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林外史》第二十八回 季葦蕭揚州入贅 蕭金鉉白下:阿三前走,後面跟了一個閒漢,挑了一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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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林外史》第二十八回 季葦蕭揚州入贅 蕭金鉉白下

儒林外史

第二十八回 季葦蕭揚州入贅 蕭金鉉白下

話說鮑廷璽走到閶門,遇見跟他哥的小廝阿三。

阿三前走,後面跟了一個閒漢,挑了一擔東西,是些三牲和些銀錠、紙馬之類。

鮑廷璽道:「阿三,倪大太爺在衙門裡麼?你這些東西叫人挑了,同他到那裡去?」

阿三道:「六太爺來了!大太爺自從南京回來,進了大老爺衙門,打發人上京接太太去。

去的人回說,太太已於前月去世,大太爺著了這一急,得了重病,不多幾日就歸天了。

天二評:天下有如此不如意事,令人輒喚奈何。

黃評:文章奇變莫測大太爺的靈柩現在城外厝著,小的便搬在飯店裡住。

今日是大太爺頭七,小的送這三牲、紙馬到墳上燒紙去。」

鮑廷璽聽了這話,兩眼大睜著,話也說不出來,慌問道:「怎麼說?大太爺死了?」

阿三道:「是,大太爺去世了。」

鮑廷璽哭倒在地。

阿三扶了起來,當下不進城了,就同阿三到他哥哥厝基的所在,擺下牲醴,澆奠了酒,焚起紙錢,哭道:「哥哥-陰-魂不遠,你兄弟來遲一步,齊評:倪大太爺忽然而來,忽然而去,行文筆筆出人意表,有兔起鶻落之勢就不能再見大哥一面!」說罷,又慟哭了一場。

阿三勸了回來,在飯店裡住下。

次日,鮑廷璽將自己盤纏又買了一副牲醴、紙錢,去上了哥哥墳回來。

連連在飯店裡往了幾天,盤纏也用盡了,阿三也辭了他往別處去了。

思量沒有主意,只得把新做來的一件見撫院的綢直裰當了兩把銀子,且到揚州尋尋季姑爺再處。

當下搭船,一直來到揚州,往道門口去問季葦蕭的下處。

門簿上寫著「寓在興教寺」。

忙找到興教寺,和尚道:「季相公麼?他今日在五城巷引行公店隔壁尤家招親,你到那裡去尋。」

鮑廷璽一直找到尤家,見那家門口掛著彩子,三間敞廳,坐了一敞廳的客。

正中書案上點著兩枝通紅的蠟燭,中間懸著一軸《百子圖》的畫,兩邊貼著朱箋紙的對聯,上寫道:「清風明月常如此,才子佳人信有之。」

季葦蕭戴著新方巾,穿著銀紅綢直裰,在那裡陪客。

見了鮑廷璽進來,嚇了一跳,黃評:與牛浦見石老鼠相似。

天二評:並非石老鼠,何嚇之有同他作了揖,請他坐下。

說道:「姑老爺才從蘇州回來的?」

鮑廷璽道:「正是。

恰又遇著姑爺恭喜,黃評:莫作石老鼠否?我來吃喜酒。」

座上的客問:「此位尊姓?」

季葦蕭代答追:「這捨親姓鮑,是我的賤內的姑爺,黃評:哪一個賤內耶?是小弟的姑丈人。」

眾人道:「原來是姑太爺。

黃評:太爺是南京常稱失敬!失敬!」鮑廷璽問:「各位太爺尊姓?」

季葦蕭指著上首席坐的兩位道:「這位是辛東之先生,這位是金寓劉先生。

二位是揚州大名士,作詩的從古也沒有這好的,又且書法絕妙,天下沒有第三個。」

齊評:奇句。

天二評:浮話。

葦蕭之為人可知說罷,擺上飯來。

二位先生首席,鮑廷璽三席,還有幾個人,都是尤家親戚,坐了一桌子。

吃過了飯,這些親戚們同季葦蕭裡面料理事去了。

鮑廷璽坐著,同那兩位先生攀談。

辛先生道:「揚州這些有錢的鹽呆子,其實可惡!齊評:開門見山就如河下興盛旗馮家,他有十幾萬銀子,他從徽州請了我出來,住了半年,我說:「你要為我的情,就一總送我二三千銀子。」

