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儒學案》卷六 白沙學案下:登成化甲辰進士第。養病塊,六年不出,部檄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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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儒學案》卷六 白沙學案下

明儒學案

卷六 白沙學案下

通政張東所先生詡張詡字廷實,號東所,南海人,白沙弟子。

登成化甲辰進士第。

養病塊,六年不出,部檄起之,授戶部主事。

尋丁憂,累薦不起。

正德甲戌,拜南京通政司左參議,又辭,一謁孝陵而歸。

卒年六十。

白沙以「廷實之學,以自然為宗,以忘己為大,以無慾為至,即心觀妙,以揆聖人之用。

其觀於天地,日月晦明,山川流峙,四時所以運行,萬物所以化生,無非在我之極,而思握其樞機,端其銜綏,行乎日用事物之中,以與之無窮。」

觀此則先生之所得深矣。

白沙論道,至一精一微處極似禪。

其所以異者,在「握其樞機,端其銜綏」而已。

禪則並此而無之也。

奈何論者不察,同類並觀之乎!

文集儒有真偽,故言有純駁。

《六經》、《四書》以真聖賢而演至道,所謂言之純,莫有尚焉者矣。

繼此若濂、洛諸書,有純者,有近純者,亦皆足以羽翼乎經書,而啟萬世之蒙,世誠不可一日而缺也。

至於聖絕言湮,著述家起,類多春秋吳、楚之君,僭稱王者耳,齊桓、晉文,假名義以濟其私者耳,匪徒言之駁乎,無足取也。

其蓁蕪大道,晦蝕性天,莫甚焉。

非蕩之以一江一 海,驅之以長風,不可以入道也。

故我白沙先生起於東南,倡道四十餘年,多示人以無言之教,所以救僭偽之弊,而長養夫真風也。

其?言曰:「孔子,大聖人也,而欲無言。

後儒弗及聖人遠矣,而汲汲乎著述,亦獨何哉!雖然無言二字亦著述也,有能超悟自得,則於斯道思過半矣。

然則《六經》、《四書》,亦剩語耳,矧其他乎!」而世方往往勸先生以著述為事,而以缺著述為先生少之者,蓋未之思耳。

今則詩集出焉,而人輒以詩求之,文集出焉,而人輒以文求之,自非具九方之目,而能得神駿於驪黃牝牡之外者,或寡矣。

詡誠懼夫後修者,復溺於無言以為道也,因摭先生《文集》中語,倣南軒先生《傳道粹言》例,分為十類而散入之。

其間性命天道之微,文章功業之著,修為持治之方,經綸斡運之機,靡不燦然畢具。

輯成,名曰《白沙先生遺言纂要》,凡十卷。

庶觀者知先生雖尋常應酬文字中,無非至道之所寓,至於一動一靜,一語一默,無非至教,蓋可觸類而長焉。

由是觀之,先生雖以無言示教,而卒未嘗無言,是以言焉而言無不中,有純而無駁,其本真故也。

是可以佐聖經而補賢傳矣。

(《白沙遺言纂要》《序》)

昔呂原明嘗稱:「正叔取人,專取有行,不論知見。」

又說:「世人喜說某人只是說得。」

又云:「說得亦大難。」

而以為二程學遠過眾人在此。

夫知之真,則守之固,不真而固,冥行而已矣,夢說而已矣。

吾恐其所謂介者,非安排則執滯,抑何以得乎無思無為之體,執乎日往月來之機,通乎一陽一舒一陰一慘之變化,神之心而妙之手,以圓成夫一精一微廣大之道也哉!(《介石記》)予少從先君宦游臨川,沿塘植柳,偃仰披拂於朝煙暮雨之間,千態萬狀,可數十本。

