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記》【秦始皇本紀第六】《史記》全文閱讀:莊襄王為秦質子於趙,見呂不韋姬,悅而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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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記》【秦始皇本紀第六】《史記》全文閱讀

史記

【秦始皇本紀第六】《史記》全文閱讀

秦始皇帝者,秦莊襄王子也。

莊襄王為秦質子於趙,見呂不韋姬,悅而取之,生始皇。

以秦昭王四十八年正月生於邯鄲。

及生,名為政,姓趙氏。

年十三歲,莊襄王死,政代立為秦王。

當是之時,秦地已並巴、蜀、漢中,越宛有郢,置南郡矣;北收上郡以東,有河東、太原、上一黨一郡;東至滎陽,滅二周,置三川郡。

呂不韋為相,封十萬戶,號曰文信侯。

招致賓客遊士,欲以並天下。

李斯為舍人。

蒙驁、王齮、麃公等為將軍。

王年少,初即位,委國事大臣。

晉陽反,元年,將軍蒙驁擊定之。

二年,麃公將卒攻卷,斬首三萬。

三年,蒙驁攻韓,取十三城。

王齮死。

十月,將軍蒙驁攻魏氏篸、有詭。

歲大饑。

四年,拔篸、有詭。

三月,軍罷。

秦質子歸自趙,趙太子出歸國。

十月庚寅,蝗蟲從東方來,蔽天。

天下疫。

百姓內粟千石,拜爵一級。

五年,將軍驁攻魏,定酸棗、燕、虛、長平、雍丘、山陽城,皆拔之,取二十城。

初置東郡。

冬雷。

六年,韓、魏、趙、衛、楚共擊秦,取壽陵。

秦出兵,五國兵罷。

拔衛,迫東郡,其君角率其支屬徙居野王,阻其山以保魏之河內。

七年,彗星先出東方,見北方,五月見西方。

將軍驁死。

以攻龍、孤、慶都,還兵攻汲。

彗星復見西方十六日。

夏太后死。

八年,王弟長安君成蟜將軍擊趙,反,死屯留,軍吏皆斬死,遷其民於臨洮。

將軍壁死,卒屯留、蒲反,戮其一屍一。

河魚大上,輕車重馬東就食。

嫪毐封為長信侯。

予之山陽地,令毐居之。

宮室車馬衣服苑囿馳獵恣毐。

事無小大皆決於毐。

又以河西太原郡更為毐國。

九年,彗星見,或竟天。

攻魏垣、蒲陽。

四月,上宿雍。

己酉,王冠,帶劍。

長信侯毐作亂而覺,矯王御璽及太后璽以發縣卒及衛卒、官騎、戎翟君公、舍人,將欲攻蘄年宮為亂。

王知之,令相國昌平君、昌文君發卒攻毐。

戰咸陽,斬首數百,皆拜爵,及宦者皆在戰中,亦拜爵一級。

毐等敗走。

即令國中:有生得毐,賜錢百萬;殺之,五十萬。

盡得毐等。

衛尉竭、內史肆、佐弋竭、中大夫令齊等二十人皆梟首。

車裂以徇,滅其宗。

及其舍人,輕者為鬼薪。

及奪爵遷蜀四千餘家,家房陵。

月寒凍,有死者。

楊端和攻衍氏。

彗星見西方,又見北方,從斗以南八十日。

十年,相國呂不韋坐嫪毐免。

桓齮為將軍。

齊、趙來置酒。

齊人茅焦說秦王曰:「秦方以天下為事,而大王有遷母太后之名,恐諸侯聞之,由此倍秦也。」

秦王乃迎太后於雍而入咸陽,復居甘泉宮。

大索,逐客,李斯上書說,乃止逐客令。

李斯因說秦王,請先取韓以恐他國,於是使斯下韓。

韓王患之。

與韓非謀弱秦。

大梁人尉繚來,說秦王曰:「以秦之彊,諸侯譬如郡縣之君,臣但恐諸侯合從,翕而出不意,此乃智伯、夫差、湣王之所以亡也。

原大王毋一愛一財物,賂其豪臣,以亂其謀,不過亡三十萬金,則諸侯可盡。」

秦王從其計,見尉繚亢禮,衣服食飲與繚同。

繚曰:「秦王為人,蜂准,長目,摯鳥膺,豺聲,少恩而虎狼心,居約易出人下,得志亦輕食人。

我布衣,然見我常身自下我。

誠使秦王得志於天下,天下皆為虜矣。

不可與久游。」

乃亡去。

秦王覺,固止,以為秦國尉,卒用其計策。

而李斯用事。

十一年,王翦、桓齮、楊端和攻鄴,取九城。

王翦攻閼與、橑楊,皆並為一軍。

翦將十八日,軍歸斗食以下,什推二人從軍取鄴安陽,桓齮將。

十二年,文信侯不韋死,竊葬。

其舍人臨者,晉人也逐出之;秦人六百石以上奪爵,遷;五百石以下不臨,遷,勿奪爵。

自今以來,一操一國事不道如嫪毐、不韋者籍其門,視此。

秋,復嫪毐舍人遷蜀者。

當是之時,天下大旱,六月至八月乃雨。

十三年,桓齮攻趙平陽,殺趙將扈輒,斬首十萬。

王之河南。

正月,彗星見東方。

十月,桓齮攻趙。

十四年,攻趙軍於平陽,取宜安,破之,殺其將軍。

桓齮定平陽、武城。

韓非使秦,秦用李斯謀,留非,非死雲陽。

韓王請為臣。

十五年,大興兵,一軍至鄴,一軍至太原,取狼孟。

地動。

十六年九月,發卒受地韓南陽假守騰。

初令男子書年。

魏獻地於秦。

秦置麗邑。

十七年,內史騰攻韓,得韓王安,盡納其地,以其地為郡,命曰穎川。

地動。

華陽太后卒。

民大饑。

十八年,大興兵攻趙,王翦將上地,下井陘,端和將河內,羌瘣伐趙,端和圍邯鄲城。

十九年,王翦、羌瘣盡定取趙地東陽,得趙王。

引兵欲攻燕,屯中山。

秦王之邯鄲,諸嘗與王生趙時母家有仇怨,皆阬之。

