蕩寇志
第一百十八回 陳總管兵敗汶河渡 吳軍師病因新泰城
話說雲天彪自大勝宋江,進攻梁山擒得白瓦爾罕之後,與祝永清收集人馬,掌得勝鼓回青州,各文武及守將都來迎接賀喜。
天彪發放人馬,把兵器旗幟,並奔雷車都收藏庫內。
眾人看那奔雷車,正如一群巨獸,怪狀猙獰,無不稱妙,便議照式多打造百十輛,以備日後應用。
劉慧一娘一道:「行軍全仗機謀韜略,區區器械不足恃也。
他若識得我陷地之法,奔雷車無用處矣。」
天彪稱是。
當時將破宋江之事,申報都省,表奏朝廷,這裡大開慶賀筵宴。
次日,祝永清等辭別了天彪,領本部兵回沂州去。
天彪傳諭眾將,各歸職守,休養訓練,以圖恢復萊蕪,眾將各領命而去。
不數日,忽報宋江領大隊賊兵殺來。
天彪大怒,便傳令點兵。
眾將都請堅守以避其銳,俟其氣衰而後擊之。
天彪道:「非也。
賊兵此來,未必專為青州,必有他圖。
不然,為何待我兵已退盡,然後徐徐而來?我此去大軍掩擊,使其不得他顧。
著深守不出,他必恣意蹂一躪我鄰邑矣。」
眾將皆服。
當時天彪與傅玉、雲龍、聞達領兵四萬名,浩浩蕩蕩,一直西向殺出。
方到二龍山,忽報賊兵已陷了泰安府,總管、知府等皆殉難。
眾將齊驚道:「果不出元帥所料。」
傅玉道:「寇總管真是庸才,怎麼守著堂堂一府,竟待不到救兵,就失陷了。
此時泰安已陷,我兵後到,已成倒拔蛇之勢,如何是好?」
天彪沉吟道:「趁這廝部署未定,且去力攻收復。」
眾將領令,一齊大刀闊斧,殺奔泰安府去。
到得秦封山下,已有賊兵堵御,天彪傳今攻打。
那劉唐、三阮遵吳用吩咐,堅守不出,一面報知宋江。
宋江大驚,當與吳用商議,請公孫勝鎮守泰安府,部署一切,自己與吳用親到秦封山,設計堅守。
相持一月有餘,天彪道:「賊人必將泰安早部署了,我們久暴師於外,軍需浩大,無濟於事。
不如收兵而回,加緊訓練,再看機會。」
眾將稱是,遂傳令嚴整部伍,拔寨退兵。
不日退回青州,發放人馬,並傳渝風會、李成嚴守清真營,簡練軍馬,以為恢復萊蕪之舉。
眾將各歸職守。
不日朝廷恩旨下降,雲天彪並眾將均加一級,各有賞賜;孔厚授青州益都縣縣丞;胡瓊追贈明威將軍。
其餘將弁兵丁,均分別賞恤。
惟劉慧一娘一特賜顯漠閣學士銜,賞宮錦一襲,玉如意一一柄一,紫誥一輛。
眾人皆舞蹈謝恩。
那邊沂州陳希真、兗州劉廣,並部下效力將士,亦有褒一寵一賞錫,不必細表。
且說宋江見天彪兵退,深恐有詐,不敢追襲。
續探得天彪認真退回青州,亦不敢發兵攻擊,只吩咐劉唐、三阮小心防守秦封山,自己同吳用回轉泰安府,趕緊修理諸務。
忽探子來報:景陽鎮陳希真傳諭蒙陰縣防禦使訓練軍馬,又委祝永清親來閱視,並檄知召家村一體練兵。
宋江聽了,便對吳用道:「那廝此意,分明是覬覦我新泰,軍師將何法以御之?」
吳用道:「新泰為希真所覬覦,萊蕪未嘗不為天彪所覬覦。
我兩邊策應,本是難事,所幸天長山綿亙數十里,足為萊蕪保障,可飭史進、李忠守備毋得疏忽,天彪亦不能飛渡。
至希真想留我新泰,我不如用先發制人之法,攻他蒙陰。
體管那廝善用兵,我總去攻攻他看,天命難測,未必那廝定是勝,我們定是敗也。」
宋江連聲稱是。
只見公孫勝道:「去年兄長攻新柳時,小弟曾用丁甲攻城,卻吃那廝破了。
刻下小弟將此法加練一精一熟,又練得吼風、混海、火光三大將法,兩法並用,諒可破得希真矣。」
