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林外史》第四十八回 徽州府烈婦殉夫 泰伯祠遺賢:話說余大先生在虞府坐館,早去晚歸,習以為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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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林外史》第四十八回 徽州府烈婦殉夫 泰伯祠遺賢

儒林外史

第四十八回 徽州府烈婦殉夫 泰伯祠遺賢

黃評:觀後文,此女商量盡節,並不得謂之烈,題曰「烈婦」者,人既烈之,亦烈之而已。

話說余大先生在虞府坐館,早去晚歸,習以為常。

那日早上起來,洗了臉,吃了茶,要進館去。

才走出大門,只見三騎馬進來,下了馬向余大先生道喜。

大先生問:「是何喜事?」

報錄人拿出條子來看,知道是選了徽州府學訓導。

黃評:從余大先生遞到王蘊余大先生歡喜,待了報錄人酒飯,打發了錢去。

隨即虞華軒來賀喜,天二評:華軒與余大先生主賓契合,此別宜當略敘離情,何以竟無一語?此作者疏忽處親友們都來賀。

余大先生出去拜客,忙了幾天,料理到安慶領憑,領憑回來,帶家小到任。

大先生邀二先生一同到任所去,二先生道:「哥寒氈一席,初到任的時候,只怕日用還不足。

我在家裡罷。」

大先生道:「我們老弟兄相聚得一日是一日。

從前我兩個人各處坐館,動不動兩年不得見面。

而今老了,只要弟兄兩個多聚幾時,黃評:何得不謂之友愛那有飯吃沒飯吃,也且再商量。

齊評:便是虞博士口氣。

天二評:動人兄弟之情料想做官自然好似坐館。

二弟,你同我去。」

二先生應了,一同收拾行李,來徽州到任。

大先生本來極有文名,徽州人都知道。

如今來做官,徽州人聽見,個個歡喜。

到任之後,會見大先生胸懷坦白,言語爽一利,這些秀才們,本不來會的,也要來會會。

人人自以為得明師。

黃評:是徽州,他處人不然,老師到任並無人知又會著二先生談談,談的都是些有學問的話,眾人越發欽敬。

每日也有幾個秀才來往。

那日,余大先生正坐在廳上,只見外面走進一個秀才來,黃評:秀才是已走進來,是教官衙門頭戴方巾,身穿舊寶藍直裰,面一皮深黑,花白鬍鬚,約有六十多歲光景。

那秀才自己手裡拿著帖子,遞與余大先生。

余大先生看帖子上寫著「門生王蘊」。

黃評:又是一樣出姓字那秀才遞上帖子,拜了下去。

余大先生回禮,說道:「年兄莫不是尊字玉輝的麼?」

王玉輝道:「門生正是。」

余大先生道:「玉兄,二十年聞聲相思,而今才得一見。

齊評:難得難得我和你只論好弟兄,不必拘這些俗套。」

遂請到書房裡去坐,叫人請二老爺出來。

二先生出來,同王玉輝會著,彼此又道了一番相慕之意,三人坐下。

王玉輝道:「門生在學裡也做了三十年的秀才,是個迂拙的人。

往年就是本學老師,門生也不過是公堂一見而已。

而今因大老師和世叔來,是兩位大名下,所以要時常來聆老師和世叔的教訓。

要求老師不認做大概學裡門生,竟要把我做個受業弟子才好。」

天二評:真誠余大先生道:「老哥,你我老友,何出此言!」

二先生道:「一向知道吾兄清貧,如今在家可做館?長年何以為生?」

王玉輝道:「不瞞世叔說,我生平立的有個志向:要纂三部書嘉惠來學。」

