蕩寇志
第一百二十一回 六六隊大攻水泊 三三陣迅掃頭關
卻說戴宗一到山寨,聞知鄆城利害,寨兵大敗之事,吃了一驚。
進來見盧俊義,盧俊義已重傷臥病。
戴宗忙問緣由,眾人將徐知縣親到山寨發話,及導龍岡交鋒大敗,秦明陣亡的話說了。
戴宗道:「怎好?我自奉公明哥哥將令,由濮州起身,一路去開州、東明、考城、陳留,細細打聽了一月有餘,端的將弱兵微,大有可圖。
不爭被這鄆城從中作梗,大事不成,怎好?」
盧俊義道:「戴兄弟所說,且權擱一擱起。
待我病休養好,來春必去報仇,終等除滅了鄆城再說。」
戴宗道:「小弟想此刻不如去泰安,飛速請公明哥哥回來。」
盧俊義道:「不必。
此刻天寒地凍,開兵不得,公明哥哥回來,亦是徒然。
況且公明哥哥此刻,亦離不得泰安。
公明哥哥托我本寨重任,我今番經此一跌,自己不圖振奮,便去驚他貴體跋涉,亦大非所宜。
只是吳軍師抱恙新泰,未識全愈否,我卻記掛得緊,院長消停數日,去探看一遭。」
戴宗應諾。
盧俊義道:「此刻寨中軍務緊急,賢弟可留山寨,走報消息,不必回濮州去了。」
戴宗領命而退。
盧俊義在一床一養傷,吩咐各頭領當心守備。
不數日,戴宗從泰安、新泰兩處都走轉回了,說公明哥哥聞報兀自心驚,只因自己不敢離泰安,教盧俊義哥哥調治身一體,來春力圖報復,吳軍師病未痊癒等話。
戴宗一冬在外,拋風冒霜,亦覺疲乏。
日子最快,不覺又是一年春暖,盧俊義病體早已痊好,正在聚集眾頭領商議報仇之舉,只見石勇領著數十名嘍囉,氣急敗壞奔上山來,報稱:「曹州闔府屬官兵殺到水泊也!」眾人皆驚。
盧俊義兀自心中震懼,且定定心,對眾人道:「諸位兄弟休怕,我這湖泊裡港汊最多,路徑甚雜。
他道來過一次,便深知地利,大膽進來,真是可笑。
盧某不才,施條小計,教他只船不返。」
說罷,便傳令童威、童猛領六千水軍,當港抵禦。
石勇忙稟道,「探得官軍來者,約莫有六七萬人馬。
這裡只拔六千水軍,怎夠抵禦?」
盧俊義道:「你不曉得,那年晁天王哥哥初到水泊時,只得劉阮等兄弟七個人,殺敗官兵一千名,原因地利險阻,深可依仗,所以得勝。
如今我因這徐官兒利害,所以加派六千名水軍,不然正不消得。」
李應道:「兄長固是高見,然亦不可大意,望添派水軍,更須點陸軍接應為妙。」
盧俊義道:「也說得是。」
便再派六千名水軍,連前共一萬二千名水軍,教童威、童猛率領了,受了密計,到各港去排好了,抵禦官軍。
二童領令,登時點起八員頭目,乃是歸福、余祿、俞壽、畢喜、羅富、彭貴、秋安、單康。
原來這八人都是二張、三阮的徒弟,端的水法一精一熟,武藝高強,領了二童的諭,都分頭去幹事了。
再說盧俊義在山寨中對眾人道:「我今得一計較在此:他既傾城而來,內地必然虛空。
我意這裡也傾寨出去,卻只用四萬人馬接應二童兄弟,另撥四萬人馬去抄襲他的鄆城。」
張清道:「兄長真是妙計。」
當下盧俊義領徐寧、燕青、燕順、鄭天壽,四萬人馬去接應二童:命李應、張清、朱富、李雲領四萬人馬,由西路小港抄出去襲鄆城。
分派已畢,大眾領軍出寨。
忽後山小校飛報前來道:「後面無數官兵,打著鎮撫將軍旗號,隔水泊殺來也!」盧俊義失驚道:「他原來先有準備,我後面無人,深恐失利。」
忙收回抄襲鄆城之令,教李應、張清、朱富、李雲領本部四萬人去守後山。
李應等領令,忙赴後山去了。
原來賈夫人在鎮撫署內,得了汪恭人托興兵牽制賊人的信,便請張繼發兵。
張繼怕起來了,夫人言:「不必將軍親去,又無須打仗,只須虛張聲勢。」