秦王還,從太原、上郡歸。

始皇帝母太后崩。

趙公子嘉率其宗數百人之代,自立為代王,東與燕合兵,軍上谷。

大饑。

二十年,燕太子丹患秦兵至國,恐,使荊軻刺秦王。

秦王覺之,體解軻以徇,而使王翦、辛勝攻燕。

燕、代發兵擊秦軍,秦軍破燕易水之西。

二十一年,王賁攻。

乃益發卒詣王翦軍,遂破燕太子軍,取燕薊城,得太子丹之首。

燕王東收遼東而王之。

王翦謝病老歸。

新鄭反。

昌平君徙於郢。

大雨雪,深二尺五寸。

二十二年,王賁攻魏,引河溝灌大梁,大梁城壞,其王請降,盡取其地。

二十三年,秦王復召王翦,彊起之,使將擊荊。

取陳以南至平輿,虜荊王。

秦王游至郢陳。

荊將項燕立昌平君為荊王,反秦於淮南。

二十四年,王翦、蒙武攻荊,破荊軍,昌平君死,項燕遂自一殺。

二十五年,大興兵,使王賁將,攻燕遼東,得燕王喜。

還攻代,虜代王嘉。

王翦遂定荊江南地;降越君,置會稽郡。

五月,天下大酺。

二十六年,齊王建與其相後勝發兵守其西界,不通秦。

秦使將軍王賁從燕南攻齊,得齊王建。

秦初並天下,令丞相、御史曰:「異日韓王納地效璽,請為籓臣,已而倍約,與趙、魏合從畔秦,故興兵誅之,虜其王。

寡人以為善,庶幾息兵革。

趙王使其相李牧來約盟,故歸其質子。

已而倍盟,反我太原,故興兵誅之,得其王。

趙公子嘉乃自立為代王,故舉兵擊滅之。

魏王始約服入秦,已而與韓、趙謀襲秦,秦兵吏誅,遂破之。

荊王獻青陽以西,已而畔約,擊我南郡,故發兵誅,得其王,遂定其荊地。

燕王昏亂,其太子丹乃陰令荊軻為賊,兵吏誅,滅其國。

齊王用後勝計,絕秦使,欲為亂,兵吏誅,虜其王,平齊地。

寡人以眇眇之身,興兵誅暴亂,賴宗廟之靈,六王鹹伏其辜,天下大定。

今名號不更,無以稱成功,傳後世。

其議帝號。」

丞相綰、御史大夫劫、廷尉斯等皆曰:「昔者五帝地方千里,其外侯服夷服諸侯或朝或否,天子不能制。

今陛下興義兵,誅殘賊,平定天下,海內為郡縣,法令由一統,自上古以來未嘗有,五帝所不及。

臣等謹與博士議曰:『古有天皇,有地皇,有泰皇,泰皇最貴。

』臣等昧死上尊號,王為『泰皇』。

命為『制』,令為『詔』,天子自稱曰『朕』。」

王曰:「去『泰』,著『皇』,采上古『帝』位號,號曰『皇帝』。

他如議。」

制曰:「可。」

追尊莊襄王為太上皇。

制曰:「朕聞太古有號毋謚,中古有號,死而以行為謐。

如此,則子議父,臣議君也,甚無謂,朕弗取焉。

自今已來,除謚法。

朕為始皇帝。

後世以計數,二世三世至於萬世,傳之無窮。」

始皇推終始五德之傳,以為周得火德,秦代周德,從所不勝。

方今水德之始,改年始,朝賀皆自十月朔。

衣服旄旌節旗皆上黑。

數以六為紀,符、法冠皆六寸,而輿六尺,六尺為步,乘六馬。

更名河曰德水,以為水德之始。

剛毅戾深,事皆決於法,刻削毋仁恩和義,然後合五德之數。

於是急法,久者不赦。

丞相綰等言:「諸侯初破,燕、齊、荊地遠,不為置王,毋以填之。

請立諸子,唯上幸許。」

始皇下其議於群臣,群臣皆以為便。

廷尉李斯議曰:「周文武所封子弟同姓甚眾,然後屬疏遠,相攻擊如仇讎,諸侯更相誅伐,周天子弗能禁止。

今海內賴陛下神靈一統,皆為郡縣,諸子功臣以公賦稅重賞賜之,甚足易制。

天下無異意,則安寧之術也。

置諸侯不便。」

始皇曰:「天下共苦戰鬥不休,以有侯王。

賴宗廟,天下初定,又復立國,是樹兵也,而求其寧息,豈不難哉!廷尉議是。」

分天下以為三十六郡,郡置守、尉、監。

更名民曰「黔首」。

大酺。

收天下兵,聚之咸陽,銷以為鍾鐻,金人十二,重各千石,置廷宮中。

一法度衡石丈尺。

車同軌。

書同文字。

地東至海暨朝鮮,西至臨洮、羌中,南至北鄉戶,北據河為塞,並陰山至遼東。

徙天下豪富於咸陽十二萬戶。

諸廟及章台、上林皆在渭南。

秦每破諸侯,寫放其宮室,作之咸陽北阪上,南臨渭,自雍門以東至涇、渭,殿屋復道周閣相屬。

所得諸侯美人鐘鼓,以充入之。

二十七年,始皇巡隴西、北地,出雞頭山,過回中。

焉作信宮渭南,已更命信宮為極廟,像天極。

自極廟道通酈山,作甘泉前殿。

築甬道,自咸陽屬之。

是歲,賜爵一級。

治馳道。

二十八年,始皇東行郡縣,上鄒嶧山。

立石,與魯諸儒生議,刻石頌秦德,議封禪望祭山川之事。

乃遂上泰山,立石,封,祠祀。

下,風雨暴至,休於樹下,因封其樹為五大夫。

禪梁父。

刻所立石,其辭曰:

皇帝臨位,作制明法,臣下脩飭。

二十有六年,初並天下,罔不賓服。

親巡遠方黎民,登茲泰山,周覽東極。

從臣思跡,本原事業,祗誦功德。

治道運行,諸產得宜,皆有法式。

大義休明,垂於後世,順承勿革。

皇帝躬聖,既平天下,不懈於治。

夙興夜寐,建設長利,專隆教誨。

訓經宣達,遠近畢理,鹹承聖志。

貴賤分明,男一女禮順,慎遵職事。

昭隔內外,一靡一不清淨,施於後嗣。

化及無窮,遵奉遺詔,永承重戒。

於是乃並勃海以東,過黃、腄,窮成山,登之罘,立石頌秦德焉而去。

南登琅邪,大樂之,留三月。

乃徙黔首三萬戶琅邪台下,復十二歲。

作琅邪台,立石刻,頌秦德,明得意。

曰:

維二十八年,皇帝作始。

端平法度,萬物之紀。

以明人事,合同父子。

聖智仁義,顯白道理。

東撫東土,以省卒士。

事已大畢,乃臨於海。

皇帝之功,勸勞本事。

上農除末,黔首是富。

普天之下,摶心揖志。

器械一量,同書文字。

日月所照,舟輿所載。

皆終其命,莫不得意。

應時動事,是維皇帝。

匡飭異俗,陵水經地。

憂恤黔首,朝夕不懈。

除疑定法,咸知所辟。

方伯分職,諸治經易。

舉錯必當,莫不如畫。

皇帝之明,臨察四方。

尊卑貴賤,不逾次行。

一奸一邪不容,皆務貞良。

細大盡力,莫敢怠荒。

遠邇辟隱,專務肅莊。

端直敦忠,事業有常。

皇帝之德,存定四極。

誅亂除害,興利致福。

節事以時,諸產繁殖。

黔首安寧,不用兵革。

六親相保,終無寇賊。

驩欣奉教,盡知法式。

六一合之內,皇帝之土。

西涉流沙,南盡北戶。

東有東海,北過大夏。

人跡所至,無不臣者。

功蓋五帝,澤及牛馬。

莫不受德,各安其宇。

維秦王兼有天下,立名為皇帝,乃撫東土,至於琅邪。

列侯武城侯王離、列侯通武侯王賁、倫侯建成侯趙亥、倫侯昌武侯成、倫侯武信侯馮毋擇、丞相隗林、丞相王綰、卿李斯、卿王戊、五大夫趙嬰、五大夫楊樛從,與議於海上。

曰:「古之帝者,地不過千里,諸侯各守其封域,或朝或否,相侵暴亂,殘伐不止,猶刻金石,以自為紀。

古之五帝三王,知教不同,法度不明,假威鬼神,以欺遠方,實不稱名,故不久長。

其身未歿,諸侯倍叛,法令不行。

今皇帝並一海內,以為郡縣,天下和平。

昭明宗廟,體道行德,尊號大成。

群臣相與誦皇帝功德,刻於金石,以為表經。」

既已,齊人徐市等上書,言海中有三神山,名曰蓬萊、方丈、瀛洲,仙人居之。

請得齋戒,與童一男一女求之。

於是遣徐市發童一男一女數千人,入海求仙人。

始皇還,過彭城,齋戒禱祠,欲出周鼎泗水。

使千人沒水求之,弗得。

乃西南渡淮水,之衡山、南郡。

浮江,至湘山祠。

逢大風,幾不得渡。

上問博士曰:「湘君神?」

博士對曰:「聞之,堯女,舜之妻,而葬此。」

於是始皇大怒,使刑徒三千人皆伐湘山樹,赭其山。

上自南郡由武關歸。

二十九年,始皇東遊。

至陽武博狼沙中,為盜所驚。

求弗得,乃令天下大索十日。

登之罘,刻石。

其辭曰:

維二十九年,時在中春,陽和方起。

皇帝東遊,巡登之罘,臨照於海。

從臣嘉觀,原念休烈,追誦本始。

大聖作治,建定法度,顯箸綱紀。

外教諸侯,光施文惠,明以義理。

六國回辟,貪戾無厭,虐殺不已。

皇帝哀眾,遂發討師,奮揚武德。

義誅信行,威燀旁達,莫不賓服。

烹滅彊暴,振救黔首,周定四極。

普施明法,經緯天下,永為儀則。

大矣哉!宇縣之中,承順聖意。

群臣誦功,請刻於石,表垂於常式。

其東觀曰:

維二十九年,皇帝春遊,覽省遠方。

逮於海隅,遂登之罘,昭臨朝陽。

觀望廣麗,從臣鹹念,原道至明。

聖法初興,清理疆內,外誅暴彊。

武威旁暢,振動四極,禽滅六王。

闡並天下,甾害絕息,永偃戎兵。

皇帝明德,經理宇內,視聽不怠。

作立大義,昭設備器,鹹有章旗。

職臣遵分,各知所行,事無嫌疑。

黔首改化,遠邇同度,臨古絕尤。

常職既定,後嗣循業,長承聖治。

群臣嘉德,祗誦聖烈,請刻之罘。

旋,遂之琅邪,道上一黨一入。

三十年,無事。

三十一年十二月,更名臘曰「嘉平」。

賜黔首裡六石米,二羊。

始皇為微行咸陽,與武士四人俱,夜出逢盜蘭池,見窘,武士擊殺盜,關中大索二十日。

米石千六百。

三十二年,始皇之碣石,使燕人盧生求羨門、高誓。

刻碣石門。

壞城郭,決通隄防。

其辭曰:

遂興師旅,誅戮無道,為逆滅息。

武殄暴逆,文復無罪,庶心鹹服。

惠論功勞,賞及牛馬,恩肥土域。

皇帝奮威,德並諸侯,初一泰平。

墮壞城郭,決通川防,夷去險阻。

地勢既定,黎庶無繇,天下鹹撫。

男樂其疇,女修其業,事各有序。

惠被諸產,久並來田,莫不安所。

群臣誦烈,請刻此石,垂著儀矩。

因使韓終、侯公、石生求仙人不死之藥。

始皇巡北邊,從上郡入。

燕人盧生使入海還,以鬼神事,因奏錄圖書,曰「亡秦者胡也」。

始皇乃使將軍蒙恬發兵三十萬人北擊胡,略取河南地。

三十三年,發諸嘗逋亡人、贅婿、賈人略取陸梁地,為桂林、象郡、南海,以適遣戍。

西北斥逐匈奴。

自榆中並河以東,屬之陰山,以為十四縣,城河上為塞。

又使蒙恬渡河取斑闕、山、北假中,築亭障以逐戎人。

徙謫,實之初縣。

禁不得祠。

明星出西方。

三十四年,適治獄吏不直者,築長城及南越地。

始皇置酒咸陽宮,博士七十人前為壽。

僕射周青臣進頌曰:「他時秦地不過千里,賴陛下神靈明聖,平定海內,放逐蠻夷,日月所照,莫不賓服。

以諸侯為郡縣,人人自安樂,無戰爭之患,傳之萬世。

自上古不及陛下威德。」

始皇悅。

博士齊人淳於越進曰:「臣聞殷周之王千餘歲,封子弟功臣,自為枝輔。

今陛下有海內,而子弟為匹夫,卒有田常、六卿之臣,無輔拂,何以相救哉?事不師古而能長久者,非所聞也。

今青臣又面諛以重陛下之過,非忠臣。」

始皇下其議。

丞相李斯曰:「五帝不相復,三代不相襲,各以治,非其相反,時變異也。

今陛下創大業,建萬世之功,固非愚儒所知。

且越言乃三代之事,何足法也?異時諸侯並爭,厚招遊學。

今天下已定,法令出一,百姓當家則力農工,士則學習法令辟禁。

今諸生不師今而學古,以非當世,惑亂黔首。

丞相臣斯昧死言:古者天下散亂,莫之能一,是以諸侯並作,語皆道古以害今,飾虛言以亂實,人善其所私學,以非上之所建立。

今皇帝並有天下,別黑白而定一尊。

私學而相與非法教,人聞令下,則各以其學議之,入則心非,出則巷議,誇主以為名,異取以為高,率群下以造謗。

如此弗禁,則主勢降乎上,一黨一與成乎下。

禁之便。

臣請史官非秦記皆燒之。

非博士官所職,天下敢有藏詩、書、百家語者,悉詣守、尉雜燒之。

有敢偶語詩書者棄市。

以古非今者族。

吏見知不一舉者與同罪。

令下三十日不燒,黥為城旦。

所不去者,醫藥卜筮種樹之書。

若欲有學法令,以吏為師。」

制曰:「可。」

三十五年,除道,道九原抵雲陽,塹山堙谷,直通之。

於是始皇以為咸陽人多,先王之宮廷小,吾聞周文王都豐,武王都鎬,豐鎬之間,帝王之都也。

乃營作朝宮渭南上林苑中。

先作前殿阿房,東西五百步,南北五十丈,上可以坐萬人,下可以建五丈旗。

周馳為閣道,自殿下直抵南山。

表南山之顛以為闕。

為復道,自阿房渡渭,屬之咸陽,以象天極閣道絕漢抵營室也。

阿房宮未成;成,欲更擇令名名之。

作宮阿房,故天下謂之阿房宮。

隱宮徒刑者七十餘萬人,乃分作阿房宮,或作麗山。

發北山石槨,乃寫蜀、荊地材皆至。

關中計宮三百,關外四百餘。

於是立石東海上朐界中,以為秦東門。

因徙三萬家麗邑,五萬家雲陽,皆復不事十歲。

盧生說始皇曰:「臣等求芝奇藥仙者常弗遇,類物有害之者。

方中,人主時為微行以辟惡鬼,惡鬼辟,真一人至。

人主所居而人臣知之,則害於神。

真一人者,入水不濡,入火不爇,陵雲氣,與天地久長。

今上治天下,未能恬倓。

原上所居宮毋令人知,然後不死之藥殆可得也。」

於是始皇曰:「吾慕真一人,自謂『真一人』,不稱『朕』。」

乃令咸陽之旁二百里內宮觀二百七十復道甬道相連,帷帳鐘鼓美人充之,各案署不移徙。

行所幸,有言其處者,罪死。

始皇帝幸梁山宮,從山上見丞相車騎眾,弗善也。

中人或告丞相,丞相後損車騎。

始皇怒曰:「此中人洩吾語。」

案問莫服。

當是時,詔捕諸時在旁者,皆殺之。

自是後莫知行之所在。

聽事,群臣受決事,悉於咸陽宮。

侯生盧生相與謀曰:「始皇為人,天一性一剛戾自用,起諸侯,並天下,意得欲從,以為自古莫及己。

專任獄吏,獄吏得親幸。

博士雖七十人,特備員弗用。

丞相諸大臣皆受成事,倚辨於上。

上樂以刑殺為威,天下畏罪持祿,莫敢盡忠。

上不聞過而日驕,下懾伏謾欺以取容。

秦法,不得兼方不驗,輒死。

然候星氣者至三百人,皆良士,畏忌諱諛,不敢端言其過。

天下之事無小大皆決於上,上至以衡石量書,日夜有呈,不中呈不得休息。

貪於權勢至如此,未可為求仙藥。」

於是乃亡去。

始皇聞亡,乃大怒曰:「吾前收天下書不中用者盡去之。

悉召文學方術士甚眾,欲以興太平,方士欲練以求奇藥。

今聞韓眾去不報,徐市等費以巨萬計,終不得藥,徒一奸一利相告日聞。

盧生等吾尊賜之甚厚,今乃誹謗我,以重吾不德也。

諸生在咸陽者,吾使人廉問,或為訞言以亂黔首。」

於是使御史悉案問諸生,諸生傳相告引,乃自除犯禁者四百六十餘人,皆阬之咸陽,使天下知之,以懲後。

益發謫徙邊。

始皇長子扶蘇諫曰:「天下初定,遠方黔首未集,諸生皆誦法孔子,今上皆重法繩之,臣恐天下不安。

唯上察之。」

始皇怒,使扶蘇北監蒙恬於上郡。

三十六年,熒惑守心。

有墜星下東郡,至地為石,黔首或刻其石曰「始皇帝死而地分」。

始皇聞之,遣御史逐問,莫服,盡取石旁居人誅之,因燔銷其石。

始皇不樂,使博士為仙真一人詩,及行所游天下,傳令樂人歌弦之。

秋,使者從關東夜過華陰平舒道,有人持璧遮使者曰:「為吾遺滈池君。」

因言曰:「今年祖龍死。」

使者問其故,因忽不見,置其璧去。

使者奉璧具以聞。

始皇默然良久,曰:「山鬼固不過知一歲事也。」

退言曰:「祖龍者,人之先也。」

使御府視璧,乃二十八年行渡江所沈璧也。

於是始皇卜之,卦得游徙吉。

遷北河榆中三萬家。

拜爵一級。

三十七年十月癸丑,始皇出遊。

左丞相斯從,右丞相去疾守。

少子胡亥一愛一慕請從,上許之。

十一月,行至雲夢,望祀虞舜於九疑山。

浮江下,觀籍柯,渡海渚。

過丹陽,至錢唐。

臨浙江,水波惡,乃西百二十里從狹中渡。

上會稽,祭大禹,望於南海,而立石刻頌秦德。

其文曰:

皇帝休烈,平一宇內,德惠脩長。

三十有七年,親巡天下,周覽遠方。

遂登會稽,宣省習俗,黔首齋莊。

群臣誦功,本原事跡,追首高明。

秦聖臨國,始定刑名,顯陳舊章。

初平法式,審別職任,以立恆常。

六王專倍,貪戾泬猛,率眾自彊。

暴虐恣行,負力而驕,數動甲兵。

陰通間使,以事合從,行為辟方。

內飾詐謀,外來侵邊,遂起禍殃。

義威誅之,殄熄暴悖,亂賊滅亡。

聖德廣密,六一合之中,被澤無疆。

皇帝並宇,兼聽萬事,遠近畢清。

運理群物,考驗事實,各載其名。

貴賤並通,善否陳前,一靡一有隱情。

飾省宣義,有子而嫁,倍死不貞。

防隔內外,禁止一婬一泆,男一女絜誠。

夫為寄豭,殺之無罪,男秉義程。

妻為逃嫁,子不得母,鹹化廉清。

大治濯俗,天下承風,蒙被休經。

皆遵度軌,和安敦勉,莫不順令。

黔首脩絜,人樂同則,嘉保太平。

後敬奉法,常治無極,輿舟不傾。

從臣誦烈,請刻此石,光垂休銘。

還過吳,從江乘渡。

並海上,北至琅邪。

方士徐市等入海求神藥,數歲不得,費多,恐譴,乃詐曰:「蓬萊藥可得,然常為大鮫魚所苦,故不得至,原請善射與俱,見則以連一弩一射之。」

始皇夢與海神戰,如人狀。

問占夢,博士曰:「水神不可見,以大魚蛟龍為候。

今上禱祠備謹,而有此惡神,當除去,而善神可致。」

乃令入海者繼捕巨魚具,而自以連一弩一候大魚出射之。

自琅邪北至榮成山,弗見。

至之罘,見巨魚,射殺一魚。

遂並海西。

至平原津而病。

始皇惡言死,群臣莫敢言死事。

上病益甚,乃為璽書賜公子扶蘇曰:「與喪會咸陽而葬。」

書已封,在中車府令趙高行符璽事所,未授使者。

七月丙寅,始皇崩於沙丘平台。

丞相斯為上崩在外,恐諸公子及天下有變,乃祕之,不發喪。

棺載轀涼車中,故幸宦者參乘,所至上食。

百官奏事如故,宦者輒從轀涼車中可其奏事。

獨子胡亥、趙高及所幸宦者五六人知上死。

趙高故嘗教胡亥書及獄律令法事,胡亥私幸之。

高乃與公子胡亥、丞相斯陰謀破去始皇所封書賜公子扶蘇者,而更詐為丞相斯受始皇遺詔沙丘,立子胡亥為太子。

更為書賜公子扶蘇、蒙恬,數以罪,賜死。

語具在李斯傳中。

行,遂從井陘抵九原。

會暑,上轀車臭,乃詔從官令車載一石鮑魚,以亂其臭。

行從直道至咸陽,發喪。

太子胡亥襲位,為二世皇帝。

九月,葬始皇酈山。

始皇初即位,穿治酈山,及並天下,天下徒送詣七十餘萬人,穿三泉,下銅而致槨,宮觀百官奇器珍怪徙臧滿之。

令匠作機一弩一矢,有所穿近者輒射之。

以水銀為百川江河大海,機相灌輸,上具天文,下具地理。

以人魚膏為燭,度不滅者久之。

二世曰:「先帝后宮非有子者,出焉不宜。」

皆令從死,死者甚眾。

葬既已下,或言工匠為機,臧皆知之,臧重即洩。

大事畢,已臧,閉中羨,下外羨門,盡閉工匠臧者,無復出者。

樹草木以象山。

二世皇帝元年,年二十一。

趙高為郎中令,任用事。

二世下詔,增始皇寢廟犧牲及山川百祀之禮。

令群臣議尊始皇廟。

群臣皆頓首言曰:「古者天子七廟,諸侯五,大夫三,雖萬世世不軼毀。

今始皇為極廟,四海之內皆獻貢職,增犧牲,禮鹹備,毋以加。

先王廟或在西雍,或在咸陽。

天子儀當獨奉酌祠始皇廟。

自襄公已下軼毀。

所置凡七廟。

群臣以禮進祠,以尊始皇廟為帝者祖廟。

皇帝復自稱『朕』。」

二世與趙高謀曰:「朕年少,初即位,黔首未集附。

先帝巡行郡縣,以示彊,威服海內。

今晏然不巡行,即見弱,毋以臣畜天下。」

春,二世東行郡縣,李斯從。

到碣石,並海,南至會稽,而盡刻始皇所立刻石,石旁著大臣從者名,以章先帝成功盛德焉:

皇帝曰:「金石刻盡始皇帝所為也。

今襲號而金石刻辭不稱始皇帝,其於久遠也如後嗣為之者,不稱成功盛德。」

丞相臣斯、臣去疾、御史大夫臣德昧死言:「臣請具刻詔書刻石,因明白矣。

臣昧死請。」

制曰:「可。」

遂至遼東而還。

於是二世乃遵用趙高,申法令。

乃陰與趙高謀曰:「大臣不服,官吏尚彊,及諸公子必與我爭,為之柰何?」

高曰:「臣固原言而未敢也。

先帝之大臣,皆天下累世名貴人也,積功勞世以相傳久矣。

今高素小賤,陛下幸稱舉,令在上一位,管中事。

大臣鞅鞅,特以貌從臣,其心實不服。

今上出,不因此時案郡縣守尉有罪者誅之,上以振威天下,下以除去上生平所不可者。

今時不師文而決於武力,原陛下遂從時毋疑,即群臣不及謀。

明主收舉餘民,賤者貴之,貧者富之,遠者近之,則上下集而國安矣。」

二世曰:「善。」

乃行誅大臣及諸公子,以罪過連逮少近官三郎,無得立者,而六公子戮死於杜。

公子將閭昆弟三人囚於內宮,議其罪獨後。

二世使使令將閭曰:「公子不臣,罪當死,吏致法焉。」

將閭曰:「闕廷之禮,吾未嘗敢不從賓贊也;廊廟之位,吾未嘗敢失節也;受命應對,吾未嘗敢失辭也。

何謂不臣?原聞罪而死。」

使者曰:「臣不得與謀,奉書從事。」

將閭乃仰天大呼天者三,曰:「天乎!吾無罪!」昆弟三人皆流涕拔劍自一殺。

宗室振恐。

群臣諫者以為誹謗,大吏持祿取容,黔首振恐。

四月,二世還至咸陽,曰:「先帝為咸陽朝廷小,故營阿房宮為室堂。

未就,會上崩,罷其作者,復土酈山。

酈山事大畢,今釋阿房宮弗就,則是章先帝舉事過也。」

復作阿房宮。

外撫四夷,如始皇計。

盡徵其材士五萬人為屯衛咸陽,令教射狗馬禽一獸。

當食者多,度不足,下調郡縣轉輸菽粟芻稿,皆令自繼糧食,咸陽三百里內不得食其穀。

用法益刻深。

七月,戍卒陳勝等反故荊地,為「張楚」。

勝自立為楚王,居陳,遣諸將徇地。

山東郡縣少年苦秦吏,皆殺其守尉令丞反,以應陳涉,相立為侯王,合從西鄉,名為伐秦,不可勝數也。

謁者使東方來,以反者聞二世。

二世怒,下吏。

後使者至,上問,對曰:「群盜,郡守尉方逐捕,今盡得,不足憂。」

上悅。

武臣自立為趙王,魏咎為魏王,田儋為齊王。

沛公起沛。

項梁舉兵會稽郡。

二年冬,陳涉所遣周章等將西至戲,兵數十萬。

二世大驚,與群臣謀曰:「柰何?」

少府章邯曰:「盜已至,眾彊,今發近縣不及矣。

酈山徒多,請赦之,授兵以擊之。」

二世乃大赦天下,使章邯將,擊破周章軍而走,遂殺章曹陽。

二世益遣長史司馬欣、董翳佐章邯擊盜,殺陳勝城父,破項梁定陶,滅魏咎臨濟。

楚地盜名將已死,章邯乃北渡河,擊趙王歇等於鉅鹿。

趙高說二世曰:「先帝臨制天下久,故群臣不敢為非,進邪說。

今陛下富於春秋,初即位,柰何與公卿廷決事?事即有誤,示群臣短也。

天子稱朕,固不聞聲。」

於是二世常居禁中,與高決諸事。

其後公卿希得朝見,盜賊益多,而關中捽髮東擊盜者毋已。

右丞相去疾、左丞相斯、將軍馮劫進諫曰:「關東群盜並起,秦發兵誅擊,所殺亡甚眾,然猶不止。

盜多,皆以戌漕轉作事苦,賦稅大也。

請且止阿房宮作者,減省四邊戍轉。」

二世曰:「吾聞之韓子曰:『堯舜采椽不刮,茅茨不翦,飯土塯,啜土形,雖監門之養,不觳於此。

禹鑿龍門,通大夏,決河亭水,放之海,身自持築臿,脛毋一毛一,臣虜之勞不烈於此矣。

』凡所為貴有天下者,得肆意極欲,主重明法,下不敢為非,以制御海內矣。

夫虞、夏之主,貴為天子,親處窮苦之實,以徇百姓,尚何於法?朕尊萬乘,毋其實,吾欲造千乘之駕,萬乘之屬,充吾號名。

且先帝起諸侯,兼天下,天下已定,外攘四夷以安邊竟,作宮室以章得意,而君觀先帝功業有緒。

今朕即位二年之間,群盜並起,君不能禁,又欲罷先帝之所為,是上毋以報先帝,次不為朕盡忠力,何以在位?」

下去疾、斯、劫吏,案責他罪。

去疾、劫曰:「將相不辱。」

自一殺。

斯卒囚,就五刑。

三年,章邯等將其卒圍鉅鹿,楚上將軍項羽將楚卒往救鉅鹿。

冬,趙高為丞相,竟案李斯殺之。

夏,章邯等戰數卻,二世使人讓邯,邯恐,使長史欣請事。

趙高弗見,又弗信。

欣恐,亡去,高使人捕追不及。

欣見邯曰:「趙高用事於中,將軍有功亦誅,無功亦誅。」

項羽急擊秦軍,虜王離,邯等遂以兵降諸侯。

八月己亥,趙高欲為亂,恐群臣不聽,乃先設驗,持鹿獻於二世,曰:「馬也。」

二世笑曰:「丞相誤邪?謂鹿為馬。」

問左右,左右或默,或言馬以阿順趙高。

或言鹿,高因陰中諸言鹿者以法。

後群臣皆畏高。

高前數言「關東盜毋能為也」,及項羽虜秦將王離等鉅鹿下而前,章邯等軍數卻,上書請益助,燕、趙、齊、楚、韓、魏皆立為王,自關以東,大氐盡畔秦吏應諸侯,諸侯鹹率其眾西鄉。

沛公將數萬人已屠武關,使人私於高,高恐二世怒,誅及其身,乃謝病不朝見。

二世夢白虎齧其左驂馬,殺之,心不樂,怪問占夢。

卜曰:「涇水為祟。」

二世乃齋於望夷宮,欲祠涇,沈四白馬。

使使責讓高以盜賊事。

高懼,乃陰與其婿咸陽令閻樂、其弟趙成謀曰:「上不聽諫,今事急,欲歸禍於吾宗。

吾欲易置上,更立公子嬰。

子嬰仁儉,百姓皆載其言。」

使郎中令為內應,詐為有大賊,令樂召吏發卒,追劫樂母置高捨。

遣樂將吏卒千餘人至望夷宮殿門,縛衛令僕射,曰:「賊入此,何不止?」

衛令曰:「周廬設卒甚謹,安得賊敢入宮?」

樂遂斬衛令,直將吏入'行射,郎宦者大驚,或走或格,格者輒死,死者數十人。

郎中令與樂俱入,射上幄坐幃。

二世怒,召左右,左右皆惶擾不鬥。

旁有宦者一人,侍不敢去。

二世入內,謂曰:「公何不蚤告我?乃至於此!」宦者曰:「臣不敢言,故得全。

使臣蚤言,皆已誅,安得至今?」

閻樂前即二世數曰:「足下驕恣,誅殺無道,天下共畔足下,足下其自為計。」

二世曰:「丞相可得見否?」

樂曰:「不可。」

二世曰:「吾原得一郡為王。」

弗許。

又曰:「原為萬戶侯。」

弗許。

曰:「原與妻子為黔首,比諸公子。」

閻樂曰:「臣受命於丞相,為天下誅足下,足下雖多言,臣不敢報。」

麾其兵進。

二世自一殺。

閻樂歸報趙高,趙高乃悉召諸大臣公子,告以誅二世之狀。

曰:「秦故王國,始皇君天下,故稱帝。

今六國復自立,秦地益小,乃以空名為帝,不可。

宜為王如故,便。」

立二世之兄子公子嬰為秦王。

以黔首葬二世杜南宜春苑中。

令子嬰齋,當廟見,受王璽。

齋五日,子嬰與其子二人謀曰:「丞相高殺二世望夷宮,恐群臣誅之,乃詳以義立我。

我聞趙高乃與楚約,滅秦宗室而王關中。

今使我齋見廟,此欲因廟中殺我。

我稱病不行,丞相必自來,來則殺之。」

高使人請子嬰數輩,子嬰不行,高果自往,曰:「宗廟重事,王柰何不行?」

子嬰遂刺殺高於齋宮,三族高家以徇咸陽。

子嬰為秦王四十六日,楚將沛公破秦軍入武關,遂至霸上,使人約降子嬰。

子嬰即繫頸以組,白馬素車,奉天子璽符,降軹道旁。

沛公遂入咸陽,封宮室府庫,還軍霸上。

居月餘,諸侯兵至,項籍為從長,殺子嬰及秦諸公子宗族。

遂屠咸陽,燒其宮室,虜其子女,收其珍寶貨財,諸侯共分之。

滅秦之後,各分其地為三,名曰雍王、塞王、翟王,號曰三秦。

項羽為西楚霸王,主命分天下王諸侯,秦竟滅矣。

後五年,天下定於漢。

太史公曰:秦之先伯翳,嘗有勳於唐虞之際,受土賜姓。

及殷夏之間微散。

至周之衰,秦興,邑於西垂。

自繆公以來,稍蠶食諸侯,竟成始皇。

始皇自以為功過五帝,地廣三王,而羞與之侔。

善哉乎賈生推言之也!曰:

秦並兼諸侯山東三十餘郡,繕津關,據險塞,修甲兵而守之。

然陳涉以戍卒散亂之眾數百,奮臂大呼,不用弓戟之兵,鉏櫌白梃,望屋而食,橫行天下。

秦人阻險不守,關梁不闔,長戟不刺,彊一弩一不射。

楚師深入,戰於鴻門,曾無籓籬之艱。

於是山東大擾,諸侯並起,豪俊相立。

秦使章邯將而東征,章邯因以三軍之眾要市於外,以謀其上。

群臣之不信,可見於此矣。

子嬰立,遂不寤。

藉使子嬰有庸主之材,僅得中佐,山東雖亂,秦之地可全而有,宗廟之祀未當絕也。

秦地被山帶河以為固,四塞之國也。

自繆公以來,至於秦王,二十餘君,常為諸侯雄。

豈世世賢哉?其勢居然也。

且天下嘗同心併力而攻秦矣。

當此之世,賢智並列,良將行其師,賢相通其謀,然困於阻險而不能進,秦乃延入戰而為之開關,百萬之徒逃北而遂壞。

豈勇力智慧不足哉?形不利,勢不便也。

秦小邑並大城,守險塞而軍,高壘毋戰,閉關據?厄,荷戟而守之。

諸侯起於匹夫,以利合,非有素王之行也。

其交未親,其下未附,名為亡秦,其實利之也。

彼見秦阻之難犯也,必退師。

安土息民,以待其敝,收弱扶罷,以令大國之君,不患不得意於海內。

貴為天子,富有天下,而身為禽者,其救敗非也。

秦王足己不問,遂過而不變。

二世受之,因而不改,暴虐以重禍。

子嬰孤立無親,危弱無輔。

三主惑而終身不悟,亡,不亦宜乎?當此時也,世非無深慮知化之士也,然所以不敢盡忠拂過者,秦俗多忌諱之禁,忠言未卒於口而身為戮沒矣。

故使天下之士,傾耳而聽,重足而立,拑口而不言。

是以三主失道,忠臣不敢諫,智士不敢謀,天下已亂,一奸一不上聞,豈不哀哉!先王知雍蔽之傷國也,故置公卿大夫士,以飾法設刑,而天下治。

其彊也,禁暴誅亂而天下服。

其弱也,五伯征而諸侯從。

其削也,內守外附而社稷存。

故秦之盛也,繁法嚴刑而天下振;及其衰也,百姓怨望而海內畔矣。

故週五序得其道,而千餘歲不絕。

秦本末並失,故不長久。

由此觀之,安危之統相去遠矣。

野諺曰「前事之不忘,後事之師也」。

是以君子為國,觀之上古,驗之當世,參以人事,察盛衰之理,審權勢之宜,去就有序,變化有時,故曠日長久而社稷安矣。

秦孝公據殽函之固,擁雍州之地,君臣固守而窺周室,有席捲天下,包舉宇內,囊括四海之意,併吞八荒之心。

當是時,商君佐之,內立法度,務耕織,修守戰之備,外連衡而斗諸侯,於是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

孝公既沒,惠王、武王蒙故業,因遺冊,南兼漢中,西舉巴、蜀,東割膏腴之地,收要害之郡。

諸侯恐懼,會盟而謀弱秦,不一愛一珍器重寶肥一美之地,以致天下之士,合從締交,相與為一。

當是時,齊有孟嘗,趙有平原,楚有春申,魏有信陵。

此四君者,皆明知而忠信,寬厚而一愛一人,尊賢重士,約從離衡,並韓、魏、燕、楚、齊、趙、宋、衛、中山之眾。

於是六國之士有寧越、徐尚、蘇秦、杜赫之屬為之謀,齊明、周最、陳軫、昭滑、樓緩、翟景、蘇厲、樂毅之徒通其意,吳起、孫臏、帶佗、兒良、王廖、田忌、廉頗、趙奢之朋制其兵。

常以十倍之地,百萬之眾,叩關而攻秦。

秦人開關延敵,九國之師逡巡遁逃而不敢進。

秦無亡矢遺鏃之費,而天下諸侯已困矣。

於是從散約解,爭割地而奉秦。

秦有餘力而制其敝,追亡逐北,伏一屍一百萬,流血漂鹵。

因利乘便,宰割天下,分裂河山,彊國請服,弱國入朝。

延及孝文王、莊襄王,享國日淺,國家無事。

及至秦王,續六世之餘烈,振長策而御宇內,吞二周而亡諸侯,履至尊而制六一合,執棰拊以鞭笞天下,威振四海。

南取百越之地,以為桂林、象郡,百越之君俯首繫頸,委命下吏。

乃使蒙恬北築長城而守籓籬,卻匈奴七百餘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馬,士不敢彎弓而報怨。

於是廢先王之道,焚百家之言,以愚黔首。

墮名城,殺豪俊,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陽,銷鋒鑄鐻,以為金人十二,以弱黔首之民。

然後斬華為城,因河為津,據億丈之城,臨不測之谿以為固。

良將勁一弩一守要害之處,信臣一精一卒陳利兵而誰何,天下以定。

秦王之心,自以為關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孫帝王萬世之業也。

秦王既沒,餘威振於殊俗。

陳涉,甕牖繩樞之子,甿隸之人,而遷徙之徒,才能不及中人,非有仲尼、墨翟之賢,陶硃、猗頓之富,躡足行伍之間,而倔起什伯之中,率罷散之卒,將數百之眾,而轉攻秦。

斬木為兵,揭竿為旗,天下雲集響應,贏糧而景從,山東豪俊遂並起而亡秦族矣。

且夫天下非小弱也,雍州之地,殽函之固自若也。

陳涉之位,非尊於齊、楚、燕、趙、韓、魏、宋、衛、中山之君;鉏櫌棘矜,非錟於句戟長鎩也;適戍之眾,非抗於九國之師;深謀遠慮,行軍用兵之道,非及鄉時之士也。

然而成敗異變,功業相反也。

試使山東之國與陳涉度長絜大,比權量力,則不可同年而語矣。

然秦以區區之地,千乘之權,招八州而朝同列,百有餘年矣。

然後以六一合為家,殽函為宮,一夫作難而七廟墮,身死人手,為天下笑者,何也?仁義不施而攻守之勢異也。

秦並海內,兼諸侯,南面稱帝,以養四海,天下之士斐然鄉風,若是者何也?曰:近古之無王者久矣。

周室卑微,五霸既歿,令不行於天下,是以諸侯力政,彊侵弱,眾暴寡,兵革不休,士民罷敝。

今秦南面而王天下,是上有天子也。

既元元之民冀得安其一性一命,莫不虛心而仰上,當此之時,守威定功,安危之本在於此矣。

秦王懷貪鄙之心,行自奮之智,不信功臣,不親士民,廢王道,立私權,禁文書而酷刑法,先詐力而後仁義,以暴虐為天下始。

夫並兼者高詐力,安定者貴順權,此言取與守不同術也。

秦離戰國而王天下,其道不易,其政不改,是其所以取之守之者異也。

孤獨而有之,故其亡可立而待。

借使秦王計上世之事,並殷周之跡,以制御其政,後雖有一婬一驕之主而未有傾危之患也。

故三王之建天下,名號顯美,功業長久。

今秦二世立,天下莫不引領而觀其政。

夫寒者利裋褐而饑者甘糟?,天下之嗷嗷,新主之資也。

此言勞民之易為仁也。

鄉使二世有庸主之行,而任忠賢,臣主一心而憂海內之患,縞素而正先帝之過,裂地分民以封功臣之後,建國立君以禮天下,虛囹圉而免刑戮,除去收帑汙穢之罪,使各反其鄉里,發倉廩,散財幣,以振孤獨窮困之士,輕賦少事,以佐百姓之急,約法省刑以持其後,使天下之人皆得自新,更節修行,各慎其身,塞萬民之望,而以威德與天下,天下集矣。