塘之水微波巨浪,隨風力強弱而變化,可數十丈。

鸚燕之歌吟,魚蝦之潛躍,雲霞之出沒,不可具狀。

則境與心得,既塊然莫知其樂之所以。

稍長,讀昔人「柳塘春水漫」及「楊柳風來面上吹」之句,則心與句得,又茫然不知其妙之所寓。

近歲養之餘,專靜,久之理與心會,不必境之在目;情與神融,不必詩之出口。

所謂至樂與至妙者,皆不假外求而得矣。

(《柳塘記》)

子思所謂「至誠無息」,即「逝者如斯夫,不捨晝夜」之意,全體呈露,妙用顯行,惟孔子可以當之。

在學者則當終日乾乾也。

至於「心無所住」,亦指其本體。

譬如大一江一 東下,沛然莫之能禦,小小溪流,便有停止。

纔停止,便是死水,便生臭腐矣。

今以其本體人人皆具,不以聖豐而愚嗇,此孟子所以道性,善,而程子以為聖人可學而至也,學者不可以不勉也。

范書格物,真一陰一陽一不住之說,正孔子博文之意,欲其博求不一之善,以為守約之地也。

其意旨各有攸在。

(《復乾亨》)

士之所守,義利毫末之辨,以至死生趨捨之大,實在志定而守確,堅之一字不可少也。

至於出處無常,惟義所在,若堅守不出之心以為?,斯孔子所謂果哉也。

(《復曹梧丹》)

天旋地轉,今浙、閩為天地之中,然則我百粵其鄒、魯與?是故星臨雪應,天道章矣,哲人降生,人事應矣,於焉繼孔子絕學,以開萬世道統之傳,此豈人力也哉!若吾師白沙先生,蓋其人也。

先生以道德顯天下,天下人嚮慕之,不敢名字焉,共稱之曰「白沙先生」。

先生生而資稟絕人,幼覽經書,慨然有志于思齊,間讀秦、漢以來忠烈諸傳,輒感激齎咨,繼之以涕洟,其向善蓋天性也。

壯從一江一 右吳聘君康齋游,激勵奮起之功多矣,未之有得也。

暨歸,杜門獨掃一室,日靜坐其中,雖家人罕見其面。

如是者數年,未之有得也。

於是迅掃夙一習一 ,或浩歌長林,或孤嘯絕島,或弄艇投竿於溪涯海曲,忘形骸,捐耳目,去心智,久之然後有得焉。

於是自信自樂。

其為道也,主靜而見大,蓋濂、洛之學也。

由斯致力,遲遲至於二十餘年之久,乃大悟廣大高明,不離乎日用,一真萬事,本自圓成,不假人力。

其為道也,無動靜、內外、大小、一精一粗,蓋孔子之學也。

濂、洛之學,非與孔子異也。

《中庸》曰:「誠者天之道也,誠之者,人之道也。」

誠者誠之,其理無二,而天人相去則遠矣。

由是以無思無為之心,舒而為無意、必、固、我之用,有弗行,行無弗獲,有弗感,感無弗應,不言而信,不怒而威,故病亟垂絕,不以目而能書,不以心而能詩,天章雲漢而諧金石。

一胡一 為其然也?蓋其學聖學也,其功效絕倫也,固宜。

或者以其不大用於世為可恨者,是未知天也。

天生聖賢,固命之以救人心也,救人心非聖功莫能也。

聖功叵測,其可以窮達限耶?且治所以安生也,生生而心死焉,若弗生也,吾於是乎知救人心之功大矣哉!孟子曰:「禹、稷、顏回同道。」

韓子曰:「孟子之功不在禹下。」

此之謂也。

先生雖窮為匹夫,道德之風響天下,天下人心,潛移默轉者眾矣。

譬如草木,一雨而萌芽者皆是,草木蓋不知也。

其有功於世,豈下於抑洪水驅猛獸哉!若此者,天也,非人力也。

先生諱獻章,字公甫,別號石齋,既老,曰石翁。

吾粵古岡產也。

祖居新會,先生始徙居白沙。

白沙者,村名也,天下因稱之。

其世系出處,見門人李承箕《銘》、湛雨《狀》者詳矣。

詡特以天人章應之大者表諸墓,以明告我天下後世,俾知道統之不絕,天意之有在者,蓋如此。

(《白沙先生墓表》)

