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史
列傳第五十八
韓褒 趙肅子軌 張軌 李彥 郭彥 梁昕 皇甫璠子誕 辛慶之族子昂 王子直 杜杲 呂思禮 徐招 檀翥 孟信 宗懍 劉璠子祥兄子行本
柳遐子莊
韓褒,字弘業,穎川穎一陽一人也。
祖環,魏平涼郡守、安定郡公。
父演,恆州刺史。
褒少有志尚,好學而不守章句。
其師怪問之,對曰:「文字之間,常奉訓誘,至於商較異同,請從所好。」
師因此奇之。
及長,涉獵經史,深沈有遠略。
屬魏室喪亂,避地夏州。
時周文帝為刺史,素聞其名,待以客禮。
及賀拔岳為侯莫陳悅所害,諸將遣使迎周文。
周文問以去留之計,褒曰:「此天授也,何可疑乎!」周文納焉。
及為丞相,引為錄事參軍。
賜姓侯呂陵氏。
大統初,遷行台左丞,賜爵三水縣伯、丞相府從事中郎,出鎮淅、酈。
居二年,徵拜丞相府司馬,進爵為侯。
出為北雍州刺史。
州帶北山,多有盜賊。
褒密訪之,並豪右所為也,而一陽一不之知。
厚加禮遇,謂曰:「刺史起自書生,安知督盜?所賴卿等共分其憂耳。」
乃悉召傑黠少年素為鄉里患者,置為主帥,分其地界,有盜發而不獲者,以故縱論。
於是諸被署者莫不惶懼,皆首伏曰:「前盜發者,並某等為之。」
所有徒侶,皆列其姓名,或亡命隱匿者,並悉言其所在。
褒乃取盜名簿藏之,因大榜州門曰:「自知行盜者,可急來首,即除其罪。
盡今月不首者,顯戮其身,籍沒妻子,以賞前首者。」
旬日之間,諸盜鹹悉首盡。
褒取名簿勘之,一無差異,並原其罪,許以自新,由是群盜屏息。
入為給事黃門侍郎,遷侍中,除都督、西涼州刺史。
羌胡之俗,輕貧弱,尚豪富。
豪富之家,侵漁百姓,同於僕錄。
故貧者日削,豪者益富。
褒乃悉募貧人,以充兵士,優復其家,蠲免徭賦。
又調富人財物以振給之。
每西城商貨至,又先盡貧者市之。
於是貧富漸均,戶口殷實。
廢帝元年,為會州刺史。
後以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進爵為公,累遷汾州刺史。
先是,齊寇數入,人廢耕桑,前後刺史,莫能防扞。
褒至,適會寇來,乃不下屬縣。
人既不備,以故多被抄掠。
齊人喜於不覺,以為州先未集兵,今還必不能追躡,由是益懈,不為營壘。
褒已先勒一精一銳,伏北山中,分據險阻,邀其歸路。
乘其眾怠,縱伏擊之,盡獲其眾。
故事,獲生口者,並送京師,褒因是奏曰:「所獲賊眾,不足為多,俘而辱之,但益其忿耳。
請一切放還,以德報怨。」
有詔許焉。
自此抄兵頗息,遷河州總管,仍轉鳳州刺史。
尋以年老請致事,詔許之。
天和五年,拜少保。
褒歷事三帝,以忠厚見知。
武帝深相敬重,常以師道處之,每入朝見,必有詔令坐,然始論政事。
卒,贈涇、岐、燕三州刺史,謚曰貞。
子繼伯嗣。
仕隋,位終衛尉少卿。
趙肅,字慶壅,河南洛一陽一人也。
世仕河西。
及沮渠氏滅,曾祖武始歸於魏,賜爵金城侯。
祖興,中書博士。
父申侯,舉秀才,為後軍府主簿。
肅早有一操一行,知名於時。
孝昌中,起家殿中侍御史,累遷左將軍、太中大夫。
東魏天平初,除新安郡守,秩滿還洛一陽一。
大統三年,獨孤信東討,肅率宗人為嚮導。
授司州別駕,監督糧儲,軍用不匱。
周文帝聞之,謂人曰:「趙肅可謂洛一陽一主人也。」
九年,行華山郡事。
十三年,除廷尉少卿。
明年元日,當行朝禮,非有封爵者不得預焉。
肅時未有茅土,左僕射長孫儉啟周文請之,周文乃召肅謂曰:「歲初行禮,豈得使卿不預!然何為不早言也?」
於是令肅自選封名。
肅曰:「河清乃太平之應,竊所願也。」
於是封清河縣子。
十六年,除廷尉卿,加征東將軍。
肅久在理官。
執心平允,凡所處斷,鹹得其情。
廉慎自居,不營產業,時人以此稱之。
十七年,進位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散騎常侍,賜姓乙弗氏。
先是,周文命肅撰法律,肅積思累年,遂感心疾。
去職,卒於家。
子軌。
軌少好學,有行檢。
周蔡王引為記室,以清苦聞。
隋文帝受禪,為齊州別駕,有能名。
其東鄰有桑,葚落其家,軌遣人悉拾還其主,戒其諸子曰:「吾非以此求名,意者非機杼物,不願侵人。
汝等宜以為戒。」
在州考績連最。
持節使者郃一陽一公梁子恭上狀,文帝賜以米帛甚優,令入朝。
父老將送者,各揮涕曰:「別駕在官,水火不與百姓交,是以不敢以杯酒相送。
公清如水,請酌一杯水奉餞。」
軌受飲之。
至京,詔與牛弘撰定律令格式。
時衛王爽為原州總管,召為司馬。
在道夜行,其左右馬逸入田中,暴人禾。
軌駐馬待明,訪知禾主,酬直而去。
原州人吏聞之,莫不改一操一。