張繼方才放心,點起八萬人馬,差一員兵馬都監率領了,直攻梁山後泊。
旌旗遍野,煙灶連綿,望去竟不止十餘萬人馬。
李應不識虛實,心中大懼,只得督眾堅守而已。
這邊盧俊義等四萬人馬到了金沙灘北岸,徐槐兵馬已在南邊水口。
原來徐槐自升了曹州府加總管銜之後,便將屬下各縣水陸軍馬一一校閱,端的步伐整齊,隊伍嚴肅。
徐槐甚喜,到了正月中旬,便與諸將議剿梁山,留顏樹德守鄆城,並教如有事務,可與汪恭人商議;教任森領曹州兵五千去守截林山,聽徐青一娘一調度。
按地圖,攻梁山惟石碣村為進兵之路,自石碣村達梁山,兩邊有二十四條汊港。
徐槐便點起曹州府、菏澤縣、鄆城縣、定陶縣、曹縣、城武縣、矩野縣、單縣、滿家營九路水陸人馬,分為三十六隊:第一隊,鄆城縣中營水路官軍;第二隊,鄆城縣中營陸路官軍;第三隊,鄆城縣北村水路鄉勇;第四隊,鄆城縣北村陸路鄉勇:這四隊人馬為前軍嚮導,所以特用鄆城土著,每隊各二千人,合計得八千人,駕小船五十隻。
第五隊,菏澤縣水路官軍;第六隊,菏澤縣陸路官軍;第七隊,定陶縣水路官軍:第八隊,定陶縣陸路官軍;第九隊,曹縣水路官軍;第十隊,曹縣陸路官軍:這六隊人馬,沿途堵守各港,以截賊兵進退之路,每隊各二千人,合計得一萬二千人,駕小船六十隻。
第十一隊,曹州府左標水路官軍;第十二隊,曹州府左標陸路官軍;第十三隊,曹州府右標水路官軍:第十四隊,曹州府右標陸路官軍;第十五隊,曹州府忠武水村鄉勇;第十六隊,曹州府義順旱村鄉勇;第十七隊,曹州府曹南山水路鄉勇:第十八隊,曹州府曹南山陸路鄉勇;第十九隊,曹州游擊府水路官軍;第二十隊,曹州游擊府陸路官軍;第二十一隊,曹州府中營水路官軍;第二十二隊,曹州府陸路官軍:這十二隊人馬,沿途策應,直攻梁山,每隊各二千人馬,合計得二萬四千人馬,駕大船二百四十隻。
第二十三隊,城武縣水路官軍;第二十四隊,城武縣陸路官軍;第二十五隊,鉅野縣水路官軍;第二十六隊,鉅野縣陸路官軍;第二十六隊,單縣水路官軍;第二十八隊,單縣陸路官軍;第二十丸隊,滿家營水路官軍;第三十隊,滿家營陸路官軍:這八隊人馬,隨著曹州兵前進,沿途把截內港,以與菏澤、定陶、曹縣兵馬輪替攻守,每隊各二千人,合計得一萬六千人,駕小船一百隻。
第三十一隊,鄆城縣左營水路官軍;第三十二隊,鄆城縣左營陸路官軍;第三十三隊,鄆城縣右營水路官軍;第三十四隊,鄆城縣右營陸路官軍;第三十五隊,鄆城縣南村水路鄉勇;第三十六隊,鄆城縣南村陸路鄉勇:這六隊人馬,隨著曹州大軍進攻梁山,以作後軍接應,每隊各二千人,合計得一萬二千人,駕大船一百二十隻。
統共一府七縣一營,水陸官軍鄉勇計七萬二千人,大小船隻計五百七十號。
每單數隊內儘是水軍,備一應火攻器械,命韋揚隱統領指揮;每雙數隊內儘是陸軍,備一應挑土駕梁的器械,命李宗湯統領指揮。
安排停妥,擇於正月十八日兵寶吉期,徐槐統領全軍征剿梁山,浩浩蕩蕩,向石碣村進發。
三聲號炮,三通鼓角,三十大隊大軍震天震地的一聲吶喊,五百七十號兵船一字兒擺列南港。
中軍船後一聲炮響,七萬二千猊貅寂靜無聲。
只聽得對面西大港蘆葦裡,遠遠地嗚嗚咽咽畫角之一聲,徐槐笑道:「又是誘何濤、黃安之故智也。」
原來這西大港向西北進去,北岸有頭港、二港、三港,南岸有分叉港,再過去便是斷頭溝,何濤失陷於此。
那二港、三港、分叉港都是絕港。
當時徐槐臨訓山泊,是從頭港進去,轉東進黃雲西港,過黃雲蕩,出北口轉鬧魚灣,直北進十字渡,到金沙渡上岸。
那頭港最隱狹難認。
進了頭港,還有筍尖港、鼠尾港兩條絕港,與黃雲西港矇混。
