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史
列傳第二十六
裴駿從孫敬憲 莊伯 從弟安祖 裴延俊 裴佗子讓之 孫矩 皇甫和
裴果 裴寬 裴俠子祥 肅 裴文舉 裴仁基
裴駿,字神駒,小名皮,河東聞喜人也。
父雙碩,位恆農太守、安邑子,贈東雍州刺史、聞喜侯。
駿幼而聰慧。
親表稱為神駒,因以為字。
弱冠,通涉經史,方檢有禮度,鄉里宗敬焉。
蓋吳作亂於關中,汾一陰一人薛永宗聚眾應之,來襲聞喜。
縣令憂惶,計無所出。
駿在家聞之,便率歷鄉豪奔赴之。
賊退,刺史以狀聞。
會太武親討蓋吳,引見駿。
駿陳敘事宜,帝大悅,謂崔浩曰:「裴駿有當世才,其忠義可嘉。」
補中書博士。
浩亦深器駿,目為三河領袖。
轉中書侍郎。
宋使明僧皓來聘,以駿有才學,假給事中、散騎常侍,於境上勞接。
卒,贈秦州刺史、聞喜侯,謚曰康。
子修,字元寄。
清辯好學,歷位秘書中散、主客令。
累遷中大夫,兼祠部曹事,職主禮樂,每有疑議,修斟酌故實,鹹有條貫。
卒,謚曰恭伯,宣武時追贈東秦州刺史。
修早孤,居喪以孝聞。
二弟三妹,並在幼弱,撫養訓誨,甚有義方。
次弟務早喪,修哀傷之,感於行路。
一愛一育孤侄,同於己子,及將異居,奴婢田宅悉推與之,時人以此稱焉。
子詢,字敬叔。
美儀貌,多藝能,音律博弈,鹹所閒解。
位平昌太守。
時太原長公主寡居,與詢私一奸一,明帝仍詔詢尚焉。
尋以主婿,特除散騎常侍。
時本邑中正闕,司徒召詢為之。
詢族叔昺,自陳情願此官,詢遂讓焉。
時論善之。
尋監起居事,遷秘書監,出為郢州刺史。
詢以凡司戍主蠻酋田樸特,地居要險,眾逾數萬,足為邊捍,遂表樸特為西郢州刺史。
朝議許之。
梁將李國興寇邊,樸特與部曲為表裡聲援,郢州獲全,樸特頗有力焉。
征為七兵尚書。
武泰中,以本官兼侍中為關中大使。
未及發,於河一陰一遇害。
贈司空公,謚曰貞烈。
無子。
修弟宣,字叔令。
通辯博物,早有聲譽。
少孤,事母兄以孝友稱。
司空李沖有人倫鑒,見而重之。
孝文初,征為尚書主客郎,累遷太尉長史。
宣上言:自遷都以來,凡戰陣之處及軍罷兵還之道,所有骸骼無人覆藏者,請悉令州郡戍邏檢行埋掩。
並符出兵之鄉,其家有死於戎役者,皆使招魂復魄,祔祭先靈,復其年租調。
身被傷痍者,免其兵役。
朝廷從之。
出為益州刺史。
宣至州綏撫,甚得戎羌之心。
後晉壽更置益州,改宣所蒞為南秦州。
宣家世以儒學為業,常慕廉退,每歎曰:「以賈誼之才,漢文之世,而不歷公卿,將非運也?」
乃謂親賓曰:「吾本無當世之志,直隨牒至此,祿厚養親,效不光國,可以言歸矣。」
因奉表求解。
宣武不許,乃作《懷田賦》以敘心焉。
宣素明一陰一陽一之書,自始患便克亡日,果如其言。
贈豫州刺史,謚曰定,尋改為穆。
子敬憲嗣。
敬憲字孝虞,少有志行,學博才清,撫訓諸弟,專以讀誦為業。
淡於榮利,風氣俊遠。
郡征功曹不就,諸府辟命,先進其弟,世人歡美之。
司州牧、高一陽一王雍舉秀才,射策高第,除太學博士。
一性一和雅,未嘗失色於人。
工隸草,解音律,五言之作,獨擅於時,名聲甚重,後進鹹共宗慕之。
中山將之部,朝賢送於河梁,賦詩言別,皆以敬憲為最。
其文不能贍逸,而有清麗之美。
少有氣病,年三十三卒,人物甚悼之。
敬憲世有仁義於鄉里,孝昌中,蜀賊陳雙熾所過殘暴,至敬憲宅,輒相約束,不得焚燒,為物所伏如此。
永興三年,贈中書侍郎,謚曰文。
敬憲弟莊伯,字孝夏。
亦有文才,器度閑雅,喜慍不形於色;博識多聞,善以約言辯物。
司空、任城王澄闢為行參軍,甚加知賞。
年二十一,上《神龜頌》,時人異之。
