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林外史》第四十一回 莊濯江話舊秦淮河 沈瓊枝押:那外江的船,都下掉了樓子,換上涼 篷,撐

古籍查詢

輸入需要查詢的關鍵字:

《儒林外史》第四十一回 莊濯江話舊秦淮河 沈瓊枝押

儒林外史

第四十一回 莊濯江話舊秦淮河 沈瓊枝押

話說南京城裡,每年四月半後,秦淮景致漸漸好了。

那外江的船,都下掉了樓子,換上涼 篷,撐了進來。

船艙中間,放一張小方金漆桌子,桌上擺著宜興沙壺,極細的成窯、宣窯的杯子,烹的上好的雨水一毛一尖茶。

那遊船的備了酒和餚饌及果碟到這河裡來 游;就是走路的人也買幾個錢的一毛一尖茶,在船上煨了吃,慢慢而行。

到天色*晚了,每船兩盞明角燈,一來一往,映著河裡,上下明亮。

自文德橋至利涉橋、東水關, 夜夜笙歌不絕。

又有那些遊人買了水老鼠花在河內放,那水花直站在河裡,放出來就和一樹梨花一般。

每夜直到四更時才歇。

國子監的武書是四月盡間生辰,他家中窮,請不起客。

杜少卿備了一席果碟,沽幾斤酒,叫了一隻小涼篷船,和武書在河裡游游。

天二評:母難之辰飲酒請客,此亦六朝以後惡習清 早請了武書來,在河房裡吃了飯,開了水門,同下了船。

杜少卿道:「正字兄,我和你先到冷淡處走走。」

叫船家一路蕩到進香河,又蕩了回來,慢慢吃酒。

吃到下 午時候,兩人都微微醉了。

蕩到利涉橋,上岸走走,見馬頭上貼著一個招牌,上寫道:「毗陵女士沈瓊枝,精工顧繡,寫扇作詩。

寓王府塘手帕巷內。

賜顧者幸認 「毗陵沈」招牌便是。」

天二評:可歎武書看了,大笑道:「杜先生,你看南京城裡偏有許多奇事!這些地方都是開私門的女人住。

這女人眼見的也是私門了,卻掛起一個招牌來,豈不可笑!」天二評:必要疑到此杜少卿道:「這樣的事,我們管他怎的?黃評:且撇開去,文章一定之法且到船上去煨茶吃。」

便同下了船,不吃酒了,煨起上好的茶來,二人吃著閒談。

過了一回,回頭看見一輪明月升上來,照得滿船雪亮。

船就一直蕩上去,到了月牙池,見許多遊船在那裡放花炮。

內有一隻大船,掛著四盞明角燈,鋪著涼簟子,在 船上中間擺了一席。

上面坐著兩個客;下面主位上坐著一位,頭戴方巾,身穿白紗直裰,腳下涼鞋,黃瘦面龐,清清疏疏三綹白鬚;橫頭坐著一個少年,白淨面一皮, 微微幾根鬍子,眼張失落在船上兩邊看女人。