黃評:自誇「嘉惠來學」即謬余大先生道:「是那三部?」

王玉輝道:「一部《禮書》,一部《字書》,一部《鄉約書》。」

齊評:此三部書真是布帛菽粟日用必不可少之物二先生道:「《禮書》是怎麼樣?」

王玉輝道:「禮書是將《三禮》分起類來,如事親之禮、敬長之禮等類。

將經文大書,下面采諸經、子、史的話印證,教子弟們自幼習學。」

齊評:此亦紫陽小學之類。

黃評:迂而無當,是徽州人著述大先生道:「這一部書,該頒於學宮,通行天下。

請問《字書》是怎麼樣?」

王玉輝道:「《字書》是七年識字法。

其書已成,就送來與老師細閱。」

二先生道:「字學不講久矣!有此一書,為功不淺。

請問《鄉約書》怎樣?」

王玉輝道:「《鄉約書》不過是添些儀制,勸醒愚民的意思。

天二評:當雲勸誘愚民門生因這三部書,終日手不停披,所以沒的工夫做館。」

黃評:更迂大先生道:「幾位公郎?」

王玉輝道:「只得一個小兒,倒有四個小女。

大小女守節在家裡;黃評:先逗一句「大小女守節在家」那幾個小女,都出閣不上一年多。」

天二評:伏筆說著,余大先生留他吃了飯,將門生帖子退了不受,說道:「我們老弟兄要時常屈你來談談,料不嫌我苜蓿風味怠慢你。」

弟兄兩個一同送出大門來。

王先生慢慢回家。

他家離城有十五里。

王玉輝回到家裡,向老妻和兒子說余老師這些相愛之意。

次日,余大先生坐轎子下鄉,親自來拜。

留著在草堂上坐了一會,去了。

又次日,二先生自己走來,領著一個門鬥,挑著一石米走進來,會著王玉輝,作揖坐下。

二先生道:「這是家兄的祿米一石。」

又手裡拿出一封銀子來道:「這是家兄的俸銀一兩,送與長兄先生,權為數日薪水之資。」

王玉輝接了這銀子,口裡說道:「我小侄沒有孝敬老師和世叔,怎反受起老師的惠來?」

余二先生笑道:「這個何足為奇!只是貴處這學署清苦,兼之家兄初到。

虞博士在南京幾十兩的拿著送與名士用,家兄也想學他。」

齊評:處處提著虞博士,是文章顧母處。

黃評:寫余大先生原是可敬王玉輝道:「這是長者賜,不敢辭,只得拜受了。」

備飯留二先生坐,拿出這三樣書的稿子來,遞與二先生看。

二先生細細看了,不勝歎息。

坐到下午時分,只見一個人走進來說道:「王老爹,我家相公病的狠。

相公娘叫我來請老爹到那裡去看看。

請老爹就要去。」

王玉輝向二先生道:「這是第三個小女家的人。

因女婿有病,約我去看。」

二先生道:「如此,我別過罷。

尊作的稿子,帶去與家兄看,看畢再送過來。」

說罷起身。

那門斗也吃了飯,挑著一擔空籮,將書稿子丟在籮裡挑著,跟進城去了。

黃評:隨手寫來總入細

王先生走了二十里,到了女婿家。

看見女婿果然病重,醫生在那裡看,用著藥總不見效。

一連過了幾天,女婿竟不在了。

王玉輝慟哭了一場。

見女兒哭的天愁地慘,候著丈夫入過殮,出來拜公婆,和父親道:「父親在上,我一個大姐姐死了丈夫,在家累著父親養活。

而今我又死了丈夫,難道又要父親養活不成?黃評:既有翁姑,何以該父親養活?父親是寒士,也養活不來這許多女兒。」

王玉輝道:「你如今要怎樣?」

天二評:此暗承節孝祠來。

黃評:問他便有意要他尋死。

可是大謬三姑娘道:「我而今辭別公婆、父親,也便尋一條死路,跟著丈夫一處去了!」公婆兩個聽見這句話,驚得淚如雨下,說道:「我兒,你氣瘋了!自古螻蟻尚且貪生,你怎麼講出這樣話來?你生是我家人,死是我家鬼。

