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儒學案》卷三十 粵閩王門學案:嶺、海之士,學於文成者,自方西樵始。及文成開府贛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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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儒學案》卷三十 粵閩王門學案

明儒學案

卷三十 粵閩王門學案

前言

嶺、海之士,學於文成者,自方西樵始。

及文成開府贛州,從學者甚眾。

文成言:「潮在南海之涯,一郡耳。

一郡之中,有薛氏之兄弟子姪,既足盛矣,而又有楊氏之昆季。

其餘聰明特達,毅然任道之器,以數十。」

乃今之著者,唯薛氏學耳。

西樵名獻夫,字叔賢。

弱冠舉進士。

為吏部主事,遷員外郎。

一陽一明起自謫所,為主事,官階亞於西樵。

一日與語,西樵有當於心,即進拜稱弟子。

未幾引疾歸。

將十餘年,而大禮議起,西樵自家上疏,請追崇興獻帝后。

召入,擢侍講學士,至禮部尚書,加太子太保。

復引疾歸。

起兼武英殿大學士,未幾請歸。

歸十餘年卒。

贈太保,謚文襄。

薛尚賢以學行著於鄉,中離自虔歸,述其所聞於一陽一明者,尚賢說之,遂稟學焉。

後官國子助教。

楊驥字仕德。

初從甘泉游,卒業於一陽一明。

一陽一明方征橫水,謂之曰:「破山中賊易,破心中賊難。」

未幾卒。

甘泉謂其是內非外,失本體之自然,為文哀之。

(《皇明書》言志墓,非也)