黃評:寫看女人,非閒筆,為後文跟著沈瓊枝走伏筆這 小船走近大船跟前,杜少卿同武書認得那兩個客,一個是盧信侯,一個是莊紹光,卻認不得那兩個人。

莊紹光看見二人,立起身來道:「少卿兄,你請過來坐!」杜 少卿同武書上了大船。

主人和二位見禮,便問:「尊姓?」

莊紹光道:「此位是天長杜少卿兄。

此位是武正字兄。」

那主人道:「天長杜先生,當初有一位做贛州太 守的,可是貴本家?」

杜少卿驚道:「這便是先君。」

那主人道:「我四十年前與尊大人終日相聚。

敘祖親,尊翁還是我的表兄。」

杜少卿道:「莫不是莊濯江表叔 麼?」

黃評:又如此出莊濯江那主人道:「豈敢!我便是。」

杜少卿道:「小侄當年年幼,不曾會過,今幸會見表叔。

失敬了!」從新同莊濯江敘了禮。

武書問莊紹光道:「這位老先生可是老先生貴族?」

莊征君笑道:「這還是舍侄,卻是先君受業的弟子。

天二評:杜少卿武書與莊濯江父子相見,寫得參差錯落我也和他相別了四十年。

近日才從淮揚來。」

武書又問:「此位?」

莊濯江道:「這便是小兒。」

也過來見了禮,齊坐下。

莊濯江叫從新拿上新鮮酒來,奉與諸位吃。

莊濯江就問:「少卿兄幾時來的?寓在那裡?」

莊紹光道:「他已經在南京住了八九年了。

尊居現在這河房裡。」

莊濯江 驚道:「尊府大家,園亭花木甲於江北,為甚麼肯搬在這裡?」

莊紹光便把少卿豪舉,而今黃金已隨手而盡,略說了幾句。

莊濯江不勝歎息,說道:「還記得十七八 年前,我在湖廣,烏衣韋四先生寄了一封書子與我,說他酒量越發大了,二十年來,竟不得一回慟醉,只有在天長賜書樓吃了一壇九年的陳酒,醉了一一夜,心裡快暢 的緊,所以三千里外寄信告訴我。

