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蕩寇志》第八十回 高平山騰蛟避仇 鄆城縣天錫折獄:那劉二已慢慢的暈了轉來。騰蛟對眾人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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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蕩寇志》第八十回 高平山騰蛟避仇 鄆城縣天錫折獄

蕩寇志

第八十回 高平山騰蛟避仇 鄆城縣天錫折獄

話說當時楊騰蛟叫眾人取了繩索,將劉二四馬攢蹄捆了。

那劉二已慢慢的暈了轉來。

騰蛟對眾人道:「我姓楊,名騰蛟,南旺營人氏。

因斬了梁山王定六、郁保四,建立軍功,蔡大師取我進京授職。

不知為何,這兩個狗頭起意要將我謀害,我不能不結果他。

今趁眾位在此,特留這個活口,一者與我做個干證,二者脫了眾位的干係。

眾位休慌,我不肯攪亂了絲走,且借副紙筆來。」

店小二忙去取來,放在面前。

楊騰蛟道:「那位高鄰請執一執筆,替一我寫寫。」

眾人推出一位老者。

那老者沒奈何,只得應道:「……老……老漢寫就是了。」

楊騰蛟把刀擱在劉二的臉上,喝道:「你這廝因何起意要謀害我?不從實說,剁你一堆肉醬。」

劉二哼道:「好漢,不干小人之事。

蔡太師吩咐,要好漢的首級,送上梁山宋大王處,小人們不敢不依。

小人再不敢做這歹事了,好漢高抬貴手,實因家有老母,時常有病,昨日曾對好漢說過,求饒狗命。」

騰蛟道:「咦!你主人的老母,干你鳥事!」劉二道:「實不瞞好漢說,劉世讓是小人的親一哥子,因要害好漢,喬扮做主人伴當。」

騰蛟聽了,央那老者一句句依直寫了,教眾人都書了名,著了押。

楊騰蛟把那供單看了一遍,又取出劉世讓的包一皮袱,打開看時,只見幾件衣服,三百兩散碎銀子,並騰蛟贈的一百兩銀子,也原封不動在內。

騰蛟又搜出蔡京與宋江那封信來,就燈下拆開看了,罵道:「一奸一賊焉敢如此!」遂把來揣入懷裡,另取紙自具親供,寫道:

「具親供人楊騰蛟,本貫南旺營人,年三十七歲,某年月日隨大軍征討梁山,斬賊將王定六、郁保四,建立軍功。

詎料蔡京欲救其女婿梁世傑,差心腹劉世讓、劉二,將騰蛟誘至金銀寨地方,欲取楊騰蛟首級,獻於宋江。

一奸一謀敗露,楊騰故知覺,將劉世讓登時殺死,遠颺走脫。

並不干金銀寨店小二及一切鄰佑等人之事。

現有劉二活口供單可質、所具親供是實。」

寫罷,便把自己行李收拾,牽了馬,提了大斧,預備要走。

眾人見這親供,又見他要走,一齊叫起苦來,道:「壯士,你方才說不害我們,今卻不與我們做主,我們便死也不敢放壯士去。」

又對店小二道「這是你家的事,不要害別個。」

騰蛟道:「胡說,不成我償這廝的狗命!有劉二的活口,我的親供在此,你們都洗得脫。」

說罷,便取贈世讓的那一百兩銀子與眾人道:「這銀子原是我的,與你們做官司本錢夠了。

余外是他的,不干我事,不去動他。

你們攔定不許我走,惱了我的一性一子,再砍幾個,我也仍就走了。」

店小二磕頭搗蒜也似的道:「楊爺吩咐,怎敢不依。

只是官府前怎容得小人分辨,說殺總是我們放走了兇手。」

眾人都拜求不已。

楊騰蛟沉吟半晌,說道:「有了,我再與你們一個憑據。」

便提了那開山大斧走出店來,叫眾人隨了出來,把火照著,去溪邊松樹裡揀了一顆拱斗粗細的老松,掄開大斧,乒乒乓乓只得三五斧,那一顆松樹虎倒龍顛,往溪裡倒下去。

眾人都吐出舌頭。

楊騰蛟道:「官府來檢驗,把與他看。

這松樹還吃不起我的鉞斧,何況你們的頭頸。」

眾人都不敢則聲。

騰蛟又道:「你們休要疑惑,我也是走得脫時落得走。

我在前面探聽,如果累眾位吃層官司,分辨不脫,我再挺身投首不遲。

蔡京這封信索一性一也送了你們,也好替一我剖白。」

眾人都拜謝。

騰蛟提了斧,重複同眾人進店,指著劉二罵道:「我要救這一干人,造化你這直一娘一賊!」又索一性一把劉世讓的一屍一首剁成十七八段。

可惜那枝翡翠玉搔頭,在劉世讓身邊一齊剁碎了。

楊騰蛟當時收拾起,便取了蔡京那枝令箭,點起燈籠,撲翻身拜謝了眾人,飛身上馬就走。

眾人誰敢攔阻他,看他遠遠的去了。

楊騰蛟離了金銀寨,仍復往東,一路馬不停蹄,有路便走。

五月一天氣夜最短,看看曉星離地,東方發白,腹中好生飢餓。

細認那個所在,已到了棲霞關熱鬧的地方,說道:「卻怎地岔出這裡?」

又想道:「雖是雲總管有這言語,叫我去投奔他,只是此刻我已殺了人,追捕得緊急,須連累了他,不如你去。

只是不投奔他,卻往那裡去托足安身?仔細思量,不如竟去投首,也落得出個好名聲。

卻只可惜爹一娘一生我這副銅筋鐵骨,又學成全身十八件武藝,不曾與皇家出得半分氣力,不爭便這般罷休?」

在馬上躊躇半晌,好生委決不下。

看看太陽離地,人家店面都漸次開了,只見左側一間生藥鋪,也下了排門,有人出來懸掛招牌。

猛然記起一個人來,不覺笑道:「我呆麼,現放著鉅野縣我的知己好友徐溶夫。

我同他幼年莫逆至交,此人義氣深重,必能救護我。

近來他在高平山鄉賣藥度日,屢次有信來叫我去耍子,如今正好去探望他。