宋江甚喜。
吳用道:「公孫兄弟既說到此,小弟倒有一必破希真之法。」
宋江、公孫勝齊問何法,吳用道:「只消如此如此一法。」
宋江、公孫勝齊聲稱妙。
宋江便傳令到山寨取樊瑞、項充、李袞前來。
不日,三人到了泰安府,參見了宋江。
宋江便議點將興兵,吳用道:「哥哥須坐鎮泰安府,不可輕動,待小弟與公孫兄弟一行。」
便點魯智深、武松、樊瑞、項充、李袞,帶兵四千名。
吳用、公孫勝統領了,辭了宋江,直到新泰,花榮等迎入。
吳用正與公孫勝商議發兵偷渡江河,襲取蒙陰,忽報前面汶河南岸,已有召家村兵馬屯住。
吳用大怒。
公孫勝道:「我們且發兵屯住汶河北岸,與他隔河敵住,再相機進取。」
吳用道:「所議亦是。」
便教花榮守新泰,自己同公孫勝帶領新泰頭領李逵、黃信、楊林,一萬二千人馬,隨同魯智深、武松、樊瑞、項充、李袞,並原來四千人馬,一同到漢河北岸安營立寨,與召村兵馬隔河敵住。
且說召忻探得梁山賊兵將到,與高粱、史谷恭領本村鄉勇八千名,在南岸下寨,將船隻盡拘南岸,一面報知希真。
希真聞報,便與祝永清、陳麗卿、欒廷玉、欒廷芳、真大義、王天霸,領景陽鎮官兵一萬名,猿臂寨鄉勇一萬名,星夜趕到蒙陰,直赴汶河北岸下寨。
與召忻相見了,便與祝永清親到河岸巡閱一轉,回營對永清道:「我此來為收復新泰也,賊軍與我隔河相拒,我不可往,彼不肯來,兩邊相守,曠日持久,如何是好?」
永清道:「且與他拒守數日再看,刻屆嚴冬時節,天寒地凍,河冰將合,我可以往,彼可以來,亦未必常相守也。」
希真稱是,傳渝各營並召家村一體嚴禁防守,並諭蒙陰文武各官,小心照應城中事務。
當晚發令訖,河上數萬貔貅聽遵號令,寂靜無聲,但見皓月之下,熊旗鳥幟,列伍整齊,一片聲畫角悲鳴而已。
與賊軍相拒十餘日,兩邊各無動靜。
希真與永清商議渡河劫營,永清獻計道:「我等且虛設旌旗,堆積煙火,沿河一字長蛇勢,連營列柵,將上下河邊一齊佈滿。
吳用必道我增兵,必然分兵防我。
待到月盡夜,天地昏暗,可教上下陣乘黑夜悄悄鼓舟前進,又故意微露破綻,令其知覺。
那廝必盡力防我左右,我卻以全軍渡河,直取他的中營。
泰山以為何如?」
希真道:「甚好。
但渡河時,尚須一層斟酌。
可將所拘船隻,盡付左右陣,為渡河之用。
我全軍渡河,卻用慧一娘一甥女的飛橋,不用船隻,又須用雁行陣渡過去。
如得利,則全師進搗;萬一不得利,則退歸亦易易也。」
永清稱妙。
當下計議停妥。
至十一月三十日夜間,天昏地暗,星斗無光。
希真傳今,教左陣、右陣各用二百人,每五人駕一隻大船,右陣從上流過去,左陣從下流過去。
果然被賊人哨探的軍士知覺了,急忙報入賊營。
吳用日裡見希真增兵,本是警心,至夜間聞報,昏黑中不辨虛實,忙傳令教左右備御。
不多時,希真全軍已殺到中營。
吳用忙教軍心體亂,齊心應改。
眾軍急忙登閩,昏黑中望見對陣列炬燭天,照躍出一群猛獸,正是奔雷車模樣,嚇得賊兵膽碎心落,卻不知奔雷車身重,如何波得過飛橋。
這都是希真、永清連日造下的大防牌。
吳用也一時辨不真,急忙棄寨而逃。
麗卿當先搶寨,希真、王天霸領左翼,永清、真大義領右翼,火光燭天,翻翻滾滾殺上。
召忻、高粱亦分兩隊,隨左右翼登岸。
麗卿已搶入寨中,忽見寨後狂風大起,滿天火氈火一團一,火光中無數神兵神將,身披金甲,手執戈矛,驅著火龍毒獸,殺入寨來。
