蕩寇志
第九十九回 禮拜寺放賑安民 正一村合兵禦寇
卻說宋江在黃河渡口被市人辱罵,呂方、郭盛、時遷、張魁四人皆大怒,一齊上前廝並,吳用忙招手叫住道:「我們渡河回家要緊,休要在這裡生是惹非了。」
眾人只得依了吳用,渡過黃河,由定陶轉回曹州。
林沖等頭領會著,喜出望外道:「兄長們游向何處,弟等在曹南山四路尋覓,杳無蹤跡,真憂得苦也。」
宋江將遇筍冠仙事一一說了,眾人無不驚異。
宋江因此斷了渡黃河取寧陵之念,並曹南山屯兵之議,亦不敢舉行。
不日董平、鮑旭、焦挺領本部人馬都到。
宋江命林衝將兵符交付董平,一面修築北門,收管錢糧,整頓人馬,備御官兵。
林沖領劉唐、杜遷並原來人馬,回濮州去了。
時遷仍歸兗州。
宋江、吳用領呂方、郭盛、戴宗、凌振、戴全、張魁一干人馬,大隊回歸山寨,正出北門,只見一騎報馬飛到,乃是清真山馬元的差人,呈上雞一毛一文書一角。
宋江、吳用一齊大驚,忙拆開看時,知是雲天彪大興馬步全軍,並會合歸化、裡仁、正一三莊回民,攻打清真山,十分危急,速求救援。
宋江大怒道:「關勝、索超兩兄弟被害,俺正要興師報仇,他卻先來撩一撥我們,便活擒這廝們來祭旗。
那班賊回子也要出頭與俺作對,就一併掃除了他。」
便與吳用重進曹城,商議興兵救清真山之事。
吳用道:「清真之役固然矣,但高俅那廝必定就到此間生事,雖董平兄弟對付得他,總費手腳……」說到此際,戴宗立起身道:「何不寫封書去托那蔡京,教他在官家前阻擋師期,小弟星夜前去。」
宋江道:「緩兵之計也可使得。」
便修書一封,交與戴宗,飛速往東京去了。
這裡宋江、吳用、呂方、郭盛、凌振、戴全、張魁七位頭領,仍領本部二千人馬,出北門向東進發。
一面遣凌振回山寨,告知盧俊義,添兵助戰。
盧俊義便點楊志、李逵、徐寧、史進、陳達、龔旺、穆春、薛永、張順、阮小七,帶領水陸兵馬共一萬二千。
正欲啟行,只見郝思文上前道:「此次宋大哥攻伐青州,為弟之故主報仇,小弟亦願同去。」
宣贊臂傷已癒,也踴躍願往。
盧俊義便命二人帶一千人馬,隨同楊志等,沿途迎會宋江。
大眾同由汶河進發,無分晝夜。
一日,到了秦封山下,為時已及三更,順風朗月,揚帆直進。
吳用對宋江道:「前去不遠,已是汶河埠頭,青州地界。
雲天彪那廝致我至此,沿途必然設伏,須逐路探聽。」
說猶未了,忽聽外面墓地一片喧嚷,前後百餘號兵船,號叫之一聲,驚天動地。
宋江急問何事,左右飛報道:「不知怎的,前後軍船無端沉失三四十號,現在逐只還在那裡沉下去,主帥速請上岸,須防坐船有失。」
吳用忙叫道:「張順、阮小七何在?速赴船底查看!」言未了,只見張順、阮小七率領水軍,早由河中跳起,捉得十餘人,在岸上捆縛。
原來張順、阮小七沿路照應,當沉船之際,不待命下,早已一齊趕赴水中查閱。
見有一班人分頭跟著船底,用鐵錐鑿洞,且行且鑿。
當即拿住,送入宋江大船。
吳用當查沉船數目,共沉失兵船十三號,兵丁被沉下水者,均各搶救上岸,幸無死亡。
宋江將這班挖船底的人一一看到,問道:「你們何路賊人?擅敢撓亂大軍。
除你們十二人之外,有無餘一黨一?你等是何名姓?從實說來!若有虛言,光刀立斬。」
內中一人,面如圓鏡,色若黃沙,赤條條雪白身一體,肚大一腿小,厲聲叫道:「我沂州蒙陰人也,為商數十載。
