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史
列傳第三十
王肅 劉芳孫逖 芳從子懋 常爽孫景
王肅,字恭懿,琅邪臨沂人也。
父奐,齊雍州刺史,《南史》有傳。
肅少聰辯,涉獵經史,頗有大志。
仕齊,位秘書丞。
父奐及兄弟並為齊武帝所殺。
太和十七年,肅自建鄴來奔。
孝文幸鄴,聞其至,虛衿待之,引見問故。
肅辭義敏切,辯而有禮,帝甚哀惻之。
遂語及為國之道。
肅所陳說,深會旨,帝促席移景,不覺坐之疲也。
肅因言蕭氏危亡之兆,可以乘機,帝於是圖南之規轉銳。
器重禮遇,日有加焉;親貴舊臣莫之間也,或屏左右,談說至夜分不罷。
肅亦盡忠輸誠,無所隱避,自謂君臣之際,猶孔明之遇玄德也。
尋除輔國、大將軍長史,賜爵開一陽一伯。
肅固辭伯爵,許之。
詔肅討齊義一陽一,聽招募壯勇以為爪牙,其募士有功,賞加等。
其從肅行者,六品已下聽先擬用,以後聞;若投化人,聽五品已下先即優授。
肅至義一陽一,頻破賊軍,除持節、都督、豫州刺史、揚州大中正。
肅善撫接,甚有聲稱。
尋徵入朝,帝手詔曰:「不見君子,中心如醉,一日三歲,我勞如何。
飾館華林,拂席相待,卿欲以何日發汝墳也?」
又詔曰:「蕭丁荼虣世,志等伍胥,窮逾再期,蔬縕不改。
有司依禮喻解,為裁練禪之制。」
二十年七月,帝以久旱不雨輟膳,百寮詣闕。
帝在崇虛樓,遣舍人問肅。
對曰:「伏承陛下輟膳,已經三日,群臣不敢自寧。
臣聞堯水湯旱,自定之數,須聖人以濟,未聞由聖以至災,是以國儲九年,以御九年之變。
昨四郊之外已蒙滂澍,唯京城之內微為少澤。
蒸庶未闕一食,陛下輟膳三日,臣庶惶惶,無復情地。」
帝遣答曰:「雖不食數朝,猶然無感,朕誠心未至之所致也。
朕志確然,死而後已。」
是夜,澍雨大降。
以破齊將裴叔業功,進號鎮南將軍,加都督四州諸軍事,封汝一陽一縣子。
肅頻表固讓,不許,詔加鼓吹一部。
初,齊之收肅父奐也,奐司馬黃瑤起攻奐殺之。
二十二年平漢一陽一,瑤起為輔國將軍,特詔以付肅,使紓洩哀情。
孝文崩,遺詔以肅為尚書令,與鹹一陽一王禧等同為宰輔,征會駕魯一陽一。
肅至,遂與禧參同謀謨。
自魯一陽一至京洛,行途喪紀,委肅參量,憂勤經綜,有過舊戚。
禧兄弟並敬暱之,上下稱為和輯。
唯任城王澄以其起自羈遠,一旦在己之上,每謂人曰:「朝廷以王肅加我上,尚可;從叔廣陵,宗室尊宿,歷任內外,雲何一朝令肅居其右也?」
肅聞,恆降避之。
尋為澄所奏劾,稱肅謀叛,事尋申釋。
詔肅尚陳留長公主,本劉昶子婦彭城公主也,賜錢二十萬、帛三千疋。
肅奏:「考以顯能,陟由績著升明退暗,於是乎在。
自百寮曠察,四稔於茲,請依舊例,考檢能否。」
從之。
裴叔業以壽春內附,拜肅使持節、都督江西諸軍事,與彭城王勰率步騎十萬以赴之。
齊豫州刺史蕭懿屯小峴,交州刺史李叔獻屯合肥,將圖壽春。
肅進師討擊,大破之,禽叔獻,走蕭懿。
還京師,宣武臨東堂,引見勞之,進位開府儀同三司,封昌國縣侯。
尋為散騎常侍、都督淮南諸軍事、揚州刺史。
肅頻在邊,悉心撫接,遠近歸懷,附者若市,鹹得其心。
清身好施,簡絕聲色,終始廉約,家無餘財。
然一性一微輕恌,頗以功名自許,護疵稱伐,少所推下,孝文每以此為言。
景明二年,薨於壽春,年三十八。
宣武為舉哀,給東園秘器、朝服一襲、錢三十萬、帛一千疋、布五百疋、蠟三百斤,並問其卜遷遠近,專遣侍御史一人監護喪事。
又詔曰:「杜預之歿,窆於首一陽一,司空李沖,覆舟是托,顧瞻斯所,亦二代之九原也。
故揚州刺史肅,忠義結於二世,英惠符於李、杜。
平生本意,願終京陵,既有宿心,宜遂先志。
其令葬於沖、預兩墳之間,使之神遊相得也。」
贈侍中、司空公。
有司奏以肅貞心大度,宜謚匡公,詔謚宣簡。
明帝初,詔為肅建碑銘。
自晉氏喪亂,禮樂崩亡,孝文雖釐革制度,變更風俗,其間樸略,未能淳也。
肅明練舊事,虛心受委,朝儀國曲,鹹自肅出。
子紹襲。
紹字三歸,位中書侍郎。
卒,贈徐州刺史。
子遷襲,齊受禪,爵隨例降。
紹弟理,孝靜初得還朝,位著作佐郎。
紹,肅前妻謝生也。
肅臨薨,謝始攜女及紹至壽春。
宣武納其女為夫人,明帝又納紹女為嬪。
肅弟康,字文政,涉獵書史,微有兄風。