絕事賀醫閭先生欽

賀欽字克恭,別號醫閭。

世為定海人,以戎籍隸遼之義州衛。

少一習一 舉子業,輒鄙之曰:「為學止於是耶!」登成化丙戌進士第,授戶科給事中,因亢旱上章極諫,謂「此時遊樂,是為樂憂。」

復以言官曠職,召災自劾。

尋即告病塊。

白沙在太學,先生聞其為己端默之旨,篤信不疑,從而稟學,遂澹然於富貴。

故天下議白沙率人於偽,牽連而不仕,則以先生為證。

構小齋讀書其中,隨事體驗,未得其要,潛心玩味,杜門不出者十餘年,乃見「實理充塞無間,化機顯行,莫非道體。

事事物物各具本然實理,吾人之學不必求之高遠,在主敬以收放心,勿忘勿助,循其所謂本然者而已。」

故推之家庭里閈間,冠婚喪祭,服食起居,必求本然之理而力行之,久久純熟,心跡相應,不期信於人而人自信。

有邊將詐誘殺為陣獲者,見先生即吐實曰:「不忍欺也。」

城中亂卒焚劫,不入其坊。

先生往諭之,眾即羅拜而泣曰:「吾父也。」

遂解散。

其至誠感人如此。

正德庚午十二月卒,年七十四。

先生之事白沙,懸其像於書室,出告反面。

而白沙謂先生篤信謹守人也,別三十年,其守如昨,似猶未以凍解冰釋許之。

蓋先生之於白沙,其如魯男子之學柳下惠與?

絕事賀醫閭先生欽言行錄

門人於衢路失儀,先生曰:「為學須躬行,躬行須謹隱微。

小小禮儀尚守不得,更說甚躬行,於顯處尚如此,則隱微可知矣。」

門人有居喪而外父死,或曰:「禮,三年之喪不弔。」

先生曰:「惡是何可已?服其服而往哭之,禮也。」

(言不易三年之服。

善惡雖小,須辨別如睹黑白。

教諸女十二條,曰安詳恭謹,曰承祭祀以嚴,曰奉舅姑以孝,曰事丈夫以禮,曰待娣姒以和,曰教子女以正,曰撫婢僕以恩,曰接親戚以敬,曰聽善言以喜,曰戒邪妄以誠,曰務紡織以勤,曰用財物以儉。

有來學者,言學些人事也好。

先生曰:「此言便不是矣。

人之所學,唯在人事,舍人事更何所學?」

問:「靜極而動者,聖人之復,豈常人之心無有動靜乎?」

曰:「常人雖當靜時亦不能靜。」

此理無處不有,無時不然,人惟無私意間隔之,則流行矣。

為學先要正趨向,趨向正,然後可以言學。

若趨向專在得失,即是小人而已矣。

政事學問原自一貫,今人學自學,政自政,判而為二,所學徒誦說而已,未嘗施之政事。

政事則私意小智而已,非本之學問也。

故欲政事之善,必須本之學問。

白沙後有書來,謂其前時講學之言,可盡焚之,意有自不滿者。

聖人之法,細密而不粗率,如人賢否,一見之,便不言我已知其為人,必須仔細試驗考察之。

今人一見,便謂已得其實,真俗語所謂假老郎也。

為學之要,在乎主靜,以為應事建功之本。

讀書需求大義,不必纏繞於瑣碎傳註之間。

驕惰之心一生,即自壞矣。

有一世之俗,有一方之俗,有一州一邑之俗,有一鄉之俗,有一家之俗,為士者欲移易之,固當自一家始。

今人見人有勉強把捉者,便笑曰:「某人造作,不誠實。」

我嘗曰:「且得肯如此亦好了。」

如本好色,把持不好色,如本好酒,把持不飲酒,此正矯揉之功,如何不好。

若任情一胡一 行,只管好色飲酒,乃曰吾性如此,此等之人,以為誠實不造作,可乎?