麗卿即忙領兵退出,那些鬼兵獸卒,隨著狂風烈火,一齊殺出寨來,官兵大驚。
希真忙傳令道:「此賊人一妖法也!本帥道法高強,眾軍休怕!」急忙疊起印訣,唸唸有詞,向前放去,喝聲道疾,一道白光衝去,那些鬼兵烈火盡皆退了。
眾軍大喜,重複起鼓前進。
吳用見公孫勝道法被破,忙教眾軍抵敵。
怎當官軍勢大,抵敵不住,吳用忙傳左右營齊來助戰,黑夜火光中兩陣混殺。
公孫勝見丁甲法不能取勝,忙祭起三大將來,攝神兵百萬垓,前來助戰。
希真見吳用亦用全軍合戰,料想勸不得營,便傳令按隊退回。
未及中流,公孫勝神兵已到,大風怒吼,波濤洶湧,徹天徹地都是大火,但見數千萬的長人,望去身軀何止丈餘,統領無數熊羆軍隔河殺來,眾軍膽裂魂飛。
希真傳令休亂,只管渡河退去,自己替眾人斷後,捏起真武印訣,鎮住對岸神兵,只見風平一浪一靜,那些神兵果然紛紛立住對岸,不敢過來。
希真兵馬已有史谷恭及欒氏弟兄接應登岸,就在南岸一字紮住陣勢。
那對岸神兵也不住的在北岸邊巡行,火勢蒸天,只是不敢過來。
看官,那丁甲、三大將,並非邪術小法,公孫勝又非等閒之輩,如何還鬥不過希真?只因希真系奉天討逆,堂皇正大,公孫勝乃是盜賊一邊人,那些神將如何肯替他效力,抗違天朝,當時雖迫於符檄不能不到,卻只是不敢過來。
希真見他們雖不過來,只是不退,心中大怒,便教麗卿快回營去取乾元寶鏡來,麗卿驟馬回去。
這裡只聽得對岸賊兵不住的吶喊,這邊官軍、鄉勇也一齊吶喊,兩邊喊聲大振。
這邊只因對岸長人區獸利害,個個心驚。
麗卿已取了寶鏡轉來,只聽得對面起了一個震天動地的霹靂,希真即將罡氣布在乾元鏡上,金光向對岸射去。
忽見那些長人、熊羆紛紛都退,卻轉一群虎豹來,黃煙濃霧在火光中斑斕照耀,逕直渡過河來。
希真不住的印訣禁咒,那虎豹竟不退避,從水面直衝過來,南岸軍馬一齊大驚。
希真也不解其意,正想加用禁咒,那群虎豹已撲到南岸,濃煙中殺出一彪蠻牌兵,個個藍面赤髮,殺上岸來,希真兵馬大駭潰亂。
吳用已統全軍殺過河來,樊瑞、項充、李袞領著鬼兵,用蠻牌當先掩殺,那群虎豹也各有鬼兵驅策,四邊衝突。
這邊官兵、鄉勇個個膽碎心驚,那敢迎敵,都紛紛敗下。
黃信從左邊殺來,楊林從右邊殺來。
麗卿叫起苦來道:「爹爹,我怎的這般昏了?你那乾元鏡上,虎豹兀自毫無影子。
爹爹常說,鏡子有影的方是神奇鬼怪,這虎豹鏡裡沒影,怕不是假的。」
希真猛回頭時,天已大明,看那虎豹,正是馬上蒙了張皮,那鬼兵也是假扮的,夜間看不清,卻著他的道兒。
只見那些蠻牌兵、虎豹隊都退去了,大隊賊兵遮天蓋地價殺來。
這邊兵馬大敗,召村鄉勇盡行沉沒,幸虧高粱飛刀利害,標傷了楊林,召忻方與高粱領數十騎逃脫。
祝永清、真大義已識得賊人一妖法是假,率眾奮勇還斗黃信。
不防科刺裡殺出武松一彪人馬,馳驟衝突而來。
祝永清當不住,率眾敗走。
真大義已受重傷,廝殺不得。
賊兵緊追不捨,正在一性一命呼吸,忽一彪救兵殺到,乃欒廷玉、欒廷芳,奮勇殺退賊兵。
欒廷玉領永清、大義並數千敗兵奔黃鵠山,史谷恭接應上山去了。
欒廷芳便領一半兵馬去接應希真。
且說希真識破賊人假妖法,正欲策眾禦敵,奈敵人勢大,銅牆鐵壁價裹來。
李逵當先領著步兵,手提兩把板斧,著地捲來,銳不可當。