只是他十分貧困,我又怎好去累他。

我想把這二百兩銀子幫助了他,在他那裡暫避幾時,再作道理,他也好了,我也好了。」

主意已定,便下馬去尋個吃食店,沽了兩角酒,切了三五斤牛肉。

騰蛟問過賣道:「這裡到鉅野縣還有多少路?」

過賣道:「進這棲霞關,往南走。

順著官塘,六十五里。」

騰較道:「這裡到高平山鄉多少路?」

過賣道:「這卻遠哩。

你若到了鉅野,再到高平,還有五十里;若不往鉅野轉,從孤雲汛分路,腳下去只得八十餘里。」

騰蛟問了備細,便會了錢鈔,騎馬到關上來。

關尚未開,等了好歇,方才放炮開關。

那棲霞關是個險峻要害,堵御的將弁兵丁果然森嚴。

少刻,一位將官坐出來放關。

楊騰蛟下馬,捧著令箭,上前道:「蔡太師軍令,到城武縣公幹。」

那將官連忙起身,請過令箭來驗了,見是真實,便問差官名姓。

騰蛟捏造了個鬼名字。

那將官便吩咐注了面貌冊。

注畢。

那將官拱一拱手道:「差官請。」

楊騰蛟收回令箭,飛身上馬,倒提金蘸斧,逕闖過關去了。

那將官與眾人猜疑道:「這差官好古怪,既是奉大令,卻不叩關,直等我放他,又自己下馬,卻是何故?」

楊騰蛟騙過了棲霞關,奔上官塘大路,一氣走了四十餘里,已到了孤雲汛。

騰蛟問高平山的路,有人指引道:「往這小路上向東去再問。」

騰蛟走了一程,想道:「我這般裝束礙眼,方才關上那將官只管朝我看,想是有甚破綻動疑,不如改扮了。」

便開包一皮袱取出那條單被,把令箭鉞斧齊包一皮了,軍裝衣服都換下,方才慢慢的前進。

一路都是鄉村小路,真是大路生在嘴邊,騰蛟陪著小心,見人便問,隨灣轉灣,到了高平山。

只見萬樹蟬聲,夕陽西下。

那楊騰蛟一抹地尋著了徐溶夫家裡,二人會面大喜,各訴離懷。

自此以後,楊騰蛟便隱藏在徐溶夫家,不題。

再說金銀寨客店內一干人,見楊騰蛟去了,只得商量著人到南村去請張保正,邀他親來。

原來那南村還有五里多路,店小二與眾人只得哀求劉二方便。

劉二道:「你這廝們螃蟹把來放了,雞蛋倒把來縛了。

我不曉得,我是苦主,見了官府,我有分辨處。」

眾人越慌,又求夠多時,劉二方才道:「要我方便也容易,你們把楊騰蛟的親供,並勒我寫的供單,都燒了,只說他劫我的財帛,殺死我的哥子。

你眾人來救,他已得贓逃脫。

並把那一百兩銀子還了我。

我便包一皮你們都沒干係。」

一個老者道:「且等保正來了商議。」

劉二道:「你等既要我方便,須解放了我。」

眾人怕他行兇,卻不敢便放。

正俄延著,只聽得門外人聲熱鬧,那張保正騎著馬,帶了十幾個莊客到來,店外下馬。

眾人一哄出來,把張保正圍住,備細訴說了。

張保正道:「這一起無頭公案,你們須一精一細著。

劉二這話由他不得,這知縣相公蓋青天,不是胡亂矇混得的,一個顯了底,大家都洗不脫。

劉二放刁,有我對付他。

你且再把那親供另寫一副假的;這一百兩銀子大有關係,切不可與他。」

眾人一大喜,一齊到裡面。

張保正叫解了繩索,放了他起來。

原來那劉二吃楊騰蛟這一摜,左邊大一腿擗脫了臼,行立不得,店小二忙掇把椅子與他坐了。