他竟一一毛一不拔!我後來向人說:馮家他這銀子該給我的。

他將來死的時候,這十幾萬銀子,一個錢也帶不去,到-陰-司裡是個窮鬼。

閻王要蓋森羅寶殿,這四個字的匾,少不的是請我寫,黃評:不請你寫如何?恐怕也窮鬼了至少也得送我一萬銀子!我那時就把幾千與他用用,也不可知。

何必如此計較!」齊評:妙談說罷,笑了。

金先生道:「這話一絲也不錯!前日不多時,河下方家來請我寫一副對聯,共是二十二個字,他叫小廝送了八十兩銀子來謝我,我叫他小廝到跟前,吩咐他道:「你拜上你家老爺,說金老爺的字,是在京師王一爺府裡品過價錢的:齊評:奇語。

黃評:品當讀作去聲,俗作上聲讀小字是一兩一個,大字十兩一個。

我這二十二個字,平買平賣,時價值二百二十兩銀子。

你若是二百一十九兩九錢,也不必來取對聯。」

那小廝回家去說了,方家這畜生賣弄有錢,竟坐了轎子到我下處來,把二百二十兩銀子與我。

我把對聯遞與他。

他,他兩把把對聯扯碎了。

齊評:快絕我登時大怒,把這銀子打開,一總都摜在街上,給那些挑鹽的、拾糞的去了!黃評:以為要臉,不知正是丟臉,且一定無此事列位,你說這樣小人,豈不可惡!」

正說著,季葦蕭走了出來,笑說道:「你們在這裡講鹽呆子的故事?我近日聽見說,揚州是「六精」。」

辛東之道:「是「五精」罷了,那裡「六精」?」

季葦蕭道:「是「六精」的狠!我說與你聽!他轎裡是坐的「債精」,抬轎的是「牛精」,跟轎的是「屁精」,看門的是「謊精」,家裡藏著的是「妖精」,這是「五精」了。

而今時作,這些鹽商頭上戴的是方巾,中間定是一個「水晶」結子,黃評:其實是水精頂帽,托之明代,故曰結子。

然此系八、九十年以前事,後來無不藍頂矣。

齊評:從前五品水晶頂覺得尊貴之至.得之良非易也。

天一評:此時則水晶結子不足言矣。

而今須用雄精合起來是「六精」。」

說罷,一齊笑了。

捧上面來吃。

四人吃著,鮑廷璽問道:「我聽見說,鹽務裡這些有錢的,到麵店裡,八分一碗的面,只呷一口湯,就拿下去賞與轎夫吃。

這話可是有的麼?」

辛先生道:「怎麼不是,有的!」金先生道:「他那裡當真吃不下?他本是在家裡泡了一碗鍋巴吃了,黃評:「泡」當書作奅,見集韻,波教切,漬也才到麵店去的。」

齊評:刻薄語當下說著笑話,天色*晚了下來,裡面吹打著,引季葦蕭進了洞房。

眾人上席吃酒,吃罷各散。

鮑廷璽仍舊到鈔關飯店裡住了一一夜。

次日來賀喜看新人。

看罷出來,坐在廳上,鮑廷璽悄悄問季葦蕭道:「姑爺,你前面的姑奶奶不曾聽見怎的,你怎麼又做這件事?」

季葦蕭指著對聯與他看道:「你不見「才子佳人信有之」?我們風一流人物,黃評:自命風一流才子,其實是無恥小兒只要才子佳人會合,一房兩房何足為奇!」天二評:最可厭最可笑是此等言語,而浮薄人猶津津樂道之.令人欲嘔鮑廷璽道:「這也罷了。