麗卿大怒,驟馬挺槍迎去。
希真待欲收兵,奈賊人一逼一近,已無可收,便還軍去接應麗卿。
不防斜刺裡殺出魯智深一彪人馬,橫衝截斷。
希真正待衝殺,更不防武松、黃信已由黃鶴山轉來,邀住希真。
希真前後受敵,麗卿已呼應不及,沒入陣雲了。
希真只叫得苦,仗著一枝蛇矛,數千敗兵,左馳右突,不得衝出。
忽見賊軍一面人馬大亂,喊聲大起,希真定睛看時,正是欒廷芳,舞著兩刀,飛花滾雪價捲來,賊兵當不住,被他殺開一條血衖堂進來。
希真大喜,領兵殺來。
忽聽背後賊兵又亂喊,希真回頭看時,只見一條筆撾,流星價從賊軍裡捲進來,正是王天霸。
希真愈喜,當時與廷芳、天霸合兵一處,共殺賊兵,那武松、黃信都紛紛敗下。
只見前面魯智深一隊兵馬,喊聲震天,希真指著道:「小女陷入此軍中,不知一性一命何如,待我衝殺進去,接應他出來。」
王天霸道:「主帥不須親勞,待小將殺進去救小一姐出來。」
欒廷芳道:「聞賊人正在奪堂阜,主帥須速去策應為要。
這裡要救小一姐,待小將與王將軍同去。」
希真聽罷,便領兵赴堂阜去了。
王天霸已例提鐵撾,虎吼般向賊軍奔去。
欒廷芳正待同去,忽欒廷玉一騎飛到,叫住廷芳,道:「玉山郎已守住了黃鵠山,叫我來探聽主帥與小一姐的,如今主帥、小一姐怎樣了?」
廷芳具說主帥聲奪堂阜,小一姐陷入陣中,正待去救。
廷玉道:「既如此,你助主帥去,我去接應小一姐。」
廷芳聽了,也便領兵赴堂阜去了。
欒廷玉提槍掛錘,直奔賊軍,去救麗卿。
且說麗卿單槍匹馬敵住李逵,一馬一步,旋風也似的戰鬥。
李逵舞起兩板斧,在馬前馬後,馬左馬右,亂劈個不住。
麗卿一枝梨花槍,放出三花大撒頂手段,渾身一片銀光,敵住李逵。
吳用見了,便揮兩翼掩上,裹一住麗卿。
麗卿大怒,撒了李逵,便驟馬直取吳用。
吳用大驚。
公孫勝忙作法,遣神將來鬥麗卿,誰知那些神將經希真一番鎮伏,都呼喚不靈了。
麗卿馬快,已到吳用面前。
吳用、公孫勝急忙領兵飛逃,一面用亂箭射來。
麗卿正待衝去,忽背後撲到一隻瘋老虎。
麗卿回頭一看,正是李逵。
麗卿便轉身斗李逵。
吳用、公孫勝重複驅兵殺轉來。
武松、黃信斗希真不過,已回到後陣。
吳用大喜,忙叫:「武二弟休要歇力,快上前去,協同李兄弟活擒這賤人。」
武松便舞動戒刀,直奔麗卿。
麗卿正斗李逢,忽見武松殺來,麗卿不慌不忙,一枝槍敵住兩人。
鬥到十餘合,麗卿方才叫得苦,分明兩隻猛虎,盤住馬前。
麗卿抖擻一精一神,苦戰二人,正在一性一賭命換,忽見前面又殺進一條咆哮大蟲。
麗卿定晴一看,一枝禪杖捲舞,正是魯智深。
麗卿大驚道:「吾命休矣!」吳用大喜。
喜猶未了,只見前面軍馬大亂,一員大將一支筆撾著地打進,隨著魯智深進來,大叫:「姑一娘一休慌,小將王天霸來也!」吳用、公孫勝一齊大叫:「魯智深,快轉身敵住天霸!」麗卿已架住李武二人,偷空走出,撲到魯智深面前,武松、李逵一齊大吼奔來。
麗卿、天霸敵住魯、武、李三人一大戰。
吳用本意想生擒麗卿,看到此際,只得設想暗箭之法,卻苦得急切沒神箭手,恐反傷自己將官。
麗卿已躍馬跳出圈子,看那王天霸獨戰三人,便把槍掛了,拈弓搭箭,射那三人,只可惜氣力已盡,左臂又傷,箭發無力,射不著了。
吳用忙傳令教前隊齊放亂箭。
麗卿取槍不及,忙把弓梢來撥,一時措手不及,中箭落馬。