宣武初,攜兄子誦、翊、衍等入魏,拜中書侍郎。
卒幽州刺史,贈征虜將軍、徐州刺史。
誦字國章,肅長兄融之子。
學涉有文才,神氣清俊,風一流甚美。
歷位散騎常侍、光祿大夫、右將軍、幽州刺史、長兼秘書監、給事黃門侍郎。
明帝崩,靈太后之立幼主也,於時大赦。
誦宣讀詔書,言制抑揚,風神竦秀,百寮傾屬,莫不歎美。
孝莊初,於河一陰一遇害,贈尚書左僕射、司空公,謚曰文宣。
子孝康,尚書郎中。
孝康弟俊俺,一性一清雅,頗有文才,齊文襄王中外府祭酒。
誦弟衍,字文舒,名行器藝亞於誦。
位光祿大夫、廷尉卿、揚州刺史、大中正、度支七兵二尚書、太常卿。
出為散騎常侍、西兗州刺史。
為爾硃仲遠所禽,以其名望,不害。
令騎牛從軍,久乃見釋遠洛。
孝靜初,位侍中。
卒,敕給東園秘器,贈尚書令、司徒公,謚曰文獻。
衍篤於交舊。
有故人竺IQ,於西兗州為仲遠所害,其妻子饑寒,衍置於家,累年贍恤,世人稱其敦厚。
翊字士游,肅次兄深子也。
風神秀立,好學有文才。
位中書侍郎。
頗銳於榮利,結婚於元叉。
為濟州刺史,清靜有政績。
入為散騎常侍、金紫光祿大夫,領國子祭酒。
卒,贈司空公、徐州刺史。
子琛,武定中,儀同、開府記室參軍。
劉芳,字伯支,彭城叢亭裡人,漢楚元王交之後也。
六世祖訥,晉司隸校尉。
祖該,宋青、徐二州刺史。
父邕,宋兗州長史。
芳出後宋東平太守遜之。
邕同劉義宣之事,身死彭城。
芳隨伯母房逃竄清州,會赦免。
舅元慶,為宋青州刺史沈文秀建威府司馬,為文秀所殺。
芳母子入梁鄒城。
慕容白曜南討青、齊,梁鄒降,芳北徙為平齊人,時年十六。
南部尚書李敷妻,司徒崔浩之弟女,芳祖母,浩之姑也。
芳至京師,詣敷門。
崔恥芳流播,拒不見之。
芳雖處窮窘之中,而業尚貞固。
聰敏過人,篤志墳典,晝則庸書以自資給,夜則誦經不寢。
至有易衣並日之弊,而淡然自守,不急急於榮利,不慼慼於貧賤,乃著《窮通論》以自一慰。
常為諸僧庸寫經論,筆跡稱善,卷直一縑,歲中能入百餘疋。
如此數年,賴以頗振。
由是與德學大僧多有還往。
時有南方沙門慧度以事被責,未幾暴亡,芳因緣聞知。
文明太后召入禁中,鞭之一百。
時中官李豐主其始末,知芳篤學有志行,言之於太后。
微愧於心。
會齊使劉纘至,芳之始族兄也,擢芳兼主客郎,與纘相接。
拜中書博士。
後與崔光、宋弁、刑產等俱為中書侍郎。
俄而詔芳與產入授皇太子經,遷太子庶子,兼員外散騎常侍。
從駕洛一陽一,自在路及旋京師,恆侍坐講讀。
芳才思深敏,特一精一經義,博聞強記,兼覽《蒼雅》,尤長音訓,辯析無疑。
於是禮遇日隆,賞賚豐渥。
俄兼通直常侍,從駕南巡,撰述行一事,尋而除正。
王肅之來奔也,孝文雅相器重,朝野屬目。
芳未及相見。
嘗宴群臣於華林,肅語次云:「古者唯婦人有笄,男子則無笄。」
芳曰:「推經《禮》正文,古者男子婦人俱有笄。」
肅曰:「《喪服》稱男子免而婦人髽,男子冠而婦人笄,如此則男子不應有笄。」
芳曰:「此專謂凶事也。
《禮》:初遭喪,男子免,時則婦人髽;男子冠,時則婦人笄。
言俱時變,男子婦人免髽、冠笄之不同也。
又冠尊,故奪其笄,且互言也。
非謂男子無笄。
又《禮內則》稱:『子事父母,雞初鳴,櫛纚笄總。
』以茲而言,男子有笄明矣。」
高祖稱善者久之。
肅亦以芳言為然,曰:「此非劉石經也?」
昔漢世造三字石經於太學,學者文字不正,多往質焉。
芳音義明辯,疑者皆往詢訪,故時人號為劉石經。
酒闌,芳與肅俱出。
肅執芳手曰:「吾少來留意《三禮》,在南諸儒,亟共討論,皆謂此義,如吾向言。
今聞往釋,頓祛平生之惑。」
芳理義一精一贍,類皆如是。
孝文遷洛,路由朝歌,見殷比干墓,愴然悼懷,為文以吊之。
芳為註解,表上之。
詔曰:「覽卿注,殊為富博。
但文非屈、宋,理慚張、賈。
既有雅致,便可付之集書。」
詔以芳經學一精一洽,超遷國子祭酒。
以母憂去官。
帝征宛、鄧,起為輔國將軍、太尉長史,從太尉、鹹一陽一王禧攻南一陽一。
齊將裴叔業入寇徐州,疆場之人,頗懷去就。
帝憂之,以芳為散騎常侍、國子祭酒、徐州大中正,行徐州事。
後兼侍中,從征馬圈。
孝文崩於行宮,及宣武即位,芳手加兗冕。
孝文襲斂,暨乎啟祖、山陵、練祭,始末喪事,皆芳撰定。