我做公婆的怎的不養活你,要你父親養活?快不要如此!」黃評:公婆如此說,便不當死三姑娘道:「爹媽也老了,我做媳婦的不能孝順爹媽,黃評:一死更不孝不順反累爹媽,我心裡不安。

只是由著我到這條路上去罷。

黃評:豈有烈婦而商量殉節者乎?即將「烈」字看錯只是我死還有幾天工夫,要求父親到家替母親說了,請母親到這裡來,我當面別一別。

這是要緊的。」

天二評:從容就義王玉輝道:「親家,我仔細想來,我這小女要殉節的真切,倒也由著他行罷。

自古「心去意難留」。」

因向女兒道:「我兒,你既如此,這是青史上留名的事,我難道反攔阻你?你竟是這樣做罷。

齊評:的是老學究口氣。

天二評:奇極。

黃評:一「做」字大謬,烈婦豈「做」出來耶?我今日就回家去,叫你母親來和你作別。」

親家再三不肯。

王玉輝執意,一徑來到家裡,把這話向老孺人說了。

老孺人道:「你怎的越老越呆了!黃評:豈止於「呆」,真是忍人一個女兒要死,你該勸他,怎麼倒叫他死?這是甚麼話說!」王玉輝道:「這樣事,你們是不曉得的。」

黃評:「這樣事」要有心「做」出,可知你也不曉得老孺人聽見,痛哭流涕,連忙叫了轎子,去勸女兒,到親家家去了。

王玉輝在家,依舊看書寫字,候女兒的信息。

黃評:等信,真是惟恐不死,忍哉老孺人勸女兒,那裡勸的轉。

一般每日梳洗,陪著母親坐,只是茶飯全然不吃。

母親和婆婆著實勸著,千方百計,總不肯吃。

餓到六天上,不能起床。

母親看著,傷心慘目,痛入心脾,也就病倒了,天二評:為之女者心安乎?黃評:可是不孝抬了回來在家睡著。

又過了三日,二更天氣,幾把火把,幾個人來打門,報道:「三姑娘餓了八日,在今日午時去世了!」老孺人聽見,哭死了過去,灌醒回來,大哭不止。

王玉輝走到床面前說道:「你這老人家,真正是個呆子!齊評:應前句,可謂妙筆三女兒他而今已是成了仙了,你哭他怎的?天二評:成仙非儒者之言,權辭以慰婦人耳他這死的好,只怕我將來不能像他這一個好題目死哩!」黃評:尋著題目做文章,文便不好因仰天大笑道:「死的好!死的好!」黃評:當死而死才是好。

天二評:此矯一揉一造作大笑著走出房門去了。

次日,余大先生知道,大驚,不勝慘然。

即備了香楮三牲,到靈前去拜奠。

拜奠過,回衙門,立刻傳書辦備文書請旌烈婦。

二先生幫著趕造文書,連夜詳了出去。

二先生又備了禮來祭奠。

三學的人聽見老師如此隆重,黃評:原該隆重,惜乎是「做」出來的也就紛紛來祭奠的,不計其數。

過了兩個月,上司批准下來,制主入祠,門首建坊。

到了入祠那日,余大先生邀請知縣,擺齊了執事,送烈女入祠。

闔縣紳衿都穿著公服,步行了送。

黃評:寫得一樣,特與大鬧節孝祠對看,然不可為訓,故雖殉夫,只可入《儒林外史》當日入祠安了位,知縣祭,本學祭,余大先生祭,闔縣鄉紳祭,通學朋友祭,兩家親戚祭,兩家本族祭,祭了一天,在明倫堂擺席。

