蕩寇志
第一百九回 吳加亮器攻新柳寨 劉慧娘計窘智多星
第一百九回 吳加亮器攻新柳寨 劉慧一娘一計窘智多星
話說當日宋江不防麗卿暗算,吃麗卿一箭對咽喉射來。
這也是宋江命不該絕,恰好黃信立馬在右側,瞥然被他看見,大叫:「休使暗計!」話未絕,那箭已到宋江面前,黃信忙一抽一腰刀挑一起。
那枝箭吃這一挑,餘勢不衰,直爆在宋江左邊的大眼角上,宋江撞下馬來。
那枝箭已落在一邊。
黃信忙就地上抓起宋江,抱在馬上,回陣便走。
麗卿要放第二枝箭,見黃信已搶了宋江去。
孫立等正在苦戰之際,聽得本陣人聲沸亂,知道失利,一齊忙奔回來。
欒廷玉、欒廷芳、王天霸、婁熊四將,都不解其故,立馬觀望。
真大義早已瞧科,也勒馬回陣。
只見希真、永清、麗卿已押大陣兵馬殺上來。
希真對廷玉等四將說了,四將皆喜,當時擂鼓吶喊,殺奔過去。
梁山軍馬無心戀戰,果然大輸一陣。
猿臂兵追到分際,希真傳令教住,只將槍炮弓矢等遠器,雨點價打去,梁山兵飛速遁逃。
原來起先真大義闖入猿臂陣裡時,有一蠟丸擲到希真面前。
希真拆看,乃是魏輔梁通知,宋江陣後有一精一兵埋伏,所以希真追到分際,便傳令止住。
當時魏輔梁見宋江受傷,忙傳令軍心體亂,火速退兵。
宋江虧黃信挑一起那箭,只爆在眼睛上,幸不深入,卻已將山根射傷,眼珠撅出。
黃信急抱他回營,已昏暈了一回。
輔梁勸他勉強支持,體亂軍心。
又替他傳令:「教軍士按隊伍退回,失伍者斬。」
軍士退到分際,只見希真軍馬止住不追。
輔梁佯作大驚道:「埋伏計被他猜破也,希真那廝真有先見之明。」
便對宋江道:「那廝既不直追,必有奇兵抄入林子,殺我伏兵,快教楊雄、石秀一齊退回。」
宋江呻一吟應道:「憑先生調度。」
輔梁忙傳今:「教楊雄、石秀一齊出林子,嚴整隊伍,將伏兵改作斷後之兵。」
楊石二人得令,飛速出了林子,只聽得林子裡炮火連聲,果然猿臂奇兵抄入。
宋江深服魏先生高見。
當時宋江軍馬合成一處,緩緩退去。
希真見宋江軍有紀律,不敢窮追,約軍馬緩緩跟上。
宋江等退入鎮陽關,希真兵亦到鎮陽關下。
那飛虎寨方才木城築好,李應正擬派重兵鎮守,希真兵已到關下。
李應急問輔梁道:「如此怎好,不是又空棄了這飛虎寨?」
輔梁驚道:「我道仁兄安排已定,所以路上不計及。
為今之計,快由賣李谷一路,發一精一兵猛將到飛虎寨。
如那廝已佔了飛虎寨,切不可攻寨,再照那日的吃虧。
只可守住賣李谷,再相機宜。」
李應忙教解珍、解寶領五千人馬赴飛虎寨去。
宋江只是躺在一床一上廝喚,李應道:「哥哥貴體如此,豈可軍務煩心。」
忙教備乘暖轎,派了數百名兵,就請公孫勝、黃信、楊林督領護送,回歸梁山。
宋江臨行,向魏輔梁拱手道:「區區兗州,奉托先生。」
輔梁唯唯,心中暗喜,道:「不乘此時取他兗州,更待何時。」
希真聞得宋江射傷一目,還未曾死,已送回山寨,大喜,與眾將商議,一鼓便取兗州。
忽接到本寨緊急文書,乃是吳用統領一萬二千人馬,直趨新柳營,現在劉廣與劉麒極力在禹功山堵御,賊兵尚未一逼一近城下,誠恐機宜有失,特請大兵速回等語。
希真與諸將皆驚,只見劉慧一娘一道:「姨夫放心,甥女請領六千兵回去,這莫在那裡與他支持一月半月。
