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秘史
111回 李伯相北上議和 唐才常南中起事
話說瓦德西統帥,自得了曹夢蘭之後,政令寬大了好些,華官被釋出的,不知凡幾。
忽報中國政一府,已派慶親王弈劻,肅毅伯李鴻章,並為全權,劉坤一,張之洞,會同辦理。
李鴻章已到大沽口了。
原來拳亂劇烈時光,朝廷電召李伯相。
到了六月裡,德使克林德被戕,大沽炮台被洋兵攻陷,又召伯相為直隸總督。
伯相都辭不至。
總署電致各國駐使,向各國議和。
法國外部聲言:「匪首未誅,端王等尚在樞府,言和不易。
如果罷斥了端王等,剿捕拳匪,當可介各國議和。」
德國外部聲稱:「使臣被害,清帝無一言引咎,豈能遽及和議?」
英國外部聲言:「駐華公使脫了險,當可復電。」
美國外部要求:「洋兵與華兵合救公使,可以開議。」
天津既陷,朝命李伯相為全權大臣。
伯相到了上海,致電美國,情願保護到天津,請聯軍不要入京。
美國回電,聲言公使不能通電,無可商之餘地。
伯相電請政一府,叫護各公使到天津。
政一府派了桂一春一、陳夔龍保護公使。
各公使因沒有洋兵來護,不肯走。
聯軍破了京師,俄皇聲言使臣既然脫險,可以撤兵議和。
美國也贊成此說。
法奧德三國,卻竭力反對。
朝旨促伯相入都議和,伯相因茲事體大,不肯獨立擔當,電請加派王大臣會議。
於是派慶親王弈劻,並為全權,劉坤一、張之洞會同辦理。
伯相就由上海起身,乘輪駛向大沽口來。
當下聯軍將帥得著此信,忙開特別議會,商量對付之策。
議定把伯相軟禁在兵艦裡頭,等開議時光,再行開釋。
電告政一府,各國政一府都不肯答應。
李伯相到了大沽,俄國提督派員來迎。
美國提督也來拜謁,聲言奉了政一府命令,以公使之禮相待。
伯相到塘沽俄營,談論甚洽。
聯軍此時,正在攻打北塘。
俄將派兵隊護送伯相到天津,住在海防公所裡。
法國開出六款:一、懲辦罪魁,由各國使臣指定;二、禁軍械入;三、賠兵費暨諸損失;四、西兵常駐北京保衛使館;五、毀大沽炮台;六、京津要處,西兵屯守。
訣國盡都贊成。
閏八月初六,行在下旨,革去肇禍諸王大臣,各國始允議和。
英德協議四款:
一、中國商埠皆得通商,他處擇開商埠,二國均得自一由前往貿易;二、保全中國疆土,不取尺寸;三、如有援他故取中國土地者,英德兩國別商保全兩國之權利;四、通告全國,請各國贊議。
訣國也都贊成,於是議和綱領,方才定當。
各國使臣索閱慶親王、李伯相的全權憑證,兩全權電請行在,頒發敕書。
一面擬了約稿,送交袖領公使。
閏八月十四日,朝旨添派榮祿為議和大臣。
各公使因榮祿曾遣董福祥攻打使館,拒不與議。
李伯相忙叫榮祿不要來京。
慶親王名為全權,交涉事情,悉由伯相一個兒做主。
他老人家片言不發,不過議成之後,照例簽名罷了。
各國索辦罪魁,載漪、載勳、載瀾、剛毅、趙舒翹、毓賢等數十人,伯相屢與辯護,瓦德西道:「咱們所列的罪魁,都是第二等,為全中國的體面,第一等罪魁的名字,還沒有提出呢!現在既然不答應,咱們可要開出第一等的來了。」
德瓦西意思,是暗指著皇太后。
伯相無奈,只得電告行在。
磋議了數月,定出大綱十二款:一、德國公使克林德被害,派親王充專使謝罪,立碑於遇害地方;二、懲辦罪魁,由各公使指出,被害城鎮,五年內不得考試;三、日本書記被戕,須向日本謝罪;四、各國墳瑩發掘之處,立碑雪恥;五、軍一火不得運入;六、賠償各國人民損失;七、駐兵保衛使館,中國人不得居界內;八、毀大沽炮台;九、京師至滿道,擇要屯西兵;十、人民肇亂罪其長官,不得借端開脫;十一、改通商條約;十二、改總署及覲見禮節。