世教不明,言天理者不知用之人事,言人事者不知本乎天理,所以一則流於粗淺,一則入於虛無。

有以私囑者,先生正理喻之。

因謂門人曰:「渠以私意幹我,我卻以正道勸之;渠是拖人下水,我卻是救人上岸。」

世風不善,豪傑之士,挺然特立,與俗違拗,方能去惡為善。

靜無資於動,動有資於靜,凡理皆如此。

如草木土石是靜物,便皆自足,不資於動物。

如鳥獸之類,便須食草棲木矣。

故凡靜者多自給,而動者多求取。

故人之寡慾者,多本於安靜;而躁動營營者,必多貪求也。

人於富貴之關過不得者,說甚道理。

今之讀書者,只是不信,故一無所得。

事之無害於義者,從俗可也,今人以此壞了多少事。

天地間本一大中至正之道,惟太過不及,遂流於惡。

如喪葬之禮,自有中制,若墨氏之薄,後世之侈,皆流於惡者也。

故程子曰:「凡言善惡,皆先善而後惡。」

吏目鄒立齋先生智

鄒智字汝愚,號立齋,四川合州人。

弱冠領解首,成化丁未舉進士,簡庶吉士。

孝宗登極,王恕為吏部尚書,先生與麻城李文祥、壽州湯鼐,以風期相許。

是冬值星變,先生上言:「是皆大臣不職,奄宦弄權所致。

請上修德用賢,以消天變。」

不報。

又明年,鼐劾閣臣萬安、劉吉、尹直。

中官語以疏且留中,鼐大言:「疏不出,將並劾中官。」

中官避匿。

尋有旨,安、直皆免。

先生與文祥、鼐日夜歌呼,以為君子進小人退,劉吉雖在,不足忌也。

吉一陰一使門客徐鵬、魏璋伺之。

會壽州知州劉概寓書於鼐,言:「夢一叟牽牛入水,公引之而上。

牛近國姓,此國勢瀕危,賴公復安之兆也。」

鼐大喜,出書示客。

璋遂劾鼐、概及先生,俱下詔獄。

先生供詞:「某等往來相會,或論經筵,不宜以寒暑輟講;或論午朝,不宜以一事兩事塞責;或論紀綱廢弛;或論風俗浮薄;或論民生憔悴,無賑濟之策;或論邊境空虛,無儲蓄之具。」

議者欲處以死,刑部侍郎彭韶不判案,獲免。

謫廣東石城吏目。

至官,即從白沙問學,順德令吳廷舉於古樓樹建亭居之,扁曰「謫仙」。

其父來視,責以不能祿養,箠之,泣受。

辛亥十月卒,年二十六。

廷舉治其喪。

方伯劉大夏至邑不迎,大夏賢之。

吏目鄒立齋先生智言行錄

初王三原至京,先生迎謂曰:「三代而下,人臣不獲見君,所以事事苟且,公宜請對面陳時政之失,上許更張,然後受職。」

又謂湯鼐曰:「祖宗盛時,御史糾儀得面陳得失,言下取旨。

近年遇事惟退而具本,此君臣情分所由間隔也。

請修復故事,今日第一著也。」

二公善其言而不能用,識者憾之。

吏目鄒立齋先生智奉白沙書

克修書來,問東溟幾萬里,一江一 門未盈尺,妄以「道而用之不盈」之意答之,未知先生之意果然耶?不然,則作者為郢書,解者為燕說矣。

京師事,智自知之,但先生所處,是陳太丘、柳士師以上規模,晚生小子腳根未定,不敢援以為例耳。

然亦當善處之,計不至露圭角也。

朱子答陳同父書云:「顏魯子以納甲推其命,正得《震》之九四。」

先生所推與之合耶?果若此爻,其於朱子何所當耶?幸教!