鹹一陽一王禧等奉申遺旨,令芳入授宣武經。
及南徐州刺史沈陵外叛,徐州大水,遣芳撫一慰振恤之。
尋正侍中,祭酒、中正並如故。
芳表曰:
夫為國家者罔不崇儒尊道,學校為先。
唐虞以往,典籍無據;隆周以降,任居武門。
蔡氏《勸學篇》云:「周之師氏居武門左。」
今之祭酒則周師氏。
《洛一陽一記》:「國子學宮與天子一宮對。
太學在開一陽一門外。」
案《學記》云:「古之王者,建國親人,教學為先。」
鄭氏註:「內則設師保以教,使國子學焉;外則有太學庠序之官。」
由斯而言,國學在內,太學在外,明矣。
臣謂今既徙縣崧瀍,皇居伊洛,宮闕府寺,僉復故址,至於國學,豈宜舛錯?校量舊事,應在宮門之左。
至如太學,基所見存,仍舊營構。
又雲太初太和二十年,發敕立四門博士,於四門置學。
臣案:自周已上,學唯以二,或尚東,或尚西,或貴在國,或貴在郊。
爰暨周室,學蓋有六:師氏居內,太學在國,四小在效。
《禮記云:「周人養庶老於虞庠,虞庠在國之四郊。」
《禮》又云:「天子設四學,當入學而太子齒。」
注云:「四學,週四郊之虞庠也。」
《大戴·保傅篇》云:「帝入東學,尚親而貴仁;帝入南學,尚齒而貴信;帝入西學,尚賢而貴德;帝入北學,尚貴而尊爵;帝入太學,承師而問道。」
周之五學,於此彌彰。
案鄭注《學記》,周則六學,所以然者,注云:「內則設師保以教,使國子學焉;外則有太學庠序之官。」
此其證也。
漢、魏已降,無復四郊。
謹尋先旨,宜在四門。
案王肅注云:「天子四郊有學,去都五十里。」
考之鄭氏,不雲遠近。
今太學故坊,基址寬曠。
四郊別置,相去遼闊,檢督難周。
計太學坊並作四門,猶為太曠。
以臣愚量,同處無嫌。
且今時制置,多循中代,未審四學應從古不?求集儒禮官議其定所。
從之。
遷中書令,祭酒如故。
出除青州刺史。
為政儒緩,不能禁止一奸一盜;然廉清寡慾,無撓公私。
還朝,議定律令。
芳斟酌古今,為大議之主,其中損益,多芳意也。
宣武以朝儀多闕,其一切諸議悉委芳修正,於是朝廷吉凶大事,皆就諮訪焉。
轉太常卿。
芳以所置五郊及日月之位,去城裡數於《禮》有違;又靈星、周公之祀,不應隸太常,乃上疏曰:
臣聞國之大事,莫先郊祀;郊祀之本,實在審位。
臣學謝全經,業乖通古,豈可輕薦瞽言,妄陳管說!竊見所置壇祠,遠近之宜,考之典制,或未允衷,既曰職司,請陳膚淺。
《孟春令》云:「其數八。」
又云:「迎春於東郊。」
盧植云:「東郊,八里郊也。」
賈逵云:「東郊,木帝太昊,八里。」
許慎云:「東郊,八里郊也。」
鄭玄《孟春令》注云:「王居明堂。
《禮》曰:「王出十五里迎歲。」
蓋殷禮也。
周禮,近郊五十里。」
鄭玄別注云:「東郊去都城八里。」
高誘云:「迎春氣於東方,八里郊也。」
王肅云:「東郊八里,因木數也。」
此皆同謂春郊八里之明據也。
《孟夏令》云:「其數七。」
又云:「迎夏於南郊。」
盧植云:「南郊,七里郊。」
賈逵云:「南郊,火帝,七里。
許慎云:「南郊,七里郊也。」
鄭玄云:「南郊去都城七里。」
高誘云:「南郊,七里之郊也。」
王肅云:「南郊七里,因火數也。」
此又南郊七里之審據也。
《中央令》云:「其數五。」
盧植云:「中郊,五里之郊也,」賈逵云:「中兆黃帝之位,並南郊之季,故雲兆五帝於四郊也。」
鄭玄云:「中郊,西南未地,去都城五里。」
此又中郊五里之審據也。
《孟秋令》云:「其數九。」
又云:「以迎秋於西郊。」
盧植云:「西郊,九里。」
賈逵云:「西郊,金帝少昊,九里。」
許慎云:「西郊,九里郊也。」
鄭玄云:「西郊去都城九里。」
高誘云:「西郊,九里之郊也。」
王肅云:「西郊九里,因金數也。」
此又西郊九里之審據也。
《孟冬令》云:「其數六。」
又云:「迎冬於北郊。」
盧植云:「北郊,六里郊也。」
賈逵云:「北郊,水帝顓頊,六里,」許慎云:「北郊,六里郊也。」
鄭玄云:「北郊去都城六里。」
高誘云:「北郊,六里之郊也。」
王肅云:「北郊六里,因水數也。」
此又北郊六里之審據也。
宋氏《含文嘉》注云:「《周禮》:王畿內千里,二十分其一,以為近郊。
近郊五十里,倍之為遠郊。
迎王氣蓋於近郊。
漢不設王畿,則以其方數為郊處。