這一回的和議,一是釁由我啟,二是城下之盟,各國態度格外的強硬。
李伯相與各國磋議,心力交瘁。
偏偏行在政一府,不諒苦衷,屢次傳電授意駁辯。
伯相因樞臣不明敵情,徒亂人意,把傳來電報,隨閱隨毀掉,連幕僚都不及見呢。
鄂督張之洞,也迭次傳電干議。
伯相笑道:「不意香濤作官數十年,還這麼的書生見識!」彼時各國持議甚堅,李伯相積勞成病,卒至不起。
瀕危之際,猶口授計劃,秩然不紊。
各國聽得伯相逝世,都感愴不已,乃悉如伯相原議簽約。
議和大綱十二章:
一、派醇親王載灃,赴德充謝罪使。
克林德牌坊,當即鳩工建造;二、懲辦罪魁,端親王載漪、輔國公載瀾,斬監候,加恩貸死,戍新疆,永不釋回。
莊親王載勳,尚書趙舒翹,左都御史英年,均賜死。
尚書剛毅,大學士李秉衡,身死奪官。
巡撫毓賢,尚書啟秀,侍郎徐承煜,均正法。
提督董福祥,革職。
被害之尚書徐用儀、立山,侍郎許景澄,閣學聯元,太常寺卿袁昶,均復官昭雪;三、派侍郎那桐赴日本謝罪;四、被掘墳塋,撥帑立碑;五、禁軍一火入口二年;六、償款四皆五十兆兩,年息四厘,分三十九年,本息清還。
賠款由上海辦理,以關稅鹽政作保;七、劃崇文門大街以西,正一陽一門城垛,歸使館管理,留兵保護;八、大沽炮台削平;九、諸國駐防之處,為黃村、廊坊、楊村、天津、軍糧城、塘沽、蘆台、唐山、灤州、昌黎、秦皇島、山海關;十、有違約事,罪其長官;十一、北河改善河道,各國派員興修,歲費四十六萬兩,一半由中國支付,中國派員會修;十二、改總理各國事務衙門為外務部,班在六部之前。
十二章之後,又申明此約簽押之後,除留防使館兵隊,約期撤兵。
各國使臣,會同全權,曉諭士民,交還北京。
此約既定,罪魁諸臣,無不喪魂落魄,吉少凶多。
端王載漪,自以罪孽深重,計當被戮,奉著發配極邊之旨,大喜過望,忙問左右道:「大阿哥有罪沒有?」
左右回說:「沒有聽得什麼。」
載漪道:「這回不干他事,他或者可以免禍呢!」於是兼程趕到配所去,深怕西人續請正法。
那大阿哥在西安,每日帶了太監,到戲院聽戲。
他老子戍邊,他也毫無戚容。
後來斥退出宮,跟隨家屬到了配所去。
趙舒翹已經革職留任,因各國恨憾不已,改為斬監候,囚在西安獄中。
西安士民,聯合數百人,為舒翹請命。
樞臣奏聞,太后命釋放回家,賜令自盡。
軍機擬就旨意,呈給太后。
恰因他事,擱置未發,停府數日。
忽有人問:「趙舒翹事情,如何處置?太后怒道:「此事還未辦麼?」
日已嚮晦,使左右速宜旨,限今夕四點鐘覆命,派陝撫岑一春一萱前往監視。
舒翹兩個門生,恰好都在旁邊。
一個是前任提牢廳某君,就是楊銳、劉光第遇害時光,懇求趙舒翹說情的;一個是大同縣知縣張鶴齡。
二人忙替趙具了衣冠,北面叩頭,領旨謝恩畢,同到趙舒翹家中宣旨。
舒翹還望必有後命,不肯服毒。
他妻子向他道:「君不要空望恩命了。
咱們夫婦,生則同生,死則同死。」
說著,送上生金,舒翹含淚咬牙,瞧著生金,向妻子道:「不意我趙舒翹盡命今朝,我與你們從此永訣了!」說畢,挺一直了脖子,硬吞下去。
停了好一會子,不覺著什麼,處分了一回家事,還是不死。
更進鴉片煙,舒翹恨道:「剛子良害我!菊子良害我!
