蕩寇志
第一百四回 宋公明一月陷三城 陳麗卿單槍刺雙虎
第一百四回 宋公明一月陷三城 陳麗卿單槍刺雙虎
卻說宋江自蒙陰敗回,中途聞董平陣亡之信,便欲攻取曹州。
吳用勸回山寨,養息幾時,再圖報仇。
宋江只得依了,同眾頭領快快回山。
林沖自往濮州去了。
宋江等歸到山寨,方知攻殺董平之將,實系金成英,宋江、吳用皆大怒。
時張魁傷已癒,在座,聞知此事,亦大怒道:「不料這廝如此昧良。」
吳用猛然記起那日在曹州南門外,與張魁論朋友之事,便對張魁道:「成英那廝且休論他,你那日說有貴友真大義,你說要寫信去致他來聚義,此信去否?」
張魁道:「未奉公明哥哥將令,是以不曾發信。」
吳用道:「張兄弟怎地這般大意,萬一真貴友也被那班官府羅致了去,也來與俺山寨作對,怎好?」
張魁道:「這友情一性一質直,不似那成英交情反覆,軍師可以放心,小弟就寫信去叫他。」
不數日,聞知郭盛、焦挺二位頭領均在濟南府被害,宋江失聲慟哭,恨陳希真、金成英十分刺骨。
眾頭領無不忿怒。
不上一月,戴宗自東京回來,方知天子竟准陳希真受招安,蔡京托童貫諫阻不得。
據蔡京說,還虧童貫善辭,所以天子不加十分褒封。
宋江、吳用驚得面如土色,面面相覷半晌。
戴宗又道:「蔡京又說,總為郭盛一案,提動天怒,所以我們這邊十分觸眼,轉顯得陳希真那邊十分湊趣。」
宋江聽了,登時手足冰冷,兩眼上插,暈厥了去。
眾人急忙喚醒。
宋江一口氣歎轉來,又是半晌,看著吳用道:「陳希真這賊道,遣其女兒刺殺天使,絕我受招安之路,他自己倒先去受招安。」
吳用道:「兄長且去房內將息。」
吩咐眾人休要進來驚擾,自己隨宋江進了房一中。
宋江道:「這便怎好?陳希真同雲天彪聯合攻我,吾無命矣。」
吳用道:「小弟倒有一計。」
宋江驚喜道:「何計?」
吳用道:「再托蔡京攛掇授趙頭兒叫陳希真進京引見,中途刺殺了他,重重許他還梁世傑的心願。」
宋江道:「濟得甚事!陳希真不比等閒,蔡京手下有甚能幹人,如何刺得殺他?你不記得那年托蔡京謀刺楊騰蛟的事,兀自一場空。」
吳用道:「就教他照那年楊騰蛟的事,傷的是蔡京手下人,與我無涉。
陳希真若闖出這場禍來,終受不得招安了。」
宋江道:「終不濟事。
希真不受招安,難道他歸不得猿臂寨?他仍舊暗聯雲天彪來攻我,我仍不得解憂。」
吳用附著宋江耳朵道:「兄長何須心焦,只消通同了蔡京,如此如此,管取這賊道一性一命到手。」
宋江大喜道:「軍師真是妙計。
這賊道無故心神反覆,要受招安,想是他大命將到也。
軍師既有如此妙計,我無慮矣,且緩緩圖之。」
便與吳用出廳,同盧俊義重複一操一演人馬,整頓旗甲。
那清真山已被雲天彪攻過兩次,宋江那裡還敢去救。
第二次實在免不過意,差楊雄、石秀領二千人馬到統雲山住紮,分明是羈留馬元之心。
幸喜雲天彪兵又退了,楊雄、石秀亦收兵而回。
宋江、吳用在梁山泊足足休養了四個月,依然人強馬壯,驍勇非常。
一日,宋江在忠義堂與眾頭領商議興兵之策。
宋江開言道:「清真山必為雲天彪所得,去年軍師議取蒙陰,以為呼應救援之地,奈被陳希真這廝攪壞了局。
今我兵休養已久,我意仍欲襲取蒙陰,軍師以為何如?」
吳用道:「欲救清真,自然必取蒙陰。
但召村最為負固,我得蒙陰,而臥榻之下有此阻梗,終非良策。」
