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林外史》第四十五回 敦友誼代兄受過 講堪輿回家:我聽見大哥住在少卿表弟家,最好放心住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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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林外史》第四十五回 敦友誼代兄受過 講堪輿回家

儒林外史

第四十五回 敦友誼代兄受過 講堪輿回家

話說余大先生把這家書拿來遞與杜少卿看,上面寫著大概的意思說:「時下有一件事,在這裡辦著,大哥千萬不可來家。

我聽見大哥住在少卿表弟家,最好放心住著。

等我把這件事料理清楚了來接大哥,那時大哥再回來。」

余大先生道:「這畢竟是件甚麼事?」

天二評:前回既云「面如土色*」,則已知東窗事發,此假作不知耳杜少卿道:「二表兄既不肯說,表兄此時也沒處去問,且在我這裡住著,自然知道。」

余大先生寫了一封回書說:「到底是件甚麼事?兄弟可作速細細寫來與我,我不著急就是了。

若不肯給我知道,我倒反焦心。」

天二評:沒頭沒腦敘來,又一筆法。

此時余大先生尚未知而讀者已猜著幾分。

黃評:你若知道,豈止「焦心」

那人拿著回書回五河,送書子與二爺。

二爺正在那裡和縣裡差人說話,齊評:轉入,輕便之極接了回書,打發鄉里人去了。

向那差人道:「他那裡來文,說是要提要犯余持。

我並不曾到過無為州,我為甚麼去?」

差人道:「你到過不曾到過,那個看見?我們辦公事,只曉得照票子尋人。

我們衙門裡拿到了強盜、賊,穿著檀木靴還不肯招哩!天二評:是差人聲口那 個肯說真話?」

余二先生沒法,只得同差人到縣裡。

在堂上見了知縣,跪著稟道:「生員在家,並不曾到過無為州,太父師這所准的事,生員真個一毫不解。」

知縣 道:「你曾到過不曾到過,本縣也不得知。

現今無為州有關提在此,你說不曾到過,你且拿去自己看。」

隨在公案上,將一張朱印墨標的關文叫值堂吏遞下來看。

余 持接過一看,只見上寫的是:「無為州承審被參知州贓案裡,有貢生余持過贓一款,是五河縣人。」

余持看了道:「生員的話太父師可以明白了。

這關文上要的是貢 生余持,生員離出貢還少十多年哩。」

說罷遞上關文來,回身便要走了去,黃評:二先生比大先生利害多了,前固云「弟兄品行文章從古沒有」也知縣道:「餘生員,不必大忙。

你才所說,卻也明白。」

隨又叫禮房問:「縣裡可另有個余持貢生?」

禮房值日書辦稟道:「他余家就有貢生,卻沒有個余持。」

余持又稟道:「可見這關文是個捕風捉影的了。」

天二評:原是捕風捉影的來頭。

黃評:正是「風影」起身又要走了去,知縣道:「餘生員,你且下去,把這些情由,具一張清白呈子來。

我這裡替你回復去。」

余持應了下來。

出衙門同差人坐在一個茶館裡吃了一壺茶,起身又要走。

差人扯住道:「余二相,你往那裡走?大清早上,水米不沾牙,從你家走到這裡,就是辦皇 差也不能這般寡刺!難道此時又同了你去不成?」

余二先生道:「你家老爺叫我出去寫呈子。」

差人道:「你才在堂上說你是生員,做生員的,一年幫人寫到頭,黃評:視為固然倒是自己的要去尋別人?齊評:調侃不少對門這茶館後頭,就是你們生員們寫狀子的行家,黃評:且有行家你要寫就進去寫。」