後檢校硤州刺史,甚有恩惠。
轉壽州總管長史。
芍陂舊有五門堰,蕪穢不通。
軌勸課吏人,更開三十六門,灌田五千餘頃,人賴其利。
秩滿歸,卒於家。
子弘安、弘智,並知名。
張軌,字元軌,濟北臨邑人也。
父崇,高平令。
軌少好學,志識開朗。
初在洛一陽一,家貧,與樂安孫樹仁為莫逆之友,每易衣而出,以此見稱。
軌常謂所親曰:「秦、雍之間,必有王者。」
爾硃氏敗後,遂杖策入關。
賀拔岳以軌為記室參軍。
典機密。
尋轉倉曹。
時谷糴踴貴,或有請貸官倉者,軌曰:「以私害公,非吾宿志。
濟人之難,詎得相違?」
乃賣所服衣物,糴粟以振其乏。
及岳被害,周文帝以軌為都督,從征侯莫陳悅。
悅平,使於洛一陽一,見領軍斛斯椿。
椿曰:「高歡逆謀,已傳行路,人情西望,以日為年,未知宇文何如賀拔也?」
軌曰:「宇文公文足經國,武足定亂,至於高識遠度,非愚管所測。
椿曰:「誠如卿言,真可恃也。」
周文為行台,授軌郎中。
孝武西遷,除中書舍人,封壽張縣子,肅著作佐郎,修起居注,遷給事黃門侍郎,兼吏部郎中。
出為河北郡守。
在郡三年,聲績甚著,臨人政術,有循吏之美。
大統間言宰人者,多推尚之。
入為丞相府從事中郎,行武功郡事。
章武公導出鎮秦州,以軌為長史。
廢帝元年,進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散騎常侍。
二年,賜姓宇文氏,行南秦州事。
恭帝二年,徵拜度支尚書,復除隴右府長史。
卒於位,謚曰質。
軌一性一清素,臨終之日,家無餘財,唯有書數百卷。
子肅,周明帝初為宣納上士,轉中外府記室參軍、中山公訓侍讀。
早有才名,一性一頗輕猾,時人比之魏諷。
卒以罪考竟終。
李彥,字彥士,梁郡下邑人也。
祖光之,魏淮南郡守。
父靜,南青州刺史。
彥少有節一操一,好學慕古。
孝昌中,解褐奉朝請。
孝武入關,兼著作佐郎,修起居注。
大統初,除通直散騎侍郎,累遷左戶郎中。
十二年,省三十六曹為十二部,改授戶部郎中,封平一陽一縣子。
廢帝初,拜尚書右丞,轉左丞。
彥在尚書十有五載,屬軍國草創,庶務殷繁,留心省綁,未嘗懈怠。
斷決如流,略無疑滯。
台閣莫不歎其公勤,服其明察。
遷給事黃門侍郎,仍左丞。
賜姓宇文氏。
出為鄜州刺史。
六官建,改授軍司馬,進爵為伯。
彥一性一謙恭,有禮節,雖居顯要,於親一黨一之間恂如也。
輕財重義,好施一愛一士,時論以此稱之,然素多疾,而勤於蒞職,雖沈頓枕席,猶理務不輟,遂至於卒。
謚曰敬。
彥臨終遺誡其子等曰:「昔人以窾木為櫝,葛累為緘,下不亂泉,上不一洩臭,實吾平生之志也。
但事既矯枉,恐為世士所譏。
今可斂以時服,葬於磽脊之地,勿用明器、芻塗及儀衛等。
爾其今哉。」
朝廷嘉焉。
不奪其志。
子升明嗣。
少歷顯職。
大象末,太府中大夫、儀同大將軍。
仕隋,終於齊州刺史。
子仁政,長安縣長。
義軍至,以罪誅。
郭彥,太原一陽一曲人也。
其先從官關右,遂居馮翊。
父胤,靈武令。
彥少知名。
周文帝臨雍州,闢為西曹書佐。
累遷虞部郎中。
大統十二年,初選當州首望,統領鄉兵,除帥都督。
以居郎官著稱,封龍門縣子,進大都督。
恭帝元年,除兵部尚書,仍以本兵從柱國於謹南伐江陵。
進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進爵為伯。
六官建,拜戶部中大夫。
周孝閔帝踐祚,出為澧州刺史。
蠻左生梗,不營農業。
彥勸以耕稼,人皆務本,亡命之徒,鹹從賦役。
先是,以澧州糧儲乏少,每令荊州遞送。
自彥蒞職,倉庾充實,無復轉輸之勞。
齊南安城主馮顯密遣使歸降,其眾未之知也。
柱國宇文貴令彥率兵應接。
時齊人先令顯率所部送糧南下,彥懼其眾不從命,乃於路邀之,顯因得自拔。
其眾果拒戰,彥縱兵奮擊,並虜獲之。
以南安無備,即引軍掩襲,遂有其城。
晉公護嘉之,進爵懷德縣公。
入為工部中大夫。
保定四年,晉公護東討,彥從尉遲迥攻洛一陽一,迥復令彥與權景宣出汝南。
及軍次豫州,使彥鎮之。
天和中,為隴右總管府長史。
卒於官。
贈小司空、宜鄜丹三州刺史。
梁昕,字元明,安定烏氏人也。
世為關中著姓。
其先因官,徙居京兆之盩厔。
祖重耳,漳縣令。
父勸儒,中散大夫,贈涇州刺史。
昕少溫恭,見稱州里。
從爾硃天光征討,拜右將軍、太中大夫。
周文帝迎魏孝武,軍次雍州,昕以三輔望族上謁。
周文見昕容貌瑰偉,深賞異之,即授右府長流參軍。
累遷丞相府主簿。
大統十二年,除河南郡守,遷東荊州刺史。
昕撫以仁惠,蠻夷悅之。
封安定縣子。
周孝閔帝踐祚,進位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明帝初,進爵胡城縣伯。