故東郊八里,南郊七里,西郊九里,北郊六里,中郊在西南未地五里。」
《祭祀志》云:「建武二年正月,初制郊兆於雒一陽一城南七里,依采元始中故事,北郊在雒一陽一城北四里。」
此又漢世南、北郊之明據也。
今地祗准此。
至如三十里郊,進乖鄭玄所引殷、週二代之據,退違漢、魏所行故事。
凡邑外曰郊。
今計四郊各以郭門為限,裡數依上。
《禮》:朝拜日月皆於東西門外。
今日月之位,去城東西,路各三十,竊又未審。
《禮》又云:「祭日於壇,祭月於坎。」
今計造如上。
《禮儀志》云:「立高禖祠於城南。」
不雲裡數,故今用舊。
靈星本非禮事,兆自漢初,專為祈田,恆隸郡縣。
《郊祀志》云:「高祖五年,制詔御史,其令天下立靈星祠,牲用太牢,縣邑令、長侍祠。」
晉《祠令》云:「郡、縣、國祠社稷、先農,縣又祠靈星。」
此靈星在天下諸縣之明據也。
周公廟所以別在洛一陽一者,蓋緣姬旦創成洛邑,故傳世洛一陽一,崇祠不絕,以彰厥庸。
夷、齊廟者,亦世為洛一陽一界內神祠。
今並移太常,恐乖其本。
正下此類甚眾,皆當部郡縣修理,公私施之禱請。
竊惟太常所司,郊廟神祇自有常限,無宜臨時斟酌以意,若遂爾妄營,則不免一婬一祀。
二祠在太常,在洛一陽一,於國一也,然貴在審本。
臣以庸蔽,謬忝今職,考括墳籍,博采群議,既無異端,謂粗可依據。
今玄冬務隙,野罄人閒,遷易郊壇,二三為便。
詔曰:「所上乃有明據,但先朝置立已久,且可從舊。」
先是,孝文於代都,詔中書監高閭、太常少卿陸琇並公孫崇等十餘人,修理金石及八音之器。
後崇為太樂令,乃上請尚書僕射高肇,更共營理。
宣武詔芳共主之。
芳表以禮樂事大,不容輒決,自非博延公卿,廣集儒彥,討論得失,研窮是非,無以垂之萬葉,為不朽之式。
被報聽許,數旬之間,頻煩三議。
於是朝士頗以崇專綜既久,不應乖謬,各默然無發論者。
芳乃探引經誥,搜括舊文,共相難質,皆有明據,以為盈縮有差,不合典式。
崇雖示相酬答,而不會問意,卒無以自通。
尚書依事述奏,仍詔委芳別更考制。
於是學者彌歸宗焉。
芳以社稷無樹,又上疏曰:
依《合朔儀》註:日有變,以硃絲為繩,以繞系社樹三匝。
而今無樹。
又《周禮大司徒》職云:「設其社稷之壝而樹之田主,各以其社所宜木。」
鄭玄注云:「所宜木,謂若松、柏、栗也。」
此其一證也。
又《小司徒·封人》職云:「掌設王之社壝,為畿封而樹之。」
鄭玄注云:「不言稷者,王主於社;稷,社之細也。」
此其二證也。
又《論語》曰:「哀公問社於宰我。
宰我對曰:夏後氏以松,殷人以柏,周人以栗。」
是乃土地之所宜也。
此其三證也。
又《白武通》:社、稷所以有樹,何也?尊而識之也。
使人望見既敬之,又所以表功也。」
案此正解所以有樹之義,了不論有之與無也。
此其四證也。
此云「社、稷所以有樹何」,然則稷亦有樹明矣。
又《五經通義》云:「天子太社、王社,諸侯國社、侯社,制度奈何?曰,社皆有垣無屋,樹其中以木。
有木者,土主生萬物,萬物莫善於木,故樹木也。」
此其五證也,此最其丁寧備解有樹之意也。
又《五經要義》云:「社必樹之以木。
《周禮·司徒》職曰:班社而樹之,各以土地所生。
《尚書·逸篇》曰:太社惟松,東社惟柏,南社惟梓,西社惟栗,北社惟槐。」
此其六證也。
此又太社及四方皆有樹別之明據也。
又見諸家《禮圖》,社稷圖皆畫為樹,唯誡社、誡稷無樹。
此其七證也。
雖辨有樹之據,猶未正所植之木。
案《論語》稱「夏後氏以松,殷人以柏,周人以栗」,便是世代不同。
而《尚書·逸篇》則云「太社惟松」,如此,便以一代之中而立社各異也。
愚以為宜植以松。
何以言之?《逸書》云「太社惟松」,今者植松,不慮失禮。
惟稷無成證。
稷乃社之細,蓋亦不離松也。
宣武從之。
芳沈雅方正,概尚甚高,《經》、《傳》多通,孝文尤器敬之,動相顧訪。
太子恂之在東宮,孝文欲為納芳女,芳辭以年貌非宜,帝歎其謙慎。
帝更敕芳舉其宗女,芳乃稱其族子長文之女,孝文乃為恂娉之,與鄭懿女對為左右孺子焉。
崔光於芳有中表之敬,每事詢仰。
芳撰鄭玄所注《周官·儀禮音》、干寶所注《周官音》、王肅所注《尚書音》、何休所注《公羊音》、范寧所注《穀梁音》、韋昭所注《國語音》、范曄《後漢書音》各一卷,《辯類》三卷,《徐州人地錄》二十卷,《急就篇續注音義證》三卷,《一毛一詩箋音義證》十卷,《禮記義證》十卷,《周官·儀禮義證》各五卷。