余二先生沒法,只得同差人走到茶館後面去。

差人望著裡邊一人道:「這余二相要寫個訴呈,你替他寫寫。

他自己做稿子,你替他謄真,用個戳子。

他不給你錢,少不得也是我當災!昨日那件事,關在飯店裡,我去一頭來。」

余二先生和代書拱一拱手。

只見桌旁板凳上坐著一人,頭戴破頭巾,身穿破直裰,腳底下一雙打板唱曲子的鞋,黃評:絕倒認得是縣裡吃葷飯的朋友唐三痰。

唐三痰看見余二先生進來,道:「余二哥,你來了,請坐!」余二先生坐下道:「唐三哥,你來這裡的早。」

唐三痰道:「也不算早了。

我絕早同方六房裡六老爺吃了面,送六老爺出了城去,才在這裡來。

黃評:非方不口。

齊評:隨口帶出方老六,何其敏速也。

天二評:惡爛你這個事我知道。」

因扯在旁邊去,悄悄說道:「二先生,你這件事雖非欽件,將來少不得打到欽件裡去。

你令兄現在南京,誰人不知道?自古「地頭文書鐵箍一捅一」,總以當事為主。

當事是彭府上說了就點到奉行的。

你而今作速和彭三老爺去商議。

黃評:又非彭不口。

齊評:如此轉入彭老三,可謂片帆飛渡他家一門都是龍睜虎眼的腳色*,只有三老還是個盛德人。

你如今著了急去求他,他也還未必計較你平日不曾在他分上周旋處。

他是大福大量的人,你可以放心去,不然我就同你去。

齊評:深深款款,真覺關切萬分論起理來,這幾位鄉先生,你們平日原該聯絡,黃評:大似關切這 都是你令兄太自傲處,及到弄出事來,卻又沒有個靠傍。」

余二先生道:「極蒙關切。

但方纔縣尊已面許我回文,我且遞上呈子去,等他替一我回了文去,再為斟 酌。」

唐三痰道:「也罷,我看著你寫呈子。」

當下寫了呈子,拿進縣裡去。

知縣叫書辦據他呈子備文書回無為州。

書辦來要了許多紙筆錢去,是不消說。

過了半個月,文書回頭來,上寫的清白。

寫著:「要犯余持,系五河貢生,身中,面白,微鬚,年約五十多歲。

的於四月初八日在無為州城隍廟寓所會風影會話,私 和人命。

隨於十一日進州衙關說。

續於十六日州審錄供之後,風影備有酒席,送至城隍廟。

風影共出贓銀四百兩,三人均分,余持得贓一百三十三兩有零。

黃評:此葬費也,與馬二先生九十兩來頭相同,然馬二先生較勝,以非贓私也二 十八日在州衙辭行,由南京回五河本籍。

贓證確據,何得諱稱並無其人?事關憲件,人命重情,煩貴縣查照來文事理,星即差押該犯赴州,以憑審結。

速望!望 速!」知縣接了關文,又傳余二先生來問。

余二先生道:「這更有的分辨了。

生員再細細具呈上來,只求太父師做主。」

說罷下來,到家做呈子。

他妻舅趙麟書說道:「姐夫,這事不是這樣說了。

分明是大爺做的事。

他左一回右一回雪片的文書來,姐夫為甚麼自己纏在身上?不如老老實實具個呈子,說大爺現 在南京,叫他行文到南京去關,姐夫落得乾淨無事。

我這裡「娃子不哭奶不脹」,為甚麼把別人家的棺材拉在自己門口哭?」

黃評:卻不是「別人家棺材」,寫惡俗之惡如是余二先生道:「老舅,我弟兄們的事我自有主意,你不要替一我焦心。」

趙麟書道:「不是我也不說。

你家大爺平日性*情不好,得罪的人多。

就如仁昌典方三房裡、仁大典方六房裡,黃評:又是方、彭都是我們五門四關廂裡錚錚響的鄉紳,縣裡王公同他們是一個人,你大爺偏要拿話得罪他。

黃評:不特自已奉承,還不許人不奉承就是這兩天,方二爺同彭鄉紳家五房裡做了親家。

五爺是新科進士,我聽見說就是王公做媒,擇的日子是出月初三日拜允。

黃評:偏偏打聽明白他們席間一定講到這事,彭老五也不要明說出你令兄不好處,只消微露其意,王公就明白了。

齊評:想得曲折深細之至那時王公作惡起來,反說姐夫你藏匿著哥,就耽不住了!還是依著我的話。」

余二先生道:「我且再遞一張呈子。

若那裡催的緊,再說出來也不遲。」

趙麟書道:「再不,你去托托彭老五罷。」

黃評:自己要敦戚誼,卻不許人敦友誼,不過要他奉承方、彭,並非真正關切余二先生笑道:「也且慢些。」

趙麟書見說他不信,就回去了。

天二評:虧的余二先生有主意,不然竟被他窘倒了

余二先生又具了呈子到縣裡。

縣裡據他的呈子回文道:「案據貴州移關:「要犯余持,系五河貢生,身中,面白,微鬚,年約五十多歲。

的於四月初八日在無為州城 隍廟寓所會風影會話,私和人命。

隨於十一日進州衙關說。