你這些費用是那裡來的?」

季葦蕭道:「我一到揚州,荀年伯就送了我一百二十兩銀子,又把我在瓜洲管關稅。

只怕還要在這裡過幾年,所以又娶一個親。

黃評:謊也謊也姑老爺,你幾時回南京去?」

鮑廷璽道:「姑爺,不瞞你說,我在蘇州去投奔一個親戚投不著,來到這裡。

而今並沒有盤纏回南京。」

季葦蕭道:「這個容易。

我如今送幾錢銀子與姑老爺做盤費,還要托姑老爺帶一個書子到南京去。」

天二評:送姑老爺只幾錢銀子,而於季恬逸止一函空信。

寫季葦蕭亦是空心大老官

正說著,只見那辛先生、金先生和一個道士,又有一個人,一齊來吵房。

季葦蕭讓了進去,新房裡吵了一會,出來坐下。

辛先生指著這兩位向季葦蕭道:「這位道友尊姓來,號霞士,天二評:出來霞士也是我們揚州詩人。

這位是蕪湖郭鐵筆先生,鐫的圖書最妙。

天二評:借鬧新房出來、郭兩人今日也趁著喜事來奉訪。」

黃評:數人俱由揚州到南京,為大祭用也。

來道士用不著,便留作到蕪湖引杜少卿見韋四太爺季葦蕭問了二位的下處,說道:「即日來答拜。」

辛先生和金先生道:「這位令親鮑老爹,前日聽說尊府是南京的,卻幾時回南京去?」

季葦蕭道:「也就在這一兩日間。」

那兩位先生道:「這等我們不能同行了。

我們同在這個俗地方,人不知道敬重,齊評:只怕他處亦俗。

黃評:只怕雅地方更不知敬重將來也要到南京去。」

說了一會話,四人作別去了。

鮑廷璽問道:「姑爺,你帶書子到南京與那一位朋友?」

季葦蕭道:「他也是我們安慶人,也姓季,叫作季恬逸,和我同姓不宗,前日同我一路出來的。

我如今在這裡不得回去。

他是沒用的人,齊評:豈知沒用的人亦有交運之時乎寄個字叫他回家。」

鮑廷璽道:「姑爺,你這字可曾寫下?」

季葦蕭道:「不曾寫下。

我今晚寫了,姑爺明日來取這字和盤纏,後日起身去罷。」

鮑廷璽應諾去了。

當晚季葦蕭寫了字,封下五錢銀子,天二評:大人情等鮑廷璽次日來拿。

次日早晨,一個人坐了轎子來拜,傳進帖子,上寫「年家眷同學弟宗姬頓首拜」。

季葦蕭迎了出去,見那人方巾闊服,古貌古心。

進來坐下,季葦蕭動問:「仙鄉尊字?」

那人道:「賤字穆庵,敝處湖廣。

一向在京,同謝茂秦先生館於趙王家裡。

因返捨走走,在這裡路過,聞知大名,特來進謁。

有一個小照行樂,求大筆一題。

將來還要帶到南京去,遍請諸名公題詠。」

季葦蕭道:「先生大名如雷灌耳。

小弟獻醜,真是弄斧班門了。」

說罷,吃了茶,打恭上轎而去。

黃評:也是大祭中人,故於此處先帶出恰好鮑廷璽走來,取了書子和盤纏,謝了季葦蕭。

季葦蕭向他說:「姑老爺到南京,千萬尋到狀元境,勸我那朋友季恬逸回去。

南京這地方是可以餓的死人的,齊評:頗有閱歷之言。

黃評:觀後文,也差不多要餓死了萬不可久住!」說畢,送了出來。

鮑廷璽拿著這幾錢銀子,搭了船,回到南京。

進了家門,把這些苦處告訴太太一遍,又被太太臭罵了一頓。

天二評:此罵出於何典?施御史又來催他兌房價,他沒銀子兌,只得把房子退還施家。

這二十兩押議的銀子做了干罰。

天二評:又一嚴貢生沒處存身,太太只得在內橋娘家胡姓借了一間房子。

搬進去住著。

住了幾日,鮑廷璽拿著書子尋到狀元境,尋著了季恬逸。

季恬逸接書看了,請他吃了一壺茶,說道:「有勞鮑老爹。