這裡姨夫與眾將依舊攻奪兗州,看他失了兗州,還有什麼法兒對付我。」
希真聽罷,沉吟半晌道:「吳用那廝詭計絕人,此番攻我新柳,分明是解兗州之圍。
但他不到兗州,而取我新柳,其計正是可畏。
我守寨的兵力微薄,不但新柳難支,即猿臂、青雲兩處,亦在在可圖。
倘被那廝隨處奪了一處,我便吞滅了兗州,亦兌他不過。」
永清道:「如此只得退兵。
只是此等內間密計,利在迅速成功,豈可輾轉逗留,萬一軍機洩漏,大事去矣。」
希真道:「不妨。
吳用那廝不救兗州,分明亦信魏老。
只是真祥麟一事,務要機密而又機密,現在知此事者,實無幾人,都是我心腹,必不一洩漏。
我此番回去退敵,務求迅速。
我想此刻我等已受朝廷褒封,官兵處亦可求救,不怕那廝久持也。」
眾將稱是。
當時傳令三軍,拔寨都起,坦坦蕩蕩,公然退兵。
那李應已接到吳用飛報,並教李應與輔梁商議,如希真退兵,便須相機追逐。
當時李應見希真退兵,便要追趕。
輔梁止住道:「且慢。
你看他退得如此彰明較著,難道他不防備追兵,就是無謀下士,不至於此。
且發探子去探看虛實,再定計議。」
李應聽了,便發探子去。
半日,探子來回報道:「希真已飛速退了八十餘里,四邊並無伏兵。」
輔梁疑慮道:「奇了,那廝真個一無防備,吃他白走了,倒不甘心。
仁兄且點齊兵馬,待小弟奉陪仁兄追上去。」
李應點齊兵馬,天色已晚。
輔梁教李應緩緩追上,行不十餘里,只聽得前面林子裡,探子說沒有伏兵的所在,忽然連珠號炮響亮,李應大驚。
輔梁曉得又是那鋼輪火櫃的法兒,卻對李應道:「仁兄放心,此事定是那廝狡獪,必非伏兵。
但前去虛虛實實,竟難猜測。
我們黑夜進兵,斷非所宜,不如就此紮住營寨,明晨再議。」
到了明晨,探子探得林子內果非伏兵,希真卻連夜又退四十里。
輔梁道:「不好了,我中他計也。
這廝分明令我疑畏不敢追他。」
便教李應快追。
看官,凡是天下的人,腳步大略相同,不見得李應的兵比希真的兵兩一腿分外生得長些。
希真早已退了一百多里,李應如何追趕得上?況且一路上,每逢山路崎嶇,林木掩映,輔梁還有許多探路搜伏的事務敷演他。
當時李應追希真不及,只得怏怏提兵而退。
且說吳用在萊蕪,自從送宋江、公孫勝等起身後,便與朱武修緝新泰、萊蕪兩處燉煌營汛,端的十分如法,眾人皆喜。
續聞得宋江、公孫勝仍為希真所敗,心中十分懊惱。
又聞得希真重複攻打兗州,驚道:「這廝如此冤冤相報,節節相纏,萬一兗州真個失手,大事去矣。」
便與朱武商議救兗州之策,朱武道:「那廝空群爭兗州,他本寨必然空虛,我去襲他猿臂寨何如?」
吳用道:「此計固妙,但那廝豈有不防備之理。
我想他那新柳營在青雲山南面,我兵由北而南,路頗迂曲,他那裡或不甚防備,亦未可知。
況且那鍾已被我們毀破,路上更無阻礙,我等不如潛師進發,直攻那處。」
朱武稱是。
只見凌振起身道:「軍師既要攻城,何不仍用地雷之法?」
吳用道:「那裡沒有內線,你如何混得入去?」
李雲道:「適才小弟想得一攻城栽埋地雷之法,取名『鐵穹廬』,自問勝於木驢。」
吳用道:「你且將圖式與我看。」
李雲呈上圖式,吳用道:「甚好,只須略改數處。
這裡且發兵到彼,待我相機使用。」