我主人姓召名忻,家財有恆河沙數,廣廈千間,良田萬頃,行商坐賈,生業繁多。
上年差人運貨至濮州現城一帶,路經鄆城北鄉,被你們這班狗強盜搶掠一空。
我主人恨極了你們,不惜盤川,叫我等分頭專尋你梁山的事,不分水岸,遇便下手。
那怕你吃了我下去,還叫你受些古怪。
你問我名姓,我姓申,小名勃兒是也。」
宋江大怒,叫把十二人推出岸旁,一齊斬首。
宋江又道:「不料蒙陰人如此可惡,今救清真山要緊,只好緩圖。」
便傳沂水軍補好沉船,加緊防護,依舊進發。
只見李逵大嚷道:「何不就殺到蒙陰,砍翻了那班鳥男一女,出口鳥氣!」宋江喝道:「你又來胡亂了!軍務大事,不許亂說。」
眾人扯李逵下去。
次日黎明,到了汶河埠頭,大眾上岸。
吳用傳令教探子分頭探看,有無伏兵。
行不數十里,只見清真山有人報來道:「雲天彪無故全軍撤退,並歸化三莊鄉兵,亦盡行退去,不留一人一騎。
現在馬頭領四路探看,並無一個伏兵,不解其故,請令定奪。」
吳用叫苦道:「雲天彪如此牽制,我軍為其所困矣。」
宋江忙問其故,吳用道:「此事顯而易見。
他分明以攻打清真為名,一逼一我不得不來。
我等銳師遠來,利在速戰。
他卻將軍馬退去,使我進無可圖。
我若退歸,他又必攻清真山夾。」
宋江道:「我們偏不退兵,直攻青州何如?」
吳用道:「毒蛇螫手,壯士解腕。
今我拚將清真山送與他,我等全師還歸,安然無事,倒是上策。」
宋江道:「是何言欽!我梁山替天行道,忠義為心,今日豈可見難而逃,有乖大義?」
吳用道:「兄長如不願退,只得進兵。
但此刻萬無直攻青州之理,須防歸化三莊前後夾攻,腹背受敵。
且著人去探看三莊如何情形,再定計策。
這裡兵馬且赴清真山住紮。」
且說那歸化莊與裡仁莊、正一莊毗連,地名通叫做正一村。
一村三莊,都是回部,各有一精一壯鄉勇一萬五千多名。
歸化莊都一團一練便是哈蘭生;裡仁莊都一團一練哈芸生,乃是哈蘭生的同胞兄弟;正一莊都一團一練沙志仁、冕以信。
這三莊卻都歸哈蘭生節制。
那哈蘭生祖上自唐時由西域徙居此地,世代巨富。
蘭生生時,滿房蘭花香,因此取名為蘭生。
幼時便有些膂力。
十二歲時曾到二龍山下真武院內玩耍,不覺在靈宮殿內睡熟,夢見靈宮將一隻玉蟹賜他,卻被同伴小兒搖撼喚醒。
蘭生只吃得玉蟹右螫,所以至今右臂氣力獨大,使一一柄一獨足銅人,重七十五斤,右手運動如飛,左手卻使不得。
邇來梁山侵擾山東,四方無業居民乘勢聚眾,依山傍險,打劫村莊。
這正一村山中,也有一夥強徒出沒,那歸化三莊時被擾害。
幸賴哈蘭生首倡義舉,會合三莊一團一練鄉勇,同心剿賊,斬殺無數,那強盜方始不敢正窺。
說到此際,又須將蘭生一團一練鄉勇之法,實敘一番。
卻因篇幅狹窄,只好將那要緊的事敘說一件。
這件事卻在陳希真東京避難之前。
是年春,青州大饑,道饉相望,菜色流離。
正一村在青州西偏,大小煙戶,雖然繁庶,卻是土瘠民貧,庶而不富,所以這番饑饉,正一村受災最重。
哈蘭生倡首捐賑,散給貧民。
那正一村的人,忽聽得本村四路有哈蘭生的招帖,上寫著:「本村鄉民速赴禮拜寺,註明戶口,本堂定日散給糧米。」
眾人都歡喜道:「我道這哈菩薩必來救我。」
登時禮拜寺前人頭擁擠。
原來哈蘭生世代是天方奉教良民,祖上初來時,即建造禮拜寺,延請掌教住著,幾位老把八越七日赴寺,隨同阿轟唸經禮拜。