續於十六日州審錄供之後,風影備有酒席送至城隍廟。

風影共出贓銀四百兩,三人均分,余持得贓一百三 十三兩有零。

二十八日在州衙辭行,由南京回五河本籍。

贓證確據,何得諱稱並無其人?事關憲件,人命重情……」等因到縣。

准此,本縣隨即拘傳本生到案。

據 供:生員余持,身中,面麻,微鬚,年四十四歲,系廩膳生員,未曾出貢。

本年四月初八日,學憲按臨鳳陽,初九日行香,初十日懸牌,十一日科試八學生員。

該生 余持進院赴考,十五日複試案發取錄。

黃評:雖虧來文「持」字訛錯,亦虧彼時恰值考試,有案可稽余持次日進院複試,考居一等第二名。

至二十四日送學憲起馬,回籍肄業。

安能一身在鳳陽科試,又一身在無為州詐贓?本縣取具口供,隨取本學冊結對驗,該生委繫在鳳陽科試,未曾到無為詐贓,不便解送。

恐系外鄉光棍頂名冒姓,理合據實回明,另緝審結云云。」

天二評:此案蓋不過人命牽連,富翁懼累賄釋,並非親手行兇,故未免虎頭蛇尾這文書回了去,那裡再不來提了。

余二先生一塊石頭落了地,寫信約哥回來。

大先生回來,細細問了這些事,說:「全費了兄弟的心!」黃評:何以對令弟便問:「衙門使費一總用了多少銀子?」

二先生道:「這個話哥還問他怎的?哥帶來的銀子,料理下葬為是。」

天二評:傷哉,貧也。

黃評:余大先生銀子葬父母,馬二先生銀子贈朋友,一孝一義。

然來頭皆不正,細核之,一私和人命,一不過書獃,又大不同

又過了幾日,弟兄二人商議,要去拜風水張雲峰。

恰好一個本家來請吃酒,兩人拜了張雲峰,便到那裡赴席去。

那裡請的沒有外人,就是請的他兩個嫡堂兄弟,一個 叫余敷,一個叫余殷。

兩人見大哥、二哥來,慌忙作揖,彼此坐下,問了些外路的事。

余敷道:「今日王父母在彭老二家吃酒。」

齊評:非此不能開談。

黃評:開口就提彭老二,真個非彭不口主人坐在底下道:「還不曾來哩。

-陰-陽生才拿過帖子去。」

余殷道:「彭老四點了主考了。

黃評:無事不打聽,若關係甚切者聽見前日辭朝的時候,他一句話回的不好,朝廷把他身一子拍了一下。」

天二評:奇余大先生笑道:「他也沒有甚麼話說的不好。

就是說的不好,皇上離著他也遠,怎能自己拍他一下?」

余殷紅著臉道:「然而不然。

黃評:四字大通他而今官大了,是翰林院大學士,又帶著左春坊,黃評:官銜新每日就要站在朝廷大堂上暖閣子裡議事。

黃評:朝廷有大堂暖閣他回的話不好,朝廷怎的不拍他?齊評:說得不亢不卑。

天二評:奇,奇聞,得未曾有。

黃評:是是,該拍該拍難道怕得罪他麼?」

主人坐在底下道:「大哥前日在南京來,聽見說應天府尹進京了?」

余大先生還不曾答應,余敷道:「這個事也是彭老四奏的。

黃評:總要拉上彭老四,好似朝廷並無第二個官,只有一個彭老四朝廷那一天問:「應天府可該換人?」

彭老四要薦他的同年湯奏,就說「該換」。

他又不肯得罪府尹,唧唧的寫個書子帶來,叫府尹自己請陛見,所以進京去了。」

余二先生道:「大僚更換的事,翰林院衙門是不管的。

這話恐未必確。」

天二評:此等還要與他辨駁,二先生過於厚道余殷道:「這是王父母前日在仁大典吃酒,席上親口說的,怎的不確?」

齊評:確而又確,但不知王父母吃酒說話是那個講與你聽得的?未知確否?說罷,擺上酒來。

九個盤子:一盤青菜花炒肉、一盤煎鯽魚、一盤片粉拌雞、一盤攤蛋、一盤蔥炒蝦、一盤瓜子、一盤人參果、一盤石榴米、一盤豆腐乾。

燙上滾一熱的封缸酒來。

黃評:家鄉風味,令我鄉思不可遏矣

吃了一會,主人走進去拿出一個紅布口袋,盛著幾塊土,紅頭繩子拴著,向余敷、余殷道:「今日請兩位賢弟來,就是要看看這山上土色*,不知可用得?」

余二先生 道:「山上是幾時破土的?」

主人道:「是前日。」

余敷正要打開拿出土來看,余殷奪過來道:「等我看。」

劈手就奪過來,拿出一塊土來,放在面前,把頭歪在右 邊看了一會,把頭歪在左邊又看了一會,黃評:畫也畫不出,是知畫筆不如文筆之妙拿手指頭掐下一塊土來,送在嘴裡,歪著嘴亂嚼。

嚼了半天,把一大塊土就遞與余敷說道:「四哥,你看這土好不好?」

黃評:又要奪去,又說不出好歹,只好遞與四哥,四哥亦說不出,只好做鬼臉余敷把土接在手裡,拿著在燈底下,翻過來把正面看了一會,翻過來又把反面看了一會,也掐了一塊土送在嘴裡,閉著嘴,閉著眼,慢慢的嚼。