楊仕鳴與兄同學,初錄所聞,備載一陽一明之語,一陽一明以為不得其意。

其後直書己意,所得反印可之。

仕鳴言:「日用講求功夫,只是各依自家良知所及,自去其障,擴充以盡其本體,不可遷就氣一習一 ,以趨時好。」

又謂東廓曰:「公往治舉子業,竭其才否?」

東廓曰:「然。」

曰:「今致良知,亦竭其才否?」

東廓曰:「未能也。」

曰:「微竭才,曷克見卓爾?竭才二字,希顏之的也。」

東廓每舉斯語以告學者,亦未幾卒。

梁焯字日孚,南海人。

登進士第。

官至職方主事,以諫南巡被杖。

武宗畜外國人為駕下人,日孚以法繩之,不少貸。

日孚嘗過贛,從一陽一明學,辨問居敬窮理,悚然有悟。

同門冀闇齋死詔獄,日孚棺歛之。

鄭一初字朝朔,揭一陽一人。

弘治乙丑進士。

居紫陌山,閉門一習一 靜,召為御史。

一陽一明在吏部,因陳世傑請受學。

聞其說,以為昔多岐而今大道也。

時朝朔已病,人勸其緩學,曰:「夕死可矣。」

卒於浙。

閩中自子莘以外無著者焉。

明衡字子莘,莆人也。

父思聰,死宸濠之亂。

子莘立志勇猛,與鄭善夫為古文。

一陽一明曰:「草木之花千葉者無實,其花繁者其實鮮。」

嘉靖三年,以御史諫上隆興國而薄昭聖為非禮,下獄削籍歸。

行人薛中離先生侃

薛侃字尚謙,號中離,廣東揭一陽一人。

舉正德十二年進士。

疏乞歸養。

從學王文成於贛,四年而後歸。

十六年授行人。

丁母憂。

服闋入京,聞文成訃。

會同門南野諸子為位而哭。

使山東,謁孔、孟廟,刻《杏壇講授儀》。

尋陞司正。

張孚敬方用程篁墩舊議,改孔廟從祀。

先生請增祀象山、白沙,允祀象山。

莊敬太子薨,嗣位久虛,先生私草一疏,引祖制,請於親藩中擇其親而賢者,迎取一人入京為守城王,以俟東宮生長,出封大國。

初以示光祿卿黃宗明,宗明勸弗上。

已示其同年太常卿彭澤。

澤傾險人也。

時張孚敬、夏言一交一 惡,澤方附孚敬,欲借此以中言,即袖其疏,私於孚敬曰:「儲事上所諱言,而侃與言同年,若指侃疏為言所為,則罪不可解矣。」

孚敬以為然。

先錄其稿,進之於上曰:「言與侃之謀如此,姑勿發以待其疏入。」

澤於是語先生曰:「張少傅見公疏甚喜,可亟上。」

先生遂上。

上大怒,逮至午門,會官鞫其主使,先生不服。

澤微詞諷之,使連染於言。

先生瞋目視澤曰:「汝謂張少傅有意余言,趣我上之,於言何與?」

都御史汪鋐,一黨一 孚敬,攘臂謂言實使之。

言拍案大罵,幾欲毆鋐,遂罷訊。

上覆命武定侯郭勳、大學士翟鑾、司禮監官及九卿科道錦衣衛官用刑重鞫,先生曰:「以皇上之明,猶為彭所欺,況愚昧如侃者乎?」

上乃出孚敬二密疏以示群臣,斥其冒嫉,致仕去。

澤遣戍。

先生納贖為民。

行至潞河,遇聖壽節,參議項喬行禮舟中,有報喬者曰:「小舟有服民服,而具香案叩首者,不知何等人也。」

喬曰:「此必薛中離。」

訪之果然。

先生歸田,從游者百餘人。

十五年遠遊一江一 、浙,會念菴於青原書院。

已入羅浮,講學於永福寺,二十四年始還家。

門人記所聞曰《研幾錄》。

周海門《聖學宗傳》云:「先生釋歸,南過會稽,見一陽一明。

一陽一明曰:『當是時吾子如何?』先生曰:『侃惟一良知而已,然無物也。

』一陽一明首肯之。」

按先生釋歸在十年,一陽一明之卒在七年,安得歸而復見之也?世疑一陽一明先生之學類禪者三,曰廢書,曰背考亭,曰涉虛。

先生一一辨之。

然皆不足辨也,此淺於疑一陽一明者也。

深於疑一陽一明者,以為理在天地萬物,吾亦萬物中之一物,不得私理為己有。

一陽一明以理在乎心,是遺棄天地萬物,與釋氏識心無寸土之言相似。

不知一陽一明之理在乎心者,以天地萬物之理具於一心,循此一心,即是循乎天地萬物,若以理在天地萬物而循之,是道能弘人,非人能弘道也。

釋氏之所謂心,以無心為心,天地萬物之變化,皆吾心之變化也。

譬之於水,釋氏為橫流之水,吾儒為原泉,混混不捨晝夜之水也。

又其所疑者,在無善無惡之一言。

考之《傳一習一 錄》,因先生去花間草,一陽一明言:「無善無惡者理之靜,有善有惡者氣之動。」

蓋言靜無善無惡,不言理為無善無惡,理即是善也。

猶程子言「人生而靜以上不容說」,周子「太極而加之無極」耳。

獨《天泉證道記》有「無善無惡者心之體,有善有惡者意之動」之語。

夫心之體即理也,心體無間於動靜,若心體無善無惡,則理是無善無惡,一陽一明不當但指其靜時言之矣。

釋氏言無善無惡,正言無理也。

善惡之名,從理而立耳,既已有理,惡得言無善無惡乎?就先生去草之言證之,則知天泉之言,未必出自一陽一明也。

二疑既釋,而猶曰一陽一明類於禪學,此無與於學問之事,寧容與之辨乎!

語錄《語》云:「朝聞道,夕死可矣。」

如何是聞道?由知德者鮮矣。

如何是知德?曾點、漆雕開已見大意。

如何是見大意?於此省悟一分,是入頭學問,省悟十分,是到頭學問,卻去閒理會,何益!

文王於庶獄庶慎罔敢知,知者何事?孩提不學而知,知從何來?此可以見聖學矣。

殺身成仁,捨生取義,是忘軀求道之意,後人不省,指為仗節死義之事,則疏矣。

治亂興亡,是豈人人所遭者哉!惟其重生則有欲,捨生則無慾,重生是養口體者也,成仁取義,是養大體者也。

道本家常茶飯,無甚奇異,好奇趨異,反失之。

故賢知過求,愚不肖不知求,此道所以不明不行也。

聖人揭個人,莫不飲食,鮮能知味,正是平平淡淡,日用常事,然能常知,則心常在常明,久而純,即與天地合德,日月合明,四時合序,鬼神合吉凶,皆自目前一精一去,非別有神通可歆慕者。