文筆與敬憲相亞。
臨淮王彧北討,引為記室參軍,委以章奏之事。
及聞敬憲寢疾,求假不許,遂逕自還,亦矜而不問。
扶侍兄病,晝夜不離於側,形容憔悴。
因葬敬憲於鄉,遇病卒,年二十八。
兄弟才學知名,同年俱喪,世共嗟惜之。
永安三年,贈通直散騎侍郎,謚曰獻。
兄弟並無子,所著詞藻,莫為集錄。
莊伯弟獻伯,廷尉卿、濟州刺史,少以學尚風一流,有名京洛。
為政嚴酷,不得吏人之和,但以清白流譽。
卒於殿中尚書。
駿從弟安祖,少聰慧,年八九歲,就師講《詩》,至《鹿鳴篇》,語諸兄云:「鹿得食相呼,而況人乎。」
自此未曾獨食。
弱冠,州辟主簿。
人有兄弟爭財,詣州相訟。
安祖召其兄弟,以禮義責讓之。
此人兄弟,明日相率謝罪。
州內欽服之。
後有人勸其仕進,安祖曰:「高尚之事,非敢庶幾,但京師遼遠,實憚於棲屑耳。」
於是閒居養志,不出城邑。
曾天熱,捨於樹下。
有鷙鳥逐雉,雉急投之,遂觸樹而死。
安祖愍之,乃取置一陰一地,徐徐護視,良久得蘇,喜而放之。
後夜忽夢一丈夫,衣冠甚偉,著繡衣曲領,向安祖再拜。
安祖怪問之,此人云:「感君前日見放,故來謝德。」
聞者異焉。
後孝文幸長安,至河東,存訪故老,安祖朝於蒲阪。
帝與語甚悅,仍拜安邑令,以老病碧辭,詔給一時俸以供湯藥焉。
年八十三,卒於家。
裴延俊,字平子,河東聞喜人也,魏冀州刺史徽之八世孫也。
曾祖奣,諮議參軍、并州別駕。
祖雙彪,河東太守,贈雍州刺史,謚曰順。
父山松,州主簿,行平一陽一郡事,以平蜀賊丁蟲功,贈東雍州刺史。
延俊少孤,事後母以孝聞。
涉獵墳史,頗有才筆。
舉秀才,射策高第,除著作佐郎,累遷太子洗馬,又領本邑中正。
及太子恂廢,以宮官例免。
宣武即位,為中書侍郎。
時帝專心釋典,不事墳籍,延俊上疏致諫。
後除司州別駕。
及詔立明堂,群官博議,延俊獨著一堂之論。
太傅、清河王懌時典眾議,讀而笑曰:「子故欲遠符僕射也。」
明帝時,累遷幽州刺史。
范一陽一郡有舊督亢渠,逕五十里;漁一陽一、燕郡有故戾陵諸堨,廣袤三十里,皆廢毀多時,莫能修復。
時水旱不調,延俊乃表求營造。
遂躬自履行,相度形勢,隨力分督,未幾而就,溉田百萬餘畝,為利十倍,百姓賴之。
又命主簿酈惲修起學校,禮教大行,人歌謠之。
在州五年,考績為天下最。
拜太常卿,歷七兵殿中二尚書、散騎常侍、中書令、御史中尉,又以本官兼侍中、吏部尚書。
延俊在台閣,守職而已,不能有所裁斷直繩也。
莊帝初,於河一陰一遇害。
贈儀同三司、都督、雍州刺史。
子元直、敬猷,並有學尚,與父同時遇害。
元直贈光州刺史。
敬猷妻丞相、高一陽一王雍外孫,超贈尚書僕射。
延俊從叔一愛一丑、桃弓並見稱於鄉里。
子夙,字買興。
沈雅有器識,儀望甚偉,孝文見而異之。
吏部尚書、任城王澄有知人鑒,每歎美夙,以遠大許之。
位河北太守,以忠恕接下,百姓感而懷之。
卒於郡。
三子,范、升之、鑒。
鑒字道徽,一性一強正,有學涉,卒於廷尉卿。
鑒居官清苦,時論稱之。
贈東雍州刺史。
子澤,頗有文學。
齊孝昭初,為齋帥,奏舍人。
孝昭崩,魏收議為恭烈皇帝,澤正色抗論曰:「魏收死後,亦不肯為恭烈之謚,何容以擬大行。
且比皇太后不豫,先帝飧寢失常,聖躬貶損,今者易名,必須加孝。」
遂改為孝昭。
因此忤旨,出為廣州司馬。
尋歷位中書侍郎,兼給事黃門侍郎,以漏洩免。
後為散騎侍郎,尋為誹毀大臣趙彥深等,兼詠石榴詩,微以托意,有人以奏武成,武成決杖六十,髡頭除名。
後主即位,為清河郡守。
與祖珽有舊,珽奏除尚書左丞,又引為兼黃門。
執政疾其祖珽之一黨一,與崔季舒等同見誅。
澤本勁直,無所迴避,及被出追還,折節和光。