這些話我都知道了。」

鮑廷璽別過自去了。

這季恬逸因缺少盤纏,沒處尋寓所住,每日裡拿著八個錢買四個吊桶底作兩頓吃,黃評:吊桶底是南京教門賣的,吾鄉亦有油餅耳晚裡在刻字店一個案板上睡覺。

天二評:樗櫟之材竟同梨棗這日見了書子,知道季葦蕭不來,越發慌了,又沒有盤纏回安慶去,終日吃了餅坐在刻字店裡出神。

那一日早上,連餅也沒的吃,只見外面走進一個人來,天二評:救星到也。

黃評:餓鬼遇著施食的來了頭戴方巾,身穿元色*直裰,走了進來,和他拱一拱手。

季恬逸拉他在板凳上坐下。

那人道:「先生尊姓?」

季恬逸道:「賤姓季。」

那人道:「請問先生,這裡可有選文章的名士麼?」

黃評:滿街尋名士,奇季恬逸道:「多的很!衛體善、隨岑庵、馬純上、蘧駪夫、匡超人,黃評:借此又聯絡前文我都認的。

還有前日同我在這裡的季葦蕭,這都是大名士。

你要那一個?」

那人道:「不拘那一位。

我小弟有二三百銀子,黃評:有二三百銀子何事不可為,卻拿來做假名士,名士又不會做,卻滿街尋人相幫要選一部文章。

煩先生替一我尋一位來,我同他好合選。」

季恬逸道:「你先生尊姓貴處?也說與我,我好去尋人。」

那人道:「我複姓諸葛,盱眙縣人。

說起來,人也還知道的。

先生竟去尋一位來便了。」

季恬逸請他坐在那裡,自己走上街來。

心裡想道:「這些人雖常來在這裡,卻是散在各處。

這一會沒頭沒腦往那裡去捉?可惜季葦蕭又不在這裡。」

又想道:「不必管他!我如今只望著水西門一路大街走,遇著那個就捉了來,齊評:如請仙一般且混他些東西吃吃再處。」

黃評:又滿街捉名士。

天二評:可憐,可憐主意已定,一直走到水西門口,只見一個人,押著一擔行李進城。

他舉眼看肘,認得是安慶的蕭金鉉。

他喜出望外,道:「好了!」上前一把拉著,黃評:該應不餓死說道:「金兄,你幾時來的?」

蕭金鉉道:「原來是恬兄!你可同葦蕭在一處?」

季恬逸道:「葦蕭久已到揚州去了。

我如今在一個地方。

你來的恰好,如今有一樁大生意作成你。

黃評:直以為生意,妙你卻不可忘了我!」天二評:鄙極蕭金鉉道:「甚麼大生意?」

季恬逸道:「你不要管,你只同著我走,包你有幾天快活日子過!」黃評:得意極矣,此餓鬼道中名士也蕭金鉉聽了,同他一齊來到狀元境刻字店。

只見那姓諸葛的正在那裡探頭探腦的望,齊評:鄉下人形景季恬逸高聲道:「諸葛先生,我替你約了一位大名士來!」那人走了出來,迎進刻字店裡,作了揖,把蕭金鉉的行李寄放在刻字店內。

三人同到茶館裡,敘禮坐下,彼此各道姓名。

那人道:「小弟複姓諸葛,名佑,字天申。」

蕭金鉉道:「小弟姓蕭,名鼎,字金鉉。」

季恬逸就把才纔諸葛天申有幾百銀子要選文章的話說了。

諸葛天申道:「這選事,小弟自己也略知一二。

因到大邦,必要請一位大名下的先生,以附驥尾。

今得見蕭先生,如魚得水了!」蕭金鉉道:「只恐小弟菲材,不堪勝任。」

季恬逸道:「兩位都不必謙,彼此久仰,今日一見如故。

諸葛先生且做個東,請蕭先生吃個下馬飯,齊評:想見老蛔已發急多時了。

天二評:先是奉陪之人已耐不得了。

今日季恬逸未吃吊桶底,遇見諸葛天申後,才從上元境走出一水西門,與蕭金鉉重回來上元境,再到三山街吃飯,虧得蛔蟲壽長,尚未餓死,僥倖.僥倖!黃評:吃飯要緊把這話細細商議。」