世人好怪,忽近就遠,捨易求難,故君子之道鮮矣。

孟子只說是心足以王,充之足以保四海,不失赤子之心。

此之謂失其本心,此乃天地易簡之理,古今傳受之要,加一些是世儒,減一些是異學。

後儒謂:「釋空老無為,異。」

非也。

二氏之蔽,在遺倫,不在虛無。

著空淪無,二氏且以為非,以是罪之,故弗服也。

聖人亦曰「虛明」,曰「以虛受人」,亦曰「無極」,曰「無聲無臭」,雖至玄渺,不外彝倫日用,即聖學也,安可以虛無二字歸之二氏。

以是歸之二氏,則必落形器,守方隅,泥文義,此聖學所以不明也。

要知此理,人人可為,資質無有不可者,但不肯耳;一精一力無不足者,只有漏耳;本體無有不見在者,只自蔽耳。

於此破,信及真可,一立便起,一得永得。

具明博厚悠遠,吾心之體本如是也。

有欲則昏下,則淺狹,則侷促耳。

試於心平氣和,以忿生欲發之時觀之,自可見心平氣和,萬境皆春。

忿生欲發,一物難容,此能覆載與不能之驗也。

問:「致中和,如何位得天地?育得萬物?」

曰:「識得天地萬物,便見位育。」

曰:「天地萬物亦有不識乎?」

曰:「人之所見,已隔形氣,天地自天地,萬物自萬物,故每每有此疑。

天地萬物,本吾一體,有形屬地,無形屬天,統言之曰『天地』,分之曰『萬物』。

今除了山川土石,何者為地?除了日月星辰風雲雷雨寒暑,何者為天?除了吾心之靈,惡知天地?惡有萬物?故天由心明,地由心察,物由心造,五倫本乎一身,庶徵應乎五事,故曰:『萬物皆備於我,反身而誠,槳莫大焉。

』曰:『能盡其性,則能人之性,能盡人之性,則能盡物之性。

』」

直甫問:「虛無乃老、釋之非,先生謂吾儒亦然,終未安。」

曰:「虛者太虛也,太虛原無一物,是虛無也。

天下萬物萬事,豈能有外太虛者乎?生生化化,皆從此出。

為人子能虛以事親則孝,為人臣能虛以事君則忠,若實之以慕少艾,私妻子,懷一寵一 計利,則不能矣。」

曰:「老、釋之虛,虛而虛,吾儒之虛,虛而實,亦有辨。」

曰:「如子之言,是亦虛矣。

何謂不然!且虛而虛、虛而實之言亦未明。

須知離乎人倫物理而虛無者,二氏之謬也。

不離人倫日用而虛無者,吾儒之學也。」

問:「古聖彙出,後來成仙成佛者多,成聖者寡,何也?」

曰:「此在教與學異也。

五三之世,執中建極,教簡而學專,故人人君子。

後世,中極之義不明,孔子申一貫之旨,一以上非顏不聞,一以下遂分兩截,尚謂且學貫,未可學一,其支離不經亦甚矣。

學者見為繁艱,皆委心不能,雖周、程倡可學之要,再傳復晦。

既不得其門而入,而辭章功利之一習一 ,又從而薰爍之,奈何有成?若佛以見性,仙以超昇,學之者直欲作佛,必求超昇,件件放下,其道雖偏,其教簡徑,其學一精一專,以此成就者眾。