然好戲笑,無規檢,故頻敗。
妻鉅鹿魏氏,恩好甚隆,不能暫相離,澤每從駕,其妻不宿。
亦至一性一強立,時人以為健熬夫半。
延俊從祖弟良,字元賓,稍遷尚書考功郎中。
時汾州吐京胡薛羽等作逆,以良兼尚書左丞,為西北道行台。
時有五城郡山胡馮宜都、賀悅回成等,以妖妄惑眾,假稱帝號,服素衣,持白傘白幡,率諸逆眾,於雲台郊抗王師。
良大破之。
又山胡劉蠡升,自雲聖術,胡人信人,鹹相影附,旬日之間,逆徒還振。
以良為汾州刺史,加輔國將軍,行台如故。
良以城人饑窘,夜率眾奔西河。
汾州之居西河,自良始也。
孝靜初,為衛大將軍、太府卿,卒於官。
贈吏部尚書,謚曰貞,又重贈侍中、尚書僕射。
子叔祉,粗涉文學,居官甚著聲績,位終司空右長史。
良從父兄子慶孫,字紹遠。
少孤,一性一倜儻,重然諾。
正光末,汾州吐京群胡薛悉公、馬牒騰並自立為王,眾至數萬。
詔慶孫為募人別將,招率鄉豪以討之。
慶孫每摧其鋒,進軍深入,至雲台郊;大戰郊西,賊眾大潰。
征赴都,除直後。
於是賊復鳩集,北連蠡升,南通絳蜀,兇徒轉盛。
以慶孫為別將,從軹關入討,深入二百餘里,至一陽一胡城。
朝廷以此地被山帶河,衿要之所,明帝末,遂立邵郡,因以慶孫為太守。
慶孫務安緝之,鹹來歸業。
爾硃榮之死也,世隆擁眾北度,詔慶孫為大都督,與行台源子恭率眾追擊。
慶孫與世隆密通,事洩,追還河內斬之。
慶孫任俠有氣,鄉曲壯士及好事者多相依附,撫養鹹有恩紀。
在郡日,逢歲饑凶,四方遊客恆有百餘,慶孫自以家糧贍之。
一性一雖粗武,一愛一好文流,與諸才學之士鹹相交結。
輕財重義,坐客恆滿,是以為時所稱。
延俊從祖弟仲規,少好經史,頗有志節。
鹹一陽一王禧為司州牧,闢為主簿,仍表行建興郡事。
車駕自代還洛,次於郡境。
仲規備供帳,朝於路側。
詔仲規曰:「畿郡望重,卿何能自致此也?」
仲規曰:「陛下棄彼玄壤,來奼紫縣,臣方躍馬吳、會,冀功銘帝籍,豈一郡而已。」
孝文笑曰:「冀卿必副此言。」
駕還,見鹹一陽一王曰:「昨得汝主簿為南道主人,六軍豐贍。
元弟之寄,殊副所望。」
除司徒主簿。
仲規父在鄉疾病,棄官奔赴,以違制免。
久之,中山王英征義一陽一,引為統軍,奏復本資。
於陣戰沒。
贈河東太守,謚曰貞。
無子,弟叔義以第二子伯茂後之。
伯茂少有風望,學涉群書,文藻富贍,釋褐奉朝請。
大將軍、京兆王繼西討,引為鎧曹參軍。
南征絳蜀陳雙熾,為行台長孫承業行台郎中。
承業還京師,留伯茂仍知行台事。
以平薛鳳賢等,賞平一陽一伯。
再遷散騎常侍,典起居注。
太昌初,為中書侍郎。
永熙中,孝武帝兄子廣平王贊盛選賓寮,以伯茂為文學。
後加中軍大將軍。
伯茂好飲酒,頗涉疏傲。
久不徙官,曾為《豁情賦》。
天平初遷鄴,又為《遷都賦》。
二年,因內宴,伯茂侮慢殿中尚書、章武王景哲。
景哲遂申啟,稱伯茂棄其本列,與監同行,以梨擊案,傍污冠服,禁庭之內,令人挈衣。
詔付所司,後竟無坐。
伯茂既出後其伯仲規,與兄景融別居。
景融貧窘,伯茂了無賑恤,殆同行路,世以此貶薄之。
卒,年三十九,知舊歎惜焉。
伯茂末年,劇飲不已,乃至傷一性一,多有愆失。
未亡前數日,忽雲吾得密信,將被收掩,乃與婦乘車西逃避。
後因顧指壁中,言有官人追逐,其妻方知其病。
卒後,殯於家園。
友人常景、李渾、王元景、盧元明、魏季景、李騫等十許人於墓傍置酒設祭,哀哭涕泣,一飲一酹,曰:「裴中書魂而有靈,知吾曹也。」
乃各賦詩一篇。
李騫以魏收亦與之友,寄以示收。
收時在晉一陽一,乃同其作,論敘伯茂,其十字云:「臨風想玄度,對酒思公榮。」
時人以伯茂一性一侮傲,謂收詩頗得事實。
贈散騎常侍、衛將軍、度支尚書,雍州刺史,重贈吏部尚書,謚曰文。