天和初,拜工部中大夫,出為陝州總管府長史。
昕一性一溫裕,有干能,歷官內外,鹹著聲稱。
尋卒官。
贈大將軍,謚曰貞。
昕弟榮,位計部下大夫、開府儀同三司、朝那縣伯。
贈涇、寧、幽三州刺史,謚曰靜。
子蠙,仕隋,為給事郎。
貞觀中,終於鄭州刺史。
皇甫璠,字景瑜,安定三水人也。
世為西州著姓,後徙居京兆。
父和,本州中從事。
大統末,追贈散騎常侍、儀同三司、涇州刺史。
璠少忠謹,有干略,永安中,辟州都督。
周文帝為牧,補主簿,以勤事被知。
大統四年,引為丞相府行參軍。
周孝閔帝踐祚,為守廟下大夫、長樂縣子。
保定中,為鴻州刺史,入為小納言。
累遷蕃部中大夫,進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璠一性一平和,小心奉法,安貞守志,恆以清白自處,當時稱為善人。
建德三年,為隨州刺史,政存簡惠,百姓安之,卒官,贈交、渭二州刺史,謚曰恭。
子諒,少知名。
大象中,位吏部下大夫。
諒弟誕。
誕字玄慮,少剛毅,有器局,開皇中,累遷治書侍御史,朝臣入不肅憚焉。
後為尚書左丞。
時漢王諒為并州總管,朝廷盛選僚佐,拜誕并州總管司馬,總府政事,一以諮之,諒甚敬焉。
及煬帝即位,諒用諮議王頍謀,發兵作亂。
誕數諫止,諒不納。
誕因流涕,以死固請。
諒怒囚之。
及楊素將至,諒屯清源以拒之。
諒主簿豆盧毓出誕於獄,協謀閉城拒諒。
諒襲擊破之,並抗節遇害。
帝以亡身殉國,嘉悼者久之。
詔贈柱國,封弘義公,謚曰明。
子無逸嗣。
尋為淯一陽一太守,甚有聲稱。
大業初,令行,舊爵例除。
以無逸誠義之後,賜爵平輿侯。
入為刑部侍郎,守右武衛將軍。
初,漢王諒之反,州縣莫不響應。
有嵐州司馬陶世模、繁畤令敬釗,並抗節不從。
世模,京兆人。
一性一明敏,有器干。
仁壽初,為嵐州司馬。
諒反,刺史喬鍾葵將赴之,世模以義拒之。
臨之以兵,辭氣不撓,鍾葵義而釋之。
軍吏請斬之,於是被囚。
及諒平,拜開府,授大興令。
從衛玄擊楊玄感,以功進位銀青光祿大夫。
釗字積善,河東蒲阪人。
父元約,周布憲中大夫。
釗,仁壽中為繁畤令,甚有能名。
漢王諒反,師陷其城,賊帥墨弼執送偽將喬鍾葵,署為代州總管司馬。
釗正色拒之,誓之以死。
會鍾葵敗,釗遂免。
卒於朝邑令。
辛慶之,字餘慶,隴西狄道人也。
世為隴右著姓。
父顯宗,馮翊郡守,贈雍州刺史。
慶之少以文學徵詣洛一陽一,對策第一,除秘書郎。
屬爾硃氏作亂,魏孝莊帝令司空楊津為北道行台,節度山東諸軍以討之。
津啟慶之為行台左丞,與參謀議。
至鄴,聞孝莊帝崩,遂出兗、冀間,謀結義徒,以赴國難。
尋而節閔帝立,乃還洛一陽一。
及賀拔岳為行台,復啟慶之為行台吏部郎。
大統初,從周文帝東討,為行台左丞。
六年,行河東郡事。
九年,入為丞相府右長史,兼給事黃門侍郎,除度支尚書,復行河東郡事。
遷南荊州刺史,加儀同三司。
慶之位遇雖隆,而率一性一儉素,車馬衣服亦不尚華侈。
志量淹和,有儒者風度,特為當時所重。
又以其經明行修。
令與盧誕等教授諸王。
慶帝二年,拜秘書監。
卒官。
子加陵,主寢上士。
慶之族子昂。
昂字進君。
數歲便有成一人志行。
有善相人者,謂其父仲略曰:「公家雖世載冠冕,然名德富貴,莫有及此兒者。
仲略亦重昂志氣。
深以為然。
年十八,侯景闢為行台郎中。
景後來附,昂遂入朝,除丞相府行參軍。
後追論歸朝勳,封襄城縣男。
及尉遲迥伐蜀,昂占募從軍。
蜀平,迥表昂為龍州長史,領龍安郡事。
州帶山谷,舊俗生梗。
昂威惠洽著,吏人畏而一愛一之。
成都一方之會,風俗舛雜,迥以昂達於從政,復表昂行成都令。
昂到縣。
便與諸生與祭文翁學堂,因共歡宴,謂諸生曰:「子孝臣忠,師嚴友信,立身之要,如斯而已。
若不事斯語,何以成名?各宜自勉,克成令譽。」
昂言切理至,諸生等並深感悟,歸而告其父老曰:「辛君教誡如此,不可違之。」
於是井邑肅然,鹹從其化。
遷梓潼郡守。
六官建,入為司隸上士,襲爵繁昌縣公。
保定二年,為小吏部。
時益州殷阜,軍國所資,經途艱險,每苦劫盜。
詔昂使於益、梁,軍人之務皆委決焉。
昂撫導荒梗,頗得寧靜。
天和初,陸騰討信州蠻,詔昂便於通、渠等州運糧饋之。
時臨、信、楚、合等諸州人庶多從逆,昂諭以禍福,赴者如歸。
乃令老弱負糧,壯夫拒戰,莫有怨者。
使還,屬巴州萬榮郡人反叛,圍郡城,昂於是遂募通、開二州,得三千人,倍道兼行,出其不意。
又令其眾皆作中國歌,直趣賊壘。
謂有大軍赴救,望風瓦解。
朝廷嘉其權以濟事,詔梁州總管、杞國公亮即於軍中賞昂奴婢二十口,繒彩四百匹。
又以昂威信佈於宕梁,遂表為渠州刺史。
轉通州。
推誠布信,甚得夷獠歡心。