嚼了半日睜開眼,又把那土拿在鼻子跟前盡著聞。

天二評:寫兩余惡狀各極其致,令人一讀一嘔。

黃評:繪影繪聲手段又聞了半天說道:「這土果然不好。」

主人慌了道:「這地可葬得?」

余殷道:「這地葬不得,葬了你家就要窮了。」

黃評:得著四哥口聲,才敢說要窮。

究竟土是何味,為何要窮?惜主人不追問也

余大先生道:「我不在家這十幾年,不想二位賢弟就這般精於地理。」

余敷道:「不瞞大哥說,經過我愚弟兄兩個看的地,一毫也沒得辨駁的!」余大先生道:「方 才這土是那山上的?」

余二先生指著主人道:「便是賢弟家四叔的墳,商議要遷葬。」

余大先生屈指道:「四叔葬過已經二十多年,家裡也還平安,可以不必遷 罷。」

余殷道:「大哥,這是那裡來的話!他那墳裡一汪的水,一包的螞蟻,黃評:預備劊子手做兒子的人,把個父親放在水窩裡、螞蟻窩裡,不遷起來,還成個人?」

天二評:必須用杜少卿法處之

余大先生道:「如今尋的新地在那裡?」

余殷道:「昨日這地不是我們尋的。

齊評:原來為此我 們替尋的一塊地,在三尖峰。

我把這形勢說給大哥看。」

因把這桌子的盤子撤去兩個,拿指頭蘸著封缸酒,在桌上畫個圈子,指著道:「大哥你看,這是三尖峰。

那 邊來路遠哩!從浦口山上發脈,一個墩,一個炮;一個墩,一個炮;一個墩,一個炮。

彎彎曲曲,骨裡骨碌,一路接著滾了來。

黃評:「墩」「炮」竟有聲,又能滾滾到縣裡周家岡,龍身跌落過峽,又是一個墩,一個炮,骨骨碌碌幾十個炮趕了來,結成一個穴情。

這穴情叫做「荷花出一水」。」

正說著,小廝捧上五碗麵。

主人請諸位用了醋,把這青菜炒肉夾了許多堆在麵碗頭上,眾人舉起箸來吃。

余殷吃的差不多,揀了兩根麵條,在桌上彎彎曲曲做了一個來龍,睜著眼道:「我這地要出個狀元。

黃評:恭喜恭喜,合族感激葬下去中了一甲第二也算不得,就把我的兩隻眼睛剜掉了!」黃評:依少卿所言,似不止剜眼睛主人道:「那地葬下去自然要發?」

余敷道:「怎的不發?就要發!並不等三年五年!」齊評:三年五年足下眼睛恐已等不及矣余殷道:「偎著就要發!你葬下去才知道好哩!」黃評:速速預備劊子手余大先生道:「前日我在南京聽見幾位朋友說,葬地只要父母安,那子孫發達的話也是渺茫。」