王天霸大驚,急待還救麗卿,卻吃魯、武、李三人一逼一緊,不得脫身。
賊兵一擁而上,來提麗卿。
只聽得賊兵又亂喊起來,欒廷玉一馬飛到。
麗卿飛身上馬,撇弓取槍,隨著欒廷玉殺出陣雲。
麗卿道:「可惜王天霸陷入陣中了,待奴家與欒將軍再殺進去救他出來。」
廷玉道:「姑一娘一身受重傷,廝殺不得了,快回黃鵠山,這裡待小將進去罷。」
麗卿那裡肯聽,正要同去,行不數武,果然覺得傷重,展手不得。
廷玉替麗卿拔下了箭,麗卿棄下那副黃金鎖子甲,廷玉撕條戰裙,替他裹了瘡口。
忽見前面槍炮震地,殺出兩彪人馬,麗卿、廷玉一齊大驚,定晴一看,左邊乃是祝永清,領猿臂鄉勇並蒙陰官兵四千名殺來;右邊乃是陳希真,領景陽官兵並召村新調鄉勇五千名殺來。
麗卿、廷玉大喜,一齊奔上,訴說天霸陷陣,須得速去救援。
希真、永清急揮軍馬去掩殺賊兵。
原來官兵、賊兵自二更戰起,直至未牌時分,兩邊都人困馬乏,惟有蒙陰官兵並召村新調鄉勇是生力軍,賊軍當不住,紛紛敗走。
王天霸已由賊軍中殺出來,渾身血污,傷痕遍身,一見希真,大叫:「小將王天霸今日絕命了!」言訖,大吼一聲,口噴鮮血,臥倒於地。
希真失聲慟哭,忙教數卒舁了一屍一身回去。
欒廷玉已護送陳麗卿回黃鵠山去了。
希真、永清合兵一處追賊,賊兵退到汶河渡口。
吳用傳令前隊背水死戰,魯智深、武松、李逵三人應命,轉身迎敵官軍。
樊瑞、項充、李袞搶堂阜不得,已領兵回來。
吳用教公孫勝督陣,自己同樊瑞等渡河回去。
原來吳用自既勝官軍之後,原想擇地安營,佔住南岸,親被麗卿、天霸攪入陣中,不得住手,以致希真、永清領生力軍殺來,抵敵不住。
吳用懊悶非常,心亂目昏,不覺登舟時失足落水,眾人急忙救起。
只見北岸一彪軍馬渡河過來,正是花榮、李俊領軍接應。
吳用大喜,便叫樊瑞等休退,會齊了花榮、李俊兵馬,重複殺上南岸。
那邊希真、永清見賊兵死鬥,不敢十分追一逼一,便領軍退回。
希真領景陽、召村兩枝人馬退守堂阜去了,永清領猿臂、蒙陰兩枝人馬退守黃鵠山去了。
原來黃鵠山在蒙陰東北,堂阜在蒙陰西北,兩處險要,足為蒙陰保障,希真、永清所以用軍保守。
那吳用同了花榮、李俊、樊瑞、項充、李袞上了南岸,與公孫勝等屯紮南岸。
吳用早已有豐下人替他換了濕衣,便與公孫勝升帳,計點軍馬,查核戰功。
眾將紛紛報上,計殺死官兵、鄉勇無數,雖然楊林受傷,黃信中箭,卻喜未曾亡失一將,就是兵丁損折也不上千餘名,只可惜黃鵠、堂阜兩處險要,不曾奪得。
吳用道:「且就此安營立寨,休養三日,再作計較。」
當時送黃信、楊林回新泰將息。
這裡安營造飯,已是酉牌時分了。
看官,這一日一一夜的大戰,前後關鍵,都交代清楚。
惟有吳用的虎豹陣並一彪人馬,為何從水面上渡得過來?原來軍機雖然秘密,日久終成洩漏。
記得那年劉慧一娘一的飛橋利害,吳用在蘆川渡口吃盡苦頭。
此刻被他探得,他便用此法裝載馬只,蒙了虎皮、豹皮,渡過河來,當時又有公孫勝法術掩蓋。
希真竟一時看不破,被他殺敗。
吳用安排此計,取名為聚獸陣,原待十二月初一日夜分應用,不料希真於三十夜裡已來劫營,所以不及調度人馬,慌忙用過。
當時兩邊各安兵靜守。
是夜朔風陡發,天地凜冽,山川樹木一色寒威。
次日大風住了,嚴寒愈甚,點水成冰。
那希真已將王天霸盛殮了送回景陽鎮,陳麗卿、真大義也送回景陽鎮養息。