通學人要請了王先生來上坐,說他生這樣好女兒,為倫紀生色*。

王玉輝到了此時,轉覺心傷,辭了不肯來。

齊評:入情入理。

天二評:斷無來理眾人在明倫堂吃了酒,散了。

次日,王玉輝到學署來謝余大先生。

余大先生、二先生都會著,留著吃飯。

王玉輝說起:「在家日日看見老妻悲慟,心下不忍,黃評:也曉得不忍意思要到外面去作游幾時。

天二評:矯情者決烈於一時,豈能持久又想,要作游除非到南京去。

黃評:又借此再寫南京,以便作結。

蓋此書以南京為主那裡有極大的書坊,還可以逗著他們刻這三部書。」

余大先生道:「老哥要往南京,可惜虞博士去了。

若是虞博士在南京,見了此書讚揚一番,就有書坊搶的刻去了。」

齊評:明季名士聲氣真是如此二先生道:「先生要往南京,哥如今寫一封書子去,與少卿表弟和紹光先生。

這人言語是值錢的。」

大先生欣然寫了幾封字,莊征君、杜少卿、遲衡山、武正字都有。

王玉輝老人家不能走旱路,上船從嚴州、西湖這一路走。

一路看著水色*山光,悲悼女兒,淒淒惶惶。

黃評:山光水色*可以已悲悼矣,全然不知山水為何物,迂腐俗儒,可見亦不喜「雜覽」者。

天二評:可見仰天大笑卻是強制一路來到蘇州,正要換船,心裡想起:「我有一個老朋友住在鄧尉山裡,他最愛我的書。

我何不去看看他?」

便把行李搬到山塘一個飯店裡住下,搭船往鄧尉山。

那還是上晝時分,這船到晚才開。

王玉輝問飯店的人道:「這裡有甚麼好頑的所在?」

飯店裡人道:「這一上去,只得六七里路,便是虎丘,怎麼不好頑!」王玉輝鎖了房門,自己走出去。

初時街道還窄,走到三二里路,漸漸闊了。

路旁一個茶館,王玉輝走進去坐下,吃了一碗茶。

看見那些遊船,有極大的,裡邊雕樑畫柱,焚著香,擺著酒席,一路游到虎丘去。

遊船過了多少。

又有幾隻堂客船,不掛簾子,都穿著極鮮艷的衣服,在船裡坐著吃酒。

天二評:是徽州人初到蘇州情景王玉輝心裡說道:「這蘇州風俗不好。

一個婦人家不出閨門,豈有個叫了船在這河內遊蕩之理!」齊評:此等光景入此老目中,真是少所見多所怪了。

天二評:金陵、杭州、蘇州皆號名勝,而蘇為最俗,故點綴甚略。

與馬二先生游西湖似同而異。

黃評:其迂呆又與馬二先生游西湖不同。

蓋徽州人至蘇州,便無一事看得上眼又看了一會,見船上一個少年穿白的婦人,他又想起女兒,心裡哽咽,那熱淚直滾出來。

天二評:追魂攝魄之筆。

又用宦成誤認雙紅筆法,卻不嫌其復王玉輝忍著淚,出茶館門,一直並虎丘那條路上去。

只見一路賣的腐-乳-、蓆子、耍貸,還有那四時的花卉,極其熱鬧;也有賣酒飯的,也有賣點心的。

王玉輝老人家足力不濟,慢慢的走了許多時,才到虎丘寺門口。

循著階級上去,轉灣便是千人石,那裡也擺著有茶桌子。

王玉輝坐著吃了一碗茶,四面看看,其實華麗。

黃評:書中南京、杭州、揚州俱寫過,此處略將蘇州點染點染那天色*-陰--陰-的像個要下雨的一般,王玉輝不能久坐,便起身來,走出寺門。

走到半路,王玉輝餓了,坐在點心店裡。

那豬肉包子六個錢一個,王玉輝吃了,交錢出店門。

慢慢走回飯店,天已昏黑,船上人催著上船。