天二評:何不把杜少卿法說出來余敷道:「然而不然。

黃評:又一個「然而不然」。

齊評:連用「然而不然」句,可謂如聞其聲父母果然安,子孫怎的不發?」

余殷道:「然而不然。

黃評:此「然而不然」更出情理之外彭府上那一座墳,一個龍爪子恰好落在他太爺左膀子上,所以前日彭老四就有這一拍。

黃評:滴滴歸源,仍是叫非彭不口。

其所言可能不噴飯?難道不是一個龍爪子?大哥,你若不信,明日我同你到他墳上去看,你才知道。」

又吃了幾杯,一齊起身道了擾。

小廝打著燈籠送進余家巷去,各自歸家歇息。

次日大先生同二先生商議道:「昨日那兩個兄弟說的話,怎樣一個道理?」

黃評:妙在余大先生信之二 先生道:「他們也只說的好聽,究竟是無師之學。

我們還是請張雲峰商議為是。」

大先生道:「這最有理。」

次日,弟兄兩個備了飯,請張雲峰來。

張雲峰道:「我 往常時諸事沾二位先生的光,二位先生因太老爺的大事托了我,怎不盡心?」

大先生道:「我弟兄是寒士,蒙雲峰先生厚愛,凡事不恭,但望恕罪。」

二先生道: 「我們只要把父母大事做了歸著,而今拜託雲翁,並不必講發富發貴,只要地下干暖,無風無蟻,我們愚弟兄就感激不盡了。」

張雲峰一一領命。

過了幾日,尋了一 塊地,就在祖墳旁邊。

余大先生、余二先生同張雲峰到山裡去,親自復了這地,托祖墳上山主用二十兩銀子買了,托張雲峰擇日子。

日子還不曾擇來,那日閒著無事,大先生買了二斤酒,辦了六七個盤子,打算老弟兄兩個自己談談。

到了下晚時候,大街上虞四公子寫個說帖來,寫道:「今晚薄治 園蔬,請二位表兄到荒齋一敘,勿卻是荷。

虞梁頓首。」

余大先生看了,向那小廝道:「我知道了。

拜上你家老爺,我們就來。」

打發出門。

隨即一個蘇州人,在這 裡開糟坊的,打發人來請他弟兄兩個到糟坊裡去洗澡。

大先生向二先生道:「這凌朋友家請我們,又想是有酒吃。

我們而今擾了凌風家,再到虞表弟家去。」

天二評:既約定虞家又欲兼兩家,得無貪食

弟兄兩個相攜著來到凌家,一進了門,聽得裡面一片聲吵嚷。

卻是凌家因在客邊,雇了兩個鄉里大腳婆娘,主子都同他偷上了。

五河的風俗是個個人都要同雇的大腳 婆娘睡覺的。

不怕正經敞廳裡擺著酒,大家說起這件事,都要笑的眼睛沒縫,欣欣得意,不以為羞恥的。

黃評:好風俗凌家這兩個婆娘,彼此疑惑。

你疑惑我多得了主子的錢,我疑惑你多得了主子的錢,爭風吃醋打吵起來。

又大家搬楦頭,說偷著店裡的店官,店官也跟在裡頭打吵。

把廚房裡的碗兒、盞兒、碟兒打的粉碎,又伸開了大腳,把洗澡的盆、桶都翻了。

黃評:笑死人了余家兩位先生酒也吃不成,澡也洗不成,倒反扯勸了半日。