吏目鄒立齋先生智讀石翁詩

皇王帝伯一蒲一團一 ,落盡松花不下壇。

豈是一江一 山制夫子?祇緣夫子制一江一 山。

乾坤誰執仲尼權,硬敢刪從己酉年。

大笠蔽天牛背穩,不妨相過戊申前。

(某錄石翁詩,止得己酉年所作。

御史陳時周先生茂烈陳茂烈字時周,福之莆田人。

年十八,即有志聖賢之學,謂顏之克己,曾之日省,學之法也,作《省克錄》以自考。

登弘治丙辰進士第。

奉使廣東,受業白沙之門。

白沙語以為學主靜,退而與張東所論難,作《靜思錄》。

授吉安推官,考績過淮,寒無絮幕,受凍幾殆。

入為監察御史,袍服樸陋,蹩躠一牝馬而自系,風紀之重,所過無不目而畏之。

以母老終養,給母一之 外,匡敝席,不辦一帷。

身自操作,治畦汲水。

太守閔其勞,遣二力助之。

閱三日,往白守曰:「是使野人添事而溢口食也。」

送之還。

日坐斗室,體驗身心,隨得隨錄,曰:「儒者有向上工夫,詩文其土苴耳。」

吏部以其清苦,祿以晉一江一 教諭,不受。

又奏給月米,上言:「臣家素貧寒,食本儉薄,故臣母自安於臣之貧,而臣亦得以自遣其貧,非誠有及人之廉,盡己之孝也。

古人行佣負米,皆以為親,臣之貧尚未至是。

而臣母鞠臣艱苦獨至,臣雖勉心力未酬涓滴,且八十有六,來日無多,臣欲自盡尚恐不及,上煩官帑,心竊未安。」

奏上不允。

母卒亦卒」年五十八。

白沙謂:「時周平生履歷之難,與己同而又過之。

求之古人,如徐節孝者,真百煉金孝子也。」

先生為諸生時,韓洪洞問莆人物於林俊,俊曰:「從吾。」

從吾者,彭韶字也。

又問,曰:「時周。」

洪洞曰:「以莆再指一書生耶!」俊曰:「與時周語,沈頓去。」

其為時所信如此。

長史林緝熙先生光林光字緝熙,東莞人。

成化乙酉舉人。

己丑會試入京,見白沙於神樂觀,語大契,從歸一江一 門,築室深山,往來問學者二十年。

白沙稱「其所見甚是超脫,甚是完全。

蓋自李大而外,無有過之者」。

嘗言:「所謂聞道者,在自得耳。

讀盡天下書,說盡天下理,無自得入頭處,終是閒也。」

甲辰復出會試,中乙榜,授平湖教諭。

歷兗州、嚴州府學教授,國子博士,襄府左長史。

致仕。

年八十一卒。

初,先生依白沙,不欲仕。

晚以貧就平湖諭。

十年官滿來歸,母氏無恙。

再如京師,將求近地養親,未及陳情,遂轉兗州。

於是奏請改地,塚宰不許。

未及一年,而母氏卒。

白沙責其「因升斗之祿以求便養,無難處者,特於語默進退斟酌早晚之宜不能自決,遂貽此悔,胸中不皎潔磊落也」。

又言:「定山為窘所逼,無如之何,走去平湖,商量幾日求活,一齊誤了也。」

然則平湖之出,亦白沙之所不許,況兗州乎?其許之也太過,故其責之也甚切耳。

長史林緝熙先生光記白沙語

先生初築一陽一春台,日坐其中,用功或過,幾致心病。

後悟其非,且曰:「戒慎與恐懼,斯言未雲偏。

後儒不省事,差失毫釐間。」

蓋驗其弊而發也。

曾論明道論學數語一精一要,前儒謂其太廣難入,歎曰:「誰家繡出鴛鴦譜,不把金鍼度與人。」

先生教人,其初必令靜坐,以養其善端。

嘗曰:「人所以學者,欲聞道也,求之書籍而弗得,則求之吾心可也,惡累於外哉!此事定要覷破,若覷不破,雖日從事於學,亦為人耳。