秩滿還京,首領皆隨昂詣闕朝覲。
以昂化洽夷落,進位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時晉公護執政,昂稍被護親待,武帝頗銜之。
及誅護,加之捶楚,因此遂卒。
昂族人仲景,好學,有雅量。
其高祖欽,後趙吏部尚書、雍州刺史,子孫因家焉。
父歡,魏隴州刺史、硃一陽一公。
仲景年十八,舉文學,對策高第。
拜司空府主簿。
建德中,位內史下大夫、開府儀同三司。
卒於家。
子衡。
王子直,字孝正,京兆杜陵人也。
世為郡右族。
父琳,州主簿、東雍州長史。
子直一性一節儉,有干能。
魏正光中,州辟主簿,起家奉朝請。
永安初,拜鴻臚少卿。
孝武西遷,封山北縣男。
大統初,漢熾屠各阻兵於南山,與隴東屠各共為脣齒。
周文帝令子直率涇州步騎五千討破之。
賜書勞問,除尚書左外兵郎中,兼中書舍人。
從解洛一陽一圍,經河橋戰,兼尚書左丞,出為秦總管府司馬。
時涼州刺史宇文仲和據州逆命,子直從隴右大都督獨孤信討平之。
復入為大行台郎中,兼丞相府記室,除太子中庶子,領齊王友。
尋行馮翊郡事。
廢帝元年,拜使持節、大都督,行瓜州事。
務以德政化人,西土悅附。
恭帝初,徵拜黃門侍郎。
卒官。
子宣禮,柱國府參軍。
杜杲,字子暉,京兆杜陵人也,祖建,魏輔國將軍,贈蒙州刺史。
父皎,儀同三司、武都郡守。
杲學涉經史,有當世干略,其族父攢,清貞有識鑒,深器重之,常曰:「吾家千里駒也。」
攢時仕魏,為黃門侍郎,兼度支尚書、衛大將軍、西道大行台,尚孝武妹新豐公主,因薦之朝廷。
永熙三年,起家奉朝請。
周明帝初,為脩城郡守。
屬鳳州人仇周貢等構亂,攻一逼一脩城,杲信洽於人,部內遂無叛者。
尋率郡兵與開府趙昶合勢,並破平之。
入為司會上士。
初,陳文帝弟安成王頊為質於梁,及江陵平,頊隨例遷長安。
陳人請之,周文帝許而未遣。
至是,帝欲歸之,命杲使焉。
陳文帝大悅,即遣使報聘,並賂黔中數州地,仍請畫野分疆,永敦鄰好。
以杲奉使稱旨,進授都督,行小御伯,更往分界。
陳於是歸魯山郡。
帝乃拜頊柱國大將軍,詔杲送之還國。
陳文帝謂杲曰:「家弟今蒙禮遣,實是周朝之惠。
然不還魯山,亦恐未能及此。」
杲答曰:「安成之在關中,乃鹹一陽一一布衣耳。
然是陳之介弟,其價豈止一城?本朝親睦九族,恕己及物,上遵太祖遺旨,下思繼好之義,所以發德音者,蓋為此也。
若知止侔魯山,固當不貪一鎮。
況魯山梁之舊地,梁即本朝籓臣,若以始末言之,魯山自合歸國。
雲以尋常之土,易已骨肉之親,使臣猶謂不可,何以聞諸朝廷!」陳文帝慚恧久之,乃曰:「前言戲之耳!」自是接遇有加常禮。
及還,引升殿,親降御座,執手以別。
朝廷嘉之,授大都督、小載師下大夫,行小納言,復聘於陳。
及華皎來附,詔令衛公直、都督元定等援之。
定等並沒。
自是連兵不息,東南搔動。
武帝授杲御正中大夫,使陳,論保境息人之意。
陳宣帝遣其黃門侍郎徐陵謂杲曰:「兩國通好,彼朝受我叛人,何也?」
杲曰:「陳主昔在本朝,非慕義而至,主上授以柱國,位極人臣,子女玉帛,備禮將送,今主社稷,孰謂非恩?郝烈之徒,邊人狂狡,曾未報德,而先納之。
今受華氏,正是相報。
過自彼始,豈在本朝!」陵曰:「彼納華皎,志圖吞噬。
此受郝烈。
容之而已。
且華皎方州列將。
竊邑叛亡。
郝烈一百許戶,脫身逃竄。
大小有異,豈得同年而語乎?」
杲曰:「大小雖殊,受降一也。
若論先後,本朝無失。」
陵曰:「周朝送主上還國,既以為恩,衛公共元定度江,孰雲非怨?計恩與怨,亦足相埒。」
杲曰:「元定等軍敗身囚,其怨已滅。
陳主負扆馮玉,其恩猶在。
且怨由彼國,恩起本朝,以怨酬恩,未之聞也。」
陵笑而不答。
杲因陳和通之便,陵具以聞。
陳宣許之,遂遣使來聘。
建德初,授司城中大夫,仍使於陳。
宣帝謂杲曰:「長湖公軍人等雖築館處之,然恐不能無北風之戀。
王褒、庾信之徒既羈旅關中,亦當有南枝之思耳。」
杲揣陳宣意欲以元定軍將士易王褒等,乃答之曰:「長湖總戎失律,臨雖苟免,既不死節,安用此為!且猶牛之一一毛一,何能損益。
本朝之議,初未及此。」
陳宣帝乃止。
及杲還,至石頭,又遣謂之曰:「若欲合從,共圖齊氏,能以樊、鄧見與,方可表信。」
杲答曰:「合從圖齊,豈唯弊邑之利?必須城鎮,宜待得之於齊。
先索漢南,使臣不敢聞命。」
還,除司倉中大夫,又使於陳。
杲有辭辯,閒於占對,前後將命,陳人不能屈,陳宣帝甚敬異之。
時元定已卒,乃禮送開府賀拔華及定棺樞,杲受之以歸。
除河東郡守,遷溫州刺史,賜爵義興縣伯。
大象元年,徵拜御正中大夫,復使陳。
二年,除申州刺史,加開府儀同大將軍,進爵為侯。
除同州刺史。
隋開皇元年,以杲為同州總管,進爵為公。