辭了主人出來。

主人不好意思,千告罪,萬告罪,說改日再請。

兩位先生走出凌家門,便到虞家。

虞家酒席已散,大門關了。

余大先生笑道:「二弟,我們仍舊回家吃自己的酒。」

天二評:吃自己的酒是最穩的,那知也不二先生笑著,同哥到了家裡,叫拿出酒來吃。

不想那二斤酒和六個盤子已是娘娘們吃了,只剩了個空壺、空盤子在那裡。

天二評:兩余先生儉樸,想女眷亦久枯腸,現成酒菜不作客套也大先生道:「今日有三處酒吃,一處也吃不成。

齊評:越是拿穩的事越發不穩可見一飲一啄,莫非前定。」

弟兄兩個笑著吃了些小菜晚飯,吃了幾杯茶,彼此進房歇息。

睡到四更時分,門外一片聲大喊,兩弟兄一齊驚覺。

看見窗外通紅,知道是對門失火。

慌忙披了衣裳出來,叫齊了鄰居,把父母靈柩搬到街上。

那火燒了兩間房子, 到天亮就救息了。

靈柩在街上,五河風俗,說靈柩抬出門再要抬進來,就要窮人家。

所以眾親友來看,都說乘此抬到山裡,擇個日子葬罷。

大先生向二先生道:「我 兩人葬父母,自然該正正經經的告了廟,備祭辭靈,遍請親友會葬,豈可如此草率!依我的意思,仍舊將靈柩請進中堂,擇日出殯。」

二先生道:「這何消說,如果 要窮死,儘是我弟兄兩個當災。」

黃評:此卻難得,卻非乖子做得來的當下眾人勸著總不聽,喚齊了人,將靈柩請進中堂。

候張雲峰擇了日子,出殯歸葬,甚是盡禮。

那日,闔縣送殯有許多的人,天長杜家也來了幾個人。

自此,傳遍了五門四關廂一個大新聞,說:「余家兄弟兩個越發呆串了皮了,做出這樣倒運的事!」只因這一 番,有分教:風塵惡俗之中,亦藏俊彥;數米量柴之外,別有經綸。

畢竟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臥評】

俗語云:「吃了自己的清水白米飯,去管別人家的閒事。

」如唐三痰輩,日日在縣門口說長論短,究竟與自己穿衣吃飯有何益處?而白首為之而不厭耶!此如溷廁中 蛆蟲,翻上翻下,忙忙急急,若似乎有許多事者,黃評:比擬絕妙然究竟日日如此,何嘗翻出廁坑之外哉。

天二評:妙喻。

痛快,的確

唐三痰路人耳,不足怪也,趙麟書亦系余大先生之親串,何苦如此!寫薄俗澆漓先自親串始,有味乎其言之。

黃評:可見是醒世之書,非罵世也

口口帶定彭鄉紳、方鹽商,是此篇扼要處。

觀余敷、余殷兩弟兄之口談,知其為一字不通之人,堪輿之學不必言矣。

其妙處在於活色*生香,呼之欲出,呆形呆氣,如在目前也。

黃評:此等人最可惡,何得謂之「呆」。

或問何以可惡?答曰:勝似掘墳賊

【天二評】

唐三痰一輩,評者比之糞蛆,似矣;然彼方、彭者,又何嘗非溷廁中物乎!