固寺內屋宇宏敞,哈蘭生弟兄議在寺內放賑。
那正一莊沙冕二人,聞知哈家放賑,也欣然來助。
這日在禮拜寺注造戶冊,寺門大開,好生熱鬧。
只見寺中大殿七開間,院子甬道甚是闊大,東西間相話不能聽見,左右側廳每旁三間。
鄉民分了左右,東村、南村人向東門註冊,西村、北村人向西間註冊。
只見哈蘭生、芸生、沙志仁、冕以信都在殿上督看。
那大殿中央設立空座,並無神像牌位;樑上懸一匾額,斗大四字,上書「無形妙化」;柱對上抱著十一字楹聯,乃是:「道辟西方,惟一心天真不昧;教垂東國,歷萬年帝澤常霑。」
滿室彩畫莊嚴,丹青飛舞。
後面連進三層,俱是大廈余房,共計四五十間,蘭生備作堆積糧米之處。
是日眾人註冊已畢,因哈、沙、晃四人系本村土著,熟悉本村煙火,所以並無浮報濫報等情弊。
哈蘭生收了戶冊,給了憑支竹籤,便教家中兩個司賬,帶了銀兩,往各路趕緊採買糧食。
這裡請了幾位老成董事,掌管放賑,便將家中已存的米麥雜糧,先行放給。
議定章程,分本村為四路,四日輪給:一日賑東首,一日賑南首,一日賑西首,一日賑北首,週而復始。
一輪給米,一輪給雜糧。
大口每日給一升,小口每日給半升。
每一輪大口給四升,小口給二升。
雜糧亦分別搭勻散給,無非粟麥豆穋之類,總敷四日之糧。
凡到某鄉應輪領賑之日,各老幼大小男一女等人,提筐挈袋而來。
因先時給發竹籌時,籌上註明清晨、上午、下午等字樣,此時憑籌按時給發,所以人數雖多,一無喧鬧。
賑了一月,現存糧食將次就盡,恰好接著那來買的糧食紛紛都到。
足足的賑濟了兩個多月,天氣漸熱,地土亦可栽種,百工技藝皆可各務本業,方才停止賑事。
眾百姓賴此全活,不勝感激。
這一事不覺驚動了山中強徒,聚眾百餘人,直至村口,聲言到哈家借糧,不干眾人之事。
眾人一大怒,一聲招呼,一村壯丁都出,柴木棍棒一齊上,賊人望風逃遁。
蘭生道:「此非長久之計。」
便與芸生及沙冕二人共議,不惜重資,聘得幾位有名的教頭,教他們槍棒武藝,自己也親身指撥。
一面到官,請准用兵刃槍炮旗號等物。
眾人踴躍願從,不一日居然大隊勁旅,入山剿賊,所向披一靡一。
至本年七月中旬,奉本鎮雲總管檄調鄉勇,會同官兵剿滅清真山。
哈蘭生奉檄起兵,眾鄉人齊聲願出。
那知雲天彪並不調動全軍,本鎮人馬只起二千名。
其所以檄調鄉勇者,特以各路兵馬齊到之勢,震懾清真山耳。
那馬元本已吃過雲天彪的利害,今日聞知官兵與鄉勇齊到,分外提心,登山探望,卻望見馬陘鎮與歸化三莊的旗號,漫山遍野,煙灶連綿不絕,望去何止四五萬人。
嚇得馬元與眾強盜,人人膽戰,個個心驚。
其實官兵、鄉勇合計不滿四千,那馬元如何識得底裡。
又見官兵、鄉勇的槍炮,雨點價向關上輪流打來,馬元駭極,只得向梁山急切求救。
天彪見梁山兵馬已被牽到,便對哈蘭生道:「本帥所以不調全軍兵馬者,為養息兒郎們氣力,準備梁山廝殺耳。
今梁山兵馬道路奔馳,兼程飛至,我等且勿與戰,守老其師而後破之。
今日一團一練且請回莊。
本帥料梁山賊人必來先攻正一,本帥回鎮先調官兵來助一團一練。
但有一言,一團一練切記:若梁山全隊來攻,一團一練三莊只宜互相保守,本帥親來策應;若偏師來攻,不妨開門迎戰,不勝則退保村口,勝亦不須窮追。