崔光表求以中書監讓芳,宣武不許。
卒,贈鎮東將軍、徐州刺史,謚文貞侯。
長子懌,字祖欣。
雅有父風,頗好文翰。
歷徐州別駕、兗州左軍府長史、司空諮議參軍,屢為行台出使,所歷皆有當官之稱。
轉通直散騎常侍、徐州大中正,行郢州事,尋遷安南將軍、大司農卿。
卒,贈徐州刺史,謚曰簡。
無子,弟廞以第三子峻為後。
廞字景興,好學強立。
善事當世,高肇之盛及清河王懌為宰輔,廞皆與其子侄交遊。
靈太后臨朝,又與太后兄子往還相好。
太后令廞以詩武授弟元吉。
稍遷光祿大夫。
孝武帝初,除散騎常侍,遷驃騎大將軍、國子祭酒。
孝武於顯一陽一殿講《孝經》,廞為執經,雖酬答論難未能一精一盡,而風采音制,足有可觀。
尋兼都官尚書,又兼殿中尚書。
及孝武入關,齊神武至洛,責廞誅之。
子騭,字子升。
少有風氣,頗涉文史。
位徐州開府從事中郎。
父廞之死,騭率勒鄉部赴兗州,與刺史樊子鵠抗禦王師。
每戰,流涕突陣。
城陷,禽送晉一陽一。
齊神武矜而赦之。
文襄為儀同開府,以騭為屬本州大中正,轉中書舍人。
時與梁和通,騭前後受敕對其使一十六人。
為司徒左長史,卒,贈南青州刺史。
廞弟彧,位金紫光祿大夫。
彧子逖。
逖字子長,少聰敏。
好弋獵騎射,以行樂為事;一愛一交遊,善戲謔。
齊文襄以為永安公浚開府行參軍。
逖遠離家鄉,倦於羈旅,發憤自勵,專一精一讀書。
晉一陽一都會之所,霸朝人士攸集,鹹務於宴集。
逖在游宴之中,卷不離手,遇有文籍所未見者,則終日諷誦,或通夜不歸。
其好學如此。
亦留心文藻,頗工詩詠。
齊天保初,行定陶縣令,坐一奸一事免,十餘年不得調。
其姊為任氏婦,沒入宮,敕以賜魏收。
收所提攜,後為開府參軍。
及文宣崩,文士並作輓歌,楊遵彥擇之,員外郎盧思道用八首,逖用二首,餘人多者不過三四。
中書郎李愔戲逖曰:「盧八問訊劉二。」
逖銜之。
乾明元年,兼員外散騎常侍,使送梁主蕭莊。
還,兼三公郎中。
武成時,和士開一寵一要,逖附之。
正授中書侍郎,入典機密。
時李愔獻賦,言天保中被讒。
逖摘其文,奏曰:「誹謗先朝,大不敬。」
武成怒,大加鞭樸。
逖喜復前憾,曰:「高捶兩下,執鞭一百,何如呼劉二時。」
尋兼散騎常侍,聘陳使主。
逖欲獨擅文藻,不願與文士同行。
時黃門侍郎王松年妹夫盧士游,一性一沈密,逖求以為副。
又逖姊魏家者,收時已放出,逖因次欲嫁之士游,不許。
逖恐事露,亦不一逼一焉。
遷給事黃門侍郎,修國史。
加散騎常侍,除假儀同三司,聘周使副。
二國始通,禮儀未定,逖與周朝議論往復,斟酌古今,事多合禮,兼文辭可觀,甚行名譽。
使還,拜儀同三司。
及武成崩,和士開欲改元,議者各異。
逖請為「武平」,私謂士開曰:「武平反為明輔,逖作此以為公。」
士開悅而從之。
時士開為眾口所排,婁定遠同輔政,逖遂回附之,使得西貨,悉以餉定遠。
定遠外任,逖不自安,又一陰一結斛律明月、胡長仁以自固。
士開知之,未甚信,忽於明月門巷逢之,彌以為實。
初,逖名宦未達時,欲事祖珽。
珽未原,謂人曰:「我言彭城楚子,應有氣俠,唯將崔季舒詩示人,殊乖氣望。」
逖乃為弟娶珽女,遂成密好。
珽之將訴趙彥深、和士開也,先與逖謀,逖乃告二人。
故二人得為之計。
珽被黜,令弟出其妻。
及是,逖解士開所嫌。
尋出為仁州刺史。
珽乃要行台尚書盧潛陷逖,許潛重遷。
潛曰:「如此事,吾不為也。」
更戒逖而護之。
後被征還,待詔文林館,重除散騎常侍,奏門下事。
未幾與崔季舒等同戮,時年四十九。
所制文筆三十卷。
子逸人,開府行參軍。
仕隋,終於洛一陽一令。
芳懋從子懋。
懋字仲華,祖泰之,父承伯,仕宋並有名位。
懋聰敏好學,博綜經史;善草隸書,識奇字。
宣武初入朝,位尚書外兵郎中。
芳甚重之,凡所撰朝廷軌儀,皆與參量。
尚書博議,懋與殿中郎袁翻常為議主。
達於從政,台中疑事,鹹所訪決。
尚書李平與結莫逆交。
遷步兵校尉,領郎中,兼東宮中舍人。
轉員外常侍、鎮遠將軍,領考功郎中,立考課之科,明黜陟之法,甚有條貫。
孝昭初,大軍攻硤石,懋為李平行台郎中。
城拔,懋頗有功。