分類:譴責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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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林外史
第001回 說楔子敷陳大義 借名流隱括第二回 王孝廉村學識同科 周蒙師暮年登第三回 周學道校士拔真才 胡屠戶行兇鬧第四回 薦亡齋和尚契官司 打秋風鄉紳遭第005回 王秀才議立偏房 嚴監生疾終正寢第六回 鄉紳發病鬧船家 寡婦含冤控大伯第七回 范學道視學報師恩 王員外立朝敦第008回 王觀察窮途逢世好 婁公子故里遇貧交第九回 婁公子捐金贖朋友 劉守備冒姓打第十回 魯翰林憐才擇婿 蓬公孫富室招親第十一回 魯小姐制義難新郎 楊司訓相府第十二回 名士大宴鶯脰腹溯 俠客虛設人第十三回 蘧駪夫求賢問業 馬純上仗義疏第十四回 蘧公孫書坊送良友 馬秀才山洞第十五回 葬神仙馬秀才送喪 思父母匡童第十六回 大柳莊孝子事親 樂清縣賢宰愛第十七回 匡秀才重遊舊地 趙醫生高踞詩第十八回 約詩會名士攜匡二 訪朋友書店第十九回 匡超人幸得良朋 潘自業橫遭禍第二十回 匡超人高興長安道 牛布衣客死第二十一回 冒姓字小子求名 念親戚老夫第二十二回 認祖孫玉圃聯宗 愛交遊雪齋第二十三回 發陰私詩人被打 歎老景寡婦第二十四回 牛浦郎牽連多訟事 鮑文卿整第二十五回 鮑文卿南京遇舊 倪廷璽安慶第二十六回 向觀察陞官哭友 鮑廷璽喪父第二十七回 王太太夫妻反目 倪廷珠兄弟第二十八回 季葦蕭揚州入贅 蕭金鉉白下第二十九回 諸葛佑僧寮遇友 杜慎卿江郡第三十回 愛少棵友神樂觀 逞風流高會第三十一回 天長縣同訪豪傑 賜書樓大醉第三十二回 杜少卿平居豪舉 婁煥文臨去第三十三回 杜少卿夫婦遊山 遲衡山朋友第三十四回 議禮樂名流訪友 備弓旌天子第三十五回 聖天子求賢問道 莊征君辭爵第三十六回 常熟縣真儒降生 泰伯祠名賢第三十七回 祭先聖南京修禮 送孝子西蜀第三十八回 郭孝子深山遇虎 甘露僧狹路第三十九回 蕭雲仙救難明月嶺 平少保奏第四十回 蕭雲仙廣武山賞雪 沈瓊枝利涉第四十一回 莊濯江話舊秦淮河 沈瓊枝押第四十二回 公子雞院說科場 家人苗疆報第四十三回 野羊塘將軍大戰 歌舞地酋長第四十四回 湯總鎮成功歸故鄉 余明經把第四十五回 敦友誼代兄受過 講堪輿回家第四十六回 三山門賢人餞別 五河縣勢利第四十七回 虞秀才重修元武閣 方鹽商大第四十八回 徽州府烈婦殉夫 泰伯祠遺賢第四十九回 翰林高談龍虎榜 中書冒占鳳第五十回 假官員當街出醜 真義氣代友求第五十一回 少婦騙人折風月 壯士高興試第五十二回 比武藝公子傷身 毀廳堂英雄第五十三回 國公府雪夜留賓 來賓樓燈花第五十四回 病佳人青樓算命 呆名士妓館第五十五回 添四客述往思來 彈一曲高山第五十六回 神宗帝下詔旌賢 劉尚書奉旨第045回 滿月麟兒扶正室 春風燕子賀華堂儒林人物誌:杜少卿讀後感才女會武術,誰也擋不住讀後感范進的大蝦元子和馬二先生的酥餅讀後感家醜---范進中舉讀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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