斯理識得為己者信之,詩文末一習一 ,著述等路頭,一齊塞斷,一齊掃去,毋令半點芥蔕於胸中,然後善端可養,靜可能也。

始終一境,勿助勿忘,氣象將日佳,造詣將日深,所謂至近而神,百姓日用而不知者,自此迸出面目來也。」

州同陳秉常先生庸陳庸字秉常,南海人。

舉成化甲午科。

游白沙之門,白沙示以自得之學,謂:「我否子亦否,我然子亦然,然否苟由我,於子何有焉。」

先生深契之。

張東所因先生以見白沙,有問東所何如?白沙曰:「余知庸,庸知詡。」

年五十以荊門州同入仕。

蒞任五日,不能屈曲,即解官,杜門不入城郭。

督學王弘欲見之,不可得。

同門謝祐卒而貧,先生葬之。

病撅,設白沙像,焚香再拜而逝,年八十六。

布衣李抱真先生孔修李孔修字子長,號抱真子。

居廣州之高第街,混闤闠,張東所識之,弔入白沙門下。

先生嘗輸糧於縣,縣令異其容止,問姓名不答,第拱手。

令叱之曰:「何物小民,乃與上官為禮。」

復拱手如前。

令怒,笞五下,竟無言而出。

白沙詩「驢背推敲去,君知我是誰?如何叉兩手,剛被長官笞」所由作也。

父歿,庶母出嫁,誣先生奪其產。

縣令鞫之,先生操筆置對曰:「母言是也。」

令疑焉。

徐得其情,乃大禮敬。

詩字不蹈前人,自為戶牖。

白沙與之論詩,謂其具眼。

嘗有詩曰:「月明海上開樽酒,花影船頭落釣簑。」

白沙曰:「後廿年,恐子長無此句。」

性一愛山水,即見之圖畫,人爭酬之。

平居,管寧帽,朱子深衣,入夜不違。

二十年不入城,兒童婦女皆稱曰「子長先生」。

間出門,則遠近圜視,以為奇物。

卒,無子,葬於西樵山。

西樵人祭社,以先生配。

先生性不鑿,相傳不慧之事,世多附益之。

或問:「子長廢人,有諸?」

陳庸曰:「子長誠廢,則顏子誠愚。」

霍韜曰:「白沙抗節振世之志,惟子長、張詡、謝祐不失。」

謝天錫先生祐

謝祐字天錫,南海人。

白沙弟子。

築室葵山之下,并日而食,襪不掩脛,名利之事,纖毫不能入也。

嘗寄甘泉詩云:「生從何處來,化從何處去。

化化與生生,便是真元處。」

卒後附祀於白沙。

按先生之詩,未免竟是禪學,與白沙有毫釐之差。

文學何時振先生廷矩

何廷矩字時振,番禺人。

為郡諸生。

及師白沙,即棄舉子業。

學使一胡一 榮挽之秋試,必不可。

白沙詩云:「良友惠我書,書中竟何如?上言我所憂,下述君所趨。

開緘讀三四,亦足破煩污。

丈夫立萬仞,肯受尋尺拘?不見柴桑人,丐食能歡娛。

孟軻走四方,從者數十車。

出處固有間,誰能別賢愚?鄙夫患得失,較計於其初。

高天與深淵,懸絕徒嗟吁!」

運使史惺堂先生桂芳史桂芳字景實,號惺堂,豫之番一陽一人。

嘉靖癸丑進士。

起家歙縣令,徵為南京刑部主事,晉郎中。

出知延平府,以憂歸。

再補汝寧,遷兩浙鹽運使以歸。

先是,嶺表一鄧一 德昌,白沙弟子也,以其學授傅明應。

先生讀書鹿洞,傅一見奇之曰:「子無第豪舉為,聖門有正學可勉也。」

手書古格言以勗,先生戄然,向學之意自此始。

其後一交一 於近溪、天台。

在歙,又與錢同文為寮,講於學者日力。

留都六載,時譚者以解悟相高,先生取行其所知而止,不輕信也。

其學以知恥為端,以改過遷善為實,以親師取友為佽助。

若夫抉隱造微,則俟人之自得,不數數然也。