俄遷工部尚書。
二年,除西南道行台兵部尚書。
尋以疾卒。
子運,大象末,宣納上士。
杲兄長暉,位儀同三司。
呂思禮,東平壽張人也。
一性一溫潤,不雜一交遊。
年十四,受學於徐遵明,長於論難,諸生為之語曰:「講《書》論《易》鋒難敵。」
十九,舉秀才,對策高第,除相州功曹參軍。
葛榮圍鄴,思禮有守禦勳,賜爵平陵縣伯,除欒城令。
普泰中,僕射司馬一子如薦為尚書二千石郎中。
尋以地寒被出,兼國子博士。
乃求為關西大行台郎中,與姚幼瑜、茹文就俱入關。
為行台賀拔岳所重,專掌機密,甚得時譽。
岳為侯莫陳悅所害,趙貴等議遣赫連達迎周文帝,思禮預其謀。
及周文為關西大都督,以思禮為府長史,尋除行台右丞。
以迎魏孝武功,封汶一陽一縣子,加冠軍將軍。
拜黃門侍郎。
魏文帝即位,領著作郎,除安東將軍、都官尚書,兼七兵、殿中二曹事。
從禽竇泰,進爵為侯。
大統四年,以謗訕朝政賜死。
思禮好學有才,雖務兼軍國,而手不釋卷。
晝理政事,夜即讀書,令蒼頭執燭,燭燼夜有數升。
沙苑之捷,命為露布,食頃便成,周文歎其工而且速。
所為碑誄表頌,並傳於世。
七年,追贈車騎將軍、定州刺史。
子亶嗣。
大象中,位至駕部下大夫。
時有博陵崔騰,早有名譽,歷職清顯,為丞相府長史,亦以投書謗議賜死。
徐招,字思賢,高平金鄉人也。
世為著姓。
招少好法律及朝廷舊事,發言措筆,常欲辯析秋毫,初入洛一陽一,雖未登仕,已為時知,朝廷疑事多預議焉。
延昌中,從征浮山堰有功,賜爵高文男。
及廣一陽一王深北討鮮於脩禮,啟為員外散騎侍郎、深府長流參軍。
招陳策請離間之,葛榮竟殺脩理,自為魁帥。
以功進爵為侯。
永安初,射策甲科,除員外散騎常侍,領尚書儀曹郎中。
招少習吏事,未能一精一究朝儀,常恨才達,恐名跡不立。
久之,方轉二千石郎中。
爾硃榮死,爾硃世隆屯兵河橋,莊帝以招為行台左丞,自武牢北度,引馬場、河內之眾以抗世隆。
後爾硃兆得招,鎖送洛一陽一,仲遠數招罪,將斬之。
招曰:「不虧君命,得死為幸。」
仲遠重之,曰:「凡人受命,理各為主。
今若為戮,何以勸人臣?」
乃釋之,用為行台右丞。
及仲遠南奔,招獨還洛。
永熙末,從孝武入關中,拜給事黃門侍郎,兼尚書右丞。
時朝廷播遷,典章遺闕,至於台省法式,皆招所記,論者多焉。
大統三年,拜驃騎將軍、侍中。
時文帝舅子王起化犯罪死,有詔追贈,招執奏正之。
後卒於度支尚書。
子山雲嗣。
檀翥,字鳳翔,高平金鄉人也。
六世祖毓,晉步兵校尉。
父江,始還北,仁至太常少卿,贈兗州刺史。
翥十歲喪父,還京師宅,與營人雜居。
雖幼孤寒,不與鄰人來往。
好讀書,解屬文,能鼓琴,早為琅邪王誦所知。
年十九,以名家子為魏明帝挽郎。
後客遊三輔,時一毛一遐為行台,鎮北雍,表翥為行台郎中。
莊帝既誅爾硃榮,遐使翥詣亦師,因除著作佐郎,郎中如故。
後孝武帝西幸,除兼中書舍人,修國史。
大統初,又兼著作佐郎。
以守關迎賀勳,封高唐子。
後坐談論輕躁,為黃門侍郎徐招所糾,死於廷尉獄。
孟信,字脩仁,廣川索盧人也。
家世貧寒,頗傳學業。
信常曰:「窮則變,變則通。
吾家世傳儒學,而未有通官,當由儒非世務也。」
遂感激,棄書從軍。
永熙末,除奉朝請。
從孝武帝入關,封東州子,趙平太守。
政尚寬和,權豪無犯。
山中老人會以酒饋之,信和顏接引,慇勤勞問,乃自出酒,以鐵鐺溫之,素木盤盛蕪青菹,唯此而已。
又以一鐺借老人,但執一杯,各自斟酌,申酬酢之意,謂老人曰:「吾至郡來,無人以一物見遺,今卿獨有此餉。
且食菜已久,欲為卿受一髆耳。
酒既自有,不能相費。」
老人一大悅,再拜,擘進之。
酒盡方別。
及去官,居貧無食。
唯有一老牛,其兄子賣之,擬供薪米。
券契已訖,市法應知牛主住在所。
信適從外來,見買牛人,方知其賣也。
因告之曰:「此牛先來有病,小用便發,君不須也。」
杖其兄子二十。
買牛人嗟異良久,呼信曰:「孟公,但見與牛,未必須其力也。」
苦請不得,乃罷。
買牛者,周文帝帳下人,周文深歎異焉。
未幾,舉為太子少師,後遷太子太傅,儒者榮之。
特加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散騎常侍。
辭老請退,周文不奪其志,賜車馬、幾杖、衣服、一床一帳。
卒於家。
贈冀州刺史,謚曰戴。
子儒。
宗懍,字元懍,南一陽一涅一陽一人也。
八世祖孫,永嘉亂,討陳敏有功,封柴桑縣侯,除宜都郡守。
卒官。
子孫因居江陵。
父高之,梁山一陰一令。
懍少聰敏,好讀書,晝夜不倦,語輒引古事,鄉里呼為「小兒學士」。
梁大同六年,舉秀才。
以不及二宮元會,例不對策。
及梁元帝鎮荊州,謂長史劉之遴曰:「貴鄉多士,為舉一有意少年。」