盧俊義料徐槐必從此地進未,所以教童威領歸福、余祿誘徐槐進港,教童猛領俞壽、畢喜埋伏黃雲西港,只待誘進二、三港,便出頭港截殺。
這兩處都是重兵。
其餘派羅富、彭貴、秋安、單康分頭巡綽。
安排早定。
當時童威、歸福、余祿依計,駕小船三隻,從西大港出來。
這邊官軍第一隊旗號招颭,鼓角齊鳴,韋揚隱橫槍船頭而出。
童威等三隻船漸漸出離港口,官軍第一隊船裡一聲號炮,吶喊追去。
三隻船忽哨一聲,一齊便回,鑽入蘆葦裡去了。
韋揚隱道:「呸!你躲在銅牆鐵壁內,俺也要取你一性一命,如今不過依仗這點點蘆葦,待要怎的!」吩咐舉火,十餘號兵船一齊答應,火箭如流星掣電價齊發。
韋揚隱提著一面白旗,指東燒東,指西燒西,霎時間對岸一帶蘆葦齊著,李宗湯領第二隊已出。
韋揚隱船上一個號炮,第三隊水軍鄉勇飛出。
韋揚隱旗向西指,第三隊飛也似追入西大港去了。
對岸煙焰障天,刮雜雜烈火怒發。
李宗湯也燃起號炮,招動第四隊陸軍鄉勇,隨著第三隊由西大港殺進去了。
此時號炮響亮,旗帶招動,各隊都紛紛得令,第五隊吶喊投東,截銀魚港放火,第六隊隨著第五隊登銀魚岸去了。
號炮又響,第七隊投西,殺入西小港,第八隊隨著第七隊去了。
號炮再響,第九隊投直西去搶斜港,第十隊隨著第九隊去了。
韋揚隱、李宗湯見各隊俱動,便率第一隊直取東港。
李宗湯領第二隊隨進東港登岸,進東北燒陳家港。
此時各港火勢齊發,滿泊通紅。
韋揚隱第一隊進得東港,前面李家港已燒成白地,只見第六隊早由銀魚港抄在前面接應,第五隊已抄在桃花港口了。
水上第一隊、第五隊,岸上第二隊、第六隊,從火光中雁行魚貫而進,一齊會集陳家港口。
後面第十一、十二兩隊,已分水陸兩路,由東港口進來。
一路旌旗浩渺,靜蕩蕩不見一個賊兵,但見四邊濃煙烈火,刮雜雜滿泊怒發,陳家港已變成火衖。
那童猛、俞壽、畢喜在黃雲西港,望見陳家港火起,大驚道:「不好了,官軍從東路殺進來了!」原來東港最是僻路,向東北一路左灣右曲進到陳家港,轉灣向西,過來又是許多灣曲,方接著黃雲東港。
俞壽道:「怎麼這條僻路被他尋著?」
畢喜道:「官軍若殺進黃雲蕩,我們全泊地利都失。
為今之計,也等不得盧頭領將令,快去截住黃雲東港。」
童猛道:「不妙,他若從陳家港分出五聖港,就不進這黃雲蕩,也好過鬧魚灣,抄我山寨。
為今之計,還須得我去截住鬧魚灣方好。」
說罷,便領三千水軍赴鬧魚灣去。
俞壽也領三千水軍赴黃雲東港去。
一面差人飛報盧頭領。
這黃雲西港,只留畢喜一人領二千兵把守。
不防這裡西大港口,炮火連聲,第十三隊官軍由頭港殺進黃雲西港也。
此時岸上蘆葦燒盡,頭港一灣一曲無不顯出。
第十三隊水軍吶喊殺進,畢喜慌忙應敵。
第十五隊水軍也到,兩下喊鬥。
畢喜正在勉力相拒,不防岸上又飛出兩隊,正是第十四隊、第十六隊。
岸上、水中一齊攻殺,賊兵大敗,畢喜死於亂箭之下。
童威、歸福、佘祿在斷頭溝內,被三四兩隊堵住二港,衝殺不出。
童猛在鬧魚灣,聞畢喜陣亡,大驚,急一抽一身轉來,復截黃雲西港。
那邊韋揚隱、李宗湯大隊水陸軍馬,已由五聖港整渡鬧魚灣。
童猛一手按不得兩處,叫苦不迭。
忽見俞壽奔來道,「黃雲東港被官軍挑土塞斷,小人想他既塞斷港口,自己亦必不過來,這一路不必防了,所以一抽一軍轉來。」
童猛道:「你來得正好,快替一我堵截這裡西港。
我仍去黃雲北口,殺出鬧魚灣,截擊官軍。」
俞壽領諾。
童猛便領兵赴鬧魚灣,方到得黃雲北口,叫一聲苦,原來第十八隊官軍也到了,夾兩岸槍炮矢石齊下。