說罷,便教朱武與花榮鎮守二縣,一抽一萊蕪頭領史進、陳達、李忠、周通,帶領一萬二千人馬,並帶李雲、湯隆、凌振,及各項工匠,各種材料。
將人馬分為二隊,吳用、史進、湯隆、李雲、凌振領前隊,陳達、李忠、周通領後隊,僵旗息鼓,包一皮戈束甲,向新柳進發,一路悄悄前進。
這日到了下馬橋,距新柳尚有兩站路,忽然後隊發喊,一彪人馬殺來,風飄旗號,正是猿臂寨。
當先一員大將,躍馬橫刀,大叫:「逆賊敢亂闖,吾乃劉廣是也!」陳達、李忠、周通大驚,一齊迎殺。
劉廣輪刀大戰,三人都敵不住。
更兼梁山兵不及取甲,吃猿臂兵箭矢槍炮,驟雨飛蝗價攢上。
這場廝殺,幸虧吳用出師素有警備,不致十分大敗,但人馬器械,已損折許多。
劉廣曉得吳用不是好欺的,得了這勝仗,連忙收兵而回。
原來劉廣自希真伐兗州去後,深恐梁山來走冷著,便一體知會苟桓等,小心防禦。
苟桓與劉廣密議,梁山如來,必是新泰、萊蕪一路,便遣一精一細探子,密到新泰、萊蕪去探吳用行止。
這日探得吳用潛師出境之信,苟桓便去通報劉廣。
劉廣便挑選了八百名一精一細壯勇,到下馬橋埋伏,只候他前隊過去,掩他後陣。
吳用一時不防,正中其計。
吳用大怒。
眾頭領無不忿怒,便請直攻新柳城。
吳用道:「且慢,休中其一奸一計,這場他不是正戰,乃是挑敵之兵。
那裡他必定還有什麼詭謀。」
當時點閱人馬,便傳令紮下了營寨,一面發探子到新柳城去。
過了一日,探子回報:「猿臂兵屯在禹功山上,四面林子水草邊都有伏兵,也有幾處假的,虛插族旗,堆積煙火。」
吳用聽了,便傳令拔寨進兵,離新柳營西面六十里下寨。
史進道:「軍師何不就從他沒有伏兵處殺進去?」
吳用道:「你不曉得,他沒有伏兵處定有伏兵。
我們且就此屯紮,不出十日之外,我有條計,管殺得他退入城中。」
便對李雲道:「你那攻城鐵穹廬,比木驢果然較好。
木驢是圓頂,一逼一到城下時,最怕城上推千斤石壓碎木驢。
今你改作尖頂,心思卻好。
但用四斜柱架一梁,總嫌頂平,千斤石終壓得斷。
況你用鐵柱、鐵梁,又重又硬。
重則難運,硬則易斷。
今我意改用粗一大渾貓竹,貓竹粗而軟,勝於鐵桿;又三柱便結成一廬,頂尖且銳,自然不怕千斤石了。
至於你用生牛皮繃篷,內襯亂髮一絲綿,不受槍炮矢石,最妙。
至裡面支架也須用渾貓竹,可以萬全無弊。」
李雲及眾頭領皆喜道:「軍師神智,真賽過諸葛也。」
吳用使教李雲聚集工匠,趕緊製造;又教凌振趕緊置辦地雷,在營後搭廠,限日辦齊。
吳用號令機密,自不一洩漏。
這裡且按兵不動。
那劉廣見吳用按兵三日不進,便知吳用另有詭謀,飛速通知希真。
原來希真兵馬,系分作兩隊退回,劉慧一娘一同陳麗卿、真祥麟、祝萬年、欒廷玉先退。
不日回到新柳,知劉廣兵馬已為吳用所敗,棄了禹功山,退入新柳,慧一娘一也進了新柳,協同保守。
吳用領兵直一逼一城下。
城下吳用派陳達、周通領四千人馬攻西門,李忠、史進領四千人馬攻南門,吳用和李雲等領四千人馬在後策應。
那新柳原無東門,單留北門不圍,這是兵法圍師必闕。
那城上劉慧一娘一早已識得,便將北門塞了。
劉慧一娘一同陳麗卿、劉麒守西門,劉廣同祝萬年、欒廷王守南門。
真祥麟因避眾眼,已回青雲山去了。
這城內器械俱備,就是竹箭之材,新得永清採辦,亦不憂不足,足可與吳用相持。