諸葛天申道:「這話有理。

客邊只好假館坐坐。」

當下三人會了茶錢,一同出來,到三山街一個大酒樓上。

蕭金鉉首席,季恬逸對坐,諸葛天申主位。

堂官上來問菜,季恬逸點了一賣肘子、一賣板鴨、一賣醉白魚。

黃評:不問主人硬點菜,看定諸葛是鄉下人可欺先把魚和板鴨拿來吃酒,留著肘子,再做三分銀子湯,帶飯上來。

堂官送上酒來,斟了吃酒。

季恬逸道:「先生這件事,我們先要尋一個僻靜些的去處,又要寬大些。

選定了文章,好把刻字匠叫齊在寓處來看著他刻。」

蕭金鉉道:「要僻地方,只有南門外報恩寺裡好,又不吵鬧,房子又寬,房錢又不十分貴。

我們而今吃了飯,竟到那裡尋寓所。」

當下吃完幾壺酒,堂官拿上肘子、湯和飯來。

黃評:一一寫出,為季恬逸也季恬逸盡力吃了一飽。

齊評:可稱樂事。

天二評:幾乎連碗吃下去。

黃評:莫要過多,恐五臟神祟下樓會帳,又走到刻字店托他看了行李。

三人一路走出了南門。

那南門熱鬧轟轟,真是車如游龍,馬如流水。

三人擠了半日,才擠了出來,望著報恩寺走了進去。

季恬逸道:「我們就在這門口尋下處罷。」

蕭金鉉道:「不好,還要再向裡面些去,人才僻靜。」

當下又走了許多路,走過老退居,到一個和尚家,敲門進去。

小和尚開了門,問做什麼事,說是來尋下處的。

小和尚引了進去,當家的老和尚出來見,頭戴玄色*緞僧帽,身穿繭綢僧衣,手裡拿著數珠,鋪眉蒙眼的走了出來。

黃評:「鋪眉蒙眼」,寫出一個勢利和尚打個問訊,請諸位坐下,問了姓名、地方。

三人說要尋一個寓所,和尚道:「小房甚多,都是各位現任老爺常來做寓的。

齊評:口氣便不對路三位施主請自看,聽憑揀那一處。」

三人走進裡面,看了三間房子,又出來同和尚坐著,請教每月房錢多少。

和尚一口價定要三兩一月,講了半天,一厘也不肯讓。

諸葛天申已是出二兩四了,和尚只是不點頭。

一會又罵小和尚:「不掃地!明日下浮橋施御史老爺來這裡擺酒,天二評:施御史回家。

黃評:凡勢利總在此等處,令人難受看見成什麼模樣!」蕭金鉉見他可厭,向季恬逸說道:「下處是好,只是買東西遠些。」

老和尚呆著臉道:「在小房住的客,若是買辦和廚子是一個人做,就住不的了。

須要廚子是一個人,在廚下收拾著,買辦又是一個人,侍候著買東西,才趕的來。」

蕭金鉉笑道:「將來我們在這裡住,豈但買辦、廚子是用兩個人,還要牽一頭禿驢與那買東西的人騎著來往,黃評:罵得好更走的快!」把那和尚罵的白瞪著眼。

三人便起身道:「我們且告辭,再來商議罷。」

和尚送出來。

又走了二里路,到一個僧官家敲門。

僧官迎了出來,一臉都是笑。

天二評:阿彌陀佛!此其所以為僧官請三位廳上坐,便煨出新鮮茶來,擺上九個茶盤,上好的蜜橙糕、核桃酥奉過來與三位吃。

三位講到租寓處的話,僧官笑道:「這個何妨!聽憑三位老爺喜歡那裡,就請了行李來。」

天二評:善知識三人請問房錢。

僧官說:「這個何必計較?三位老爺來往,請也請不至,隨便見惠些須香資,僧人那裡好爭論?」

蕭金鉉見他出語不俗,便道:「在老師父這裡打攪,每月送銀二金,休嫌輕意!」僧官連忙應承了。

當下兩位就坐在僧官家,季恬逸進城去發行李。