太傅、清河王懌一愛一其風雅,常目而送之曰:「劉生堂堂,搢紳領袖,若天假之年,必為魏朝宰輔。」
詔懋與諸才學之士撰成儀令。
懌為宰相積年,禮懋尤重,令諸子師之。
遷太尉司馬。
熙平二年冬,暴病卒。
家甚清貧,亡之日,徙四壁而已。
太傅懌及當時才俊莫不痛惜之。
贈持節、前將軍、南泰州刺史,謚曰宣簡。
懋詩誄賦頌及文筆見稱於時,又撰諸器物造作之始十五卷,名曰《物祖》。
常爽,字仕明,河內溫人,魏太常卿林六世孫也。
祖珍,苻堅南安太守,因世亂,遂居涼州。
父坦,乞伏世鎮遠將軍、大夏鎮將、顯美侯。
爽少而聰敏,嚴正有志概,雖家人僮隸未嘗見其寬誕之容。
篤志好學,博聞強識,明習緯候、《五經》、百家,多所研綜。
州郡禮命,皆不就。
武成西征涼土,爽與兄士國歸款軍門。
武成嘉之,賜士國爵五品,顯美男;爽為六品,拜宣威將軍。
是時,戎車屢駕,征伐為事,貴遊子弟未遑學術。
爽置館溫水之右,教授門徒七百餘人,京師學業,翕然復興。
爽立訓甚有勸罰之科,弟子事之,若嚴君焉。
尚書左僕射元贊、平原太守司馬真安、著作郎程靈虯皆是爽教所就。
崔浩、高允並稱爽之嚴教,獎勵有方。
允曰:「文翁柔勝,先生剛克,立教雖殊,成一人一也。」
其為通識歎服如此。
因教授之暇,述《六經略注》,以廣製作,甚有條貫。
其序曰:
《傳》稱立天之道,曰一陰一與一陽一;立地之道,曰柔與剛;立人之道,曰仁與義。
然則仁義者,人之一性一也;經典者,身之文也。
皆以陶鑄神情,啟悟耳目,未有不由學而能成其器,不由習而能利其業。
是故季路勇士也,服道以成忠烈之概;寧越庸夫也,講藝以全高尚之節。
蓋所由者習也,所因者本也;本立而道生,身文而德備焉。
昔者先王之訓天下也,莫不導以《詩》、《書》,教以《禮》、《樂》,移其風俗,和其人民。
故恭儉莊敬而不煩者,教深於《禮》也;廣博易良而不奢者,教深於《樂》也;溫柔敦厚而不愚者,教深於《詩》也;疏通知遠而不誣者,教深於《書》也;潔靜一精一微而不賊者,教深於《易》也;屬辭比事而不亂者,教深於《春秋》也。
夫《樂》以和神,《詩》以正言,《禮》以明體,《書》以廣聽,《春秋》以斷事。
五者,蓋五常之道,相須而備。
《易》為之源,故曰《易》不可見,則乾坤其幾乎息矣。
由是言之,《六經》者,先王之遺烈,聖人之盛事也,安可不游心寓目習一性一文身哉!頃因暇日,屬意藝林,略撰所聞,討論其本,名曰《六經略注》,以訓門徒焉!
其《略注》行於世。
爽不事王侯,獨守閑靜,講肄經典二十餘年,時號為「儒林先生」。
年六十三,卒於家。
子文通,歷官至鎮西司馬、南天水太守、西翼校尉。
文通子景。
景字永昌,少聰敏,初讀《論語》、《一毛一詩》,一受便覽。
及長,有才思,雅好文章。
廷尉公孫良舉為協律博士,孝文親得其名,既而用之為門下錄事。
正始初,招尚書、門下於金墉中書外省考論律令,敕景參議。
宣武季舅護軍將軍高顯卒,其兄右僕射肇托景及尚書邢巒、并州刺史高聰、通直郎徐紇各作碑銘,並以呈御。
帝悉付侍中崔光簡之,光奏景名位乃處諸人之下,文出諸人之上,遂以景文刊石。
肇尚平一陽一公主,未幾主薨,肇欲使公主家令居廬制一服,已付學官議正施行。
尚書又以訪景,景以婦人無專國之理,家令不得有純臣之義,乃執議曰:
喪紀之本,實稱物以立情;輕重所因,亦緣情以制禮。
雖理關盛衰,事經今古,而製作之本,降殺之宜,其實一焉。
是故臣之為君,所以資敬而崇重;為君母妻,所以從服而制義。
然而諸侯大夫之君者,謂其有地土、有吏屬,無服文者,言其非世爵也。
今王姬降適,雖加爵命,事非君邑,理異列土。
何者?諸王開國,備立臣吏,生有趨奉之勤,死盡致喪之禮。
而公主家令,唯有一人,其丞已下,命之屬官,既無接事之儀,實闕為臣之體。
原夫公主之貴,所以立家令者,蓋以主之內事,脫須關外,理無自達,必也因人。
然則家令唯通內外之職及典主家之事耳,無關君臣之理,名義之分也。
由是推之,家令不得為純臣,公主不可為正君,明矣。
且女人之為君,男子之為臣,古禮所不載,先朝所未議。
而四門博士裴道廣、孫榮乂等以公主為之君,以家令為之臣,制一服以斬,乖繆彌甚。
又張虛景、吾難羈等不推君臣之分,不尋致服之情,猶同其議,准母制齊,求之名實,理未為允。