齊評:真是可以千里寄書拍手稱快之事。

天二評:趣極,韋老真可人。

黃評:老輩風一流我 彼時不知府上是那一位做主人,今日說起來,想必是少卿兄無疑了。」

武書道,「除了他,誰人肯做這一個雅東?」

杜少卿道:「韋老伯也是表叔相好的?」

莊濯江 道:「這是我髫年的相與了。

尊大人少時,無人不敬仰是當代第一位賢公子。

我至今想起,形容笑貌還如在目前。」

盧信侯又同武書談到泰伯祠大祭的事。

莊濯江拍 膝嗟歎道:「這樣盛典,可惜來遲了,不得躬逢其盛。

我將來也要怎的尋一件大事,屈諸位先生大家會一會,我就有趣了。」

天二評:是儒林外史面目

當下四五人談心話舊,一直飲到半夜。

在杜少卿河房前,見那河裡燈火闌珊,笙歌漸歇,耳邊忽聽得玉簫一聲。

黃評:雅韻,非世俗小說可比眾 人道:「我們各自分手罷。」

武書也上了岸去。

莊濯江雖年老,事莊紹光極是有禮。

當下杜少卿在河房前過,上去回家。

莊濯江在船上一路送莊紹光到北門橋,還自 己同上岸,家人打燈籠,同盧信侯送到莊紹光家,方才回去。

莊紹光留盧信侯住了一一夜,次日依據日同往湖園去了。

莊濯江次日寫了「莊潔率子非熊」的帖子,黃評:借帖子出名字來拜杜少卿。

杜少卿到蓮花橋來回拜,留著談了一日。

杜少卿又在後湖會著莊紹光。

莊紹光道:「我這舍侄,亦非等閒之人。

天二評:此人疑即程魚門他四十年前在泗州同人合本開典當。

那合本的人窮了,他就把他自己經營的兩萬金和典當拱手讓了那人。

自己一肩行李,跨一個疲驢,出了泗州城。

這十數年來,往來楚越,轉徙經營,又自致數萬金,齊評:此等行為似學虯髯客而意思又不同才置了產業,南京來住。

平日極是好友敦倫,替他尊人治喪,不曾要同胞兄弟出過一個錢,俱是他一人獨任。

多少老朋友死了無所歸的,他就殯葬他。

又極遵先君當年的教訓,最是敬重文人,流連古跡。

現今拿著三四千銀子在雞鳴山修曹武惠王廟。

黃評:此段為少卿而發,少卿非不能也,特不識人耳。

銀子必如此用方不為浪費。

少卿聞之,雖歡喜,然得毋悔否?等他修成了,少卿也約衡山兄來替他做一個大祭。」

齊評:與泰伯祠互相掩映。

天二評:此舉竟虛杜少卿聽了,心裡歡喜。

說罷,辭別去了。

轉眼長夏已過又是新秋,清風戒寒,那秦淮河另是一番景致。

滿城的人都叫了船,請了大和尚在船上懸掛佛像,鋪設經壇,從西水關起一路施食到進香河。

十里之 內,降真香燒的有如煙霧溟蒙,那鼓鈸梵唄之一聲不絕於耳。

到晚,做的極精緻的蓮花燈,點起來浮在水面上。

又有極大的法船,照依佛家中元地獄赦罪之說,超度這 些孤魂升天。

把一個南京秦淮河變做西域天竺國。

到七月二十九日,清涼山地藏勝會,人都說地藏菩薩一年到頭都把眼閉著,只有這一一夜才睜開眼,若見滿城都擺的 香花燈燭,他就只當是一年到頭都是如此,齊評:如此說來菩薩亦受騙局,可發大笑就歡喜這些人好善,就肯保佑人。

天二評:t地藏菩薩吃人哄到如今,人亦被地藏菩薩哄到如今。

黃評:寫得土俗可笑,正是太平景象所以這一一夜南京人各家門戶都搭起兩張桌子來,兩枝通宵風燭,一座香鬥,從大中橋到清涼山,一條街有七八里路,點得像一條銀龍,一一夜的亮,香煙不絕,大風也吹不熄。