之遴以懍應命,即日引見,令兼記室。
嘗夕被召宿省,使制《龍川廟碑》,一一夜便就。
詰朝呈上,梁元帝歎美之。
後歷臨汝、建城、廣晉三縣令。
遭母憂去職,哭輒歐血,兩旬之內,絕而復甦者三。
每旦有君烏數千集於廬舍,候哭而來,哭止而去,時論以為孝感所致。
梁元帝即位,擢為尚書侍郎,封信安縣侯,累遷吏部尚書。
懍父高之先為南台書侍御史,犯憲。
懍願父釋罪,當終身菜食。
高之理雪,故懍菜食,鄉里稱之。
在元帝府,府中多言其矯。
至是,大進魚肉,國子祭酒沛國劉玨讓之曰:「本知卿不忠,猶謂卿孝。
今日便是忠孝並無。」
懍不能對。
懍博學有才藻,口未嘗譽人,朋友以此少之。
初,侯景平後,梁元帝議還建鄴,唯懍勸都渚宮,以鄉在荊州故也。
及江陵平,與王褒等入關。
周文帝以懍名重南土,甚禮之。
周孝閔帝踐祚,拜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
明帝即位,又與王褒等在麟趾刊定群書,數蒙宴賜。
保定中,卒。
有集二十卷行於世。
劉璠,字寶義,沛人也。
六世祖敏,以永嘉亂,徙居廣陵。
父臧,一性一方正,篤志好學,居家以孝聞。
仕梁,為著作郎。
璠九歲而孤,居喪合禮。
少好讀書,兼善文筆。
十七,為上黃侯蕭曄所器重。
范一陽一張綰,梁之外戚,才高口辯,見推於世。
以曄懿貴,亦假借之。
璠年少未仕,而負才使氣,不為之屈。
綰嘗於新渝侯宅,因酒後詬京兆杜杲曰:「寒士不遜。」
璠厲色曰:「此坐誰非寒士?」
璠本意在綰,而曄以為屬己,辭色不平。
璠曰:「何王之門不可曳長裾也!」遂拂衣而去。
曄謝之,乃止。
後隨曄在淮南。
璠母在建康遘疾,璠弗之知。
嘗忽一日舉身楚痛,尋而家信至,雲其母病。
璠即號泣戒道,絕而又蘇。
當身痛之辰,即母死之日。
居喪毀瘠,遂感風氣,服闋後一年,猶杖而後起。
及曄終於毗陵,故吏多分散,璠獨奉曄喪還都,墳成乃退。
梁簡文寺在東宮,遇曄素重,諸不送者多被劾責,唯璠獨被優嘗賞。
解褐王國常侍,非其好也。
璠少慷慨,好功名,志欲立事邊城,不樂隨牒平進。
曾宜豐侯蕭脩出為北徐州刺史,即請為其輕車府主簿,兼記室參軍。
脩為梁州,又板為中記室,補華一陽一太守。
屬侯景度江,梁室大亂,脩以璠有才略,甚親委之。
時寇難繁興,未有所定,璠乃喟然賦詩以見志。
其末章曰:「隨會平王室,夷吾匡霸功。
虛薄而時用,徒然慕昔風。」
脩開府,置佐史,以璠為諮議參軍,仍領記室。
梁元帝承製,授樹功將軍、鎮西府諮議參軍。
賜書曰:「鄧禹文學,尚或執戈;葛洪書生,且雲破賊。
前修無遠,屬望良深。」
元帝尋以脩紹鄱一陽一之封,且為雍州刺史,復以璠為為脩平北府司馬。
及武陵王紀稱制於蜀,以璠為中書侍郎。
遣召璠,使者八反,乃至蜀。
又以為黃門侍郎,令長史劉孝勝深布心腹,使工畫《陳平度河歸漢圖》以遺之。
璠苦求還,中記室韋登私曰:「殿下忍而蓄憾,足下不留,將致大禍。
脫使盜遮於葭萌,則卿殆矣。
孰若共構大廈,使身名俱美哉!」璠正色曰:「卿欲緩頰於我邪?我與府侯分義已定,豈以一寵一辱夷險易其心乎!丈夫立志,當死生以之耳。
殿下方布大義於天下,終不逞志於一人。」
紀知不為己用,乃厚贈而遣之。
臨別,紀又解其佩刀贈璠曰:「想見物思人。」
璠曰:「敢不奉揚威靈,克翦一奸一宄。」
紀於是遣使拜脩為益州刺史,封隨郡王,以璠為府長史,加蜀郡太守。
還至白馬西,屬達奚武軍已至南鄭,璠不得入城,遂降武。
周文帝素聞其名,先戒武曰:「勿使劉璠死。」
故武先令璠赴闕。
周文見之如舊,謂僕射申徽曰:「劉璠佳士,古人何以過之!」徽曰:「晉人滅吳,利在二陸。
明公今平梁漢,得劉璠也。」
時南鄭尚拒守,達奚武請屠之,周文將許焉,唯令全脩一家而已。
璠乃請之於朝,周文怒而不許也。
璠泣而固請,移時不退。
柳仲禮侍側,曰:「此烈士也。」
周文既納蕭脩降,又許其反國。
脩至長安累月,未之遣也。
璠因侍宴,周文曰:「我於古誰比?」
曰:「常以公命世英主,湯、武莫逮。
今日所見,曾是齊桓、晉文之不若。」
周文曰:「我不得比湯、武,望與伊、周為匹,何桓、文之不若乎?」
對曰:「齊桓存三亡國,晉文不失信於伐原。」
語未終,周文撫掌曰:「我解爾意,欲激我耳。」
即命遣脩。
脩請與璠俱還,周文不許。
以璠為中外府記室,遷黃門侍郎、儀同三司。
嘗臥疾居家,對雪興感,乃作《雪賦》以遂志焉。
初,蕭脩在漢中與蕭紀箋,及答西魏書、移襄一陽一文,皆璠辭也。
周明帝初,授內史中大夫,掌綸誥。
尋封平一陽一縣子。
在職清白簡亮,不合於時。
左遷同和郡守。
璠善於撫御,蒞職未期,生羌降附者五百餘家。
前後郡守多經營以致貲產,唯璠秋毫無所取。
妻子並隨羌俗,食麥衣皮,始終不改。