伯茂曾撰晉書,竟未能成。
無子,兄景融以第二子孝才繼。
齊武平末,位中書舍人。
叔義亦有學行,累遷太山太守,為政清靜,吏人安之。
遷司徒從事中郎。
卒,贈東秦州刺史,謚曰宣。
子景融,字孔明,篤學好屬文。
舉秀才,射策高第,除太學博士,稍遷諫議大夫,領著作。
元象中,儀同高岳以為錄事參軍。
弟景龍、景顏被劾廷尉獄,景融入選。
吏部擬郡,為御史中尉崔暹所彈,雲其貪榮昧進,遂坐免官。
病卒。
景融卑退廉謹,無競於時,雖才不稱學,而緝綴無倦,文詞氾濫,理會處寡。
所作文章,別有集錄。
景顏頗有學尚,孝靜初,為司空長史,在官貪穢,為中尉崔暹所劾,遇病死獄中。
延俊族兄聿,字外興,以一操一尚貞立,被孝文所知。
為北中府長史。
時帝以聿與中書侍郎崔亮清貧,欲以干錄優之,乃以亮帶野王縣事,聿帶溫縣。
時人榮之。
卒於平秦郡太守,贈洛州刺史。
子子袖入關西。
延俊族人瑗,字珍寶,太和中析屬河北郡。
少孤貧,清苦自立。
為汝南王悅郎中令。
孝靜初,卒於雍州刺史。
延俊從父兄宣明,位華州刺史,有惠政,謚曰簡。
二子景鸞、景鴻,並有逸才,河東呼景鸞為驥子,景鴻為龍文。
景鸞位華州刺史。
子文端,齊行台郎。
四子,願、安志、弘、振。
景鴻,齊和夷郡守。
子叔卿,博涉有孝行,時人號曰「裴曾子」。
隋貝丘令。
子神舉、神符,而神舉最知名。
裴佗,字元化,河東聞喜人也。
六世祖詵,仕晉位太常卿。
因晉亂,避地涼州。
苻堅平河西,東歸,因居解縣。
世以文學顯,五舉秀才,再舉孝廉,時人美之。
父景惠,州別駕。
佗容貌魁偉,聵然有器望。
舉秀才,以高第除中書博士。
累遷趙郡太守,為政有方,威惠甚著,狡吏一奸一人,莫不改貫,所得俸祿,分恤貧窮。
轉前將軍、荊州刺史,郡人戀仰,傾境餞送。
蠻酋田盤石、田敬宗等部落萬餘家,恃眾阻險,不賓王命,前後牧守,未能降款。
佗至州,單使宣慰,示以禍福,田敬宗聞風歸附。
於是合境清晏,襁負至者千餘家。
後加中軍將軍,以老乞還。
卒,遺令不聽請贈,不受賵襚,諸子皆遵行之。
佗一性一剛直,不好與俗人交遊,其投分者必當時名勝。
清白任真,不事家產,宅不過三十步,又無田園,暑不張蓋,寒不衣裘,其貞儉若此。
子讓之。
讓之字士禮,年十六喪父,殆不勝哀。
其母辛氏泣撫之曰:「棄我滅一性一,得為孝子乎!」由是自勉。
辛氏高明婦人,又閒禮度;夫喪,諸子多幼弱,廣延師友,或親自教授,內外親屬有吉凶禮制,多取則焉。
讓之少好學,有文情,清明俊辯,早得聲譽。
魏天平中,舉秀才,對策高第。
累遷屯田、主客郎中,省中語曰「能賦詩,裴讓之」。
為太原公開府記室。
與楊愔友善,相遇則清談竟日。
愔每云:「此人風一流警拔,裴文季為不亡矣。」
梁使至,常令讓之攝主客郎。
第二弟諏之奔關右,兄弟五人皆拘繫。
齊神武問云:「諏之何在?」
答曰:「昔吳、蜀二國,諸葛兄弟各得盡心,況讓之老母在此,君臣分定,失忠與孝,愚夫不為。
伏願明公以誠信待物。
若以不收處物,物亦安能自信?以此定霸,猶卻行而求道耳。」
神武善其言,兄弟俱釋。
歷文襄大將軍主簿,兼中書舍人。
後兼散騎常侍聘梁。
文襄嘗入朝,讓之導引,容儀醞籍,文襄目之曰:「士禮,佳舍人也。」
遷長兼中書侍郎,領舍人。
齊受禪,靜帝遜居別宮,與諸臣別,讓之流涕歔欷。
以參掌儀注,封寧都縣男。
帝欲以為黃門侍郎,或言其體重不堪趨侍,乃除清河太守。
至郡未幾,楊愔謂讓之諸弟曰:「我與賢兄交款,企聞善政,適有人從清河來,雲一奸一吏斂跡,盜賊清靖。
期月之期,翻更非速。」
清河有二豪吏田轉貴、孫捨興,久吏一奸一猾,多有侵削,因事遂脅人取財,計贓依律不至死,讓之以其亂法,殺之。