天二評:季恬逸足力不減禿驢僧官叫道人打掃房,鋪設床鋪桌椅傢伙,又換了茶來陪二位談。

到晚行李發了來,僧官告別進去了。

蕭金鉉叫諸葛天申先秤出二兩銀子來,用封袋封了,貼了簽子送與僧官。

僧官又出來謝過。

三人點起燈來,打點夜消。

諸葛天申稱出錢把銀子,托季恬逸出去買酒菜。

季恬逸出去了一會,帶著一個走堂的,捧著四壺酒、四個碟子來:一碟香腸、一碟鹽水蝦、一碟水雞腿、一碟海蟄,擺在桌上。

諸葛天申是鄉里人,認不的香腸,說道:「這是甚麼東西?好像豬鳥。」

黃評:如此鄉風,二人焉得不吃之、騙之蕭金鉉道:「你只吃罷了,不要問他。」

諸葛天申吃著,說道:「這就是臘肉!」蕭金鉉道:「你又來了!臘肉有皮長在一轉的?這是豬肚內的小腸!」諸葛天申又不認的海蜇,說道:「這迸脆的是甚麼東西?倒好吃。

再買些迸脆的來吃吃。」

蕭、季二位又吃了一回,當晚吃完了酒,打點各自歇息。

季恬逸沒有行李,蕭金鉉勻出一條褥子來,給他在腳頭蓋著睡。

次日清早,僧官走進來說道:「昨日三位老爺駕到,貧僧今日備個腐飯,屈三位坐坐。

就在我們寺裡各處頑頑。」

三人說了「不當」。

僧官邀請到那邊樓底下坐著,辦出四大盤來吃早飯。

黃評:季恬逸如登天矣吃過,同三位出來閒步,說道:「我們就到三藏禪林裡頑頑罷。」

當下走進三藏禪林,頭一進是極高的大殿,殿上金字匾額:「天下第一祖庭」。

一直走過兩間房子,又曲曲折折的階級欄杆,走上一個樓去。

只道是沒有地方了,僧官又把樓背後開了兩扇門,叫三人進去看,那知還有一片平地在極高的所在,四處都望著。

內中又有參天的大木,幾萬竿竹子,那風吹的到處颼颼的響,中間便是唐玄奘法師的衣缽塔。

頑了一會,僧官又邀到家裡,晚上九個盤子吃酒。

吃酒中間,僧官說道:「貧僧到了僧官任,還不曾請客。

後日家裡擺酒唱戲,請三位老爺看戲,不要出分子。」

三位道:「我們一定奉賀。」

當夜吃完了酒。

到第三日,僧官家請的客,從應天府尹的衙門人到縣衙門的人,約有五六十。

客還未到,廚子、看茶的老早的來了,戲子也發了箱來了。

僧官正在三人房裡閒談,忽見道人走來說:「師公,那人又來了。」

只因這一番,有分教:平地風波,天女一下維摩之室;空堂宴集,雞群來皎鶴之翔。

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臥評】

八分一碗的面,只呷一口湯,便拿與轎夫吃,其實家裡只呷得一碗鍋巴湯,形容商呆子可謂無微不照。

揚州樂府云:「東風二月吹黃埃,多子街上飛轎來。」

後云:「道旁一老翁,嘖嘖誇而翁,而翁當日好肩背,東門擔水西門賣。」

亦是此意。

黃評:引沈君《諧鐸》語,可笑

寫惡禿可惡,真令人髮指。

黃評:也不至「發指」,太迂罵小和尚,明是自抬身價;說買辦,卻又奚落三人。

後又寫一圓融之僧官,以襯跌之,筆情栩栩欲活。

分類:譴責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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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林外史