洮一陽一、洪和二郡羌常越境詣璠番訟理。
蔡公廣時鎮隴右,嘉其善政。
及遷鎮陝州,欲啟璠自隨,羌人樂從者七百人,聞者莫不歎異。
陳公純作鎮隴右,引為總管府司錄,甚禮敬之。
卒於官。
著梁典三十卷,有集二十卷,行於世。
子祥。
祥字休徵。
幼聰慧,賓客見者皆號神童。
事嫡母以至孝聞。
其伯父黃門郎璆,有名江左,在嶺南,聞而奇之,乃令名祥字休徵。
後以字行於世。
十歲能屬文,十二通《五經》。
仕梁,為宜豐侯記室參軍。
江陵平,隨例入關中。
齊公憲召為記室,府中書記皆令掌之。
封漢安縣子。
憲進爵為王,以休徵為王友。
俄除內史上士。
武帝東征,休徵陪侍帷幄,平齊露布即休徵文也。
累遷車騎大將軍、儀同大將軍。
歷長安、萬年二縣令,頗獲時譽。
卒於官。
初,璠所選《梁典》始就,未及刊定而卒,臨終謂休徵曰:「能成我志,其在此書乎!」休徵修定繕寫。
勒成一家,行於世。
行本,璠兄子也。
父環,仕梁,歷職清顯。
行本起家梁武陵王國常侍。
遇蕭脩以梁州北附,遂與叔父璠歸周,寓居新豐。
每以諷讀為事,一精一力忘疲,雖衣食乏絕,晏如也。
一性一剛烈,有不可奪之志。
周大塚宰宇文護引為中外府記室。
武帝親總萬機,轉御正中士,兼領起居注。
累遷掌朝下大夫。
周代故事,天子臨軒,掌朝典筆硯,持至御坐,則承御大夫取進之。
及行本為掌朝,將進筆於帝,承御復欲取之。
行本抗聲曰:「筆不可得。」
帝驚視問之,行本曰:「臣聞設官分職,各有司存。
臣既不得佩承御刀,承御亦焉得取臣筆?」
帝曰:「然。」
因令二司各行所職。
及宣帝嗣位,多失德,行本切諫忤旨,出為河內太守。
及尉遲迥作亂,攻懷州,行本率吏人拒之,拜儀同,賜爵文安縣子。
隋文帝踐祚,拜諫議大夫,檢校中書侍郎。
上嘗怒一郎,於殿前笞之。
行本進曰:「此人素清,其過又小。」
上不顧。
行本正當上前曰:「陛下不以臣不肖,令臣在左右。
臣言若是,陛下安得不聽?臣言若非,當致之於理,安得輕臣而不顧?臣所言非私!」因置笏於地而退,上斂容謝之,遂原所笞者。
時天下大同,四夷內附,行本以一黨一項羌密邇封域,最為後服,上表劾其使者曰:「臣聞南蠻遵校尉之統,西域仰都護之威。
比見西羌,鼠竊狗盜,不父不子,無君無臣,異類殊方,於斯為下。
不悟羈縻之惠,詎知含養之恩,狼戾為心,獨乖正朔。
使人近至,請付推科。」
上奇其志。
雍州別駕元肇言於上曰:「有一州吏,受人饋錢二百文,律令杖一百。
然臣下車之始,與其為約。
此吏故違,請加徒一年。」
行本駁之曰:「律令之行,蓋發明詔。
今肇乃敢重其教命,輕忽憲章,虧法取威,非人臣之禮。」
上嘉之,賜絹百匹。
拜太子左庶子,領書侍御史如故。
皇太子虛襟敬憚。
時唐令則為左庶子,太子暱狎之,每令以絃歌教內人。
行本責之曰:「庶子當匡太子以正道,何嬖暱房帷之間哉!」令則甚慚而不能改。
時沛國劉臻、平原明克讓、河南陸爽等並以文學為太子所親。
行本怒其不能調護,每謂三人曰:「卿等正解讀書耳。」
時左術率長史夏侯福為太子所暱,嘗於閤內與太子戲。
福大笑,聲聞於外。
行本時在閤下聞之,待其出,數之曰:「汝何小人,敢為褻慢!」因付執法者推之。
太子為請,乃釋之。
太子嘗得良馬,令福乘而觀之。
太子甚悅,因欲令行本復乘。
行本正色曰:「至尊置臣於庶子位,欲輔導殿下以正道,非為殿下作弄臣。」
太子慚而止。
復以本官領大興令,權貴憚其方正,無敢至其門者。
由是請托路絕,吏人懷之。
未幾,卒於官,上甚傷惜之。
及太子廢,上曰:「嗟乎!若使劉行本在,勇當不及此乎!」行本無子。
柳遐,字子升,河東解人,宋太尉元景從孫也。
祖叔珍,義一陽一內史,事見《南史》。
父季遠,梁宜都太守。
遐幼而爽邁,神彩嶷然,髫歲便有成一人之量。
篤好文學,動合規矩。
其世父慶遠特器異之,謂曰:「吾昔逮事伯父太尉公,嘗謂吾云:『我昨夢汝登一樓,甚峻麗,吾以坐席與汝。
汝後名宦必達,恨吾不及見耳。
』吾向聊復晝寢,又夢將昔時坐席還以賜汝,汝之官位當復及吾。
特宜勉勵,以應嘉祥也。」
梁西昌侯藻鎮雍州,遐時年十二,以百姓禮修謁,風儀端肅,進止詳雅。
藻羨之,試遣左右踐遐衣裾,欲觀其舉措。
遐徐步稍前,曾不顧盼。
仕梁稍遷尚書功論郎。
陳郡謝舉時為僕射,引遐與語,甚嘉之,顧謂人曰:「江漢英靈見於此矣。」
岳一陽一王蕭察於襄一陽一承製,授遐吏部郎,賜爵聞喜公。
尋進位持節、侍中、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及察踐帝位於江陵,以襄一陽一來歸,辭察曰:「陛下中興鼎業,龍飛舊楚。
臣昔因幸會,早奉名節,理當以身許國,期之始終。