時清河王岳為司州牧,遣部從事案之。
侍中高德政舊與讓之不協,密奏言:「當陛下受禪之時,讓之眷戀魏朝,嗚咽流涕,比為內官,情非所願。」
既而楊愔請救之,雲罪不合死。
文宣大怒,謂愔曰:「欲得與裴讓之同塚邪!」於是無敢言者,事奏,竟賜死於家。
讓之次弟諏之,字士正。
少好儒學,釋褐太學博士。
嘗從常景借書百卷,十許日便返。
景疑其不能讀,每卷策問,應答無遺。
景歎曰:「應奉五行俱下,禰衡一覽便記,今復見之於裴生矣。」
楊愔闔門改葬,托諏之頓作十餘墓誌,文皆可觀。
讓之、諏之及皇甫和、和弟亮,並知名於洛下。
時人語曰:「諏勝於讓,和不如亮。」
司空高乾致書曰:「相屈為戶曹參軍。」
諏之復書不受署。
沛王開大司馬府,闢為記室。
遷鄴後,諏之留在河南。
西魏領軍獨孤信入據金墉,以諏之為開府屬,號曰「洛一陽一遺彥」。
信敗,諏之居南山,洛州刺史王元軌召為中從事。
西師忽至,尋退,遂隨西師入關。
周文帝以為大行台倉曹郎中。
卒,贈徐州刺史。
次讞之,字士平。
七歲便勤學,早知名。
累遷司徒主簿。
楊愔每稱歎曰:「河東士族,京官不少,唯此家兄弟,全無鄉音。」
讞之雖年少,不妄交遊,唯與隴西辛術、趙郡李繪、頓丘李構、清河崔贍為忘年友。
昭帝梓宮將還鄴,轉儀曹郎。
尤悉歷代故事,儀注、喪禮皆能裁正。
為許昌太守,客旅過郡,皆出私財供給,人間無所預。
代下日,為吏人所懷。
仕周,卒伊川太守。
次謀之,字士令。
少有風格,邢邵每云「我裴四」。
武成為開府,闢為參軍,掌書記。
次訥之,字士言。
純謹有局量。
弱冠為平原公開府墨曹,掌書記,從至并州。
其母在鄴,忽得心痛,訥之是日不勝思慕,心亦驚痛,乃請急而還。
當時以為孝感。
文宣踐阼,幸晉一陽一。
皇太子監國;留訥之與杜台卿並為齋帥,領東宮管記。
轉太子舍人,奏中書舍人事。
衛尉杜弼被其家客誣云「有怨言,誹訕時政」。
並稱訥之與弼交好,亦知之。
坐免官。
卒,天統中追贈平州刺史。
長子曰樊,出後讓之。
次子矩,最知名。
矩字弘大,襁褓而孤;及長,好學,頗一愛一文藻,有智數。
世父讓之謂曰:「觀汝神識,足成才士,欲求宦達,當資干世之務。」
矩由是始留情世事。
仕齊,為高平王文學。
齊亡,不得調。
隋文帝為定州總管,補記室,甚親敬之。
以母憂去職。
及帝作相,遣使馳召之,參相府記室事。
受禪,遷給事郎,奏舍人事。
伐陳之役,領元帥記室。
既破丹一陽一,晉王廣令矩與高熲收陳圖籍。
明年,奉詔巡撫嶺南。
未行而高智慧、汪文進等作亂,吳、越道閉。
上難遣矩行,矩請速進,上許之。
行至南康,得兵數千人。
時俚帥王仲宣一逼一廣州,遣其部將周師舉圖東衡州,矩與大將軍鹿願赴之。
賊立九柵,屯大庾嶺,共為聲援。
矩進擊破之。
賊懼,釋東衡州,據原長嶺,又擊敗之。
遂斬師舉,進軍自南海拔廣州,仲宣懼而潰散。
矩所綏集者二十餘州,又承製署渠帥為刺史縣令。
及還,上大悅,命升殿勞苦之,謂高熲、楊素曰:「韋洸將二萬兵,不能早度嶺,每患其兵少。
裴矩以三千弊卒徑至南海,有臣若此,朕亦何憂。」
以功拜開府,賜爵聞喜縣公,賚物二千段。
除戶部侍郎,遷內吏侍郎。
時突厥強盛,都藍可汗妻大義公主即宇文氏女,由是數為邊患。
後因公主與從胡私通,長孫晟先發其事,矩請出使說都藍,顯戳宇文。
上從之,竟如其言。
公主見殺後,都藍與突利可汗構難,屢犯亭鄣。
詔太平公史萬歲為行軍總管,出定襄道,以矩為行軍長史,破達頭可汗於塞外。
萬歲被誅,功竟不錄。
上以啟人可汗初附,令矩撫一慰之。
還,為尚書左丞。
其年,文獻皇后崩,太常舊無儀注,矩與牛弘、李百藥等據齊禮參定。