當時吳用傳令攻城,城上劉廣等守禦得鐵桶也似,接連攻了三日,毫無破綻。
那運鐵穹廬的軍士,腳步方才練齊。
吳用升帳閱看,端的齊如蟻行,捷如鳥飛。
那穹廬每一輛,中藏掘子軍二十名,地雷兵二十名,共四十名人手。
其傅城時,即用此四十人負之而趨。
當時點齊人馬,並穹廬三十輛,吳用親自督領,直抵西門。
城上劉慧一娘一見賊兵又來,傳令小心抵禦。
只見城下喊聲振天,賊兵一字兒翻翻滾滾殺來,突放出三十輛鐵穹廬來。
原來那穹廬,前有兩枝不駕馬的空轅,名為跨濠轅,那怕丈餘闊的濠溝,但將兩轅搭過,眾兵便好循著這轅,推穹廬直到城根。
當時賊軍一品三通鼓,吶一聲喊,三十輛穹廬一齊衝過來。
城上軍士不知是什麼器械,各各心驚。
劉麒忙傳令開炮。
令猶未下,慧一娘一忙叫道:「開炮無益,快將石子一齊擲下去!」一聲令下,城上大小石子雨點價下來。
吳用大驚,忙教鳴金收回穹廬。
李雲忙稟道:「這穹廬連槍炮都不怕,怕他石子做甚?」
吳用道:「你不曉得,快收回來,不然枉送這班兒郎們一性一命也。」
便疾忙收回穹廬,紮住陣腳。
李雲不解,再請其故,吳用道:「我一時不檢點,這穹廬旁用兩翅,使軍士負翅飛行,是老大一毛一病。
方纔我見那廝專用石子打來,那兩翅盛受石子最便,石子盛滿,穹廬必重,兒郎們均被壓死矣。」
李雲方才省悟。
那城上見一陣石子,果然打退賊兵,眾皆大喜。
慧一娘一道:「且慢歡喜,那廝識破那兩翅的一毛一病,必將兩翅去了,於廬中設幾個車輪,教軍士在廬內推運,仍可撲到城下。」
劉麒、陳麗卿都道:「怎好?」
慧一娘一笑道:「你們休要著急,我猜那廝廬內除了地雷,更無別物。
可傳令速備水缸二百隻,教軍士運水上城,又備下牛喉水龍六十條聽用。」
一面告知南門上劉廣照樣準備,一面照常守備。
那吳用見穹廬不得利,只得傳令軍士硬攻一番。
但見城上城下,槍炮矢石鳥亂得一天星斗,終是無益,吳用只得傳令收兵。
那邊南門李忠、史進悉力攻打,怎敵得劉廣、萬年、廷玉守禦得法,如何攻得。
李忠倒吃欒廷玉飛錘打壞左臂,也只得退兵。
吳用聞知李忠受傷,大怒,便傳令到兗州取楊雄、石秀、孫立,帶領一萬六千人馬,速來助戰。
那陳希真、祝永清、謝德、婁熊、王天霸、欒廷芳等早已到了山寨,深知吳用詭計絕人,且不救新柳,但分派兵將各處鎮守,以防吳用來襲。
那吳用退回本營,查點軍馬,送李忠回萊蕪將息,這裡聚集一精一銳,專攻西門。
那劉慧一娘一亦深畏吳用利害,端的衣不解一帶,晝夜巡閱。
當時彼攻此守,又是一日。
那吳用果然將穹廬式制改造了。
次日黎明,吳用將鐵穹廬在營內排齊,傳諭眾將道:「今番必破新柳城了,眾兄弟與我努力。」
眾將齊聲答應。
當時飽餐戰飯訖,營外三聲炮響,兵將出營,列成陣勢,蜂擁而進,直抵西門,放出那鐵穹廬,跨濠過去,直傅城根。
只見那城上軍士毫無懼色,須臾間,城上數十道瀑布飛下。
那穹廬內軍士,方將地雷栽得少些,不防青天忽降大雨,將火藥盡行濕一透,毫無用處,這喚做枉費心計。
吳用大怒。
只見城上湧起一座飛樓,端坐著一位美貌佳人,手秉如意,指著吳用道:「吳用,人人說你是智多星,但到我女諸葛手裡來領死,卻早哩!快回去盡心學習兩三年,再來罷!」吳用怒極,便叫:「那個上去與他廝並?」