傾城士女都出來燒香看會。

沈瓊枝住在王府塘房子裡,黃評:一筆便到沈瓊枝也同房主人娘子去燒香回來。

天二評:此女亦未能免俗沈瓊枝自從來到南京,掛了招牌,也有來求詩的,也有來買斗方的,也有來托刺繡的。

那些好事的惡少,都一傳兩、兩傳三的來物色*,非止一日。

這一日燒香回來,人見他是下路打扮,跟了他後面走的就有百十人。

莊非熊卻也順路跟在後面,看見他走到王府塘那邊去了。

黃評:前寫看女人正為此處用,卻是借非熊轉到杜少卿,非閒文也莊非熊心裡有些疑惑,次日來到杜少卿家,說:「這沈瓊枝在王府塘,有惡少們去說混話,他就要怒罵起來。

此人來路甚奇,少卿兄何不去看看?」

杜少卿道:「我也聽見這話。

此時多失意之人,安知其不因避難而來此地?我正要去問他。」

齊評:茫茫大千,正是不可概論。

天二評:襟懷自是不同當 下便留莊非熊在河房看新月。

又請了兩個客來,一個是遲衡山,一個是武書。

莊非熊見了,說些閒話,又講起王府塘沈瓊枝賣詩文的事。

杜少卿道:「無論他是怎 樣,果真能做詩文,這也就難得了。」

遲衡山道:「南京城裡是何等地方?四方的名士還數不清,還那個去求婦女們的詩文?這個明明借此勾一引人。

黃評:是衡山語他能做不能做,不必管他!」天二評:衡山迂士,故其言如此武書道:「這個卻奇。

一個少年婦女,獨自在外,又無同伴,靠賣詩文過日子,恐怕世上斷無此理,只恐其中有甚麼情由。

他既然會做詩,我們便邀了他來做做看。」

黃評:是武書語。

天二評:武書好奇,又一見解說著,吃了晚飯,那新月已從河底下斜掛一鉤,漸漸的照過橋來。

黃評:只兩語便將清景分明畫出杜少卿道:「正字兄,方纔所說,今日已遲了。

明日在舍間早飯後同去走走。」

武書應諾,同遲衡山、莊非熊都別去了。

次日,武正字來到杜少卿家。

天二評:遲衡山不來者迂也,莊飛熊不來者避杜、武也早 飯後,同到王府塘來。

只見前面一間低矮房屋,門首圍著一二十人在那裡吵鬧。

杜少卿同武書上前一看,裡邊便是一個十八九歲婦人,梳著下路綹鬏,穿著一件寶藍 紗大領披風,在裡面支支喳喳的嚷。

杜少卿同武書聽了一聽,才曉得是人來買繡香囊,地方上幾個喇子想來拿訛頭,卻無實跡,倒被他罵了一場。

兩人聽得明白,方 才進去。

那些人看見兩位進去,也就漸漸散了。

沈瓊枝看見兩人氣概不同,連忙接著,拜了萬福。

坐定,彼此談了幾句閒話。

武書道:「這杜少卿先生是此間詩壇祭 酒。

昨日因有人說起佳作可觀,所以來請教。」

沈瓊枝道:「我在南京半年多,凡到我這裡來的,不是把我當作倚門之娼,就是疑我為江湖之盜。

黃評:下一句或者有之。

天二評:自取之兩樣人皆不足與言。

齊評:正所謂可與人言無二三今見二位先生,既無狎一玩我的意思,又無疑猜我的心腸。

我平日聽見家父說:「南京名士甚多,只有杜少卿先生是個豪傑。」

黃評:妙在也知杜少卿,卻又借寫少卿無人不知這 句話不錯了。

但不知先生是客居在此,還是和夫人也同在南京?」

杜少卿道:「拙荊也同寄居在河房內。」

沈瓊枝道:「既加此,我就到府拜謁夫人,好將心事細 說。」

杜少卿應諾,同武書先別了出來。

武書對杜少卿說道:「我看這個女人實有些奇。

若說他是個邪貨,他卻不帶婬*氣;若是說他是人家遣出來的婢妾,他卻又不 帶賤氣。

看他雖是個女流,倒有許多豪俠的光景。

他那般輕倩的裝飾,雖則覺得柔媚,只一雙手指,卻像講究勾、搬、沖的。