竊謂公主之爵,既非食采之君;家令之官,又無純臣之式。
若附如母,則情議罔施;若准小君,則從服無據。
案如經《禮》,事無成文,即之愚見,謂不應服。
朝廷從之。
景淹滯門下積歲,不至顯官,以蜀司馬相如、王褒、嚴君平、揚子雲等四賢,皆有高才而無重位,乃托意以贊之。
景在樞密十有餘年,為侍中崔光、盧昶、游肇、元暉尤所知賞。
累遷積射將軍、給事中。
延昌初,東宮建,兼太子屯騎校尉,錄事皆如故。
受敕撰門下詔書凡四十卷。
尚書元萇出為安西將軍、雍州刺史,請景為司馬。
以景階次不及,除錄事參軍、襄威將軍,帶長安令,甚有惠政,人吏稱之。
先是,太常劉芳與景等撰朝令,未及班行。
別典儀注,多所草創,未成。
芳卒,景纂成其事。
及宣武崩,召景赴京,還修儀注。
拜謁者僕射,加寧遠將軍,又以本官兼中書舍人。
後授步兵校尉,仍舍人。
又敕撰太和之後朝儀已施行者,凡五十餘卷。
時靈太后詔依漢世一陰一、鄧二後故事,親奉廟祀,與帝交獻。
景乃據正以定儀注,朝廷是之。
正光初,除龍驤將軍、中散大夫,舍人如故。
時明帝行講學之禮於國子寺,司徒崔光執經,敕景與董紹、張徹、馮元興、王延業、鄭伯猷等俱為錄義。
事畢,又行釋奠之禮,並詔百官作釋奠詩,以景作為美。
是年九月,蠕蠕主阿那瑰歸闕,朝廷疑其位次。
高一陽一王雍訪景。
曰:「昔咸寧中,南單于來朝,晉世處之王公、特進之下。
今日為班,宜在蕃王、儀同三司之間。」
雍從之。
朝廷典章,疑而不決,則時訪景而行。
初,平齊之後,光祿大夫高聰徙於北京,中書監高允為之聘妻,給其資宅。
聰後為允立碑,每云「吾以此文報德足矣。」
豫州刺史常綽以未盡其美。
景尚允才器,先為《遺德頌》,司徒崔光聞而觀之,尋味良久,乃云:「高光祿平日每矜其文,自許報允之德,今見常生此頌,高氏不得獨擅其美也。」
侍中崔光、安豐王延明受詔議定服章,敕景參修其事。
尋進號冠軍將軍。
阿那瑰之還國也,境上遷延,仍陳窘乏。
遣尚書左丞元孚奉詔振恤,阿那瑰執孚過柔玄,奔於漠北。
遣尚書令李崇、御史中尉兼右僕射元纂追討不及。
乃令景出塞,經絺山,臨瀚海,宣敕勒眾而返。
景經涉山水,悵然懷古,乃擬劉琨《扶風歌》十二首。
進號征虜將軍。
孝昌初,給事黃門侍郎,尋除左將軍、太府少卿,仍舍人。
固辭少卿不拜,改授散騎常侍,將軍如故。
徐州刺史元法僧叛入梁,梁武遣其豫章王蕭綜入據彭城。
時安豐王延明為大都督、大行台,率臨淮王彧等眾軍討之。
既而蕭綜降附,徐州清復,遣景兼尚書,持節馳與行台都督觀機部分。
景經洛納,乃作銘焉。
是時尚書令蕭寶夤、都督崔延伯、都督北海王顥、都督車騎將軍元恆芝等並各出討,詔景詣軍宣旨勞問。
還,以本將軍授徐州刺史。
b 杜洛周反於燕州,仍以景兼尚書為行台,與幽州都督、 平北將軍元譚以御之。
景表求勒幽州諸縣悉入古城,山路有通賊之處,權發兵夫,隨宜置戍,以為防遏。
又以頃來差兵,不盡強壯,今之三長,綿是豪門多丁為之,今求權發為兵。
明帝皆從之。
進號平北將軍。
別敕譚西至軍都關,北從盧龍塞,據此二險,以杜賊出入之路。
又詔景山中險路之處,悉令捍塞。
景遣府錄事參軍裴智成發范一陽一三長之兵以守白閏,都督元譚據居庸下口。
俄而安州石離、冗城、斛鹽三戍兵反,結洛周,有眾二萬餘落,自松岍赴賊。
譚勒別將崔仲哲等截軍都關以待之。
仲哲戰沒,洛周又自外應之,腹背受敵,譚遂大敗,諸軍夜散。
詔以景所部別將李琚為都督,代譚征下口,降景為後將軍,解州任。
仍詔景為幽、安、玄四州行台。
賊既南出,鈔略薊城,景命統軍梁仲禮率兵士邀擊。
破之,獲賊將御夷鎮軍主孫念恆。
都督李琚為賊所攻薊城之北,軍敗而死。
率屬城人御之,賊不敢一逼一。
洛周還據上谷。
授景平北將軍、光祿大夫,行台如故。
洛周遣其都督王曹紇真、馬叱斤等率眾薊南,以掠人谷,乃遇連雨,賊眾疲勞。
景與都督於榮、制史王延年置兵栗國,邀其走路,大敗之,斬曹紇真。
洛周率眾南趨范一陽一,景與延年及榮破之。
又遣別將重破之於州西彪眼泉,禽斬之及溺死者甚眾。
後洛周南圍范一陽一,城人翻降,執刺史延年及景,送於洛周。
尋為葛榮所吞,景又入榮。
榮破,景得還朝。
永安初,詔復本官,兼黃門侍郎,又攝著作,固辭不就。
二年,除中軍將軍,正黃門。