這裡希真與永清商議破敵之策,永清道:「那廝力爭汶河之渡,其意蓋欲取蒙陰也。
今我據險要,彼據平地,我無內顧之憂,彼朝晚難保無事。
小婿想,不如用後人之法,以待其衰。
彼現在之勢,利在速戰。
我偏堅守不出,看他來意如何,以定計議。」
希真道:「我亦料他必速來求戰也,賢婿堅守之法極是。」
當時議定。
希真、廷芳、召忻、高粱守堂阜,永清、廷玉、史谷恭守黃鶴山。
守到七八日,賊軍毫無動靜。
永清道:「奇了,這廝既不肯退,又不肯進,卻是何故?」
便到堂阜來問希真。
希真道:「這廝的意思,我也猜不出。
且著人持書去催戰,並責背盟,看他回書如何。」
永清道:「吳用那廝最一精一細,豈肯有破綻被我看出。
小婿因其如此情形,深恐大有詭計,或又是製造什麼器械,不可不為預防之計。」
希真道:「此亦當慮。
但我守禦得法,亦不怕他。
總之我此刻銳氣新挫,更兼我手下勇將一死二傷,他那裡魯達、武松等都在,我與他搦戰,未必得利也。
且多發細作四邊打聽,這裡再堅守數日以觀動靜。」
當時眾將互相猜疑,都猜不出吳用的主意。
永清也回黃鵠山去。
慢表。
且說吳用兵馬屯在汶河南岸,十餘日不動,端的有甚主見?哈哈,原來並無主見。
只因渡河落水,受了寒氣,當日頭痛壯熱,氣粗無汗,渾身拘急,神情恍惚,忙接醫士來診。
醫士大聲道:「此傷寒太陽經症也。」
開了一帖麻黃湯。
當晚煎好,吳用服了,一面請公孫勝、花榮到一床一前道:「煩二位賢弟督兵嚴守,千萬不可輕棄這南岸。
待我病好了,再設計破敵。」
說罷,擁被而臥。
公孫勝、花榮出去彈壓事務,一面差人到泰安府報知宋江。
是夜五更,吳用竟出大汗,身熱退了,氣喘亦定,眾人皆喜。
花榮與公孫勝商議道:「吳軍師雖吩咐堅守,但險要盡被敵軍佔住,我兵背河為陣,不得地利,未必守得。
今日吳軍師病機已轉,不如商議退兵為妙。」
公孫勝道:「甚是。」
當時二人進了內帳,問候畢,便說起退兵之事。
吳用睜起怪目,厲聲大喝道:「誰敢言退兵,退兵者立斬!」公孫勝、花榮一齊大驚。
只見吳用一片聲大罵道:「你們白白的要把新泰送與陳希真,我問你受了陳希真的多少買囑,替他做內間?你不看見魏輔梁、真大義兩顆首級,帳下兀自號令著?」
說罷,呼的豁開被頭,立起身來。
眾人齊聲叫苦道:「卻是發狂也,怎好?」
公孫勝、花榮一齊退出,吳用已趕出來。
魯智深、武松忙上前勸住,抱他進帳,只聽得帳內兀自一片聲大罵。
花榮看著公孫勝道:「怎好,怎好?」
公孫勝道:「此是中邪,待小可用符法鎮鎮看。」
當時公孫勝在帳前布罡運氣,呵筆書符。
眾人看那張符,存五個大虎字,其餘篆交縈帶,都不識得。
眾人持去吳用一床一前掛了,公孫勝又進去念了幾遍咒語,吳用果然安靜,只是還有些喃喃妄語。
花榮已到各營去彈壓軍心,休得慌亂。
這裡已邀集了好幾位醫生,齊來診視,有的說邪入心包一皮,宜用牛黃、犀角之屬;有的說痰火聚於膽中,亂其神明,宜用竹茹、膽星、菖蒲之屬;有的說汗乃心液,汗多而心液虧,宜用歸脾定心之劑;有的說謀慮傷肝,志郁不遂,宜用郁金、香附之屬;有的說陽明實熱,宜用大黃、芒硝之屬,議論紛紛不一,各有一方,正不知服何方為妥。
此時花榮已回中營,眾人說起如此情形,花榮縐眉半晌道:「此事只有速發人到山寨,去請安太醫來方好。」