」吞了鴉片煙,一精一神倍長。
時已夜半,一春一煊十分焦灼,再送進鶴頂血去,終無死法。
一春一煊道:「太后立等著覆命,可叫我怎樣呢?這明明是難為我了!」舒翹聽說,大呼取汾酒來,連喝數巨觥,依然無恙。
一個番役獻計,不如用開加官法子,一春一煊點頭稱妙。
這開加官法子,好生怕人,用黃蠟塗住耳目口鼻,再用汾酒石灰噴濕了厚紙,一層層封上臉去。
當下眾番役一齊動手,如法泡製,不意趙舒翹平日補品服的太多,一精一神充足,這會子竟難絕氣。
一春一煊見雞聲唱曉,天已將明,忙叫大家辛苦點子,用帛勒死了,好早早的復旨。
趙舒翹聽得,喊道:「稍緩須臾,競要死了。」
依舊不死。
一春一煊道:「顧不得他了,快快動手罷!」於是縛住了手足,用汗巾勒住頸項,好半日才宛轉就斃。
啟秀、徐承煜,原被日軍拘禁在順天府衙門裡。
這日,奉到西安行在正法的旨意。
慶王弈劻,知照日本軍官。
日軍官置酒謂之餞別,酒至半酣,才傳行在旨意。
承煜色變,極聲呼冤,並痛詈洋人不已。
啟秀從容如常,徐徐道:「即此已邀聖恩矣!
我深悔從前之謬誤,現在也罷了。
願貴國助我中華,光復舊物,我死也瞑目的。」
次日,刑部派員來提,日軍官道:「徐侍郎頑鈍如故,啟尚書心地明白,可惜他悟的太晚了。
這二位都是貴國大官,已經代備了轎子,等候起行呢。」
先到刑部衙門劃到,然後衣冠至菜市口。
啟秀下輿小立,氣度猶從容,監斬官出席,與之為禮。
徐承煜早已暈去,昏不知人事。
西人集視,拍了照方才就戮。
山西巡撫毓賢,自從天津失陷時光,上疏自請勤王,朝旨叫他統軍入京。
毓賢其實不願意離去山西,一陰一叫晉民吁留。
朝旨一再催促,不得已就道。
臨走,還向拳一黨一道:「教民罪大,盡你們處治,不要聽地方官阻止。」
七月裡,才出山西地界,聯軍早已破了北京,途遇兩宮。
李伯相奉命議和,德皇要求懲辦罪魁,伯相奏聞行在。
閏八月,降旨毓賢開缺另候簡用,以錫良代為晉撫。
各國因罪魁沒有懲辦,不允議約。
駐德使臣呂海寰,駐俄使臣楊儒,駐英使臣羅豐祿,駐美使臣伍廷芳,駐法使臣裕祥,駐日使臣李盛鐸,合電請懲辦罪魁:第一名李秉衡,第二名就是毓賢,並述各國堅決之意。
李伯相與劉坤一、張之洞、盛宣懷,也先後電劾。
得旨毓賢革職,配極邊,永不釋回。
各國意猶不慊。
十二月,得旨,毓賢遣發新疆,計已行抵甘肅,著即行正法,派何福坤監視行刑。
甘督李廷簫接到此旨,持告毓賢。
毓賢道:「死原是我本分,執事可怎麼樣呢?」
廷簫聽了,就仰藥而亡。
原來李廷簫是由山西藩台升來的,在藩台任上,曾經附和毓賢,縱拳戕教,所以著急呢。
廷簫死了,蘭州士民,集眾代毓賢請命。
毓賢移書止之,並撰聯自挽,其辭道:
臣罪當誅,臣志無他,念小子生死光明,不似終沉三字獄。
君恩我負,君憂誰解,願諸公轉旋補救,切須早慰兩宮心。
毓賢有一個八十多歲的老母,留在太原,一妾隨行,一逼一令自裁。
正月初六日,何福坤到什字觀,喊出毓賢,武員舉刀就斫,傷頸未誅。
毓賢連呼求速死,僕人憐之,奮臂相助,才結果了一性一命。
只有董福祥因手掌兵權,不敢過分奈何他,只輕輕革了個職。