宋江道:「既如此,何不設計先並了召忻?」
吳用道:「且慢。
我兵屢過汶河,小弟看那汶河上萊蕪城,樓堞十分殘缺。
我等屢過他境上,從不去滋擾他,況近來我自蒙陰失利而歸,他必不疑我復興。
據小弟之意,此番興兵,不如先襲取了萊蕪,再定行止。」
宋江稱是。
當日計議已定,便點魯達、武松、楊雄、石秀、李俊、張橫、歐鵬、鄧飛八員頭領,四千人馬,宋江、吳用親自督領,一同向萊蕪進發。
一路浩浩蕩蕩,竟無阻礙,渡河登岸,事事順利。
不數日,將到萊蕪縣,離城一百二十里下寨。
時值仲春之抄,宋江未下寨時,早已濛濛細雨,鎮日不止;及至安寨,雨勢漸大,接連三日,宋江營帳器械,糧米柴草,都淋一漓透濕。
宋江心焦,與吳用著了雨衣出營觀看,只見四面山頭雲嵐密罩,無數垂楊綠竹顛倒於煙雨之中。
宋江道:「看這雨勢,兀自十日不得了,如何是好?」
吳用看那山頭飛瀑,穿落重林,新漲橫流,猛然心生一計,便回營,教探子冒雨前去,往探萊蕪城水竇開否。
到了次日,探子回報,稱:「新漲水大,各城門水竇齊開。」
吳用便請宋江傳令,拔寨冒雨前進。
行了一日,去萊蕪城只得三十里,前面探報城內已知了風聲,城門已聞。
吳用道:「我們屯兵三日,自然吃他得知。
我們只顧進兵。」
便派李俊、張橫帶領水軍六百名,從水竇入城;派楊雄、石秀帶領一千二百名人馬,馬蹄、人腳俱裹了草鞋,飛速前去攻城。
萊蕪城上軍士見賊兵到來,當心抵禦,灰瓶遇雨全無用處,只得把那滾石流矢,順著驟雨之勢,飛蝗也似下來。
不提防李俊、張橫六百名水軍已由水竇殺入。
李俊引水軍四百名,由馬道登城;張橫領水軍二百名,斬開城門。
楊雄、石秀見了,便催軍馬速進。
大雨之中,城上軍士都濯得眼不能開,頭不能仰。
怎當得李俊、張橫一干水軍,水底習慣,眼明手快,霎時間,殺得城上紛亂,城門大開,梁山兵一齊擁入,縣城頓破。
宋江、吳用都進了城,將文武官員一齊殺盡,一面出榜安民,一面盤查倉庫。
宋江頃刻得了一縣,喜不自勝,便與吳用在縣衙安息。
次日就在縣堂上擺設慶賀筵席,犒賞嘍囉。
看那雨勢更大,宋江便有得隴望蜀之意,對吳用道:「軍師真是神算。
今番而尚未止,想是天意傷我,我們兵馬並未勞頓,新泰縣與此毗鄰,過此即是蒙陰,我想何不就用此法去攻新泰。」
吳用道:「也可使得。」
慶賞已畢,又是一日,宋江命楊雄、石秀領二千人馬鎮守萊蕪,一面差人到山寨,教盧俊義添派兵將前來,以備攻襲蒙陰之用。
宋江、吳用、魯達、武松、李俊、張橫、歐鵬、鄧飛帶領二千人馬起程。
只見雨勢漸小,到得新泰,雨已住點。
只見濕雲如冪,狂風怒號,擺得千林空翠飛舞。
吳用教李俊、張橫、歐鵬、鄧飛照依萊蕪之事,前去攻城,這裡魯達、武松協同鎮守中營。
不移時,只見李俊、張橫轉來道:「不濟事了。」
宋江急問何故,李俊道:「萊蕪城破,新泰已得信息,現已緊閉各門,就是水竇也有準備,不能混入,請令定奪。」
宋江躊躇無計。
吳用道:「無害也。
合新泰一城兵力也看得見,沒有內應也攻得破。
即使攻不破,我等收兵而回,萊蕪依然無恙。
此時進退之權在我,我何患而不攻。」
便傳令攻城。
城上把守嚴密,接連攻了三日,不能取勝,宋江這邊也損新些人馬。
宋江同吳用商議進退之策。
只見天色晴霽,風勢愈大,吳用道:「有了。