轉吏部侍郎,名為稱職。
煬帝即位,營建東都,矩職修府省,九旬功就。
時西域諸蕃多至張掖與中國交市,帝令矩掌其事。
矩知帝方勤遠略,諸胡至者,矩誘令言其國俗山川險易,撰西域圖記三卷,入朝奏之。
其序曰:
臣聞禹定九州,導河不逾積石。
秦兼六國,設防止於臨洮。
故知西胡雜種,僻居遐裔,禮教之所不及,書典之所罕傳。
自漢氏興基,開拓河右,始稱名號者有四十六國。
其後分立,乃五十五王。
仍置校尉、都護,以存招撫。
然叛服不恆,屢經征戰。
後漢之世,頻廢此官;雖大宛以來,略知戶數,而諸國山川,未有名目。
至如姓氏、風土、服章、物產,全無纂錄,世所弗聞。
復以春秋遞謝,年代久遠,兼併誅討,互有興亡。
或地是故邦,改從今號;或人非舊類,同襲昔名。
兼復部人交錯,封疆移改,戎狄音殊,事難窮驗。
于闐之北,蔥嶺以東,考於前史,三十餘國。
其後更相屠滅,僅有十存,自余淪沒,掃地俱盡,空有丘墟,不可記識。
皇上應天育物,無隔華夷;率土黔黎,莫不慕化。
風行所及,日入以來,職貢皆通,無遠不至。
臣既因撫納,監知關市,尋討書籍,訪采胡人。
或有所疑,即詳眾口,依其本國服飾儀形,王及庶人各顯容止,即丹青摸寫為《西圖域記》,共成三卷,合三十五國。
仍別造地圖,窮其要害,從西頃以去,北海之南,縱橫所互,將二萬里。
諒由富商大賈,周遊經涉,故諸國之事,罔不偏知。
復有幽荒遠地,卒訪難曉,不可憑虛,是以致闕。
而二漢相踵,西域為傳,戶人數十,即稱國王,徒有名號,有乖其實。
今者所編,皆余千戶,利盡西海,多產珍異。
見山居之屬,非有國名及部落小者,多亦不載。
發自燉煌,至於西海,凡為三道,各有襟帶。
北道從伊吾經蒲類海、鐵勒部、突厥可汗庭,度北流河水、至拂菻國,達於西海。
其中道從高昌、焉耆、龜茲、疏勒,度蔥嶺,又經鏺汗、蘇勒沙那國、康國、曹國、何國、大小安國、穆國,至波斯,達於西海。
其南道從鄯善、于闐、硃俱波、喝盤陀,度蔥嶺,又經護密、吐火羅、挹騑、帆延、漕國,至北婆羅門,達於西海。
其三道諸國,亦各自有路,南北交通。
其東安國、南婆羅門國等,並隨其所往,諸處得達。
故知伊吾、高昌、鄯善並西域之門戶也,總湊燉煌,是其咽喉之地。
以國家威德,將士驍雄,泛濛汜而揚旌,越崑崙而躍馬,易如反掌,何往不至。
但突厥、吐谷渾分領羌胡之國,為其擁遏,故朝貢不通。
今並因商人,密送誠款,引領翹首,願為臣妾。
聖情含養,澤及普天,服而撫之,務在安輯。
故皇華遣使,弗動兵車,諸蕃既從,突厥可滅。
混一戎夏,其在茲乎。
不有所記,無以表威化之遠也。
帝大悅,賜物五百段,每日引矩至御坐,親問西方之事。
矩盛言胡中多諸寶物,吐谷渾易可併吞。
帝由是甘心,將通西域,西夷經略,鹹以委之。
後遷黃門侍郎,復令往張掖,引致西蕃,至者十餘國。
大業三年,帝有事於恆岳,鹹來助祭。
帝將巡河右,復令矩往敦煌,矩遣使說高昌王麴伯雅及伊吾吐屯設等,啖以厚利,導之使入朝。
及帝西巡,次燕支山。
高昌王、伊吾設等及西蕃胡二十七國謁於道左,皆令佩金玉,被錦罽,焚香奏樂,歌舞喧噪。
復令張掖、武威士女盛飾縱觀,填咽周互數十里,以示中國之盛。
帝見而大悅。
竟破吐谷渾,拓地數千里。
並遣兵戍之,每歲委輸巨億萬計。
諸蕃懼懾,朝貢相續。
帝謂矩有綏懷略,進位銀青光祿大夫。
其年冬,帝至東都。
矩以蠻夷朝貢者多,諷帝令都下大戲,征四方奇伎異藝陳於端門街,衣錦綺、珥金翠者以十萬數。
又勒百官及百姓士女列坐棚閣而縱觀焉,皆被服鮮麗,終月而罷。
又令交市店肆皆設帷帳,盛酒食,遣掌蕃率蠻夷與人貿易,所至處悉令邀延就坐,醉飽而散。