今知其然,盡洗世陋,直以易簡為學,以聖人為歸,然而不成,未之有也。」

問:「聖愚一致,始終本末,同條共貫處,何如?」

曰:「孔子無言之教,至一精一者也。

百姓日用飲食,至粗者也。

然無言,此虛明也;日用飲食,此虛明也,故曰『人莫不飲食,鮮能知味也』。

食能知味,行能知步,瞬能知存,息能知養,為子知孝,為臣知忠,至於知化,知天,一也。」

儒學不明,其障有五:有文字之障,有事業之障,有聲華之障,有格式之障,有道義之障。

五障有一,自蔽真體,若至寶埋地,誰知拾之?間為異學竊柄,誰復顧之?曰:「五者皆理所有,曷謂障?」

曰:「惟其滯有,故障。」

良知自存自照,渾無方體,無涯限,若個良知,亦是障。

或問:「聖可學與?」

曰:「可。」

或問:「聖不可學與?」

曰:「不可。」

「然則何以自戾乎?」

曰:「學其可學,斯可學已,學其不可學,斯不可學已。」

「一胡一 謂可?」

曰:「求盡吾心而已矣。」

「一胡一 謂不可?」

曰:「求全其才而已矣。」

「夫求盡吾心者,懲吾忿,窒吾欲,遷吾善,改吾過,窮吾之神,知吾之化,自有而自為之,夫誰謂不能?求諸易者也。

求全其才者,天有所短,地有所長,智有所不及,神有所不通,九官弗兼其能,堯、舜其猶有病,求諸難者也。

捨難就易,可謂善學也已。」

大游問:「治世以何為緊要?」

曰:「只有這件緊要,世人事事緊要,只為這件不緊要。」

曰:「法度亦莫可廢。」

曰:「徒善徒法,有明訓矣。

然善無定善,以不戾本然為善,法無定法,以遂善成物為法。」

王道即是天德,即是眼前學問,廓然大公,物來順應,一言盡矣。

自其廓然,名曰「天德」,自其順應,名曰「王道」,非有甚高難行之事。

《書》曰:「無有作好,遵王之道,無有作惡,遵王之路。」

作是作意為之,非廓然順應者也。

無作無偏,是無意必將迎之私,用捨舉措自得其宜,此其性情用功,豈人不能也?不為耳。

後世將王道比作天上事看,講來做去,務求高出,反致著善著法與此相背,如何做得三代時事?問:「理欲不明。」

曰:「賊是人做的,人是天生的。」

未達。

曰:「自不欺心,有甚欲不明?自不違天,有甚理不明?」

無染則本體自淨,無著則應用自通,故經綸大經,立大本,知化育,只在夫焉有所倚,一倚便不能。

子思戒慎恐懼工夫,聖人只道個敬。

顏子非禮勿視聽言動,於《乾卦》只道個閒。

《禮經》正目而視之,無他見,傾耳而聽之,無他聞。

在成湯曰:「顧諟而已。」

顧諟只是一照,只是良知常在,其功一也。

而照尤易曉,一照體用為一,無內外,無動靜,無久近,始學下手,此照也。

通乎晝夜,知性知天,此照也。

問:「顧諟何如緝熙?」

曰:「顧諟亦即緝熙,但顧諟照則明,照上著力;緝熙自明自照,無二無息,已得其本然者也。

故曰『反觀內照』,曰『大人以繼明照於四方。

』」

所向有物,即為物縛,所存有善,即為善累。

不言而信,信是何物?不動而敬,敬見何處?吾心之本體,即是誠,即是忠信,即是一。

此體常存,便是主一,便是思誠。

學不明,世儒只在可見可聞、有思有為上尋學,捨之,便昏憒無用力處。

問「讀書之法」。

曰:「程子謂『求經義皆栽培之意』,栽培必先有根,以根為主,既栽既培,自有生生之意。

是讀書時優遊諷詠,得書之益,不讀時體貼充養,尤得書之益也。

今人讀書,以書為主,心為一奴一隸,敝一精一務博,反為心害,釋卷則茫然,均為亡羊,皆非栽培之意也。」

學未知頭腦,不是認賊作子,便是指玉為石。

後儒紛妢理氣之辨,為理無不正,而氣有不正,不知以其條理謂之理,以其運用謂之氣,非可離而二也。

文章性與天道,乃形而上下之意,非有彼此,非有先後淺深也。

但未悟者見其文章而已,悟了莫非性也,莫非天也,更無差別。

以心安心,即不安,有心可安,亦不安。

客有問「知識不足,故其心未明者」。

先生曰:「去其知識則明矣。」

子夏篤信聖人,不如漆雕開之求自信。

冉有說夫子之道,不如顏子於言無不說。

問「學須博求,乃能有見」。

曰:「見個甚麼?」

曰:「見道。」

曰:「見道如見天,或隔一紗,或隔一紙,或隔一壁,或隔一垣,明暗不同,其蔽一也。

欲見,須是闢開垣壁,徹了紗紙,便自見,何須博求?博求正為未闢未徹耳。

捨此而言博求,是記丑而博者也,非聖賢之學。」

問「喜怒哀樂未發氣象」。

曰:「未發謂中,中節為和,一齊見在,分析不得。

若以時地分得開,便是體用二源,形影為二物。

蓋和非順適人意之謂,不戾本體之謂也。」

魁出無心,聖賢不免,後人看得太重,反生文過遂非之惡。

曾子易簀,古今稱美,然易時是,則用時非,非過乎?殛鯀為是,則任鯀為非,非過乎?