近日積雨新霽,那廝必不疑我用火攻,我倒想得一火攻之法。」
便傳令軍匠立時削齊粗竹箭一萬枝,箭上都塗了松香、桐油、硫黃、焰硝之類,擺齊神臂弓百餘架。
一聲令下,軍士吶喊,那一萬枝油箭,登時將敵樓射得同刺鼠兒一般,隨後火箭亦到。
鄭守城軍士情知火攻,傳取水龍不及,狂風之中,火勢怒發,整時那所城樓已變了一座火焰山。
吳同見城上已亂,便傳令雲梯兵飛上。
十餘架雲梯一哄而上,登時梁山兵已滿在城牆上,殺散官兵,下城奪門,文武各官均被刺死,殺壞兵民不計其數。
城門大開,宋江、吳用統領全軍進城,照依萊蕪章程辦理。
宋江連得二城,歡喜非常,便對吳用道:「一不做二不休,此城即交與歐鵬、鄧飛鎮守,我等大軍再攻蒙陰。」
吳用道:「且慢,我們且把萊蕪、新泰兩處腳跟立定了再商。
況且山寨新派兵將,計日可到,那時再取蒙陰未為晚也。」
宋江依允了,義道:「若兼有三城,聯絡呼應,不特雲天彪不能攻取清真,即我聯接清真,剪除雲天彪,亦易為力矣。」
遂大開慶賀筵席,開懷暢飲。
又與吳用閱視兩縣城池燉煌,商議修緝。
這信早已惱動了召村英雄。
召忻便差人飛報蒙陰縣內,趕緊準備;一面教高粱致書陳麗卿借兵;一面點齊鄉勇,選好軍器,個個摩拳擦掌,等待梁山賊兵到來廝殺。
那宋江在新泰縣,不數日,接得張清、龔旺、丁得孫八千人馬,並有李逵同來。
宋江大喜。
便對李逵笑道:「鐵牛傷痕全愈了?」
李逵答道:「鐵牛真悔他一娘一的鳥氣!我好久不殺人,連斧頭都氣悶殺了。」
吳用笑道:「你來得正好,我放你一個殺人的處去。」
李逵大喜。
吳用便派魯達、武松、李逢,帶領三千步兵,去劫召家村,吩咐道:「他出來便盡力殺他,切不可殺進去,恐中其計。
待我破了蒙陰縣城,再來接應你們。」
三人領令前去。
宋江留歐鵬、鄧飛領二千兵鎮守新泰,自己同吳用、張清、李俊、張橫、龔旺、丁得孫,帶五千人馬,去攻蒙陰。
那魯達、武松、李逵已到了召家村。
方到村口,召忻、高粱早已佈陣等待,梁山兵都吃一驚。
召忻、高粱不待梁山佈陣,兩馬一齊驟衝過來。
天色晴明,綠蕪芳草,放出一片好戰場。
魯達提禪枚大吼出來,召忻、高粱雙馬敵住。
魯達一枝禪杖龍盤蛇舞,召忻、高粱雨般兵器一片爛銀赤金之光,四圍繞住。
戰到七十餘合,不分勝負,高粱回馬而走。
魯達只顧酣戰,忘卻飛刀利害。
武松急上前大叫道:「魯見一精一細……」語未絕,飛刀已到咽喉。
魯達急問,飛刀便從武松左臂擦過,膚皮破損。
武松大怒,便輪戒刀直取召忻。
召忻一面銳敵住禪杖、戒刀。
高粱大怒,便覷準武松咽喉,一飛刀過去,喝一聲:「著!」武松急閃不迭,刀鋒颼的從頸上刮過。
那李逵口渴已極,飛奔過來,巧與這飛刀撞著,赤膊身上手腕割開。
李逵呵呀一聲,大怒起來,兩板斧著地捲上。
召忻知不是頭,虛幌一钂,回馬而走。
李逵不得廝殺,那裡肯歇,狠命追上。
魯武二人都喘著氣廝看,只見李逵大吼奔上,那召村陣上一聲鳴金,那班鄉勇都雲收霧卷的退了,露出那一帶壇壝來。
李逵看那第一壇上,立著軍師模樣的一個人,身邊不過三五個兵丁,裡面卻有無數人馬。
李逵便望人多處殺進來,早已殺到第三壇。
李逵並不曉得什麼陣法門戶,只輪板斧亂斫。
那花貂、金莊兩員將官,只看第一壇上史軍師指揮,東騖西馳。