說未了,那座飛樓豁喇喇早卸了下去。
周通正待出馬,只見城上又立出一位佳人,黃金鎖子甲,梨花古定槍,正是陳麗卿。
周通見了,便不敢上前。
陳達不識高低,出馬大叫道:「你這婆一娘一下城來與我廝……」方言未畢,一箭射來,急閃不迭,肩上正著,急忙勒馬回陣。
吳用見連日將官受傷,不敢催戰,只得忍著一肚皮氣,收兵回營。
次日,吳用對眾人道:「攻城之法,終要令城中不得休息,人出馬疲,方可取勝。
此次我雖兩將受傷,銳氣未挫,今日眾兄弟、眾兒郎仍與我努力攻城。」
眾人一齊答應,重複列成陣勢,吶喊攻城,足足攻了一日。
吳用道:「諸君休辭勞瘁,明日盡力再攻。
況且兗州兵不日就到,可輪替攻打。」
眾人應諾,當夜回營將息。
那陳希真將各處守備之法,俱已安派停當,一面點兵守新柳北面土闉,一面發通稟到景陽鎮總管處求救。
誰知那總管寇見喜,正活是那年的魏虎臣,說起點兵二字,便似當頭打下霹靂,嚇得魂不附體,那敢來救,新柳營所以任憑吳用盡力攻圍。
那希真在土闉內設法想襲吳用。
吳用防備得緊,那裡襲得。
那吳用連日攻打新柳,一日接到楊雄、石秀、孫立一萬六千人馬,並糧草等物。
吳用大喜,誓必滅了新柳,方肯退回。
只見凌振獻計道:「地炮不利,不如改用天炮。」
吳用道:「何謂天炮?」
凌振道:「小弟與湯隆已造了一個,請軍師察看。」
吳用便教取來。
須臾凌振取來獻上,只見是一個正方鐵匣,長闊高各一尺,中藏火藥鉛子,內有一道藥線盤入。
吳用問怎樣用法,凌振道:「仍用鐵穹廬載過去。
只須穹廬前豎一起一竿,比他城牆略高些,上用一滑車兒,穿一根長索,一頭繫了這炮。
只待穹廬將到城根,便將藥線點著,扯上竿頭,搭上城去,下面將繩索割斷。
那炮自在城上炸開,打得他千人辟易,我兵便將雲梯爬城也。」
吳用道:「此器固妙,但用時尚有一層斟酌;此炮未搭上城時,先被那廝用長刀、長鐮割斷,墜下城來,豈不俟事?」
凌振道:「軍師計將安出?」
吳用道:「這事容易,但將穹廬改大些,中藏四十名鳥槍手,將近城時,一悉力向上打去。
那廝無處立腳,怎能割我繩索!」眾人稱妙。
吳用吩咐凌振、湯隆去照式製造,便點派兵將,留楊雄、石秀在西門,派孫立到南門去。
不數日天炮辦齊,分派停留,只待明日再攻。
且說劉慧一娘一目不交睫已有十餘日,劉廣一愛一惜他,教他且去睡睡養神。
慧一娘一那裡肯,吃劉廣再三催不過,只得下城到營房裡就寢。
正是睏倦已極,一睡卻睡得起不來了。
時方黎明,慧一娘一睡夢中忽聽得城上發喊,大驚而起,疾忙上城,只見那個尖頂的廬兒又來了。
劉麒忙問道:「妹妹,這番怎破?」
慧一娘一猛想到麗卿神箭,忙叫道:「卿姐,卿姐,快將他竿上繩索射斷!」麗卿忙用連珠箭射去。
慧一娘一又道:「卿姐一手不及遍射,怎好?」
麗卿一面射一面說道:「這裡我一人儘夠,只怕南門上不好,快傳桂花等四個丫頭去射,他們近來箭法狠好。」
慧一娘一忙傳桂花、薄荷、佛手、玫瑰四丫頭到南門去,又吩咐:「萬一有一架不射一到,被他撲上城來,可教本段進入左右段,但用弓一弩一遠遠射住,不容賊兵上城。
其左右不准亂伍。
亂伍者立斬!飛速赴南門去!」這邊西門上天炮繩索都斷,城上平安無事。