或問「學莫先義利之辨」。

曰:「古之所謂義與利者,不可見也,不可聞也。

子之所謂義與利者,可見耳,可聞耳。

夫自可見可聞而辨之,則其所是者似是也。

非天下之似是也,其所非者似非也,非天下之真非也。

是故捧檄而喜,喜可見也,孝不可見也。

故雖張奉之賢,不能不失之毛義,其鄙也。

一物釋西伯,物可見也,忠不可見也。

故雖商受之暴,不能不轉移於閎夭,其機微也。

是故見其可見,聞其可聞,則義可襲也,過可文也,聲音笑貌可以為於外也。

見所不見,聞所不聞,則莫見乎隱矣,莫顯乎微矣,誠之不可掩矣。

然則不可見不可聞者,何也?心體也。

可見可聞者,何也?事也。

心體是則事皆是矣,心體非則事皆非矣。

故知堯然後知堯步,知舜然後知舜趨,知孔非以周流,知顏非以簞瓢也。

以步學堯,非堯矣;以趨學舜,非舜矣;以周流學孔,非孔矣;以簞瓢學顏,非顏矣。」

曰:「夫然則自見自聞耳,奚以見聞於人乎?」

曰:「欲見於人,欲聞於人,此義利之所以弗明也。

夫義罔常在,利罔常行。

尊周非義乎?以其為己則霸矣。

好貨非利乎?以其同民則王矣。

故古之君子,戒慎不,恐懼不聞,未嘗求見求聞也,而卒無弗見,無弗聞。

今之君子,修邊幅,避形,守信果,墜適莫,將以求見,而卒無可見,將以求聞,而卒無可聞。

善乎先正之言曰:『無所為而為者義也,有所為而為者利也。

』此依心體與顧事之異也。

又曰:『有意於為公,皆私也。

』公私義利之辨明,則聖學其庶幾乎!」

或問一陽一明先生於侃曰:「其學類禪,信有諸?」

曰:「否。

禪之得罪聖人也有三:省事則髡焉,去欲則割愛焉,厭世則遺倫焉。

三者,禪有之,而一陽一明亦有之乎?」

曰:「弗有。」

曰:「聖學之異於禪者,亦有三焉:以言乎靜無弗具也,以言乎動無弗體也,以言乎用之天下無弗能也。

是故一本立焉,五倫備焉,此一陽一明有之,而禪亦有之乎?」

曰:「弗有。」

「然則曷疑其為禪也乎?」

曰:「以廢書,以背朱,以涉虛也。」

曰:「噫!子誤矣。

不然,以告者過也。

先生奚廢書乎?昔者郭善甫見先生於南台,善甫嗜書者也,先生戒之曰:『子姑靜坐。

』善甫坐月餘,無所事,復告之曰:『子姑讀書。

』善甫憝而過我曰:『吾滋惑矣。

始也教慶以廢書而靜坐,終也教慶廢坐而讀書,吾將奚適矣?』侃告之曰:『是可思而入矣。

書果學乎?孔子之謂子貢曰:「汝以予為多學而識之者與?非也。

予一以貫之。」

學果廢書乎?孔子贊《易》曰:「君子多識前言往行,以畜其德。」

是可思而入矣。

』故言之弗一,教之因材而篤也。

先生奚廢書乎?」

「然則背朱則何居?」

曰:「先生其遵之甚者,爾豈曰背之雲乎?孟子曰:『王之好樂甚,則齊其庶幾乎!』夫今之樂,非古之樂也,而孟子以為庶幾,何也?彼其於樂,孰無好?好之而已,聽之而已,稱美之而已,好之弗甚者也。