但斬首數級以激其怒,最為勝算。」
哈蘭生領命,雲天彪領官兵先退。
哈蘭生亦領本部鄉勇退歸歸化莊,便傳總管鈞諭,知會各莊。
三莊各點齊鄉勇,安排鹿角拒馬,灰瓶金汁,矢石槍炮,專等梁山賊兵殺來。
這番情形傳至清真山裡,吳用縐眉道:「真是難事了。」
只見馬元拜求道:「總求軍師妙策,保護敝寨。」
吳用不便說退兵的話,便對宋江道:「雲天彪那廝收兵回鎮,其心叵測。
他的意思是分明教我去攻正一,我去攻正一,是分明中他機會。
他待我鬥得疲乏,卻用生力全軍前來掩殺。
如今務要進兵,卻不得不先攻正一。」
看官,吳用這番話,是分明與宋江遞個眼色。
只見李逵不識起倒,上前大叫道:「二位哥哥不必多說,這個小買賣,照顧照顧我的斧頭。」
吳用道:「你那裡曉得正一村的利害。」
李逵亂嚷道:「東不要我,西不要我,把我做什麼鳥人看待!這番既不用那神行鳥法,我死也要去走遭。
你們不叫我去,我便不要你們派兵,看我一人去踏平了正一村來。」
說罷,翻身往外便走。
吳用道:「李兄弟轉來,去便派你去。」
對宋江道:「我們也只得去。」
宋江道:「為何不去!」吳用便吩咐李逵道:「你去只不許吃酒,諸事格外小心。」
遂派馬軍五百名,步兵五百名,教李逵率領前去,先打歸化莊。
李逵領兵飛也似去了。
吳用道:「終防這黑廝壞事。」
便教楊志帶馬軍一千前去接應。
楊志得令,飛速前行。
不移時趕到正一村前,只見前面正一口上,已有官兵屯紮,楊志吃了一驚。
只見李逵兵馬已近高岡,楊志遠遠大聲叫住,李逵那裡聽見。
急得楊志驟馬追趕,口裡不住的「鐵牛轉來」,「李兄轉來」,只見李逵已抄過官兵左首,抹網前去了。
那岡上官兵一齊哈哈大笑,只見傅玉、雲龍早已立馬陣前。
傅玉大聲高叫道:「兀那賊子,好生膽小,只得這千數個人,值得來殺你做甚,放心進去!」楊志大怒,便率兵向岡上仰攻官軍,官軍矢石雨下。
楊志兵只得一千,官兵有四千人,又且官兵俯擊,楊志仰攻,如何對敵得過。
楊志急轉馬頭,傅玉一飛錘早已打到,楊志坐馬打壞,滾鞍下山,賊兵抱頭亂竄。
雲龍大聲高叫道:「饒爾等賊子狗命,放心緩緩回去!」楊志草上爬起,約束人馬飛奔。
只見官兵在岡上揚旗吶喊,並不追來,楊志大怒,喝叫:「孩兒們休退,就地上列成陣勢!」一面差人飛速去告知宋江、吳用。
只見李逵已從網後飛奔出來,背後追來一員大將,臉如鍋底,須如虎刺,渾身鐵葉盔甲,手提獨足銅人。
追到同下,逢人便打,賊兵死者無數。
岡上傅玉、雲龍齊聲叫道:「哈將軍請住,前面無數賊兵來也!」只見楊志陣後,塵頭翻翻滾滾,乃吳用領了宣贊、郝思文、穆春、薛永、戴全、張魁,率領四千人馬殺來。
哈蘭生勒馬回兵,退保村莊去了。
吳用等已到陣前,吳用道:「岡上這枝官兵,設立得好利害。」
眾頭領道:「何不就搶他的高岡?」
吳用搖頭道:「就使搶得來,我等力氣必然用盡,如何去攻得三莊!此刻公明哥哥已領全部人馬,並起清真山兵,去堵御雲天彪了。
倘若堵御不得,我等兵力又疲,不知如何結局矣。」
只見李逵在旁自言自語道:「悔他一娘一的氣,那鳥人不知拿了什麼鳥東西!我正要劈殺那狗頭,那知倒吃他打了一下,好生疼痛,我倒偏要再去尋他。」
說罷,提著兩斧便走。
吳用急叫轉來,那裡叫得住。
吳用只得叫道:「你走轉來殺那高岡上的人不好?」