童猛即忙退轉,又叫一聲苦,原來第十六隊官軍決開黃雲西港土堤,殺進黃雲蕩也,正邀住了童猛。
童猛手下兵卒早已殺盡,童猛回轉頭,單身沖冒矢石,仍出黃雲北口,搶鬧魚灣。
正撞著李宗湯,迎住戰鬥。
不數合,李宗湯刀起,斬童猛於水中。
韋揚隱已進了十字渡。
這裡黃雲西港槍炮動地,吶喊震天,須臾間,一隊戰船殺進黃雲蕩,風飄旗號,正是第十九隊官軍。
那俞壽並三千水軍,都了結在筍尖港口。
第二十隊也由筍尖港登岸,進黃雲蕩。
第一、第二、第三、第四、第五、第六、第十一、第十二、第十三、第十四、第十五、第十六、第十六、第十八、第十九、第二十,共十六隊水陸軍馬,都陸續向鬧魚灣進發。
此時黃雲蕩以外,一片茫茫新燒白地,大港、小港、長港、斷港一一清出,一望都是官軍旗號。
第二十三隊、第二十四隊守住東港內陳家港,第二十五隊、第二十六隊守住西大港內二港、分叉港,第二十七隊、第二十八隊已陸續進東港口,第二十九隊、第三十隊也銜接進了西大港。
其餘諸隊亦紛紛拔動。
黃雲蕩外,賊人已盡。
李宗湯也到了十字渡。
正值盧俊義率領徐寧、燕青、燕順、鄭天壽四萬人馬,在十字渡,與韋揚隱大隊兵馬,就水上交鋒大戰,崩雷駭電,震海翻江,一片喊殺之一聲,天搖地動。
李宗湯兵到,就岸上槍炮助戰。
但見洪濤中,兩邊戰船擺列,旗幟飛揚,槍炮矢石織梭,船來往喊呼不絕。
岸上李宗湯督率大隊陸軍,一片大炮、鳥槍、佛狼機、子母炮,乒乒兵乓,捲著濃煙黑霧,齊向戰船轟打。
足足戰了兩個時辰,不分勝負。
火器已盡,長槍接戰。
韋揚隱挺槍在船頭,與盧俊義切近廝殺。
徐寧揮兩路水軍殺出,乃是羅富、彭貴。
原來這二人是守鬧魚灣的,官軍進灣時,兵勢浩大,將他沖退,所以在徐寧隊裡。
當時領著水軍,直抄在官軍前面夾擊,十分勇銳。
韋揚隱左旁飛出第十一隊隊長,乃是曹州府左標提轄,邀住羅富;右旁飛出第十三隊隊長,乃是曹州府右標提轄,邀住彭貴,各各奮勇大鬥。
李宗湯正在岸上督戰,忽見了羅富,便掛了刀,一抽一弓搭箭,颼的射去,喝一聲著,羅富貫項而倒。
賊人皆驚。
盧俊義驀然記起李宗湯弓箭利害,不覺一個寒噤,險些被韋揚隱一槍刺著。
燕青大驚,急來相助。
賊兵早已大亂,盧俊義連忙押齊各船,不許亂伍,徐徐向後而退。
韋揚隱正待追逐,只聽得背後樸通通九個號炮。
韋揚隱曉得本官令到,便領所屬水軍,吶喊一聲,進左邊藏龍港,殺向天王渡、長槍埠去了。
背後一隊大軍殺到,坐船上一枝大纛,寫著「欽加總管銜曹州府正堂徐」十一個大字,正是第二十一隊曹州府中營水路官軍。
飛起一個號炮,李宗湯率領所屬陸軍,吶喊一聲,向右邊伏雷港,沿岸進去。
徐寧大驚,忙教彭貴領三十號戰船去追截。
李宗湯大怒,率眾在岸上盡力打擊。
李宗湯霍的跳到彭貴船上,一刀砍彭貴於水中。
官兵一齊登船,殺盡賊兵,就把那船搭作浮橋,渡到對岸小王港,填塞蘑菇港,殺向大刀坪去了。
盧俊義大驚道:「不好了!」忙令燕順領八千人去堵御長槍埠,鄭天壽領八千人去堵御大刀坪。
二人領令,分頭而去。
盧俊義對眾人道:「這裡既是這徐官兒親到,我與眾兄弟協力進去擒他來。
好在他兩員勇將自己遣開了,這個機會是天與我。」
眾人一齊答應,吶喊追去。
只見對面官軍掌起號筒,紛紛退後,賊軍奮呼前追。
岸上一個號炮,第二十二隊官軍一字排齊,槍炮齊下,盧俊義忙收住了前軍。
只見官軍一聲號炮,第三十一隊水軍殺出,賊軍慌忙迎敵,第三十三隊水軍也到。
兩隊官軍,一齊迎戰。
忽聽陣後鳴金,兩隊都退了。