李逵看著許多人,卻到一處一處空,心內暴躁,腳步亂踏,不覺跌落一個丈餘深的大泥潭,沒頂的沉下去。
花貂、金莊一齊撓鉤搭去。
魯達大怒,輪禪杖直上,召忻早已出馬迎住。
鬥到五十餘合,魯達知不是頭,大吼一聲,倒拖禪杖便走。
召忻追上叫道:「好漢不要走,走的不算好漢!」魯達大怒,轉身復鬥。
召忻復叫道:「你這禿驢,也敢進我第三壇麼?」
魯達大罵道:「直一娘一賊,洒家便殺進第一百壇待怎麼!」禪杖、金钂重複狠鬥,又是三十餘合,魯達已不覺深入重地。
高粱見了,接連三飛刀,這個名色喚做「三花蓋頂」。
魯達當不住,又吃絆馬索腳下一絆,便虎倒龍顛的臥在地下。
花貂、金莊兩馬齊出,捆捉去了。
武松大怒,輪戒刀直上。
召忻迎住道:「好漢休走,且戰五十合再去。」
武松大喝道:「我值得走,便和你斗三百合。」
戒刀、金钂扭合便鬥。
召忻兀自抵敵不住,幸武松頸上、肩上受過兩飛刀的傷,所以兩下支住。
高粱見了,便輪兩刀來助,叫道:「兀那頭陀,你再戰二十合便准你走!」武松見他二人已乏,料想不能多戰,便抖擻一精一神力敵二人。
不防兩傍壇譴旗門開處,花貂、金莊領兩枝生力軍殺出來,聲聲叫道:「倒要試你這好漢的本領!」武松情知中計,進又不可,退又不甘,勉力招架,吃那四人四般兵器一齊上,殺得眼花繚亂,那武松不覺泰山崩倒,眾人又一齊捆捉去了。
那群賊兵,當魯武二人戰時,吃史谷恭用奇兵堵住,所以二人戰鬥被擒,他們都不能上前廝幫。
召忻既擒了三頭領,便揮動全軍殺上,那些賊兵沒命討饒,四散逃去。
召忻、高粱、史谷恭、花貂、金莊合兵一處,掌得勝鼓回莊。
一面差人去蒙陰縣城報捷,並探聽消息。
誰知那知縣胡圖,防禦符立,接著召村初次的報,早已嚇得魂不附體。
這日聞得梁山兵馬殺進境內,文武二員抖做一堆。
符立道:「莫說救兵路遠,就是朝發夕至,也非長策。
今日梁山,明日梁山,嚇也嚇不過。
這番來,你我一性一命必然不保。」
胡圖道:「我看這個地方,所謂千年的野豬——老虎的食,看來終為梁山所有,竟不如開城迎接。
我們二人為頭,竟投降了他,寬叫他幾句大王,或者強盜發善心,仍舊撈摸個一官半職,也好混混吃用。」
符立道:「這也是個正理。
但我們吃了朝廷多年俸祿,今朝如此報效,有點過意不去。
依我愚見,不如棄官而逃,省了干戈之累。」
胡圖道:「足下孤身自在,原可擺脫得開。
小弟上有老母,中有賤荊、小妾,還有三個小兒、四個小女,拖著了這一班人,如何逃得?就算逃到他鄉外府,我又毫無積蓄,叨祖上這點蔭生,文不能測字,武不能打米,一門老小豈不活活餓死?」
符立道:「既然如此,吾兄開城投降,小弟失陪逃走了。
但願吾兄邀蒙新主一寵一用,調個美缺,小弟也好來打攪打攪。」
胡圖道:「多謝金口。」
二人計議已定,傳諭開城。
符立早已收拾了細一軟,帶了一個體己伴當,著了草鞋,腿上塗些爛泥,披件破襖,一溜煙的去了。
從此活不見面,死不送終。
這裡宋江大隊兵馬方到城下,只見城門大開,並無守備,倒也不解。
吳用道:「恭喜兄長,蒙陰到手了。
此必知縣投降,獻城迎接……」話未了,牙門軍將帶領胡圖進營,看見宋江坐在上面,隨即跪倒磕了九個大頭,便道:「山東蒙陰縣知縣胡圖,率領合城紳耆百姓,投獻城池,伏望大王洪恩收納。