公孫勝道:「正是。
但此去山寨,回往極快,也要十日左右,快發人趕去,今日便動身。」
李逵立起身道:「就是我去。」
花榮道:「李兄弟休去,這裡早晚廝殺,論不定正有用你處。」
當時留住了李逵,便差項充飛速到山寨去請安道全。
花榮便對公孫勝道:「這裡軍心慌亂,惟有公孫軍師作主,傳諭各營退兵為妙。」
公孫勝道:「此事我也想過,用了如此大鏖戰,方才殺過南岸,今若退兵,豈非全功盡棄?不但此也,我若退過北岸,希真那廝亦必隨跡殺過北岸,吳軍師所謂送他新泰之說,正當深慮。」
花榮沉吟不語,公孫勝道:「刻下河冰已合,甚為堅厚,我兵進退極便,不必耽憂。
或者日內吳軍師病就好,可以定計破敵,便省得退兵也。」
花榮點頭。
當日眾人共議,就那各醫所開之方,揀擇穩當的暫用一帖。
吳用吃下了,毫不濟事,身一子依舊發一熱,晝夜譫妄不息。
眾頭領個個愁眉相向。
花榮歎道:「好容易渡到此地,正欲進取,不料天不容我。」
樊瑞對公孫勝道:「此事想上天定有譴謫,老師何不表天祈攘?或者從此得有轉機,亦未可知。」
公孫勝道:「也是。」
當時在營後設起醮堂,邀集幾員道眾,公孫勝親自到壇持法。
三日醮事圓滿,吳用也一面服了三日不涼不熱、不表不裡、不輕不重的穩當藥,倒也神色漸清。
眾人皆喜,齊稱天祐,紛紛進內帳問候。
吳用終吩咐休要退兵,又道:「我此刻心思實在用不起。」
眾人都道:「軍師寬心養息數日,我等道令嚴守,斷不疏虞。」
吳用道:「你們看退兵好否?」
花榮道:「退兵亦是。
我們只要保得新泰,至於克取蒙陰一著,且從緩圖。」
吳用道:「兵究竟退不得。」
眾人諾諾而出。
宋江已由泰安遣人來問病。
又是數日,眾人因吳用神氣未曾復元,終是耽憂。
又日日盼望安道全,真是心如懸旌。
這日,忽聞營外戰鼓振天,喊聲動地,陳希真領兵殺來也。
召忻當先叩營,大叫:「詐稱有病,規避戰陣的賊!今番定要出來分個輸贏!」公孫勝、花榮一齊失色,魯智深、武松、李逵都咬牙切齒價忿怒,齊要迎戰。
公孫勝忙傳令堅守,不許出戰。
花榮道:「這廝已曉得俺軍師有病,斷不肯與我干休。
我若不退,全軍一性一命難保矣。」
說未了,北岸營汛兵丁,雪片也似的報過河來道:「祝永清已由上渡口涉冰殺過,搶北岸望蒙山也。
現有歐鵬頭領把守,誠恐抵擋不住,請今定奪。」
眾人一齊叫苦。
吳用吃此一驚,依然舊病復作,狂言亂語,神情顛悖。
花榮道:「此真天亡我也。」
咬了牙齒和公孫勝督兵死守,與希真相拒了一日。
那邊北岸歐鵬也與永清死命敵住,黃信裹瘡相助,幸未失守。
公孫勝道:「不妙矣,花兄弟快領一枝兵回去,紮住北岸,一面先保吳軍師回去,一面可以聲援歐鵬,一面可以接應我們。」
花榮急領兵二千餘名,保著吳用退回北岸。
先差二百壯兵送吳用入新泰城,這裡二千名在北岸接隊紮住。
公孫勝見花榮已過北岸,使統全隊棄寨退回,希真已領兵追上。
公孫勝兵馬方到北岸,希真已領兵過河。
公孫勝大怒,傳令就冰上迎殺。
那知希真並不廝殺,只傳令槍炮弓矢雨點價打擊過去。
公孫勝兵馬紛紛登岸,時已黃昏,月色朦朧,只見岸上飛出無數旌旗,火把影裡看得分明,都是猿臂寨、蒙陰縣的旗號。
花榮大驚,接應公孫勝等一齊退去。
希真兵馬已殺上北岸,登時北岸上佈滿了景陽鎮、召家村旗號。