盧俊義又率眾追進,只見左岸排列第三十二隊,右岸排列第三十四隊,槍炮一齊卷下。
原來盧俊義人馬雖多,俱已戰乏,怎當這幾隊生力軍。
當時策眾努力前攻,忽水上又殺到第三十五隊,岸上又殺到第三十六隊,盧俊義失驚道:「這官兒人馬共三十六隊,此地不見到齊,莫非是留著幾隊去搶我別路也?」
說未了,忽報燕順已大敗也。
原來韋揚隱到了長槍埠,迎著燕順廝殺。
這燕順本敵不過韋揚隱,正在死命相爭,不防二十七、二十八兩隊兵馬,由桃花港掘通了藕梢港,領著二十三、二十四兩隊,上東灘頭,抄轉背後。
韋揚隱領眾登岸,奮勇前殺,前後夾攻,是以燕順大敗。
盧俊義聞報大驚,驚猶未了,忽報鄭天壽又大敗也。
原來鄭天壽截大刀坪,正悉力對付李宗湯,忽得燕順敗信,軍心大亂。
李宗湯乘勢掩殺,是以鄭天壽又大敗。
盧俊義、徐寧、燕青一齊大驚,率眾急忙退回。
徐槐策眾軍追上,連環槍捲進。
盧俊義等逃到金沙渡,紛紛棄舟登岸。
徐槐兵馬已奪岸殺上,直殺得賊兵一屍一橫遍野。
盧俊義、徐寧、燕青率領敗殘人馬,會著燕順,鄭天壽,逃回山寨去了。
徐槐大隊登岸,韋揚隱、李宗湯都來率眾獻功。
徐槐傳令安營立寨,只見第七隊、第八隊自西小港到來;第九隊、第十隊自斜港到來。
那第八隊的隊長提著秋安首級獻上,稟稱:「小將奉令抄西小港,遇著賊人當路。
小將一面放火燒珊瑚港,一面亂箭射賊。
這秋安用青狐皮擋箭,吃小將一箭射透狐皮,貫腦而死,因此取得首級。」
第七隊的隊長捧上血淋淋的手指一大捧獻上,稟稱:「小將殺入珊瑚港時,賊人從水中扳船,小將喝令眾軍亂刀砍去,因此砍得許多手指。」
第九隊的隊長提著一條人手臂獻上,稟稱:「小將奉令由斜港抄入鹿角港,正欲登岸,不防水裡伸出一手來扯小將左腿,小將急一抽一刀砍下,固此砍得一臂。」
第十隊的隊長提著單康首級獻上,稟稱:「小將率眾登岸,遇這單康在岸上提著一個鋤頭,十分兇猛。
這邊軍漢,吃他一鋤頭一個,打死了七個,眾人都怕。
經小將督領眾人一齊上前,亂槍搠死,因此取得首級。」
眾軍士亦各有首級獻上。
徐槐一一慰勞記功。
只見第二十五隊、第二十六隊、第二十九隊、第三十隊的隊長,共差人來飛稟道:「小將等守扼二港、分叉港,斬賊無數。
惟賊將童威,委實兇猛,又有歸福、余祿為羽翼,小將進一逼一斷頭溝,該賊將潛入水中。
小將等在岸上水口一團一團一圍住,驅水軍入水擒捉,均被殺死。
現在無人敢入,只得將斷頭溝外水口擁土守定,深恐該賊逃走,請令定奪。」
徐槐聽了,問:「誰去斬這賊來?」
韋揚隱道:「小將願去。」
徐槐許可。
韋揚隱便飛也似到了斷頭溝,先看了一看情形,便吩咐戽水。
眾軍答應,一齊車戽。
須臾水干賊現,童威、歸福、余祿一齊大驚。
原來人怕虎,虎怕人。
當時童威潛躲水中,本是懼怕官軍;今吃官軍戽水覓出,無從迴避,只得大呼殺出。
韋揚隱挺槍迎住,大斗七八合。
韋揚隱長槍捲舞,童威一口短刀如何抵敵,一個破綻,吃韋揚隱一槍刺腹而死。
歸福大驚,退入泥中,眾水軍一齊上前溯死。
余祿逃向西岸,吃西岸上第二十六隊、第三十隊兩隊的隊長邀住戰鬥,不上六七合,兩矛並下而死。
韋揚隱收聚四隊人馬,齊回金沙渡,到徐槐前獻功,徐槐大喜。
當時水泊盡行奪得,三十六隊人馬齊到金沙灘北岸,按隊列寨,次序嚴明,齊候徐槐號令。
徐槐檢點軍士,連死帶傷共計不上千名,計斬賊人首級得八千餘顆,生擒四千餘名,奪器械、船隻、馬匹不計其數,大獲全勝。
眾人皆喜。
徐槐吩咐眾軍造飯飽餐,一面差人到都省及曹州報捷。