你看他還大刺刺的裝虎。

那張保正板著臉道:「劉客官,你休要拿捏我們,不要倚仗著你是個苦主。

你弟兄兩個行歹事,須知敗壞了,想在那個身上來翻本?我們無故為你拖累,口供便依了你的,那楊騰蛟一百兩銀子,你休妄想。

就是你的,也要借我們用用。

你不順從,就此刻送你上西天,教你回不得東京。

我們左右只不過會了一場人命。」

劉二見不是頭,便道:「你們既依了我的口供,我再說什麼。」

張保正做個眼色,叫眾人把那兩張假口供,當他的面燒了。

一面自具稟單,蓋了鈴記,叫人飛奔到鄆城縣去報官,天色已是大明。

卻說那鄆城縣知縣姓蓋,雙名天錫,祖貫汝南人氏。

他父親曾任河北滄州太守,那年梁山泊宋江、吳用要收朱仝上山,用計叫李逵殺死太守那個小衙內,便是蓋天錫的同胞兄弟。

那太守捉拿朱仝不得,後來接高唐州高廉移文,收捕柴進的老小,帶訊出殺小衙內一節,方知是吳用毒計。

不干朱仝之事。

太守切齒痛恨,過得幾時,因老病告休,退歸林下,臨終吩咐天錫道:「吾生平一愛一賢重士,自謂文教武功,略省一二,不能大得志,今日將死,這佩刀賜你。

我看你日後必然發跡,梁山泊害你兄弟之仇,不可忘了。

你有日能替朝廷出力,捉住吳用、李逵、柴進那廝,就把我這口刀剮那廝們,洩我一口無窮的怨氣。」

天錫哭拜收了。

三年服滿,由進士銓選山東鄆城縣知縣。

那蓋天錫年方二十六歲。

身長七尺五寸,論武藝也騎得劣馬,盤得硬弓,文才自不必說。

獨有一件及不來的本領,最善長的是決獄斷案,不論什麼疑難訟事,經他的手無不昭雪,因此上人都呼他為「還魂包一皮孝肅」。

到得鄆城不久,便就興利除害,風清弊絕,吏民無不歡喜,又呼他做「蓋青天」。

那日蓋青天正升廳理事,忽接到張保正的稟報,說金銀寨有過客殺人、兇手在逃一起事件。

蓋天錫見是命案,怎不當心,即標委案下縣尉,帶領了書吏衙役刑仵,速往前去檢驗報來,並查兇手下落。

當時那縣尉領了知縣的堂諭,帶了一干做公的飛奔到金銀寨來。

到那客店內,將劉世讓的一屍一骸湊好,扛放平明所在,如法檢驗,一一填注了一屍一格。

鄭縣尉喚齊眾人,將大概情形問了一番。

眾人都說兇手楊騰蛟,武藝利害,膂力過人,眾人不能擒捉,吃他逃走了。

又將砍倒的松樹指點與縣尉看,縣尉也是心驚。

當時責令保正備棺木將劉世讓一屍一首浮封了,一面多派公人開具楊騰蛟腳色,四散查拿,天已將晚。

縣尉將案內有名應訊之人,並劉世讓行李馬匹等物,一齊帶了,連夜回鄆城來。

那劉二因閃了腿,行走不得,只得取扇門板抬了他。

次早,蓋天錫升廳,縣尉稟覆了退去。

天錫將一屍一格供單著了,便喚劉二上來訊問。

劉二道:「小人劉二,與劉世讓同胞兄弟。

世讓是哥子。

今年某月某日,蔡大師差哥子劉世讓,繼令箭往嘉祥縣提取楊騰蛟進京,小人同行,隨身帶有六百多兩銀子。

取了楊騰蛟正身回程,五月初五日行至金銀寨客店,不料楊騰蛟見財頓起不一良,乘小人等睡熟,將銀兩竊取,希圖逃走。

吃哥子驚醒看見。

當時吆喝,起身捕捉。