第001回 說楔子敷陳大義 借名流隱括第二回 王孝廉村學識同科 周蒙師暮年登第三回 周學道校士拔真才 胡屠戶行兇鬧第四回 薦亡齋和尚契官司 打秋風鄉紳遭第005回 王秀才議立偏房 嚴監生疾終正寢第六回 鄉紳發病鬧船家 寡婦含冤控大伯第七回 范學道視學報師恩 王員外立朝敦第008回 王觀察窮途逢世好 婁公子故里遇貧交第九回 婁公子捐金贖朋友 劉守備冒姓打第十回 魯翰林憐才擇婿 蓬公孫富室招親第十一回 魯小姐制義難新郎 楊司訓相府第十二回 名士大宴鶯脰腹溯 俠客虛設人第十三回 蘧駪夫求賢問業 馬純上仗義疏第十四回 蘧公孫書坊送良友 馬秀才山洞第十五回 葬神仙馬秀才送喪 思父母匡童第十六回 大柳莊孝子事親 樂清縣賢宰愛第十七回 匡秀才重遊舊地 趙醫生高踞詩第十八回 約詩會名士攜匡二 訪朋友書店第十九回 匡超人幸得良朋 潘自業橫遭禍第二十回 匡超人高興長安道 牛布衣客死第二十一回 冒姓字小子求名 念親戚老夫第二十二回 認祖孫玉圃聯宗 愛交遊雪齋第二十三回 發陰私詩人被打 歎老景寡婦第二十四回 牛浦郎牽連多訟事 鮑文卿整第二十五回 鮑文卿南京遇舊 倪廷璽安慶第二十六回 向觀察陞官哭友 鮑廷璽喪父第二十七回 王太太夫妻反目 倪廷珠兄弟第二十八回 季葦蕭揚州入贅 蕭金鉉白下第二十九回 諸葛佑僧寮遇友 杜慎卿江郡第三十回 愛少棵友神樂觀 逞風流高會第三十一回 天長縣同訪豪傑 賜書樓大醉第三十二回 杜少卿平居豪舉 婁煥文臨去第三十三回 杜少卿夫婦遊山 遲衡山朋友第三十四回 議禮樂名流訪友 備弓旌天子第三十五回 聖天子求賢問道 莊征君辭爵第三十六回 常熟縣真儒降生 泰伯祠名賢第三十七回 祭先聖南京修禮 送孝子西蜀第三十八回 郭孝子深山遇虎 甘露僧狹路第三十九回 蕭雲仙救難明月嶺 平少保奏第四十回 蕭雲仙廣武山賞雪 沈瓊枝利涉第四十一回 莊濯江話舊秦淮河 沈瓊枝押第四十二回 公子雞院說科場 家人苗疆報第四十三回 野羊塘將軍大戰 歌舞地酋長第四十四回 湯總鎮成功歸故鄉 余明經把第四十五回 敦友誼代兄受過 講堪輿回家第四十六回 三山門賢人餞別 五河縣勢利第四十七回 虞秀才重修元武閣 方鹽商大第四十八回 徽州府烈婦殉夫 泰伯祠遺賢第四十九回 翰林高談龍虎榜 中書冒占鳳第五十回 假官員當街出醜 真義氣代友求第五十一回 少婦騙人折風月 壯士高興試第五十二回 比武藝公子傷身 毀廳堂英雄第五十三回 國公府雪夜留賓 來賓樓燈花第五十四回 病佳人青樓算命 呆名士妓館第五十五回 添四客述往思來 彈一曲高山第五十六回 神宗帝下詔旌賢 劉尚書奉旨第045回 滿月麟兒扶正室 春風燕子賀華堂儒林人物誌:杜少卿讀後感才女會武術,誰也擋不住讀後感范進的大蝦元子和馬二先生的酥餅讀後感家醜---范進中舉讀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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