這裡便與韋揚隱、李宗湯議攻山寨,韋揚隱道:「我軍新得勝仗,銳氣正旺,不如乘此大隊進剿。」
徐槐道:「甚是。
但我按此地圖,梁山頭關峻險異常,尚須想一善攻之策。」
李宗湯道:「他那半山上斷金亭子,地當四山道路之交,我先用全軍佔住了他,以便四面策應。」
徐槐道:「亦是。
但本帥得一計在此。
當時初臨鄆城,一見那須知冊內地圖,便早定這主見;今看了汪恭人所藏地圖,此計愈決。」
李宗湯、韋揚隱齊問何計,徐槐道:「我按地圖,此處有一條坎離谷,進通梁山內地。
但一路亂峰怪石,上無蛙步可容;疊莽叢棒,下無隻身可過。
賊不能守,而我亦不能入。
我曾將此地情形,問過那幾個賊囚,據他們供稱:這坎離谷谷上一無守兵,惟內面北口,卻有一枝軍馬屯守。
眾口一詞,諒必不錯。
我想此路既不可入,何必內守?現在他既內守,必有可攻之道,不過攻法極難,然大丈夫為其難者。」
說到此際,韋揚隱眉飛目舞,立起身來道:「待小將去探看一遭,再定計議。」
徐槐許可。
韋揚隱奉了將令,帶了十幾個伴當、各色登山行頭,到那坎離谷去。
在山腳下閱視一轉,果然峻峰峭壁,怪石嵯峨,無路可登。
韋揚隱看了半晌,但見半壁已上枯松倒掛,籐蘿糾蔓而已。
韋揚隱忽吩咐取一把鉤鐮槍來,伴當獻上鉤鐮槍,又吩咐取條長繩繫在槍底。
韋揚隱便把那槍,向半壁裡直標上去。
只見那枝槍衝上四十餘丈,槍鉤恰搭在一株枯松根上。
眾人無不稱奇。
韋揚隱便叫伴當內一個身軀輕小的,緣繩先上。
那個伴當上了半壁,便將那槍鉤拔一出了松根。
下面眾人便將一條巨綆繫在繩端,那半壁上的伴當便收上這根巨綆,把那巨綆緊緊的吊在松樹上。
韋揚隱便同眾人一齊緣綆而上。
上了半壁,或緣籐,或繫繩,頃刻到了山頂。
韋揚隱一見道:「呸!我道什麼奇險,你們不看這一片綠茸茸芳草地,屯著二三千軍馬也不見得挨擠,怎麼說跬步不容?可笑這班賊人,久居此山,未曾探到此處也。」
便命眾人向前尋下山的路,只見暮色蒼蒼,濃靄已起。
眾伴當稟稱:「天色已晚,昏暗難辨,不如明日再來。」
韋揚隱道:「也是。」
便與眾人轉來,重複緣綆下山,逕到大營來,將這番情形,稟報徐槐。
徐槐甚喜,當晚傳令,把軍馬分為九隊。
所有水軍共計三萬五千餘人:曹州府水軍一萬餘人為一隊,守水泊南面;菏澤、曹縣、城武、定陶四縣共七千餘人為一隊,守水泊東面;鄆城、單縣、矩野三縣及滿家營共一萬五千餘人為一隊,守水泊西面。
這後軍三隊,守住水泊,以防賊人乘間偷襲。
又教他一面相機填港築堤。
計陸軍隊內,鄆城縣九千餘人,每三千餘人為一隊:中隊乃是鄆城中營官軍,帶南北村鄉勇各一千名;左隊乃是鄆城左營官軍,兼北村鄉勇;右隊乃是鄆城右營官軍,帶南村鄉勇,交韋揚隱、李宗湯二將率領。
曹州府陸軍一萬餘人為一隊;菏澤、曹縣、定陶三縣陸軍共五千餘人為一隊;城武、單縣、矩野三縣及滿家營陸軍共七千餘人為一隊:這三隊徐槐親自率領。
陸軍六隊,都屯在金沙岸上。
所有起先三十六隊旗號,盡插在曹州隊內。
眾人遵令。
次日黎明,徐槐教韋揚隱仍去探看坎離谷那面下山之路。
只見李宗湯躬身道:「這番何不委小將前去?」
徐槐道:「也可。」
便命李宗湯前去。
李宗湯領了十數名伴當,直到坎離谷,緣綆而上,到了山頂,便四邊尋覓下山之路。
望下去儘是懸崖陡壁,無路可下,又無些毫樹根可墜繩索。
李宗湯轉輾尋覓,數內伴當尋著一個洞一口,便道:「這洞不知通不通下面的。」
李宗湯看時,只見一座危崖,下放著四五頂桌面大小的一個大洞,裡面黑沉沉,其深無底。