李逵便走轉來,吳用對眾人道:「我看只得與公明哥哥商議退兵。」
李逵大嚷道:「怎麼你騙我殺高岡上的人?」
吳用道:「殺是教你殺的,我卻有個計較。」
李逵道:「你自己去計較,我先去殺一陣來。」
說罷便提斧登山。
楊志道:「鐵牛失陷,皆我等之罪也。
且這正一岡並無樹木遮蔽,怎見搶不得,軍師太把細了,我等何不同去搶岡?」
原來吳用雖說要退兵,但無故割捨這清真山,未免也有些肉疼,心中正在委決不下,卻吃眾頭領這一嚷,嚷得心頭無主,智亂神昏,便教穆春、薛永、楊志領兵三千人,堵住正一村口,以防三莊接應;這裡派宣贊、郝思文、戴全、張魁領三千人馬,協同李逵攻打正一岡。
岡上傅玉、雲龍全然不懼,督兵抵禦。
這邊李逵提著兩輛板斧,大吼奔上,只當不得左臂疼痛難禁,使展不便。
雲龍見他上來,倒也提心,慌忙張弓搭箭颼的射去,恰好射著李逵右臂。
李逵翻身下山,連滾帶爬逃回一性一命。
天色已晚,梁山只得收兵。
次日,吳用命戴全、張魁調齊弓一弩一鳥槍手,分十二路攻打正一岡。
每路中間留出丈餘闊的隙路,一面槍一弩一攻打,一面由隙路殺上同去。
只見官軍早已豎一起一帶木城,吳用傳今只顧攻打。
自辰至午,槍聲不絕,矢集木城如蝟,梁山雲梯兵已由隙路上山。
雲龍在木城內覷得分明,一個號令,官兵一齊把隙路的木城拔起,礧木滾石齊下,雲梯兵盡行研成齏粉,山下槍聲頓住。
傅玉便傳令盡拔木城,將灰瓶金汁,雨雹也似打下來。
吳用料知利害,傳令將人馬權且約退。
安排午食畢,吳用對眾頭領道:「今日盡一日之長,悉力攻打。
如果不勝,不如依我退兵。」
眾頭領領諾,重複抖擻一精一神,率眾向正一同攻打。
攻至傍晚,不能取勝,吳用退兵之念已決。
忽接到宋江來書,言:「馬陘鎮官兵調動之說,毫無動靜,想雲天彪來勢必緩。
軍師可飭兒郎們努力前攻,倘能破得正一村莊,則我軍大勢成矣。」
吳用接信,心中疑惑,到了黎明,只得飭眾再攻。
那岡上依然堅守不下。
兩軍相持,直至辰牌,忽聽得東南上連珠炮響,殷殷隆隆,天搖地撼,一片聲遠遠的震動,到正一岡下。
雲龍大喜道:「我爹爹大兵到也!」傅玉看那山下賊兵,已有慌張欲退之狀,便就岡上傳起一個號炮,歸化三莊登時知道了。
那哈蘭生、哈芸生、沙志仁、冕以信四員都一團一練,登時點齊一萬二千名鄉勇,一聲吶喊,鳥槍、大銃、佛狼機潮湧般的向村口平地打來。
楊志、穆春、薛永抵敵不住,紛紛逃出村口。
前隊人馬已被槍炮捲去了六百餘名,山下人聲海沸。
傅玉、雲龍早已領兵殺下同來,將楊志等截住。
楊志、穆春、薛永一班人馬裹在陣雲之中,左衝右突,無路可出。
哈蘭生、哈芸生兩馬已到,楊志大叫道:「我們左右總無生路,何不索一性一拚個死戰!」穆春、薛永死力迎住。
楊志提刀一馬當先,重向鄉勇這邊殺去。
哈蘭生一銅人早已打到面前,楊志急用刀一柄一架住,吃銅人一振,楊志手筋也覺有些振動。
楊志順勢一刀砍去,蘭生急閃,楊志卻砍個空。
芸生提一一柄一五股鋼叉劈面來刺楊志,楊志急閃不迭。
穆春拍馬來助,楊志頭盔早已刺落塵埃。
四邊官兵多勇,人聲喊沸。
楊志無心戀戰,回馬便走,只見薛永早被沙志仁、冕以信兩馬盤住,雙槍並刺。
楊志急前往救,薛永早已中槍落馬。
穆春慌得亂了,芸生鋼叉十分勇一猛,穆春招架不住,蘭生一銅人橫掃過去,打著穆春腰助,一命歸陰。