天二評:卻看得細。

不留指爪耳。

黃評:看得不差,所以敢獨身在外論 此時的風氣,也未必有車中女子同那紅線一流人。

卻怕是負氣鬥狠,逃了出來的。

等他來時,盤問盤問他,看我的眼力如何。」

說著,已回到杜少卿家門首,看見姚 奶奶背著花籠兒來賣花。

杜少卿道:「姚奶奶,你來的正好。

我家今日有個希奇的客到,你就在這裡看看。」

讓武正字到河房裡坐著,同姚奶奶進去,和娘子說了。

少刻,沈瓊枝坐了轎子,到門首下了進來。

杜少卿迎進內室,娘子接著,見過禮,坐下奉茶。

沈瓊枝上首,杜娘子主位,姚奶奶在下面陪著,杜少卿坐在窗隔前。

彼 此敘了寒暄,杜娘子問道:「沈姑娘,看你如此青年,獨自一個在客邊,可有個同伴的?家裡可還有尊人在堂?可曾許字過人家?」

沈瓊枝道:「家父歷年在外坐 館,先母已經去世。

我自小學了些手工針黹,因來到這南京大邦去處,借此餬口。

適承杜先生相顧,相約到府,又承夫人一見如故,算是天涯知己了。」

姚奶奶道: 「沈姑娘出奇的針黹。

昨日我在對門葛來官家,天二評:草蛇灰線。

黃評:伏葛來官看見他相公娘買了一幅繡的「觀音送子」,說是買的姑娘的,真個畫兒也沒有那畫的好!」沈瓊枝道:「胡亂做做罷了,見笑的緊。」

須臾,姚奶奶走出房門外去。

沈瓊枝在杜娘子面前雙膝跪下。

娘子大驚,扶了起來。

沈瓊枝便把鹽商騙他做妾,他拐了東西逃走的話說了一遍,天二評:拐字不切當,當易「卷」字「而今只怕他不能忘情,還要追蹤而來。

夫人可能救我?」

杜少卿道:「鹽商富貴奢華,多少士大夫見了就銷一魂奪魄。

你一個弱女子,視如土芥,這就可敬的極了!齊評:罵得刻酷。

黃評:罵殺,卻借此為沈瓊枝占身份但他必要追蹤,你這禍事不遠。

卻也無甚大害。」

正說著,小廝進來請少卿:「武爺有話要說。」

杜少卿走到河房裡,只見兩個人垂著手,站在隔子門口,像是兩個差人。

天二評:又是權勿用故事少 卿嚇了一跳,問道:「你們是那裡來的?怎麼直到這裡邊來?」

武書接應道:「是我叫進來的。

奇怪,如今縣裡據著江都縣緝捕的文書在這裡拿人,說他是宋鹽商家 逃出來的一個妾。

我的眼色*如何?」

少卿道:「此刻卻在我家。

我家與他拿了去,就像是我家指使的,傳到揚州去,又像我家藏留他。

他逃走不逃走都不要緊,這個 倒有些不妥帖。」

武正字道:「小弟先叫差人進來,正為此事。

此刻少卿兄莫若先賞差人些微銀子,叫他仍舊到王府塘去。

等他自己回去,再做道理拿他。」

少卿依 著武書,賞了差人四錢銀子,差人不敢違拗,去了。

少卿復身進去,將這一番話向沈瓊枝說了。

娘子同姚奶奶倒吃了一驚。

沈瓊枝起身道:「這個不妨,差人在那裡?我便同他一路去。」

黃評:似俠而非俠也少卿道:「差人我已叫他去了。

你且用了便飯,武先生還有一首詩奉贈,等他寫完。」

黃評:贈詩非俗套,正為寫瓊枝得以開脫也當下叫娘子和姚奶奶陪著吃了飯,自己走到河房裡檢了自己刻的一本詩集,等著武正字寫完了詩,又稱了四兩銀子,封做程儀,叫小廝交與娘子,送與沈瓊枝收了。

沈瓊枝告辭出門,上了轎,一直回到手帕巷。

那兩個差人已在門口,攔住說道:「還是原轎子抬了走,還是下來同我們走?進去是不必的了!」沈瓊枝道:「你們是 都堂衙門的,是巡按衙門的?我又不犯法,又不打欽案的官司,那裡有個攔門不許進去的理!你們這般大驚小怪,只好嚇那鄉里人!」齊評:衙門人狐假虎威往往如此說著下了轎,慢慢的走了進去。