騰蛟情急,擅敢行兇,殺死哥子世讓,打傷小人右腿,搶去銀子、令箭,即刻脫身逃走,眾人來救不及,求相公伸冤。」

那蓋天錫看那劉二生得蠅頭鼠面,滿臉一奸一詐,已有五分瞧科,又聽他這番口供,一發動疑,又親驗了劉二的傷痕,當時叫帶過一邊,叫店小二一干鄰佑上來。

店小二道:「小人在金銀寨,領公牌開設客寓。

本月初五日,有東京差官劉世讓,又一軍官楊騰蛟,同著這伴當劉二,齊到小人處投宿。

當日天晚,他三人俱在後面吃酒。

小人同夥計在前面算賬未睡,忽聽後面喊叫,急去看時。

見楊騰蛟已將劉世讓殺死。

小人喊起鄰佑,怎奈楊騰蛟兇猛,捉他不得,他又砍倒松樹一株做樣,小人等害怕,不敢阻他,吃他走了。」

眾鄰人也都這般說,又道:「實是小人等力弱畏死,不敢擒捉,並非故意放走兇手。」

蓋天錫聽了,叫張保正上來,問道:「這節事你必盡知底裡,有無別項情節,從實說來,不許隱瞞。」

張保正道:「小人家離金銀寨五里,四鼓時分,店小二差人來報說,他店內有客人殺死人命的事。

小人急忙奔到金銀寨,那楊騰蛟已逃走了。

據劉二說,是楊騰蛟搶他的銀兩,殺死事主,拿贓在逃。

小人亦曾再三盤問,劉二矢口不移。

不知有無別項情節,求恩相研問劉二。」

蓋天錫聽罷,忽然大怒,喝道:「虧你這廝充當保正!怎敢與眾人串就,欺瞞本縣?」

張保正道:「小人怎敢欺……」天錫喝道:「你這廝還敢強!現放著縣尉檢驗一屍一格,劉世讓只有腰跨一傷與斬斷頭頸一傷是生前,其餘俱是死後,決不是一時砍的。

我又驗劉二傷痕,見他手足腕上都有繩索捆傷痕跡,此是從何而來?眼見楊騰蛟不是一殺了人便走。

至於搶銀一節,亦大有可疑,楊騰蛟既搶此銀,卻為何劉世讓包一皮袱內,又剩此三百餘兩?他敢道嫌多,不好一總將去?顯然有別項情弊。

你從五鼓候縣尉至日中,難道竟毫無風聲消息?便是劉二不肯說,這店小二一干人必有些在眼裡,他們豈肯瞞著你?你不實說,我先斥革了你的保正,再夾斷你的腿。」

張保正磕頭道:「恩相明鑒:小人如何識得到,只求細審原告。」

天錫道:「你這廝還支吾推托。」

吆喝皂隸:「整頓夾棒,先把這店小二夾起來!小二招了,不怕你這廝賴那裡去。」

店小二慌了,大叫道:「青天老爺,小人招也,招也!不干小人事……」遂把那楊騰蛟怎樣寫親供,劉二怎樣勒掯,小人等不依他,又恐怕被他連累,一是一、二是二的都說了。

張保正也磕頭道:「小人也教店小二等不許欺瞞相公,爭奈他們畏懼劉二誣扳,央求小人。

小人一時不忍,徇著情依了。

今被恩相勘出,罪該萬死。

他現有憑據在此。」

遂將楊騰蛟的親供並劉二的口供呈上,又說道:「楊騰蛟臨走,又留一百兩銀子,與眾人做官司本錢。

小人等不敢擅受,一併呈驗。」

蓋天錫看了道:「胡說!楊騰蛟正身在逃,這一面之詞何足為憑,眼見是你們得他這一百兩銀子,賣放了兇手。」

張保正道:「恩相不信,現有蔡太師的書信,系楊騰蛟留下,現在店小二處。」

店小二便把那書信呈上。

蓋天錫細看,認得是蔡京的親筆,圖書也不錯,暗忖道:「楊騰蛟那廝,我也多聽人說他是個義士,殺了梁山賊目,投誠大軍。