三莊人馬一齊上前痛殺。
楊志身受重傷,命在呼吸,忽見官兵隊裡兩員勇將冒死殺入。
楊志定睛看時,乃是戴全、張魁,三番衝入,卻吃傅玉、雲龍奮勇敵住。
喊殺之一聲,天旋地轉。
楊志趁此偷縫兒衝出。
張魁撇了雲龍,轉救楊志,逃出官兵陣外。
戴全已沒入陣中。
傅玉手提爛銀鑌鐵槍,苦戰戴全。
雲龍既走失了張魁,便舉大刀翻身轉砍戴全。
戴全急閃,肩上早著,又被傅玉對胸一槍,一道靈魂歸地府,幾番靦面會天親。
官兵鄉勇會合一處,追殺賊軍。
賊軍隊裡宣贊、郝思文見了傅玉,怒氣衝天,不顧一性一命,回身轉殺。
亂軍中吳用旗鼓招呼不及,二人已闖入官軍。
傅玉見了,卻與雲龍豁地分兩路,抄擊吳用。
吳用身邊只仗著楊志、李逵、張魁三個帶傷頭領,如何抵敵得住。
那邊宣郝兩員健將卻被哈蘭生邀著,蘭生銅人橫掃,猛不可當,宣郝二人死命相爭。
鄉勇隊裡左邊早殺出哈芸生,右邊早殺出沙志仁、冕以信,一齊衝殺。
宣贊、郝思文知不是頭,回馬逃轉,只見吳用兵馬已被官軍迅掃將盡。
二人死命衝上,與傅玉、雲龍輾轉苦鬥,會著楊志、李逵、張魁,保住吳用,率領數十殘騎,落荒逃命。
那宋江見馬陘鎮全軍齊出,便教眾頭領奮勇抵禦。
正在兩相支持,忽聞報吳用兵馬覆沒,眾人一大驚,宋江忙押軍馬速退。
只見雲天彪全鎮三萬人馬,已遮天蓋地價掩殺過來。
梁山兵馬前後不能照顧,紛紛敗下。
那清真山頭領周興、來永兒,保著自己兵馬,早已沒命的逃回山去了。
呂方、郭盛保著宋江先走,徐寧、史進領眾死命抵住官軍。
官軍陣裡李成、胡瓊揮動全軍奮勇廝殺。
梁山這邊陳達、龔旺領左右翼往刺斜裡埋伏。
官軍勢大,徐史二將敗走。
官兵直擁進來,陳龔兩枝埋伏兵全不濟事。
這一場大戰,殺得賊兵一屍一橫遍野,血流成河。
雲天彪統領大軍追亡逐北,賊兵抱首遁逃。
那傅玉、雲龍、哈氏弟兄等中途迎著,兩下合兵,再行痛追一陣。
宋江等遠遠的走了,天彪傳令收兵。
哈蘭生道:「何不再追一陣,倘能擒得渠魁,則一方之大害除矣。」
雲天彪道:「非也,宋賊雖然敗衄,人馬尚存小半,豈可使一逼一迫無容,激成死戰乎?但令日後我攻清真,梁山不敢來援,吾事成矣。」
慰勞蘭生等四人,會同點查首級四千餘顆,生擒賊眾三千餘名,奪得器械馬匹不計其數,大獲全勝。
天彪道:「皆一團一練等力戰之功也。」
說罷,帶領傅玉、雲龍一干人馬,隨同大軍,大吹大擂,掌得勝鼓回鎮。
哈蘭生等亦收齊鄉勇,整頓隊伍,凱歸正一村去了。
不題。
且說宋江兵馬;被官兵、鄉勇殺得大敗虧輸,心驚膽裂,幸賴呂方、郭盛保著先走。
只見徐寧、史進等都紛紛逃來,一同負命飛奔。
中路遇著吳用等,一同逃走。
馬不停蹄,無分晝夜,直到漢河渡口,張順、阮小七領水軍接應下船,解纜順流而下,大眾喘一息方定。
宋江看那星月皎潔,明河在天,約是三更時分,忽聞秦封山背後,人喊馬嘶之一聲追滿山谷中來,港內胡哨聲聲不絕,梁山殘兵一齊大驚道:「蒙陰人來也!」宋江驚得面如土色,急忙架櫓飛逃。
饒你飛船駛下,前面港內又有胡哨飛出。
宋江道:「吾命休矣!」不知究系何路兵馬,且聽下回分解。
分類:古典俠義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