黃評:視同兒戲兩個差人倒有些讓他。

沈瓊枝把詩同銀子收在一個首飾匣裡,出來叫:「轎夫,你抬我到縣裡去。」

轎夫正要添錢,差人忙說道:「千差萬差,來人不差。

我們清早起,就在杜相公家伺候了半日,留你臉面,等你轎子回來。

你就是女人,難道是茶也不吃的?」

沈瓊枝見差人想錢,也只不理,黃評:妙在「不理」添了二十四個轎錢,一直就抬到縣裡來。

差人沒奈何,走到宅門上回稟道:「拿的那個沈氏到了。」

知縣聽說,便叫帶到三堂回話。

帶了進來,知縣看他容貌不差,問道:「既是女流,為甚麼不守閨範,私 自逃出?竊了宋家的銀兩,潛蹤在本縣地方做甚麼?」

沈瓊枝道:「宋為富強佔良人為妾,我父親和他涉了訟。

他買囑知縣,將我父親斷輸了。

這是我不共戴天之 仇!況且我雖然不才,也頗知文墨,怎麼肯把一個張耳之妻去事外黃傭奴?天二評:張耳何在?故此逃了出來。

這是真的。」

黃評:侃侃而談,直認不辭知縣道:「你這些事,自有江都縣問你,我也不管。

你既會文墨,可能當面做詩一首?」

沈瓊枝道:「請隨意命一個題,原可以求教的。」

知縣指著堂下的槐樹,說道:「就以此為題。」

沈瓊枝不慌不忙,吟出一首七言八句來,黃評:尋常小說必將詩寫出,無關正文而且小家氣又 快又好。

知縣看了賞鑒,隨叫兩差到他下處取了行李來,當堂查點。

翻到他頭面盒子裡,一包碎散銀子,一個封袋上寫著「程儀」、一本書、一個詩卷。

知縣看了, 知道他也和本地名士倡和。

簽了一張批,一角關文,吩咐原差道:「你們押沈瓊枝到江都縣,一路須要小心,不許多事,領了回批來繳。」

那知縣與江都縣同年相 好,就密密的寫了一封書子,裝入關文內,托他開釋此女,斷還伊父,另行擇婿。

此是後事不題。

黃評:此是結文,不善讀者必以為未了

當下沈瓊枝同兩個差人出了縣門,雇轎子抬到漢西門外,上了儀征的船。

差人的行李放在船頭上,鎖伏板下安歇。

沈瓊枝搭在中艙,正坐下,涼逢小船上又蕩了兩個 堂客來搭船,一同進到官艙。

沈瓊枝看那兩個婦人時,一個二十六七的光景,一個十七八歲,喬素打扮,做張做致的。

黃評:由此遞到二湯跟著一個漢子,酒糟的一副面孔,一頂一破氈帽坎齊眉一毛一,黃評:寫龜形即是龜形挑過一擔行李來,也送到中艙裡。

兩婦人同沈瓊枝一塊坐下,天二評:瓊枝幾與此輩為類問道:「姑娘是到那裡去的?」

沈瓊枝道:「我是揚州,和二位想也同路。」

中年的婦人道:「我們不到揚州,儀征就上岸了。」

過了一會,船家來稱船錢。

兩個差人啐了一口,拿出批來道:「你看!這是甚麼東西?我們辦公事的人,不問你要貼錢就夠了,還來問我們要錢!」船家不敢言語, 向別人稱完了,開船到了燕子磯。

一一夜西南風,清早到了黃泥灘。

差人問沈瓊枝要錢,沈瓊枝道:「我昨日聽得明白,你們辦公事不用船錢的。」

差人道:「沈姑 娘,你也太拿老了!叫我們管山吃山,管水吃水,都像你這一一毛一不拔,我們喝西北風?」

沈瓊枝聽了說道:「我便不給你錢,你敢怎麼樣!」黃評:差人,虎也,一女子竟能制之走出船艙,跳上岸去,兩隻小腳就是飛的一般,竟要自己走了去。

兩個差人慌忙搬了行李,趕著扯他,被他一個四門斗裡,打了一個仰八叉。

天二評:略露端倪,以見武書眼法。

乃知瓊枝之所以如此者,恃其技也。

然而謬矣。

黃評:應前武書所言,大快大快,非此不敢隻身在外扒起來,同那個差人吵成一片。

吵的船家同那戴破氈帽的漢子做好做歹,雇了一乘轎子。

兩個差人跟著去了。

那漢子帶著兩個婦人,過了頭道閘,一直到豐家巷來,黃評:此後遞到二湯覿面迎著王義安,天二評:王義安尚在矣!黃評:尚戴方巾否耶叫 道:「細姑娘同順姑娘來了,李老四也親自送了來。

南京水西門近來生意如何?」

李老四道:「近來被淮清橋那些開三嘴行的擠壞了,所以來投奔老爹。」

王義安 道:「這樣甚好。

我這裡正少兩個姑娘。」

當下帶著兩個婊一子,回到家裡。

一進門來,上面三間草房,都用蘆席隔著,後面就是廚房。

天二評:活地獄廚房裡一個人在那裡洗手,看見這兩個婊一子進來,歡喜的要不的。

只因這一番,有分教:煙花窟裡,惟憑行勢誇官;筆墨叢中,偏去眠花醉柳,畢竟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臥評】

名士風一流忽帶出一分脂粉氣,然絕不向綺羅叢中細寫其柔筋脆骨也。

想英姿颯爽自是作者本來面目,故化作女兒身為大千說法耶!黃評:此評似是而非,前文謂之「豪傑」亦是此意,實未解作者用意。

天二評:浮談

【齊評】

莊濯江一生事業,從莊紹光口中述出,又另是一種機杼。

文家所謂烘雲襯月之法也。

曹武惠王廟與泰伯祠,一虛一實,互相掩映,深得古人用筆之妙。

沈瓊枝一段,大為巾幗中人吐氣。

世之陷入圈套埋沒終身者,比比皆是。

而此寫得生龍活虎,不可捉摸。

其杜少卿數語,真說得高踞百尺樓上,令一種趨走富貴熱鬧之徒,汗顏無地矣!