蠻夷嗟歎,謂中國為神仙。
帝稱矩至誠,謂宇文述、牛弘曰:「裴矩凡所陳奏,皆朕之成算,朕未發,矩輒以聞。
自非奉國,孰能若是。」
帝遣將軍薛世雄城伊吾,令矩共往經略。
矩諷諭西域諸國曰:「天子為蕃人交易懸遠,所以城耳。」
鹹以為然,不復來競。
及還,賜錢四十萬。
矩又白狀,令反間射匱,潛攻處羅。
後處羅為射匱所迫,竟隨使者入朝。
帝大悅,賜矩貂裘及西域珍器。
從帝巡塞北,幸啟人帳。
時高麗遣使先通於突厥,啟人不敢隱,引之見帝。
矩因奏曰:「高麗地本孤竹國,周代以之封箕子,漢世分為三郡,晉氏亦統遼東。
今乃不臣,列為外域,故先帝欲征之久矣。
但以楊諒不肖,師出無功。
當陛下時,安得不事,使此冠帶之境仍為蠻貊之鄉乎?今其使朝於突厥,親見啟人合國從化,必懼皇靈之遠暢,慮後服之先亡,脅令入朝,當可致也。」
帝曰:「如何?」
矩曰:「請面詔其使,放還本國,遣語其王,令速朝覲。
不然者,當率突厥,即日誅之。」
帝納焉。
高元不用命,始建征遼之策。
王師臨遼,以本官領武賁郎將。
明年,復從至遼東。
兵部侍郎斛斯政亡入高麗,帝令矩兼掌兵事。
以前後度遼功,進位右光祿大夫。
時皇綱不振,人皆變節,左翊衛大將軍宇文述、內史侍郎虞世基等用事,文武多以賄聞。
唯矩守常,無贓穢之響,以是為世所稱。
後以楊玄感初平,帝令矩安集隴右,因之會寧,存問曷薩那部落,遣闕達度設寇吐谷渾,頻有虜獲,部落致富。
還而奏狀,帝大賞之。
後從至懷遠鎮,詔護北蕃軍事。
矩以始畢可汗部眾漸盛,獻策分其勢。
將以宗女嫁其弟叱吉設,拜為南面可汗。
叱吉不敢受,始畢聞而漸怨。
矩又曰:「突厥本淳,易可離間,由其內多有眾胡,盡皆桀黠,教導之耳。
臣聞史蜀胡悉尤多一奸一計,幸於始畢,請誘殺之。」
帝曰:「善。」
矩因遣人告胡悉曰:「天子大出珍物,今在馬邑,欲共蕃內多作交關,若前來者,即得好物。」
胡悉信之,不告始畢,率其部落,盡驅六畜爭進,冀先互市。
矩伏兵馬邑,誘而斬之。
詔報始畢曰:「史蜀胡悉忽領部落,走來至此,雲背可汗,請我容納。
今已斬之,故令往報。」
始畢亦知其狀,由是不朝。
十一年,帝北巡狩,始畢率騎數十萬圍帝於雁門,詔矩與虞世基宿朝堂以待顧問。
及圍解,從至東都。
屬射匱可汗遣其猶子率西蕃諸胡朝貢,詔矩宴接之。
尋從幸江都宮。
時四方盜賊蜂起,郡縣上奏者不可勝計。
矩言之,帝怒,遣矩詣京師接蕃客。
以疾不行。
及義兵入關,帝遣虞世基就宅問矩方略。
矩曰:「太原有變,京畿不靜,遙為處分,恐失事機,唯願鑾輿早還。」
俄而驍衛大將軍屈突通敗問至,矩以聞,帝失色。
矩素勤謹,未嘗忤物,又見天下方亂,恐為身禍,其待遇人,多過其所望,故雖廝役,皆得其歎心。
時從駕驍果數有逃散。
帝憂之,以問矩。
矩曰:「今車駕留此,已經二年。
驍果之徒,盡無家口,人無匹合,則不能久安。
臣請聽兵士於此納室。」
帝大書曰:「公定多智,此奇計也。」
因令矩檢校為將士等娶妻。
矩召江都境內寡一婦及未嫁女皆集宮監。
又召諸將帥及兵等恣其所取。
因聽自首,先有一奸一通婦女及尼、女官等,並即配之。
由是驍果等悅,鹹相謂曰:「裴公之惠也。」
宇文化及反。
矩晨起將朝,至坊門,遇逆一黨一數人,控矩馬詣孟景所。
賊皆曰:「不關裴黃門。」
既而化及從百餘騎至,矩迎拜,化及慰諭之。
令矩參定儀注,推秦王子浩為帝。
以矩為侍內,隨化及至河北。
化及僭帝號,以矩為尚書右僕射,加光祿大夫,封蔡國公,為河北道宣撫大使。
及宇文氏敗,為竇建德所獲。
以矩隋代舊臣,遇之甚厚。
復以為吏部尚書,轉尚書右僕射。
建德起自群盜,未有節文,矩為之制定朝儀,旬月之間,憲章頗擬於王者。