那邊南門上卻有兩架打上城牆。
史進、孫立見城上炮炸,濃煙障天,急推雲梯上城。
不防濃煙中亂箭射來,登城之兵盡被射死。
濃煙方散,城上早已列隊守備,推下千斤石壓斷雲梯,賊兵死者無數。
史進、孫立懊恨而返。
吳用歎道:「陳希真輔佐,個個如此,真吾心腹大患也。」
傳令攻打一番,毫不得便宜,又只得收兵。
慧一娘一見賊兵又退,對劉麒道:「那廝必然再用此法,一而再,再而三,我其危矣。」
劉麒道:「怎好?」
慧一娘一道:「此刻我城垛盡被那廝打壞,我兵守禦甚難。
為今之計,速將整枝粗竹,紮成竹笆子,苫蓋城上。」
言訖,便傳令營中竹匠,立時紮起無數竹排。
慧一娘一教將竹排平鋪城上,只留竹根三尺餘在城內,其餘都吐出城外,竹梢參差,枝枝外指。
那吳用收回穹廬,正擬鑄炮換繩,再行攻打,忽見城上蓋滿竹笆,不覺失聲歎道:「這番新柳城取不得了!」眾人忙問何故,吳用道:「竹梢軟而滑,這炮如何擱得上?更兼參差不齊,雲梯如何上得?況且他平鋪吐外,不受槍炮矢石,更有何法攻他?」
眾人面面相覷,各各無言。
半晌,石秀道:「何不放火箭燒了他?」
吳用道:「火箭怎能奇奇巧巧射在他竹笆上?」
石秀道:「但放得多,總射他著了。」
吳用意本無聊,且准了石秀所請,令備數萬火箭,領兵直赴城下。
一聲號炮,數萬火箭雨點價上去,卻只有百十箭著在竹笆上,盡被城上水龍澆滅。
吳用又收兵而退,是夜獨坐帳中,悶悶不樂,心中暗忖道:「此番攻新柳,不料毫無便宜。
意欲退兵,又恐此番一退,希真必隨即來滋擾兗州。」
好生委決不下。
想了好歇,忽生一計,便傳凌振、湯隆進帳,吩咐道:「你們速將那天炮改造圓的應用。」
二人問何故,吳用道:「你去造來,我有用法。」
二人諾諾而退。
吳用便傳令選齊一百副炮架。
看官,你道炮架是怎樣的?原來就是古法石炮的架子,春秋時鄭子元旝動而鼓,范蠡發機運石,即是此物。
自元以來始有火炮,雖仍襲炮名,其發放卻用不著炮架。
前傳施耐庵先生寫凌振支炮架放炮,實系失據。
蓋緣當時火炮之法最為秘密,設禁甚嚴,所以耐庵不得而知,以己意推測之,只道仍是石炮之法而已。
這原怪不得耐庵。
今此處卻實以石炮之架施放火炮。
蓋石炮從架上發去,不過落到敵陣內,打壞數人而已;今火炮借用石炮架子發放出去,到敵時,炮炸四迸,所傷實多。
當時吳用算計已定,只待圓炮製齊,便要施放。
且說劉慧一娘一見竹笆已蓋好,稍為放心,忽想道:「且尋思尋思,看他還有什麼法兒攻我?」
尋思一番,道:「惟有石炮尚可打上城來。」
因想擋御石炮之法,沉思半晌道:「有了。」
便傳令教軍匠立時制起竹扇一千副。
其法用粗竹編成,狀如掌扇,一柄一短扇長,下用神臂弓張開絆腳,另有機括小棖。
當時一日辦齊,慧一娘一看了甚喜。
忽想此器也好施放炮火,便又傳軍匠連夜打造炮子,以多為妙。
其法正如吳用口炮之法,而中藏小炮,又有毒煙,比吳用的更妙。
當時吩咐軍匠照式去做了。
慧一娘一對眾人道:「有了此器,不但禦敵,兼可退敵矣。」
便請劉廣派兵。
當時派劉麒管城上神炮;麗卿領三千鐵騎在城門邊,只待神炮得勝,便衝殺出去。
那邊祝萬年、欒廷玉也摩拳擦掌,等待衝殺。
又遣人縋城出去,潛到土闉,通知希真。
