢世好 婁公子故里遇貧交第九回 婁公子捐金贖朋友 劉守備冒姓打第十回 魯翰林憐才擇婿 蓬公孫富室招親第十一回 魯小姐制義難新郎 楊司訓相府第十二回 名士大宴鶯脰腹溯 俠客虛設人第十三回 蘧駪夫求賢問業 馬純上仗義疏第十四回 蘧公孫書坊送良友 馬秀才山洞第十五回 葬神仙馬秀才送喪 思父母匡童第十六回 大柳莊孝子事親 樂清縣賢宰愛第十七回 匡秀才重遊舊地 趙醫生高踞詩第十八回 約詩會名士攜匡二 訪朋友書店第十九回 匡超人幸得良朋 潘自業橫遭禍第二十回 匡超人高興長安道 牛布衣客死第二十一回 冒姓字小子求名 念親戚老夫第二十二回 認祖孫玉圃聯宗 愛交遊雪齋第二十三回 發陰私詩人被打 歎老景寡婦第二十四回 牛浦郎牽連多訟事 鮑文卿整第二十五回 鮑文卿南京遇舊 倪廷璽安慶第二十六回 向觀察陞官哭友 鮑廷璽喪父第二十七回 王太太夫妻反目 倪廷珠兄弟第二十八回 季葦蕭揚州入贅 蕭金鉉白下第二十九回 諸葛佑僧寮遇友 杜慎卿江郡第三十回 愛少棵友神樂觀 逞風流高會第三十一回 天長縣同訪豪傑 賜書樓大醉第三十二回 杜少卿平居豪舉 婁煥文臨去第三十三回 杜少卿夫婦遊山 遲衡山朋友第三十四回 議禮樂名流訪友 備弓旌天子第三十五回 聖天子求賢問道 莊征君辭爵第三十六回 常熟縣真儒降生 泰伯祠名賢第三十七回 祭先聖南京修禮 送孝子西蜀第三十八回 郭孝子深山遇虎 甘露僧狹路第三十九回 蕭雲仙救難明月嶺 平少保奏第四十回 蕭雲仙廣武山賞雪 沈瓊枝利涉第四十一回 莊濯江話舊秦淮河 沈瓊枝押第四十二回 公子雞院說科場 家人苗疆報第四十三回 野羊塘將軍大戰 歌舞地酋長第四十四回 湯總鎮成功歸故鄉 余明經把第四十五回 敦友誼代兄受過 講堪輿回家第四十六回 三山門賢人餞別 五河縣勢利第四十七回 虞秀才重修元武閣 方鹽商大第四十八回 徽州府烈婦殉夫 泰伯祠遺賢第四十九回 翰林高談龍虎榜 中書冒占鳳第五十回 假官員當街出醜 真義氣代友求第五十一回 少婦騙人折風月 壯士高興試第五十二回 比武藝公子傷身 毀廳堂英雄第五十三回 國公府雪夜留賓 來賓樓燈花第五十四回 病佳人青樓算命 呆名士妓館第五十五回 添四客述往思來 彈一曲高山第五十六回 神宗帝下詔旌賢 劉尚書奉旨第045回 滿月麟兒扶正室 春風燕子賀華堂儒林人物誌:杜少卿讀後感才女會武術,誰也擋不住讀後感范進的大蝦元子和馬二先生的酥餅讀後感家醜---范進中舉讀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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