如果貪財忘義,何如仍向梁山?況且據說他武藝了得,並非走不脫,卻又留此一百銀子買囑什麼?那蔡京往往陷害平人,這節事必有蹊蹺。

我且研訊過劉二。」

便把張保正一干人隔開一邊,叫劉二上來,問道:「你哥子在蔡太師手下做甚官職?」

劉二道:「驍騎都尉。」

天錫道:「他武藝如何?」

劉二道:「卻也了得。」

天錫道:「比你怎樣?」

劉二道:「小人卻不及哥子。」

天錫道:「你兩個人為何卻還對付他一人不過,反吃他殺人走脫?」

劉二道:「楊騰蛟那廝,委實的猛異常,小人弟兄兩個都輸了。」

天錫道:「他還是先傷你,先殺你哥子?」

劉二道:「他先打壞小人,小人動撣不得,哥子一人敵他不過,被他害了。」

天錫道:「他殺你哥子之後就走,還是俄延著?」

劉二道:「他得了手便搶去銀兩、令箭走了,眾人也不攔他。」

天錫道:「現在眾人都供你攔他不住,追上去吃他打壞;又說並不曾見有銀兩搶去,到底怎樣?」

劉二道:「小人實是先被打壞,喊叫眾人,又都廝看,由他走了,搶去六百多兩銀子。

眾人明明都看見,只因楊騰蛟就將一百兩送與眾人,所以眾人相幫他廝賴。」

天錫道:「我也因追出這一百兩銀子,心中有疑,所以問你。

是你的可認識?」

劉二道:「為何不認識!」天賜就將這銀子與劉二,認定絲毫不錯。

無錫道:「你二人從東京到嘉祥,來回盤纏,也用不到六百多銀子,不要是你浮開。

日後捉住楊騰蛟,追贓不出,須是本縣的干係,你不要累我。」

劉二道:「小人浮開什麼!這六百多兩銀子,是太師發出來採買物件的,並這盤纏,一總在包一皮袱內,怎說沒有?相公不信,現有太師是見證。」

天錫道:「真個有,本縣怎好不與你追。

只恐你將別樣銀子算在太師項下,不得不問個明自。」

劉二道:「都是太師府裡領出的,都是內庫的銀兩,有甚兩樣出來?譬如相公的倉庫錢糧,敢怕也有甚兩樣?如今只求提得兇手,諸事俱明自了。」

天錫道:「你既被他先打壞,動不得,他然後搶銀子,你這手足上的傷痕又是那個捆壞的?」

劉二吃了一驚,半晌道:「這是那廝怕我不倒,又捆了我。」

天錫道:「你這廝老大脫卯,自不識得。

他捆你,少不得有一時半刻。

你方才又說他搶了銀子,即刻就走,眾人救不及。

你前言不對後語,現有你的口供在此,眾證確鑿,你自去看來!」便叫張保正一干人齊來質對,把那兩紙供單擲下去。

劉二暗自叫苦,方知著了眾人的道兒,便道:「小人不識字。」

天錫哈哈大笑道:「你詐那裡去?」

就叫書吏讀與他聽。

劉二聽罷,叫起撞天屈來,道:「這是何人捏造的?又非我的親筆,又沒我的花押,怎便作得真?」

眾人都道:「你老實認了罷,省得害別人。

這蓋青天相公前,比你再高些的也漏不過。」

劉二叫道:「你這廝們得了贓,賣放兇手,卻捏這字據陷我。」

天錫道:「你這廝不用贓不贓,現在這一百銀子都是棋子塊兒,上有嘉祥縣軍餉的戳記,與你那三百餘兩內庫印子泅別,怎說不是兩樣?楊騰蛟既要搶劫,不好連包一皮袱齊搶去,卻又留些還你?你這廝一虛百虛,不用強辨了。」