偏是福樣不服氣,移書榮祿,狠狠發了一番牢一騷一,其辭道:
祥負罪無狀,僅獲免官,手書慰問,感愧交並。
然私懷無訴,不能不憤極仰天而痛哭也。
祥辱隸麾旌,忝總戎任。
軍事聽公指揮,固部將之分;亦敬公忠誠謀國,故竭駑力,排眾謗以效馳驅。
戊戌八月,公有非常之舉。
七月二十日,電命樣統所部入京師,實衛公也。
拳民之變,屢奉鈞諭,囑撫李來中,命攻使館。
樣以茲事重大,猶尚遲疑。
以公驅策,敢不承全?疊承面諭,圍攻使館,不妨開礙。
樣猶以殺使臣為疑,公謂戮力攘夷,禍福同之。
祥一武夫,本無知識,恃公在上,故效犬馬之奔走耳。
今公巍然執政,而樣被罪,竊大惑焉?夫祥之於公,力不可謂不盡矣。
公行非常之事,祥犯義以從之;公撫拳民,樣因而用之;公欲攻使館,樣彌月血戰。
今獨歸罪於祥,麾下士卒解散鹹不甘心,多有議公反覆者。
樣惟知報國,已拼一死,而將士怨憤,恐不足以鎮之,不敢不告。
首禍諸臣,既已辦妥。
又下特旨,昭雪殉難諸忠。
略謂:
本年五月間,拳禍倡亂,勢日鴟張。
朝廷以剿撫兩難,造次召見臣工,以期折衷一是。
乃兵部尚書徐用儀,戶部尚書立山,吏部左侍郎許景澄,內閣學士聯元,大常寺正卿袁昶,經朕的再垂詢,詞意均涉兩可。
而首禍諸臣,遂乘機誣陷,文章參劾,致罹重辟。
惟念徐用儀等宣力有年,平日辦理交涉,亦能和衷,就著勞績,應加恩徐用儀、立山、許景澄、聯元、袁昶均著開復原官。
欽此。
獎功罰罪,刑賞很是詳明。
暫且按下。
卻說帝后蒙塵之際,南中起了一樁非常變故。
湖北武備學堂,有一群學生,都是保皇一黨一。
為首的姓唐名叫才常,湖南瀏一陽一人氏。
暗設自立會,散放富有票,結合江湖會一黨一,約期起事。
海外一黨一人,擔任籌款事宜。
唐才常真也了得,鄂中豪傑,都已召集;軍械一切,都已預備。
但等海外款到,立即豎旗起事。
不意海外一黨一人,偏偏委了一個倜儻非常之人,充作解餉人員。
繼款十萬,到了上海,花天酒地,紙醉金迷,一陣迷,竟迷的他忘了正經大事。
唐才常在湖北,今天盼明天,明天盼後天,望眼欲穿,終似泥牛入海,影悉全無,任你急煞也沒中用。
本來定計,是三路同時起兵:一路是安徽的大通,一路是湖北的新堤,一路是湖北省城。
三路得手,湖南一黨一人,也齊起響應。
中國從古到今,揭竿起事,總不過江湖亡命、椎埋之徒,既可就敵因糧,何妨沿江擄掠。
現在舉事的,卻是一愛一國青年,救時豪傑。
按著文明國軍法,約束一黨一人,民間一草一木,不准妄動。
所以從前可以白手辦事,現在卻非錢不行。
唐才常在湖北時候款子不來,招集的江湖會一黨一,又都向自己索取糧餉,急得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這日,正在學堂裡,跟幾個同志,商議出行方法,忽報張制軍親來查學,已到大門了。
總辦有渝,叫學生們站隊出迎。
唐才常大吃一驚。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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