願大王永保萬年!」宋江大喜,正欲查問倉庫戶口冊檔,忽聞報魯達、武松、李逵俱被召村所擒,三千人馬大敗潰散。
宋江大怒,便罵胡圖道:「你這廝既有心投降,怎麼叫鄉勇來傷我將佐?」
嚇得胡圖魂飛天外。
吳用忙叫道:「兄長快不要如此。」
便附宋江耳朵道:「兄長快依我如此如此,不特魯、武、李三位弟兄可以生還,而且召村亦可一鼓而擒。」
宋江點頭會意,便堆下笑臉,下階扶起胡圖,道:「宋某錯怪長官,休要介意。」
胡圖道:「不才下官,蒙大王容納,實為萬幸。」
宋江道:「召村系長官治下,如今這我而行,抗不遵命,望長官設法勸渝。」
胡圖聽了大驚,弄得擔承又不好,不擔承又不好。
吳用接口道:「長官不須疑慮,此刻軍馬哄亂,召村人未必知長官獻城之事。
我們將兵馬退了,長官可親到召村,便賺他說敵軍已退,恐其再來,故特來商議。
召村人必然不疑。」
胡圖沒口的應了。
吳用忙叫李俊、張橫上來,與胡圖照了面,又教胡圖留下許多民壯號在,便附胡圖耳朵道:「長官在召村時,若見二人如此如此前來,須如此如此照會。
事不宜遲,長官快行。
此事若成,定請長官坐第三把交椅也。」
胡圖歡歡喜喜飛速去了。
這裡宋江將全軍約退三十里。
宋江對吳用道:「軍師神算,但此事機括最緊,稍一遲緩,便誤大事。」
便急忙教李俊、張橫帶了行裝,飛速前去;一面便點張清、龔旺、丁得孫帶領二千人馬隨去。
且說召忻擒了魯達、武松、李逵回莊,端的歡喜得手舞足蹈。
教把三人監下,吩咐花貂、金莊把守村口,正與史谷恭商議破敵之策,忽見那去城裡的人轉來,報稱知縣已獻城降賊,召忻大怒。
怒猶未了,忽報知縣胡太爺來拜會。
召忻在碉樓上大罵道:「背叛庸奴,失心征賊,還敢這裡來渾充太爺!」那來的公人睜起怪眼道:「也,也,也!你是奉法良民,怎麼也罵官長?你聽了那個的話,說太爺背叛?」
召忻道:「既不背叛,為何獻城?」
公人道:「那個說獻城?現在賊兵已被符將軍殺退,太爺深恐賊兵再來,特來與一團一練相公商議,怎麼顛倒說出這番話來,到底聽了那個的嚼舌謠言!」召忻停口片刻,便喚過那報信人來問道:「你端的那裡得知太爺投降?」
那人道:「小人方到城邊,賊兵已在城下。
那城外的人都說,賊兵未到時,太爺早已傳諭開城,此刻已到賊營投降,無一人不如此說。」
那公人接口大叫道:「真是怪事奇事,影響全無!梁山上那個賊軍師詭計多端,我想一準是他布散謠言,離間一團一練也。」
召忻聽了,半信半疑,便道:「既如此,卻是我們錯聽謠言。」
便吩咐開門迎入。
待胡圖一進莊門,召忻便吩咐關了莊門,嚴緊把守。
一面請胡圖碉樓上坐地,召忻身邊從人都佩帶軍器。
召忻正欲盤詰胡圖,忽見村外無數民壯,雜有逃難百姓,飛也似奔來。
胡圖看那人數內,有李俊、張橫,便立起身來問道:「到底怎麼了?」
李俊、張橫並一干人齊聲叫道:「不好了!都監相公快請太爺進城商議!」胡圖便叫開門。
召忻那裡肯開,還要待盤問,只見那班公人齊聲道:「召一團一練,著他幾個進來,一問便知備細。」
胡圖道:「這幾個民壯,都是本縣心腹,一團一練開門不妨。」
召忻大疑,只見莊外烽煙突起,報知賊兵已到。
一個公人早已傳知縣的口號,告知守門鄉勇:「速速開門,收納難民。」
那李俊、張橫及眾賊兵一擁而入,張清、龔旺、丁得孫兵馬齊到。