王玉輝將行李拿到船上。

幸虧雨不曾下的大,那船連夜的走。

一直來到鄧尉山,找著那朋友家裡,只見一帶矮矮的房子,門前垂柳掩映,兩扇門關著,門上貼了白。

王玉輝就嚇了一跳,忙去敲門,只見那朋友的兒子,掛著一身的孝出來開門。

見了王玉輝,說道:「老伯如何今日才來?我父親那日不想你?直到臨回首的時候,還念著老伯不曾得見一面,又恨不曾得見老伯的全書。」

齊評:遠方好友,真有此情。

天二評:其交誼可想王玉輝聽了,知道這個老朋友已死,那眼睛裡熱淚紛紛滾了出來,說道:「你父親幾時去世的?」

那孝子道:「還不曾盡七。」

天二評:此友既信服王玉輝,又何以信從佛教度七之說王玉輝道:「靈柩還在家哩?」

那孝子道:「還在家裡。」

王玉輝道:「你引我到靈柩前去。」

那孝子道:「老伯,且請洗了臉,吃了茶,再請老伯進來。」

當下就請王玉輝坐在堂屋裡,拿水來洗了臉。

王玉輝不肯等吃了茶,叫那孝子領到靈柩前。

孝子引進中堂,只見中間奉著靈柩,面前香爐、燭台、遺像、魂幡。

王玉輝慟哭了一場,倒身拜了四拜。

那孝子謝了。

王玉輝吃了茶,又將自己盤費,買了一副香紙牲禮,把自己的書一同擺在靈樞前祭奠,又慟哭了一場。

住了一一夜,次日要行。

那孝子留他不住。

又在老朋友靈柩前辭行,又大哭了一場,含淚上船。

天二評:王玉輝非無性*情,只是呆耳。

然天下不呆者其性*情必薄。

究竟老友何姓何名,至今杳然。

黃評:此則徽州人誠實處,不在迂呆之列那孝子直送到船上,方才回去。

王玉輝到了蘇州,又換了船,一路來到南京水西門上岸,進城尋了個下處,在牛公庵住下。

次日,拿著書子,去尋了一日回來。

那知因虞博士選在浙江做官,杜少卿尋他去了,莊征君到故鄉去修祖墳,遲衡山、武正字都到遠處做官去了,黃評:此處始了虞、莊、杜三人。

遲、武二人後文始了一個也遇不著。

王玉輝也不懊悔,聽其自然,每日在牛公庵看書。

過了一個多月,盤費用盡了,上街來閒走走,才走到巷口,遇著一個人作揖,叫一聲:「老伯怎的在這裡?」

王玉輝看那人,原來是同鄉人,姓鄧名義,字質夫。

這鄧質夫的父親,是王玉輝同案進學,鄧質夫進學又是王玉輝做保結,故此稱是老伯。

王玉輝道:「老侄,幾年不見,一向在那裡?」

鄧質夫道:「老伯寓在那裡?」

王玉輝道:「我就在前面這牛公庵裡,不遠。」

鄧質夫道:「且同到老伯下處去。」

到了下處,鄧質夫拜見了,說道:「小侄自別老伯,在揚州這四五年。

近日是東家托我來賣上江食鹽,寓在朝天宮。

一向記念老伯,近況好麼?為甚麼也到南京來?」

王玉輝請他坐下,說道:「賢侄,當初令堂老夫人守節,鄰家失火,令堂對天祝告,反風滅火,天下皆聞。

天二評:若也殉節死了,何人對天祝告?守節難於殉夫,此作者弦外之音。

黃評:方母一之節不可得知,王女之烈又系做出,寫鄧母反風滅火,方是真正節婦,閱者須知那知我第三個小女,也有這一番節烈。」

因悉把女兒殉女婿的事說了一遍。

「我因老妻在家哭泣,心裡不忍。

府學余老師寫了幾封書子與我,來會這裡幾位朋友,不想一個也會不著。」