劉二已是心怯,又請原銀看了看,道:「小人方才不看明白,這是景陽鎮總管雲天彪贈我們的盤費。」

天錫大怒,喝令掌嘴。

兩邊虎狼般的公人,一聲答應,一個上前綁了手,一個揪住頭髮,將頭按在膝蓋上,一個舉起黃牛皮的掌子,一聲呼喝,向那左邊面頰上足足的盒了二十個大巴巴。

劉二叫屈叫皇天道:「苦主這般吃虧!」天錫大怒道:「便活打殺你這狗才值什麼!」喝聲再打,掉轉頭來,右邊又是二十個,方才放了。

只見滿口流血,那張臉湯泡屁一股也似的紅腫起來。

天錫道:「你既稱你哥子怎般了得,又有你相助,尚且近楊騰蛟不得,卻怎說這些老弱男一女賣放他?還有一個憑據在此,莫非也是他們捏造的?」

便把蔡京的原信擲下。

劉二見了,嚇得魂不附體:「你既不去謀害人,無故自己的親弟兄,喬扮什麼主人伴當?包一皮袱內帶這一大包一皮蒙汗藥何用?你這廝狐假虎威,將蔡京來唬嚇本縣。

本縣就先將你處了死,叫那蔡京識得我,不問你招不招!」原來宋朝的法律,待守令最寬,知縣官便治得人的死罪,所以蓋天錫敢說這話。

當時劉二見堂訊利害,干證確鑿,又恐天錫認真做出來,理屈詞窮,抵賴不去,只得招認了,因說道:「實是奉上差遣,蓋不由己。

哥子的冤枉,求相公伸理。」

天錫當堂錄了供,喚過押司來疊了文案;一面加緊責令公人,畫影圖形,嚴拿楊騰蛟。

對張保正等一干人道:「叵耐爾等通同欺瞞本縣,本當重責,姑念因人受累,又是熱審減刑之際,從寬豁免。

日後休得如此!」眾人叩謝。

就著張保正領了店小二一干人,回家保釋,再候呼喚。

楊騰蛟的一百兩銀子封寄入庫。

劉二著去城隍廟內安置,令醫士調治,令公人伴著他,行李盤纏馬匹俱發還收管。

不日,押司將申詳文案辦齊,天錫過了目,畫稿蓋印。

那捕捉公人來稟:「楊騰蛟不見影跡。

只有棲霞關面貌冊上開載。

初六日卯時有一蔡太師的差官王福,奉著令箭過關,口稱到城武縣公幹,面貌、衣裝、馬匹、軍器,與所拿未獲之楊騰蛟符合無二。

守關將官驗得令箭是實,放他過去。」

天錫道:「多應那廝仗著令箭,撞關到城武、矩野一帶去了,移文過去,一同緝捉。

我本為另有一起公事,正要上府,順便就親解了劉二去。」

叫縣尉權理縣事,自己帶了護從,解劉二到曹州府來。

不日到了曹州。

那曹州府知府張觷,平素最敬一愛一蓋天錫,上司下屬,可稱莫逆。

當日蓋天錫見了張觷,參謁都畢。

天錫稟到劉二這一起命案,將文書送上。

張觷看了,便請天錫內廳敘坐,開言道:「這起案被蓋兄如此勘出,足見明察秋毫。

只是依下官的愚見,卻照直辦不得。」

天錫道:「若照劉二的原供,楊騰蛟是用強劫搶,殺死事主,獲到案時,照律定罪,應得斬決梟示。

今照此真情議罪,楊騰蛟不過一時忿怒,擅殺有罪之人,尚到不得死罪。

一輕一重,出入懸殊,若不照直辦,卑職怎敢,望太尊三思。」

張觷道:「並非說不當如此辦。

此中有老大礙手處,蓋兄且聽下官說這情由。」

那張觷說出這段情由來,有分教:一奸一邪太師,反感知縣恩德;避難豪傑,直共日月爭光。

詩云:既明且哲,以保其身。

其斯之謂欽!