分類:譴責小說

共2頁 上壹頁 1 2 下壹頁
儒林外史
第001回 說楔子敷陳大義 借名流隱括第二回 王孝廉村學識同科 周蒙師暮年登第三回 周學道校士拔真才 胡屠戶行兇鬧第四回 薦亡齋和尚契官司 打秋風鄉紳遭第005回 王秀才議立偏房 嚴監生疾終正寢第六回 鄉紳發病鬧船家 寡婦含冤控大伯第七回 范學道視學報師恩 王員外立朝敦第008回 王觀察窮途逢世好 婁公子故里遇貧交第九回 婁公子捐金贖朋友 劉守備冒姓打第十回 魯翰林憐才擇婿 蓬公孫富室招親第十一回 魯小姐制義難新郎 楊司訓相府第十二回 名士大宴鶯脰腹溯 俠客虛設人第十三回 蘧駪夫求賢問業 馬純上仗義疏第十四回 蘧公孫書坊送良友 馬秀才山洞第十五回 葬神仙馬秀才送喪 思父母匡童第十六回 大柳莊孝子事親 樂清縣賢宰愛第十七回 匡秀才重遊舊地 趙醫生高踞詩第十八回 約詩會名士攜匡二 訪朋友書店第十九回 匡超人幸得良朋 潘自業橫遭禍第二十回 匡超人高興長安道 牛布衣客死第二十一回 冒姓字小子求名 念親戚老夫第二十二回 認祖孫玉圃聯宗 愛交遊雪齋第二十三回 發陰私詩人被打 歎老景寡婦第二十四回 牛浦郎牽連多訟事 鮑文卿整第二十五回 鮑文卿南京遇舊 倪廷璽安慶第二十六回 向觀察陞官哭友 鮑廷璽喪父第二十七回 王太太夫妻反目 倪廷珠兄弟第二十八回 季葦蕭揚州入贅 蕭金鉉白下第二十九回 諸葛佑僧寮遇友 杜慎卿江郡第三十回 愛少棵友神樂觀 逞風流高會第三十一回 天長縣同訪豪傑 賜書樓大醉第三十二回 杜少卿平居豪舉 婁煥文臨去第三十三回 杜少卿夫婦遊山 遲衡山朋友第三十四回 議禮樂名流訪友 備弓旌天子第三十五回 聖天子求賢問道 莊征君辭爵第三十六回 常熟縣真儒降生 泰伯祠名賢第三十七回 祭先聖南京修禮 送孝子西蜀第三十八回 郭孝子深山遇虎 甘露僧狹路第三十九回 蕭雲仙救難明月嶺 平少保奏第四十回 蕭雲仙廣武山賞雪 沈瓊枝利涉第四十一回 莊濯江話舊秦淮河 沈瓊枝押第四十二回 公子雞院說科場 家人苗疆報第四十三回 野羊塘將軍大戰 歌舞地酋長第四十四回 湯總鎮成功歸故鄉 余明經把第四十五回 敦友誼代兄受過 講堪輿回家第四十六回 三山門賢人餞別 五河縣勢利第四十七回 虞秀才重修元武閣 方鹽商大第四十八回 徽州府烈婦殉夫 泰伯祠遺賢第四十九回 翰林高談龍虎榜 中書冒占鳳第五十回 假官員當街出醜 真義氣代友求第五十一回 少婦騙人折風月 壯士高興試第五十二回 比武藝公子傷身 毀廳堂英雄第五十三回 國公府雪夜留賓 來賓樓燈花第五十四回 病佳人青樓算命 呆名士妓館第五十五回 添四客述往思來 彈一曲高山第五十六回 神宗帝下詔旌賢 劉尚書奉旨第045回 滿月麟兒扶正室 春風燕子賀華堂儒林人物誌:杜少卿讀後感才女會武術,誰也擋不住讀後感范進的大蝦元子和馬二先生的酥餅讀後感家醜---范進中舉讀後感
 
漢語學習
漢語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