鄧質夫道:「是那幾位?」

王玉輝一一說了。

鄧質夫歎道:「小侄也恨的來遲了!當年南京有虞博士在這裡,名壇鼎盛,那泰伯祠大祭的事,天下皆聞。

自從虞博士去了,這些賢人君子風一流雲散。

齊評:所謂俯仰之間已成陳跡,人生世上真如白駒過隙耳,可勝嘆哉!小侄去年來,曾會著杜少卿先生,又因少卿先生在元武湖拜過莊征君,而今都不在家了。

老伯這寓處不便,且搬到朝天宮小侄那裡寓些時。」

王玉輝應了,別過和尚,付了房錢,叫人挑行李,同鄧質夫到朝天官寓處住下。

鄧質夫晚間備了酒餚,請王玉輝吃著,又說起泰伯祠的話來。

王玉輝道:「泰伯祠在那裡?我明日要去看看。」

那質夫道:「我明日同老伯去。」

次日,兩人出南門。

鄧質夫帶了幾分銀子把與看門的。

開了門,進到正殿,兩人瞻拜了。

走進後一層樓底下,遲衡山貼的祭祀儀注單和派的執事單還在壁上。

兩人將袖子拂去塵灰看了。

又走到樓上,見八張大櫃,關鎖著樂器、祭器,王玉輝也要看。

看祠的人回:「鑰匙在遲府上。」

只得罷了。

下來兩廊走走,兩邊書房都看了。

一直走到省牲所,依舊出了大門,別過看祠的。

兩人又到報恩寺頑頑,在琉璃塔下吃了一壺茶。

出來寺門口酒樓上吃飯。

王玉輝向鄧質夫說:「久在客邊煩了,要回家去,只是沒有盤纏。」

鄧質夫道:「老伯怎的這樣說!我這裡料理盤纏,送老伯回家去。」

便備了餞行的酒,拿出十幾兩銀子來,又雇了轎夫,送王先生回徽州去。

又說道:「老伯,你雖去了,把這余先生的書交與小侄。

等各位先生回來,小侄送與他們,也見得老伯來走了一回。」

黃評:有此一事,便可遞到鳳鳴岐,了王蘊王玉輝道:「這最好。」

便把書子交與鄧質夫,起身回去了。

王玉輝去了好些時,鄧質夫打聽得武正字已到家,把書子自己送去。

正值武正字出門拜客,不曾會著,丟一了書子去了,向他家人說:「這書是我朝天宮姓鄧的送來的。

其中緣由,還要當面會再說。」

武正字回來看了書,正要到朝天宮去回拜,恰好高翰林家著人來請。

只因這一番,有分教:賓朋高宴,又來奇異之人;患難相扶,更出武勇之輩。

畢竟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臥評】

王玉輝真古之所謂書獃子也,其呆處正是人所不能及處。

觀此人,知其臨大節而不可奪。

人之能於五倫中慷慨決斷,做出一番事業者,必非天下之乖人也。

黃評:此評大謬。

評此書者妙處固多,而錯處亦不少,總由未會作者本意,且看書亦粗心之甚。

可刪

老孺人以王玉輝為呆,王玉輝亦以老孺人為呆,前後兩個「呆」字,照應成趣。

寫烈婦入祠一段,特特與五河縣對照。

看泰伯祠一段,淒清婉轉,無限憑弔,無限悲感。

非此篇之結束,乃全部大書之結束,筆力文情兼擅其美。

【黃評】

天下事有意「做」出,便非至情至性*。

王玉輝有心博節義之名而令女兒去「做」,此豈於至情至性*耶?其女在家想習聞其迂執之論,故商量殉節。

而玉輝謂之「好題目」,若深以為幸者,豈非以人命為兒戲而遂流於忍乎!夫節烈,美名也,然必迫於事勢無可如何,不得已而出此。