李宗湯道:「休管他通不通下面,且尋將下去。」
眾人依命,敲火秉炬而入。
裡面曲曲折折,轉了好幾個灣,忽然一派亮光透入,眾人叫一聲慚愧,果然通下面的。
李宗湯一看,卻又是懸崖陡壁。
眾人道:「無路可下怎好?」
李宗湯細看道:「兀的不是一條石樑!」便命眾人繫了一條巨索,李宗湯與眾人緣綆而下。
到了乎地,李宗湯定晴細看,道:「呀,這裡原來就是圖中所畫的幽一洞天!」只見遠遠地一帶旌旗,乃是關內夾道擺列之兵;又回頭望見遠遠一隊旌旗,乃是坎離谷北口守備之兵。
眾人都個個心駭色變。
李宗湯麵不改色,按著佩刀閒閒地四邊觀看,將四周路徑闊狹轉折,兩旁有無陂塘泥淖,一一細看,一一緊記,卻不撞見一個賊人。
李宗湯將情形看得十分仔細,便與眾人緣綆而上,轉落山頭,直回大營,報知徐槐。
徐槐大喜道:「仗二位將軍探得此路,今番破關必矣。
那廝只防我從谷下入,不防我從谷上進也。
我看地圖內,從幽一洞天通關內夾道最易。
韋將軍可將鄆城左右兩隊,從此路下去,多帶槍炮火藥,轟擊那廝夾道後面。」
韋揚隱領令。
徐槐又道:「李將軍可將鄆城中隊,也從此路下去,多帶火箭蘆荻,截守那廝夾道中路,見有營房糧草,即便放火。」
李宗湯領令。
徐槐又道:「二位將軍可檢點本部人馬,有昨夜力戰困乏的,揀出另為一隊,就教他在那山上舉火吶喊,以疑亂賊人。
這是安耽差使,留與他們疲乏的做罷。」
二將應諾。
徐槐便傳眾將進帳,告以襲關之計,並道:「一俟韋李二將得手,仰諸位將軍率領曹州、菏澤等三隊,努力攻關。」
只見眾都監都凜然變色,一齊跪稟道:「此計太險。
兩位勇將一齊深陷重地,恐非所宜,望主帥三恩。」
徐槐笑道:「諸位將軍休怕。
凡用兵之道,有者求之,無者求之;虛者責之,實者責之。
今幽一洞天下情形,既已虛隙可乘,更兼吳用病困新泰未歸,山寨賊內無人,不乘此出奇制勝,遷延坐誤,後悔無及矣。」
只見韋揚隱、李宗湯一齊開言道:「主帥若要攻關,還是叫顏樹德來。
斬關奪隘,斷非此人不可。」
徐槐道,「正是。」
便傳令飛速到鄆城召顏樹德來。
這裡安排兵馬,只等顏樹德一到便要攻關。
且說盧俊義從金沙渡敗回,眾人都面面廝覷道:「水泊被他奪佔了怎好?」
盧俊義道:「快點兵嚴守關口再說。」
便點起三萬人馬守住頭關。
一面對戴宗說道:「戴兄弟,這番只好快去泰安,請公明哥哥回來也。」
戴宗應命,作起神行法,從山旁小路出去,飛速到泰安去了。
這裡眾頭領抖擻一精一神,把住頭關。
盧俊義又傳令,教後山李應等嚴緊把守,休教失利。
李應等聞知水泊已失,也驚得呆了。
這邊盧俊義及眾頭領端的嚇得把一卵一立在肩頭,緊緊保守頭關,那裡還敢放鬆。
只見官軍兩日不見動靜,盧俊義心中十分狐疑,不知這徐官兒又有什麼法兒來制度他,卻又沒處捉摸。
猛想起吳軍師置乓守坎離谷口之舉,當時頗笑其遷,今日想起,莫非認真此路不可疏虞。
便傳飭坎離谷北口兵丁當心防備,又加派一千名一精一兵協同相助。
這關上盧俊義及眾頭領,輪替巡綽,晝夜絡繹不絕,只是不見官軍動靜。
不知徐槐只等顏樹德到來,便要舉事。
次早,顏樹德到了軍中,徐槐與他說了攻關之事,樹德大喜。
徐槐吩咐待夜分舉行,所以本日又按兵不動。
直待申牌時分,韋揚隱、李宗湯率鄆城部眾陸續動身。
徐槐也傳令拔營齊進,三聲炮響,鼓角齊鳴,曹州府、菏澤縣、曹縣、定陶縣、城武縣、單縣、矩野縣、滿家營兵馬,按隊而出,顏樹德倒提大砍一刀,勒馬在前,徐徐前進。
盧俊義在關上,望見官軍隊裡,三十六隊旗號歷歷分明。