即四海之內,皆讙然各自安樂其處,唯恐有變,雖有狡猾之民,無離上之心,則不軌之臣無以飾其智,而暴亂之一奸一止矣。

二世不行此術,而重之以無道,壞宗廟與民,更始作阿房宮,繁刑嚴誅,吏治刻深,賞罰不當,賦斂無度,天下多事,吏弗能紀,百姓困窮而主弗收恤。

然後一奸一偽並起,而上下相遁,蒙罪者眾,刑戮相望於道,而天下苦之。

自君卿以下至於眾庶,人懷自危之心,親處窮苦之實,鹹不安其位,故易動也。

是以陳涉不用湯武之賢,不藉公侯之尊,奮臂於大澤而天下響應者,其民危也。

故先王見始終之變,知存亡之機,是以牧民之道,務在安之而已。

天下雖有逆行之臣,必無響應之助矣。

故曰「安民可與行義,而危民易與為非」,此之謂也。

貴為天子,富有天下,身不免於戮殺者,正傾非也。

是二世之過也。

襄公立,享國十二年。

初為西畤。

葬西垂。

生文公。

文公立,居西垂宮。

五十年死,葬西垂。

生靜公。

靜公不享國而死。

生憲公。

憲公享國十二年,居西新邑。

死,葬衙。

生武公、德公、出子。

出子享國六年,居西陵。

庶長弗忌、威累、參父三人,率賊賊出子鄙衍,葬衙。

武公立。

武公享國二十年。

居平陽封宮。

葬宣陽聚東南。

三庶長伏其罪。

德公立。

德公享國二年。

居雍大鄭宮。

生宣公、成公、繆公。

葬陽。

初伏,以御蠱。

宣公享國十二年。

居陽宮。

葬陽。

初志閏月。

成公享國四年,居雍之宮。

葬陽。

齊伐山戎、孤竹。

繆公享國三十九年。

天子致霸。

葬雍。

繆公學著人。

生康公。

康公享國十二年。

居雍高寢。

葬竘社。

生共公。

共公享國五年,居雍高寢。

葬康公南。

生桓公。

桓公享國二十七年。

居雍太寢。

葬義裡丘北。

生景公。

景公享國四十年。

居雍高寢,葬丘裡南。

生畢公。

畢公享國三十六年。

葬車裡北。

生夷公。

夷公不享國。

死,葬左宮。

生惠公。

惠公享國十年。

葬車裡。

生悼公。

悼公享國十五年。

葬僖公西。

城雍。

生剌龔公。

剌龔公享國三十四年。

葬入裡。

生躁公、懷公。

其十年,彗星見。

躁公享國十四年。

居受寢。

葬悼公南。

其元年,彗星見。

懷公從晉來。

享國四年。

葬櫟圉氏。

生靈公。

諸臣圍懷公,懷公自一殺。

肅靈公,昭子子也。

居涇陽。

享國十年。

葬悼公西。

生簡公。

簡公從晉來。

享國十五年。

葬僖公西。

生惠公。

其七年。

百姓初帶劍。

惠公享國十三年。

葬陵圉。

生出公。

出公享國二年。

出公自一殺,葬雍。

獻公享國二十三年。

葬囂圉。

生孝公。

孝公享國二十四年。

葬弟圉。

生惠文王。

其十三年,始都咸陽。

惠文王享國二十七年。

葬公陵。

生悼武王。

悼武王享國四年,葬永陵。

昭襄王享國五十六年。

葬茞陽。

生孝文王。

孝文王享國一年。

葬壽陵。

生莊襄王。

莊襄王享國三年。

葬茞陽。

生始皇帝。

呂不韋相。

獻公立七年,初行為市。

十年,為戶籍相伍。

孝公立十六年。

時桃李冬華。

惠文王生十九年而立。

立二年,初行錢。

有新生嬰兒曰「秦且王」。

悼武王生十九年而立。

立三年,渭水赤三日。

昭襄王生十九年而立。

立四年,初為田開阡陌。

孝文王生五十三年而立。

莊襄王生三十二年而立。

立二年,取太原地。

莊襄王元年,大赦,脩先王功臣,施德厚骨肉,布惠於民。

東周與諸侯謀秦,秦使相國不韋誅之,盡入其國。

秦不絕其祀,以陽人地賜周君,奉其祭祀。

始皇享國三十七年。

葬酈邑。

生二世皇帝。

始皇生十三年而立。

二世皇帝享國三年。

葬宜春。

趙高為丞相安武侯。

二世生十二年而立。

右秦襄公至二世,六百一十歲。

孝明皇帝十七年十月十五日乙丑,曰:

周歷已移,仁不代母。

秦直其位,呂政殘虐。

然以諸侯十三,並兼天下,極情縱一欲,養育宗親。

三十七年,兵無所不加,製作政令,施於後王。

蓋得聖人之威,河神授圖,據狼、狐,蹈參、伐,佐政驅除,距之稱始皇。

始皇既歿,胡亥極愚,酈山未畢,復作阿房,以遂前策。

云「凡所為貴有天下者,肆意極欲,大臣至欲罷先君所為」。

誅斯、去疾,任用趙高。

痛哉言乎!人頭畜鳴。

不威不伐惡,不篤不虛亡,距之不得留,殘虐以促期,雖居形便之國,猶不得存。

子嬰度次得嗣,冠玉冠,佩華紱,車黃屋,從百司,謁七廟。

小人乘非位,莫不怳忽失守,偷安日日,獨能長念卻慮,父子作權,近取於戶牖之間,竟誅猾臣,為君討賊。

高死之後,賓婚未得盡相勞,餐未及下嚥,酒未及濡脣,楚兵已屠關中,真一人翔霸上,素車嬰組,奉其符璽,以歸帝者。

鄭伯茅旌鸞刀,嚴王退捨。

河決不可復壅,魚爛不可復全。

賈誼、司馬遷曰:「向使嬰有庸主之才,僅得中佐,山東雖亂,秦之地可全而有,宗廟之祀未當絕也。」

秦之積衰,天下土崩瓦解,雖有周旦之材,無所復陳其巧,而以責一日之孤,誤哉!俗傳秦始皇起罪惡,胡亥極,得其理矣。

復責小子,雲秦地可全,所謂不通時變者也。

紀季以酅,春秋不名。

吾讀秦紀,至於子嬰車裂趙高,未嘗不健其決,憐其志。

嬰死生之義備矣。

六國陵替,二周淪亡。

並一天下,號為始皇。

阿房雲構,金狄成行。

南遊勒石,東瞰浮梁。

滈池見遺,沙丘告喪。

二世矯制,趙高是與。

詐因指鹿,災生噬虎。

子嬰見推,恩報君父。

下乏中佐,上乃庸主。

欲振穨綱,雲誰克補。

分類:史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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