若體其和,推其意,而得乎樂之本,則必妙之乎聲容之外者矣。

先生於朱子亦若是焉耳,惡在其為背也乎?且朱子遵程者也,其為《本義》多戾《易傳》;孔子、孟子述古者也,其稱《詩》、《書》多自為說。

先生之於朱,亦若是焉耳,惡在其為背也乎?」

「然則涉虛何謂也」,曰:「子以虛為非乎?以偏於虛而後為非乎?夫以虛為非,則在天為太虛,在人為虛明,又曰『有主則虛』,曰『君子以虛受人』,曰『聖人虛之至也』。

今子以虛為禪,而必以勿虛為學,則糟粕足以醉人之魂,而弗靈矣;骨董足以膠人之柱,而勿清矣;藩籬格式足以掣人之肘,而勿神矣。」

曰:「若然則儒釋奚辨?」

曰:「仙釋之虛,遺世離倫,虛而虛者也。

聖賢之虛,不外彝倫日用,虛而實者也。

故漠無朕,而曰萬象森然,是故靜無勿具也。

視之不見,聽之弗聞,而曰體物不遺,是故動無弗體也。

神無方而易無體,而曰通乎晝夜而知,斯良知也,致之之極,時靡勿存,是故無方無體,虛之至也。

至虛而後不器,不器而後無弗能。」

縣令周謙齋先生坦

周坦號謙齋,羅浮人也。

仕為縣令。

自幼有志聖賢之學,從學於中離,出遊湖、湘、維揚、新泉、天真、天關,以親講席。

衰老,猶與徐魯源相往復。

其論學語云:「日之明也,必照於物,有不照者,一陰一霾之蔽也。

心之知也,必格乎物,有不格者,物慾之蔽也。」

又云:「一一陽一生於下為《復》,內一陽一外一陰一為《泰》,於《復》則曰『見天地之心』,於《泰》則曰『內健而外順』,是可見學不遺乎外,而內者其本也。

故曰『《復》,德之本也。

』惟《復》則《無妄》,而剛來主於內矣,此內健之為《泰》也。」

又云:「不可於無喜怒哀樂覓無聲無臭,只喜怒哀樂中節處,便是無聲無臭所在。」

又云:「瞑目靜坐,此可暫為之。

心體原是活潑流行,若長一習一 瞑坐,局守空寂,則心體日就枯槁,非聖人之心學也。」

又云:「白沙之學,以自然為宗,至謂『靜中須養出端倪』,吾人要識得靜中心體,只是個澄然無事,然不昧而已,原無一物可,若謂『靜中養出端倪』,則靜中又添出一『端倪』矣。

且道體本是自然,但自然非意想可得,心下要自然,便不是自然也。」

分類:公案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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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儒學案
鄭性序黃千秋跋馮全垓跋於准序仇兆鰲序明儒學案序黃梨洲先生原序賈潤序賈樸跋賈念祖跋莫晉序《明儒學案》發凡師說卷一 崇仁學案一卷三 崇仁學案三卷四 崇仁學案四卷五 白沙學案上卷六 白沙學案下卷七 河東學案上卷八 河東學案下卷九 三原學案卷十 姚江學案卷十一 浙中王門學案一卷十二 浙中王門學案二卷十三 浙中王門學案三卷十四 浙中王門學案四卷十五 浙中王門學案五卷十六 江右王門學案一卷十七 江右王門學案二卷十八 江右王門學案三卷十九 江右王門學案四卷二十 江右王門學案五卷二十一 江右王門學案六卷二十二 江右王門學案七卷二十三 江右王門學案八卷二十四 江右王門學案九卷二十五 南中王門學案一卷二十六 南中王門學案二卷二十七 南中王門學案三卷二十八 楚中王門學案卷二十九 北方王門學案卷三十 粵閩王門學案卷三十一 止修學案卷三十二 泰州學案一卷三十三 泰州學案二卷三十四 泰州學案三卷三十五 泰州學案四卷三十六 泰州學案五卷三十七 甘泉學案一卷三十八 甘泉學案二卷三十九 甘泉學案三卷四十 甘泉學案四卷四十一 甘泉學案五卷四十二 甘泉學案六卷四十三 諸儒學案上一卷四十四 諸儒學案上二卷四十五 諸儒學案上三卷四十六 諸儒學案上四卷四十七 諸儒學案中一卷四十八 諸儒學案中二卷四十九 諸儒學案中三卷五十 諸儒學案中四卷五十一 諸儒學案中五卷五十二 諸儒學案中六卷五十三 諸儒學案下一卷五十四 諸儒學案下二卷五十五 諸儒學案下三卷五十六 諸儒學案下四卷五十七 諸儒學案下五卷五十八 東林學案一卷五十九 東林學案二卷六十 東林學案三卷六十一 東林學案四卷六十二 蕺山學案卷六十三 附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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