分類:古典俠義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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蕩寇志
結水滸全傳第七十一回 猛都監興師剿寇 宋天子訓武觀兵第七十二回 女飛衛發怒鋤奸 花太歲癡情中計第七十三回 北固橋郭英賣馬 辟邪巷希真論劍第七十四回 希真智斗孫推官 麗卿痛打高衙內第七十五回 東京城英雄脫難 飛龍嶺強盜除蹤第七十六回 九松浦父女揚威 風雲莊祖孫納客第七十七回 皂莢林雙英戰飛衛 梁山泊群盜拒蔡京第七十八回 蔡京私和宋公明 天彪大破呼延灼第七十九回 蔡太師班師媚賊 楊義士旅店除奸第八十回 高平山騰蛟避仇 鄆城縣天錫折獄第八十一回 張觷智穩蔡太師 宋江議取沂州府第八十二回 宋江焚掠安樂村 劉廣敗走龍門廠第八十三回 雲天彪大破青雲兵 陳希真夜奔猿臂寨第八十四回 苟桓三讓猿臂寨 劉廣夜襲沂州城第八十五回 雲總管大義討劉廣 高知府妖法敗麗卿第八十六回 女諸葛定計捉高封 玉山郎諸兵伐猿臂第八十七回 陳道子夜入景陽營 玉山郎贅姻猿臂寨第八十八回 演武廳夫妻宵宴 猿臂寨兄弟歸心第八十九回 陳麗卿力斬鐵背狼 祝永清智敗艾葉豹第九十回 陳道子草創猿臂寨 雲天彪征討清真山第九十一回 傅都監飛錘打關勝 雲公子萬弩射索超第九十二回 梁山泊書諷道子 雲陽驛盜殺侯蒙第九十三回 張鳴珂薦賢決疑獄 畢應元用計誘群奸第九十四回 司天台蔡太師失寵 魏河渡宋公明折兵第九十五回 陳道子煉鍾擒巨盜 金成英避難去危邦第九十六回 鳳鳴樓紀明設局 鶯歌巷孫婆誘姦第九十七回 陰秀蘭偷情釀禍 高世德縱僕貪贓第九十八回 豹子頭慘烹高衙內 筍冠仙戲阻宋公明第九十九回 禮拜寺放賑安民 正一村合兵禦寇第一百回 童郡王飾詞諫主 高太尉被困求援第一百一回 猿臂寨報國興師 蒙陰縣合兵大戰第一百二回 金成英議復曹府 韋揚隱力破董平第一百三回 高平山叔夜訪賢 天王殿騰蛟誅逆第一百四回 宋公明一月陷三城 陳麗卿單槍刺雙虎第一百五回 雲天彪收降清真山 祝永清閒遊承恩嶺第一百六回 魏輔梁雙論飛虎寨 陳希真一打兗州城第一百七回 東方橫請玄黃吊掛 公孫勝破九陽神鍾第一百八回 真大義獨赴甑山道 陳希真兩打兗州城第一百九回 吳加亮器攻新柳寨 劉慧娘計窘智多星第一百十回 祝永清單入賣李谷 陳希真三打兗州城第一百十一回 陳義士獻馘歸誠 宋天子誅奸斥佞第一百十二回 徐槐求士遇任森 李成報國除楊志第一百十三回 白軍師巧造奔雷車 雲統制兵敗野雲渡第一百十四回 宋江攻打二龍山 孔厚議取長生藥第一百十五回 高平山唐猛擒神獸 秦王洞成龍捉參仙第一百十六回 陳念義重取參仙血 劉慧娘大破奔雷車第一百十七回 雲天彪進攻蓼兒窪 宋公明襲取泰安府第一百十八回 陳總管兵敗汶河渡 吳軍師病因新泰城第一百十九回 徐虎林臨訓玉麒麟 顏務滋力斬霹靂火第一百二十回 徐青娘隨叔探親 汪恭人獻圖定策第一百二十一回 六六隊大攻水泊 三三陣迅掃頭關第一百二十二回 吳用智御鄆城兵 宋江奔命泰安府第一百二十三回 東京城賀太平誅佞 青州府畢應元薦賢第一百二十四回 汶河渡三戰黑旋風 望蒙山連破及時雨第一百二十五回 陳麗卿斗箭射花榮 劉慧娘縱火燒新泰第一百二十六回 凌振捨身轟鄆縣 徐槐就計退頭關第一百二十七回 哈蘭生力戰九紋龍 龐致果計擒赤髮鬼第一百二十八回 水攻計朱軍師就擒 車輪戰武行者力盡第一百二十九回 吳用計間顏務滋 徐槐智識賈虎政第一百三十回 麗卿夜戰扈三娘 希真晝逐林豹子第一百三十一回 雲天彪旗分五色 呼延灼力殺四門第一百三十二回 徐虎林捐軀報國 張叔夜奉詔興師第一百三十三回 沖頭陣王進罵林沖 守二關雙鞭敵四將第一百三十四回 沉螺舟水底渡官軍 臥瓜錘關前激石子第一百三十五回 魯智深大鬧忠義堂 公孫勝攝歸乾元鏡第一百三十六回 宛子城副賊就擒 忠義堂經略勘盜第一百三十七回 夜明渡漁人擒渠魁 東京城諸將奏凱捷第一百三十八回 獻俘馘君臣宴太平 溯降生雷霆彰神化第一百三十九回 雲天彪進春秋大論 陳希真修慧命真傳第一百四十回 辟邪巷麗卿悟道 資政殿嵇仲安邦結子 牛渚山群魔歸石褐 飛雲峰天女顯靈蹤附錄一:清咸豐三年初刻本序跋附錄二:清同治十年重刻本所增序跋附錄三:貫華堂本第五才子書施耐庵水滸傳第七十回結末校點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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