其女有翁有姑,再三勸阻,忍而為此,是亦謬種而已,此作者之所許也。

分類:譴責小說

共2頁 上壹頁 1 2 下壹頁
儒林外史
第001回 說楔子敷陳大義 借名流隱括第二回 王孝廉村學識同科 周蒙師暮年登第三回 周學道校士拔真才 胡屠戶行兇鬧第四回 薦亡齋和尚契官司 打秋風鄉紳遭第005回 王秀才議立偏房 嚴監生疾終正寢第六回 鄉紳發病鬧船家 寡婦含冤控大伯第七回 范學道視學報師恩 王員外立朝敦第008回 王觀察窮途逢世好 婁公子故里遇貧交第九回 婁公子捐金贖朋友 劉守備冒姓打第十回 魯翰林憐才擇婿 蓬公孫富室招親第十一回 魯小姐制義難新郎 楊司訓相府第十二回 名士大宴鶯脰腹溯 俠客虛設人第十三回 蘧駪夫求賢問業 馬純上仗義疏第十四回 蘧公孫書坊送良友 馬秀才山洞第十五回 葬神仙馬秀才送喪 思父母匡童第十六回 大柳莊孝子事親 樂清縣賢宰愛第十七回 匡秀才重遊舊地 趙醫生高踞詩第十八回 約詩會名士攜匡二 訪朋友書店第十九回 匡超人幸得良朋 潘自業橫遭禍第二十回 匡超人高興長安道 牛布衣客死第二十一回 冒姓字小子求名 念親戚老夫第二十二回 認祖孫玉圃聯宗 愛交遊雪齋第二十三回 發陰私詩人被打 歎老景寡婦第二十四回 牛浦郎牽連多訟事 鮑文卿整第二十五回 鮑文卿南京遇舊 倪廷璽安慶第二十六回 向觀察陞官哭友 鮑廷璽喪父第二十七回 王太太夫妻反目 倪廷珠兄弟第二十八回 季葦蕭揚州入贅 蕭金鉉白下第二十九回 諸葛佑僧寮遇友 杜慎卿江郡第三十回 愛少棵友神樂觀 逞風流高會第三十一回 天長縣同訪豪傑 賜書樓大醉第三十二回 杜少卿平居豪舉 婁煥文臨去第三十三回 杜少卿夫婦遊山 遲衡山朋友第三十四回 議禮樂名流訪友 備弓旌天子第三十五回 聖天子求賢問道 莊征君辭爵第三十六回 常熟縣真儒降生 泰伯祠名賢第三十七回 祭先聖南京修禮 送孝子西蜀第三十八回 郭孝子深山遇虎 甘露僧狹路第三十九回 蕭雲仙救難明月嶺 平少保奏第四十回 蕭雲仙廣武山賞雪 沈瓊枝利涉第四十一回 莊濯江話舊秦淮河 沈瓊枝押第四十二回 公子雞院說科場 家人苗疆報第四十三回 野羊塘將軍大戰 歌舞地酋長第四十四回 湯總鎮成功歸故鄉 余明經把第四十五回 敦友誼代兄受過 講堪輿回家第四十六回 三山門賢人餞別 五河縣勢利第四十七回 虞秀才重修元武閣 方鹽商大第四十八回 徽州府烈婦殉夫 泰伯祠遺賢第四十九回 翰林高談龍虎榜 中書冒占鳳第五十回 假官員當街出醜 真義氣代友求第五十一回 少婦騙人折風月 壯士高興試第五十二回 比武藝公子傷身 毀廳堂英雄第五十三回 國公府雪夜留賓 來賓樓燈花第五十四回 病佳人青樓算命 呆名士妓館第五十五回 添四客述往思來 彈一曲高山第五十六回 神宗帝下詔旌賢 劉尚書奉旨第045回 滿月麟兒扶正室 春風燕子賀華堂儒林人物誌:杜少卿讀後感才女會武術,誰也擋不住讀後感范進的大蝦元子和馬二先生的酥餅讀後感家醜---范進中舉讀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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