那希真在土闉內,已與吳用游騎戰過幾次,只是不得便宜。
今日一聞此信,大喜,便安派兵馬,等待追襲。
那吳用雖然多智,如何料得。
次日黎明,吳用點齊人馬,又到城下,將炮架一字擺齊。
一聲炮響,三軍吶喊,那圓炮如雹子般打上城去。
只聽得城上哈哈大笑。
那圓炮個個都打回本陣來了,滿天炮炸,吳用前隊大亂。
原來那竹扇腳下神臂弓弦,系活棖子張開。
這圓炮打在竹扇上,將扇子一振,活棖脫落,那弓弦便盡力往後一兜,自然撲得這圓炮爆回本陣了。
吳用忙傳令止住。
卻不解何故無數圓炮絡繹不絕而來,雷霆四震,煙霧迷天,吳用大驚,疾忙退兵。
陳麗卿已領兵殺出。
那邊史進、孫立已被劉廣、萬年、廷玉三人殺敗。
又被希真、永清兩路人馬從土闉殺出,直殺得大敗虧輸。
永清便抄到西邊來襲吳用後營。
且說吳用見飛炮失利,便教按隊退兵,怎當得而卿勇一猛一衝殺。
毒煙散處,麗卿一馬衝來。
周通手酥腳軟,那敢迎敵。
吳用忙教紮住陣腳,只用佛狼機打去。
麗卿正在衝殺不入,忽見吳用陣後發起喊來,全陣俱亂。
麗卿見了,便揮人馬殺上。
吳用兵馬大敗四散,露出背後一隊人馬,當先一員少年勇將,卻是雲龍。
麗卿大喜,當時合兵掩殺。
楊雄、石秀保著吳用,飛速逃回本營,恰又與永清兵馬遇著,混殺一陣。
吳用等退人營內,營門急閉,槍炮齊下。
永清正待設法攻擊,只見槍炮忽然絕聲,永清大疑。
半晌,差勇將登營觀看,吳用兵已遁去矣,永清遂不敢追。
那邊萬年、廷玉追擊史進、孫立,正在不遺餘力。
背後劉廣望見前面林木掩映,恐有伏兵,忙教鳴金收住。
果然林子裡槍炮撒豆般打來,劉廣、萬年、延玉亦不敢追。
兩技人馬一齊紮住,都等希真號令發落。
且說希真見劉廣已得勝仗,便也抄過西邊掩吳用前隊。
見麗卿卻與雲龍合兵,一處痛殺賊兵,希真喜出望外。
但見雲龍邀住周通,輪刀大戰。
不上十餘合,雲龍刀起,斬周通於馬下。
麗卿已揮軍掃滅了殘賊。
希真謝了雲龍助陣退兵,不暇多敘,便入城去了,教麗卿陪雲龍隨後進來。
那劉慧一娘一同劉麒正在城上督理軍務。
麗卿同雲龍一路說說談談,到了城邊。
雲龍猛抬頭見了慧一娘一,便問麗卿道:「城上那位女將軍是誰?」
麗卿笑道:「你問做甚?除是你那渾家,還有那個!你看那城上的竹笆竹扇,都是他想出的。」
雲龍大喜,便目不轉瞬的向那城上看得仔仔細細。
慧一娘一做夢也想不到雲龍來了,所以眼睜睜只看那個小將,不知何人。
及至進城,雲龍先入中軍去見希真。
麗卿撇了雲龍徑上城來,慧一娘一便問麗卿道:「姐姐同了那裡的一位少年將軍同來?」
麗卿笑個不住,道:「就是你的……你的……」接連說了兩三個你的,慧一娘一早已會意,便啐的一聲,便道:「賊兵怎樣了?」
麗卿帶笑道:「回去的了。」
劉麒亦暗笑。
慧一娘一傳令撤退兵將下城。
卻說希直接見雲龍,正欲動問諸事,忽報祝永清差人來請令。
只因這一番,有分教:強將更逢強將,殘賊寒心;高才偏遇高才,仇讎授首。
不知永清請令待欲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分類:古典俠義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