盧俊義道:「那廝原來養了三日氣力,用全隊前來攻關也,眾兄弟與我努力守關。」
又將頭關內兵丁盡點上關,槍炮矢石擺得密麻也似,嚴緊守住。
只見官軍已到半山,擺列隊伍,明整旗號,只是躊躇不進。
盧俊義那敢疏忽,只是提心督率嚴守。
看看時已傍晚,官軍只是按隊不動,盧俊義心中越慌,眼不落放的照顧四面。
到了三更時分,瞥見坎離谷上火把亂明,聲聲吶喊,大驚道:「敵兵果然殺進坎離谷也!」忙傳令教谷口兵丁當心備御。
說未了,只聽得關內槍炮之一聲,乒乒乓乓,一片震天動地價響亮,人聲亂喊,糧房營房,一齊大火怒發。
關外官軍一聲號炮,潮湧般殺上關來,火把叢中,顏樹德一手提刀,一手高擎著那「欽加總管銜曹州府正堂徐」的一枝大燈纛,己由雲梯奔上關也。
官軍、鄉勇見大纛登城,便一齊吶喊奔上。
兩邊山上賊兵見了,急放礧石滾木,官軍、鄉勇吃打壞了許多。
怎當得顏樹德奮勇倡先,正是一夫善射,百夫決拾,都個個拚死忘身,一齊登關。
關上徐寧、燕青、燕順、鄭天壽還想抵禦,盧俊義忙叫:「不必了,快回去保二關要緊!」說罷,急與四人逃下關門,向夾道直奔二關。
不料兩旁亂箭齊發,李宗湯橫刀迎住。
五人拚命死並,盧俊義奮力架住李宗湯,那四人併力衝開官軍逃走,盧俊義也一抽一身飛奔。
只聽得四邊槍炮動地,吶喊震天,前面韋揚隱已在攻擊二關也。
盧俊義等五人拚命衝入,韋揚隱轉身邀住大鬥。
盧俊義等如何敢戰,架住韋揚隱,一抹地逃入二關,疾忙登關守備。
外面徐槐大隊盡入頭關。
夭色未明,頭關已破。
徐槐在頭關,收集關內、關外並坎離谷上人馬,大奏凱歌。
眾將兵丁都紛紛上來獻功,斬首一萬三千餘級,擒獲五千餘名,三軍歡呼動地。
徐槐傳令就關內安營立寨,一面記功錄簿。
天已大明,徐槐吩咐疊起文書,差人到都省及曹州各路報捷。
這場大功業,端的驚動了山東、河北,無不聞名。
這裡徐槐吩咐三軍休養數日,再議攻取二關之策。
那盧俊義逃入二關,駭得目瞪口呆道:「……這……這……這官兒真有神出鬼沒之機,這枝兵從那裡殺進的?」
眾人都面面廝覷,不能做聲。
盧俊義道:「今日頭關已破,只有力守二關,等待公明哥哥回來,再定計議。
更須得請軍師同來方好。」
眾人都惶急無計,只得打起一精一神,點兵守住二關。
且說宋江在泰安,自聞知秦明陣亡之後,識得徐槐利害,本是日夜掛心。
這日忽見戴宗奔來,報稱水泊已被徐槐奪去,還未知失頭關之事,宋江早已驚得一身冷汗,瞪著只眼道:「怎麼,怎麼,怎麼?」
戴宗道:「盧兄長說,快請兄長回去計議。」
宋江定了定神,看著天歎一口氣,便教傳令到新泰,請公孫勝、魯智深、武松、樊瑞、項充、李袞前來保守泰安。
即日起身,改扮了輕衣小帽,同戴宗飛速奔回山寨。
回到寨時,小路進山。
盧俊義等迎入,伏地請罪,方知頭關失陷之事,宋江驚得跌倒在地。
眾人急前扶起,宋江定神片晌,向眾人細問了一番情由,便道:「什麼官兒,竟有如此利害?現在吳軍師病體新愈,正商議攻取蒙陰,不料這裡弄出如此心腹大患,我看沒奈何,只得煩戴兄弟飛速去請他來,退了這裡,方好再議別事。」
眾人稱是。
當時便命戴宗飛速赴新泰去請吳用回來。
只因這一去,有分教:多謀足智軍師,終作甕中之鱉;稱忠道義頭領,竟成油裡之鰍。
不知吳用回寨時事情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分類:古典俠義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