先是參議《正光壬子歷》,至是賜爵高一陽一子。
元顥內一逼一,莊帝北巡,景與侍中、大司馬、安豐王延明在禁中召諸親賓,乃安慰京師。
顥入洛,景乃居本位。
莊帝還宮,解黃門。
普泰初,除車騎將軍、右光祿大夫、秘書監。
以預詔命之勤,封濮一陽一縣子,後以例追。
永熙二年,監議事。
景自少及老,恆居事任,清儉自守,不營產業。
至於衣食,取濟而已。
耽好經史,一愛一玩文詞,若遇新異之書,慇勤求訪,或復質買,不問價之貴賤,必以得為期。
友人刁整每謂曰:「卿清德自居,不事家業,雖儉約可尚,將何以自濟也?吾恐摯太常方餒於柏谷耳。」
遂與衛將軍羊深矜其所乏,乃率刁雙、司馬彥邕、李諧、畢祖彥、結義顯等各出錢千文而為買馬焉。
天平初遷鄴,是時詔下三日,戶四十萬狼狽就道,收百官馬,尚書丞、郎已下非陪從者,盡乘驢。
齊神武以景清貧,特給車牛四乘,妻孥方得達鄴。
後除儀同三司,仍本將軍。
武定六年,以老疾去官,詔特給右光祿事力終其身。
八年薨。
景善與人交,終始若一。
其游處者皆服其深遠之度,未曾見其矜吝之心。
好飲酒,淡於榮利,自得懷抱,不事權門。
一性一和厚恭慎。
每讀書見韋弦之事、深薄之危,乃圖古昔可以鑒戒,指事為象,贊而述之曰:
《周雅》云:「謂天蓋高,不敢不局;謂地蓋厚,不敢不蹐。」
有朝隱大夫鑒戒斯文,乃惕焉而懼曰:夫道喪則一性一傾,利重則身輕。
是故乘和體遜,式銘方冊;防微慎獨,載象丹青。
信哉辭人之賦,文晦而理明。
仰瞻高天,聽卑視諦;俯測厚地,岳峻川渟。
誰共戴之,不私不畏;誰其踐之,不陷不墜。
故善惡是征,物罔同異。
論亢匪久,人鹹敬忌。
嗟乎!唯地厚矣,尚亦兢兢。
。
浩浩名位,孰識其親。
搏之弗得,聆之無聞。
故有戒於顯而急於微。
好爵是冒,聲奢是基。
身陷於祿利,言溺於是非。
或求欲而未厭,或知足而不辭。
是故位高而勢逾迫,正立而邪逾欺。
安有位朽而危不萃,邪榮而正不雕。
故悔多於地厚,禍甚於天高。
夫悔未結,誰肯曲躬。
夫禍未加,誰肯累足。
固機發而後思圖,車覆而後改躅。
改之無及,故狡兔失一穴一;思之在後,故逆鱗易觸。
君子則不然。
體舒則懷卷,視溺則思濟。
原夫人闕之度,邈於無階之天,勢位之危,深於不測之地。
餌厚而躬不競,爵降而心不系。
守善於已成,懼愆於未敗。
雖盈而戒沖,通而慮滯。
以知命為遐齡,以樂天為大惠。
以戢智而從時,以懷愚而游世。
曲躬焉,累足焉,苟行之晝已決矣,猶夜則思其計;誦之口亦明矣,故心必賞其契。
故能不同不誘,而弭謗於群小;無毀無譽,而貽信於上帝。
托身與金石俱固,立名與天壤相弊。
囂競無侵,優遊獨逝。
夫如是,綺閣金門,可安其宅;錦衣玉食,可頤其形。
柳下三黜,不慍其色;子文三陟,不喜其情。
而惑者見居高可以持勢,欲乘高以據榮。
見直道可以修己,欲專道以邀聲。
夫去聲然後聲可立,豈矜道之所宣。
慮危然後安可固,豈假道之所全。
是以君子鑒恃道不可以流聲,故去聲而懷道。
鑒專道不可以守勢,故去勢以崇道。
何者?履道雖高,不得無亢;求聲雖道,不得無悔。
然則聲奢繁則實儉雕,功業進則身跡退。
如此則一精一靈遂越,驕侈自親。
情與道絕,事與勢鄰。
方欲役思以持勢,乘勢以求津。
故利慾誘其一性一,禍難嬰其身。
利慾交則幽顯以之變,禍難構則智術無所陳。
若然者,雖縻爵帝局,焉得而寧之?雖結珮皇庭,焉得而榮之?故身道未究,而崇邪之徑已形。
成功未立,而修正之術已生。
福祿交蹇於人事,屯難頓萃於時情。
忠介剖心於白日,耿節沉骨於幽靈。
因斯愚智之所機,倚伏之所繫,全亡之所依,其在遜順而已哉。
嗚呼鑒之!嗚呼鑒之!
景所著述數百篇見行於世。
刪正晉司空張華《博物誌》及撰《儒林》、《列女傳》各數十篇雲。
長子昶,少學識,有文才,早卒。
昶弟彪之,永安中,司空行參軍。
論曰:古人云:才未半古,功已過之。
王肅流寓之士,見知一面,榮任赫然,寄同舊列,雖器業自致,抑亦逢時之所致焉。
劉芳矯然特立,沈深好古,博通洽識,為世儒宗。
懋才流識學,見重於世,不虛然也。
常爽以儒素著稱,景以文義見宗,美乎。
分類:史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