自晉氏南遷臣宗族蓋寡,從祖太尉、世父儀同、從父司空,並以位望隆重,遂家於金陵;唯留先臣獨守墳柏,嘗誡臣等,使不違此志。
今襄一陽一既入北朝,臣若陪隨鑾蹕,進則無益塵露,退則有虧先旨。」
察重違其志,遂許之,因留鄉里,以經籍自娛。
周文帝、明帝頻征,固辭以疾。
及察殂,遐舉哀,行舊臣之服。
保定中,又徵之,遐始入朝,授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霍州刺史。
遐導人務先以德,再三不用命者,乃微加貶異,示恥而已。
其下感而化之,不復為過,鹹曰:「我君仁惠如此,其可欺乎!」卒,贈金、安二州刺史。
遐有至行。
初為州主簿,其父卒於揚州,遐自襄一陽一奔赴,六日而至,哀感行路,毀悴不可識。
後奉喪西歸。
中流風起,舟中人相顧失色。
遐抱棺號慟,訴天求哀,俄頃風止一浪一息。
其母嘗一乳一間發疽,醫云:「此疾無可救理,唯得人一吮一膿,或望微止其痛。」
遐應聲即一吮一,旬日遂瘳。
鹹以為孝感所致。
一性一又溫裕,略無喜慍之容。
弘獎名教,未嘗論人之短。
尤尚施與,家無餘財。
臨終遺誡簿葬,其子等並奉行之。
有十子,靖、莊最知名。
靖字思休,少方雅,博覽墳籍。
仕梁,正員郎。
隨遐入周,授大都督,歷河南、德廣二郡守。
所居皆有政術,吏人畏而一愛一之。
然一性一愛一閒素,其於名利澹如也。
及秩滿還鄉,便有終焉之志。
隋文帝踐極,特詔征之,以疾固辭。
優遊不仕,閉門自守,所對唯琴書如已。
足不歷園庭,殆將十載。
子弟奉之若嚴君焉。
其有過者,靖必下帷自責,於是長幼相率拜謝於庭,靖然後見之,勖以禮法。
鄉里亦慕而化之,或有不善者,皆曰:「唯恐柳德廣知也。」
時論方之王烈。
前後總管到官,皆親至靖家問疾,遂以為故事。
秦王俊臨州,賚以幾杖,並致衣物。
靖唯受幾杖,余並固辭。
其為當時所重如此。
開皇中,壽終。
莊字思敬,少有器量,博覽墳籍,兼善辭令。
濟一陽一蔡大寶有重名於江左,時為岳一陽一王蕭察諮議,見莊,歎曰:「襄一陽一水鏡,復在於茲!」大寶遂以其女妻之。
俄而察闢為參軍。
及察稱帝,累遷鴻臚卿。
及隋文帝輔政,蕭巋令莊奉書入關。
時三方構難,文帝懼巋有異志,及莊還,謂曰:「孤昔以開府從役江陵,深蒙梁主殊眷。
今主幼時艱,猥蒙顧托。
梁主弈業重光,委誠朝廷,而今已後,方見松筠之節。
君還申孤此意於梁主也。」
遂執莊手而別。
時梁之將帥鹹請與尉遲迥連衡,進可盡節於周氏,退可席捲山南,唯巋疑不可。
會莊至自長安,申文帝結托之意,遂言於巋曰:「今尉遲迥雖曰舊將,昏耄已甚。
消難、王謙常人之下者,非有匡合之才。
況山東、庸蜀從化日近,周室之恩未洽於朝廷。
臣料之,迥等終當覆滅,隨公必私周國,未若保境息人,以觀其變。」
巋深以為然。
未幾,消難奔陳,迥及謙相次就戮。
巋謂莊曰:「近若從眾言,社稷已不守矣。」
文帝踐祚,莊又入朝,帝深慰勉之。
及為晉王廣納妃於梁,莊因是往來四五反,前後賜物數千段。
梁國廢,授開府儀同三司,除給事黃門侍郎。
莊明習舊章,雅達政事,凡所駁正,帝莫不稱善。
蘇威為納言,重莊器識,常奏帝云:「江南人有學業者,多不習世務;習世務者,又無學業。
能兼之者,不過柳莊。」
高熲亦與莊甚厚。
莊與陳茂同官,不能降意。
茂見上及朝臣多屬意於莊,心每不平。
帝與茂有舊,譖訴頗行。
尚書省嘗奏犯罪人,依法合流,而上處以大辟。
莊據法執之,帝不從,由是忤旨。
俄屬尚藥進丸藥不稱旨,茂因奏莊不親監,帝怒。
十一年,徐璒等反於江南,詔莊以行軍總管長史,隨軍討之。
璒平,即授饒州刺史,甚有能名。
卒於官。
論曰:韓褒奉事三帝,以忠厚知名。
趙肅平允當官,張軌循良播美,李彥譽流省綁,郭彥信著蠻貊,歷官出納,並當時之選也。
梁昕、皇甫璠、辛慶之、王子直、杜杲之徒,並關右之舊族。
或紆組登朝,獲當官之譽,或張旃出境,有專對之才,既茂國猷,克隆家業,美矣!魏文帝云「文人不護細行。」
其呂思禮之謂乎!徐招、檀翥、孟信各以才學自業,又加之以清介,並志能之士也。
宗懍才辭干局,見重梁元,逮乎播越秦中,不預政事,豈亡國俘虜不與圖存者乎?梁氏據有江東五十餘載,挾策紀事,蓋亦多人。
劉璠學思通博,有著述之譽,雖傳疑傳信,頗有詳略,而屬辭比事,為一家之言。
行本正色抗言,具存乎骨鯁。
柳遐立身之道,進退有節,觀其眷戀墳隴,其孝可移於朝廷;盡禮舊主,其忠可事於新君。
夫能推此類以求賢,則知人幾於易矣。
莊亮直之風,不殞門表,忠而獲謗,蓋亦自古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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