天台曰:「史惺堂苦行修持人也。」

天台以御史督學南畿,先生過之,卒然面質曰:「子將何先?」

天台曰:「方今為此官者,優等多與賢書,便稱良矣。」

先生厲聲曰:「不圖子亦為此陋語也!子不思如何正人心、挽士一習一 ,以稱此官耶?」

拂衣而起。

天台有年家子,宜黜而留之,先生曰:「此便是腳根站不定!朝廷名器,是爾作面一皮物耶?」

天台行部,值母諱日,供張過華,先生過見之,勃然辭去,謂天台曰:「富貴果能移人,兄家風素樸,捨中所見,居然改觀矣。」

其直諒如此。

天台又曰:「平生得三益友,皆良藥也。

一胡一 廬山為正氣散,羅近溪為越鞠丸,史惺堂為排毒散。」

先生在汝寧與諸生論學,諸生或謁歸請益,即輟案牘對之,刺刺不休,談畢珍重曰:「慎無弁髦吾言也。」

激發屬吏,言辭慷慨,遂平令故有貪名,聞之流涕,翻然改行。

郡有孝女,不嫁養父,先生躬拜其廬,民俗為之一變。

其守延平,七日憂去,而盡撅從前無名之費。

若先生者,不徒講之口耳矣。

分類:公案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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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儒學案
鄭性序黃千秋跋馮全垓跋於准序仇兆鰲序明儒學案序黃梨洲先生原序賈潤序賈樸跋賈念祖跋莫晉序《明儒學案》發凡師說卷一 崇仁學案一卷三 崇仁學案三卷四 崇仁學案四卷五 白沙學案上卷六 白沙學案下卷七 河東學案上卷八 河東學案下卷九 三原學案卷十 姚江學案卷十一 浙中王門學案一卷十二 浙中王門學案二卷十三 浙中王門學案三卷十四 浙中王門學案四卷十五 浙中王門學案五卷十六 江右王門學案一卷十七 江右王門學案二卷十八 江右王門學案三卷十九 江右王門學案四卷二十 江右王門學案五卷二十一 江右王門學案六卷二十二 江右王門學案七卷二十三 江右王門學案八卷二十四 江右王門學案九卷二十五 南中王門學案一卷二十六 南中王門學案二卷二十七 南中王門學案三卷二十八 楚中王門學案卷二十九 北方王門學案卷三十 粵閩王門學案卷三十一 止修學案卷三十二 泰州學案一卷三十三 泰州學案二卷三十四 泰州學案三卷三十五 泰州學案四卷三十六 泰州學案五卷三十七 甘泉學案一卷三十八 甘泉學案二卷三十九 甘泉學案三卷四十 甘泉學案四卷四十一 甘泉學案五卷四十二 甘泉學案六卷四十三 諸儒學案上一卷四十四 諸儒學案上二卷四十五 諸儒學案上三卷四十六 諸儒學案上四卷四十七 諸儒學案中一卷四十八 諸儒學案中二卷四十九 諸儒學案中三卷五十 諸儒學案中四卷五十一 諸儒學案中五卷五十二 諸儒學案中六卷五十三 諸儒學案下一卷五十四 諸儒學案下二卷五十五 諸儒學案下三卷五十六 諸儒學案下四卷五十七 諸儒學案下五卷五十八 東林學案一卷五十九 東林學案二卷六十 東林學案三卷六十一 東林學案四卷六十二 蕺山學案卷六十三 附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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