公孫勝叫花榮道:「快聯住歐鵬兄弟,保住望蒙山。
不然,敵兵一逼一臨城下矣。」
花榮忙與公孫勝領兵赴望蒙山。
祝永清兵馬正在攻擊望蒙山,花榮領魯、武、李三人與永清混戰,公孫勝領樊瑞、李袞偷空上了望蒙山。
希真、召忻、高粱已領兵掩來,花榮等也即忙退入望蒙山去了。
原來那岸上猿臂、蒙陰旗號,儘是永清虛設的。
花榮不知虛實,是以大驚退去。
當時希真、永清合兵一處,攻擊望蒙山。
公孫勝、花榮極力把守。
直至夜半,希真、永清方才收兵,屯住北岸。
次日,欒廷玉、欒廷芳、史谷恭都領兵渡河過來,與希真等輪替攻望蒙山。
接連攻了七日,不能取勝。
天氣嚴寒,兩邊人馬凍死無數。
希真與永清商議道:「嚴寒如此,士卒不堪其苦,久役必非所宜。
況我背河為營,不得地利,敵人深據險要,我亦難與久持,不如退兵為妙。」
永清稱是。
當時希真率領景陽、猿臂、蒙陰、召村四路人馬,退回蒙陰。
命召忻、高粱、史谷恭領本部兵回莊,休養訓練,以備來春剿賊。
召忻等領令回去。
命蒙陰文武各官堅守蒙陰,希真領景陽兵回景陽鎮去了。
公孫勝、花榮見希真兵退,也不敢追擊,只帶同魯智深、武松、李逵、歐鵬、黃信、樊瑞、李袞收兵回新泰。
項充同安道全到新泰已有兩日了,眾人皆喜。
項充道:「小弟一到山寨,說起軍師之恙,安先生拔步便來。
奈河冰堅凝,安先生霜夜坐冰車渡出一水泊,受了寒氣,有些不自在。
一路上只得遲起早宿,日子又短,以此到得遲了。
且喜安先生診過軍師之脈,說還不妨事。」
眾人喜問其故,安道全道:「軍師之恙,乃是內外合邪。
一日一一夜鏖戰,謀慮、憂驚、忿怒兼而有之,王志之動,五火交燃,乃驟焉失足墮水,寒氣驟侵,以致陽火驟束,更兼驚氣歸心,寒水亦傷心。
心主血,心傷而血滯矣。
是以外雖現太陽之症,內已具蓄血之形。
其始治不得法,撤其表而遺其裡;其繼又誤認發狂,而湯劑妄投,藥不中病,遂爾貽患。
夫軍師之狂非真狂也,名曰如狂。
如狂乃蓄血之明征也。
觀其語言皆實事,絕無神靈鬼異之語可見矣。
今參脈合症,確宜逐瘀為主。
惟心君大傷,復元終須來春,非可旦夕速效也。」
眾人聽了,卻又喜裡帶憂,深恐軍師未癒,希真先來,大非妙事。
這裡安道全按方進藥,外面眾頭領吃酒飯。
項充說起:「近有新任鄆城縣知縣,親到俺山寨內,口出大言,說要除滅我們。」
眾人一大笑,惟花榮耽憂道:「既有此事,恐他認真做出來,倒不可不防。」
眾人都道:「多大一個鄆城縣,怕他強到那裡!」大眾說說笑笑,飯畢而散。
且說吳用日日服安道全之藥,果然漸有轉機,只是用不起心思。
安道全道:「不妨。
趕緊調理,自然漸漸復元也。」
眾人皆喜。
這裡公孫勝、花榮加緊保守新泰,防備希真。
那黃信、楊林二人的傷痕,也經安道全治癒,便協同訓練防守。
一面差人至泰安府,將吳軍師病有轉機之說,報知宋江。
宋江亦喜。
這裡安道全日日診視吳用,處方進藥。
忽一日山寨中報來說:「近來山寨兵馬與鄆城縣官兵交鋒一陣,寨兵大敗,五虎上將霹靂火秦明陣亡。」
眾人一齊大驚。
看官也驚問道:鄆城縣來了什麼人,這樣了得?看官既然一性一急要問,只好將吳用的病情擱一擱起,下回先交代鄆城之事。
分類:古典俠義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