鄉勇措手不及,不知所為,吃那李俊、張橫等身邊一抽一出軍器,攙在鄉勇隊裡混殺。
召忻聽了,好似鬥心潑了冷水,心神淆亂,令不及下,莊上大亂。
張清大隊已殺進莊門,召忻、花貂、金莊俱從亂軍中逃出一性一命。
召莊門面大破,胡圖已死於亂軍之中。
張清等叫一聲苦,不知高低,只道奉軍師這條奇計,召村可以一鼓而滅,誰知召村裡面還有一座碉樓,依然壁壘莊嚴,槍炮矢石,如麻如林。
而且還有一事可惱,錢財糧米,外面絲毫無有。
這還不打緊,那魯、武、李三個兄弟,外面也影跡無蹤,料想是監在裡面。
只見召忻、花貂、金莊都立在碉樓上,大罵道:「我誤中了你一奸一計,你這班一毛一賊,休要得意,再敢進來領死麼?」
張清大怒,便傳令攻打。
那莊上槍炮如撒豆般下來,賊兵打壞了許多,張清遂不敢攻莊。
召忻道:「你快回去,叫宋江那老賊來回話!好便好,不好便立宰你那三個賊將,來祭我陣亡的兒郎。」
張清氣得不能回話,只得叫龔旺、丁得孫前去報知宋江。
那宋江大隊已進了蒙陰縣城。
宋江一月間得了三城,生平大得意事,只待吞滅召村,便要大開慶賀,忽聽得龔丁二人報來的拗口風,氣得三一屍一神炸,七竅生煙。
吳用道:「召村不除,終非長策。
這裡且教龔旺、丁得孫鎮守,小弟與兄長親去剿除了他。
這裡只防陳希真那廝來管閒事,但他未必聞知得這般快,這事倒是以速為妙。」
說罷便留龔旺、丁得孫守蒙陰城,宋江、吳用親統大隊直到召村,天色已晚。
到了次日,宋江親到碉樓邊尋召忻說話。
召忻高叫道:「宋賊,你還是來討饒,來尋死?」
宋江大怒道:「我把你這村莊洗蕩乾淨,方洩吾恨。」
召忻道:「你若要討饒,你須將新泰、萊蕪、蒙陰三縣還了朝廷,好好回去;再端正三十萬金珠,來贖你那三個賊將;更另備十萬金珠,為我申勃兄弟作祭奠之禮。
這是你一向做落的定價,劃一不二,老少無欺。
你若要尋死,便快快上來領死!」宋江腦門氣破道:「你早晚必為吾擒,還敢口出狂言!」便傳令攻莊。
只見下面槍炮捲上,上面槍炮蓋下,兩邊互有死傷,那座碉樓依然不動。
宋江忍著一肚氣收兵回轉,對吳用道:「這便怎處?」
吳用道:「我方才看那莊外九官壇的佈置,這莊內煞有異人。
魯、武、李三位兄弟又留在他處,如何是好?」
宋江道:「除非暫與他講和,待他還了三位兄弟再說,只是他也要我金珠。
那年陳希真這賊道,詐我八十萬金珠,至今仇尚未報。
那時我還富庶,如今我軍屢次失利,損失器物無數,正是百孔千瘡,如何還辦得金珠。」
吳用道:「且設法攻他,如攻得破更妙。」
宋江點頭。
次日又傳令攻莊。
那時天氣清明,風和日暖,火攻水戰都不得用。
接連攻了三日,不能取勝,宋江憂悶不已。
那陳麗卿在猿臂寨,接得召村高粱的信,即送交希真開看,知是梁山賊兵連陷新泰、萊蕪,大有兼吞蒙陰之勢,召村兵力不足,望乞兵威,協同剿賊等語。
希真道:「梁山賊人如此猖狂,倘若兼有三縣,聯絡呼應,進退便捷,長驅直搗,則登、萊、青、沂皆震動矣。」
麗卿道:「爹爹抵樁去不去?」
希真道:「且商。」
麗卿道:「爹爹既說賊人得了三縣有如此利害,我們該趁早去奪他轉來,方是報效皇上之意。
況且高粱嫂送我丫頭,他這般情分待我,我怎好不去幫他。
明日孩兒便去,爹爹作速就來。
一言為定,孩兒去收拾去了。」
希真笑道:「且慢,就是要去也不是這樣草率的。
我點一精一兵二千,你為前隊,我教你丈夫同了你去。
我隨後帶了欒氏兄弟,領大軍在後策應。
如此前進,方有步驟。」
麗卿道:「好嚇!爹爹今晚點齊兵馬,明日黎明就走。」
次日,麗卿點齊本部人馬,奉了將令,催促玉郎速速起行。
不日到了蒙陰縣界,方知縣城已陷,宋江全軍正攻召村。
麗卿便對永清道:「我近來聽得你同爹爹講些兵法,我也有些懂得了。
你讓我領一千兵,先去試試看。
如若弄錯時,你來接應我。」
永清道:「且慢,我問你,此去還是先到召村,先攻縣城?」
麗卿道:「自然先攻縣城。」
永清拍掌道:「不錯,不錯。
姐姐先請,小弟就來。」
麗卿大喜,領一千一精一兵直向縣城進發。
麗卿令軍馬依常演的接官陣,靠後左右埋伏,自己領十數騎,直抵城下搦戰。
龔旺、丁得孫在城上望見猿臂寨的旗號,又是一員女將,龔旺便對丁得孫道:「這必是陳麗卿。
那年你我在安樂村時,錯疑他會妖法,誰知不是他。
今日他單騎來此,你我一同奮勇去捉住他,倒是莫大的功勞。」
丁得孫大喜,二人便一同開城出戰。
龔旺一馬當先,高叫道:「來者莫非陳麗卿麼?」
麗卿更不開口,棗騮馬飛驟衝來,一槍刺中咽喉,龔旺不及提防,受槍而倒。
丁得孫大怒,一飛叉標來,麗卿急閃,那飛叉從助下溜過。
麗卿驟馬追上,丁得孫急忙飛逃,吃棗騮馬快,追過丁得孫前頭,麗卿回馬邀住。
丁得孫手無軍器,忙一抽一腰刀抵敵。
麗卿長槍驟刺,如何當得,吃一槍洞脅而死。
麗卿頃刻刺了雙虎,大喜,割了首級,提著笑道:「啐,早知這廝如此不濟,我要想什麼計!」遂揮全軍搶城,賊兵亂竄逃散。
永清聞麗卿得勝,亦領兵前來,兩軍會合,斬獲賊兵無數,一同入城。
永清便問麗卿如何得勝,麗卿將前事告知。
永清道:「姐姐真聰明絕世,這是誘敵奇計。」
而卿道:「我道這不算計。」
永清道:「怎麼不是!」麗卿道:「你休要欺我。」
永清道:「休管他,這城是你得的,終是你的頭功。」
麗卿大喜,盤查宋江兵器。
永清出榜安民,分兵把守各門。
陳希真、欒氏弟兄大兵已到,永清、麗卿迎接入城。
希真備問緣由,永清將麗卿攻取縣城的事說了,希真亦驚喜,正議赴救召村。
那宋江在召村,聞知希真奪了縣城,殺了龔丁二將,宋江大驚道:「這賊道果然來管閒事,怎地來得這般快?」
吳用道:「我危矣。
若依理,只消退保新泰、萊蕪,他也不能奈何我。
只是撒了召村,我那三個兄弟無生還之日矣。」
宋江道:「我拚個死,攻這召村何如?」
吳用道:「無益也。
這賊道來夾攻我,我已難當。
更防他按兵坐視,驟乘我疲,我束手待戮矣。」
宋江急得面如土色。
吳用道:「依小弟只有一著,生死聽之於天。」
宋江道:「憑軍師調處。」
吳用吩咐全軍退出召村,卻又不退遠,只屯在蒙陰北境。
一面趕緊備齊四十萬金珠。
正在議擬,次日又接得一件緊急的信息,宋江急得小一便頃刻失了三次。
正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有分教:半生忠義,頓弄成負義名聲;一世雄威,一逼一寫出失威盟約。
畢竟宋江聞的是什麼信息,又且眼前這樁事如何完結,且聽下回分解。
分類:古典俠義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