建德大悅。
及建德敗時,矩與其將曹旦等於洛州留守。
旦長史李公淹及大唐使人魏徵等說旦及齊善行,令矩歸順。
旦等從之,乃令矩與徵、公淹領旦及八璽,舉山東之地歸降。
授左庶子,轉詹事、戶部尚書,卒。
讓之第六弟謁之,字士敬。
少有志節,好直言。
文宣末年昏縱,朝臣罕有言者。
謁之上書正諫,言甚切直。
文宣將殺之,白刃臨頸,謁之辭色不變。
帝曰:「癡漢何敢如此!」楊愔曰:「望陛下放以取後世名。」
帝投刀歎曰:「小子望我殺爾以取後世名,我終不成爾名。」
遣人送出。
齊亡,卒於壺關令。
皇甫和者,字長諧,安定朝那人。
其先因官,寓居漢中。
祖澄,南齊秦、梁二州刺史。
父征,字子玄,梁安定、略一陽一二郡守。
魏正始二年,隨其妻父夏侯道遷入魏。
道遷別上勳書,欲以徽為元謀。
徽曰:「創謀之始,本不關預,雖貪榮賞,內愧於心。」
遂拒而不許。
梁州刺史羊靈祐重其敦實,表為征虜府司馬,卒。
和十一而孤。
母夏侯氏才明有禮則,親授以經書。
及長,深沈有雅量,尤明禮義,宗親吉凶,多相諮訪。
卒於濟一陰一太守。
子聿道,以干局知名,位廣平令。
隋大業初,比部郎。
和弟亮,字君翼。
九歲喪父,哀毀有若成一人。
齊神武起義,為大行台郎中。
亮率一性一任真,不樂劇職,除司徒東閣祭酒。
思還鄉里,啟乞梁州褒中,即本郡也。
後降梁。
以母兄在北,求還。
梁武不奪也。
至鄴,無復宦情,遂入白鹿山,恣泉石之賞,縱酒賦詩,超然自樂。
復為尚書殿中郎,攝儀曹事。
以參撰禪代儀注,封榆中男。
亮疏慢自任,無干務才,每有禮儀大事,常令余司攝焉。
一性一質樸純厚,終無片言矯飾。
屬有敕下司,各列勤惰。
亮三日不上省,文宣親詰其故。
亮曰:「一日雨,一日醉,一日病酒。」
文宣以其恕實,優容之,杖脛三十而已。
所居宅洿下,標榜賣之。
將買者或問其故,亮每答云:「為宅中水淹不洩,雨即流入一床一下。」
由此宅終不售。
其淳實如此。
以兼散騎常侍,聘陳使主,以不稱免官。
後除任城太守,病不之官,卒於鄴。
贈驃騎大將軍、安州刺史。
裴果,字戎昭,河東聞喜人也。
祖思賢,魏青州刺史。
父遵,齊州刺史。
果少慷慨有志略。
魏太昌中,為一陽一平郡丞。
周文帝曾使并州,與果遇。
果知非常人,密托附焉。
永安末,盜賊蜂起,果從軍征討。
乘黃驄馬,衣青袍,每先登陷陣,時人號為「黃驄年少。」
永熙中,授河北郡守。
及齊神武敗於沙苑,果乃率其宗一黨一歸闕。
周文嘉之,賜田宅奴婢牛馬什物等。
從戰河橋,解玉壁圍;摧鋒奮擊,所向披一靡一。
大統九年,又從戰芒山。
於周文前挺身陷陣,禽東魏都督賀婁焉邏蘭。
勇冠當時,眾人莫不歎服。
以此周文愈親待之。
補帳內都督,遷帥都督、平東將軍。
後從開府楊忠平隨、安陸,以功加大都督,除正平郡守。
正平,果本郡也,以威猛為政,百姓畏之,資賊亦為之屏息。
遷司農卿。
又從大將軍尉遲迥伐蜀,果率所部為前軍。
開劍閣,破季慶堡,降楊乾運,皆有功。
廢帝三年,授龍州刺史,封冠軍縣侯。
俄而州人張遁、李拓驅率百姓,圍一逼一州城;時糧仗皆闕,兵士又寡。
果設方略以拒之,賊便退走。
於是出兵追擊,累戰破之;旬日之間,州境清晏。
轉陵州刺史。
周孝閔帝踐阼,除隆州刺史,加持節、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進爵為公。
歷眉、復二州刺史。
果一性一嚴猛,能斷決。
抑挫豪右,申理屈滯,歷牧數州,號為稱職。
卒於位。
贈本官,加絳、晉、建州刺史,謚曰質。
子孝仁嗣。
孝仁幼聰敏,涉獵經史,有譽於時。
起家舍人上士,累遷長寧鎮將,扞御齊人,甚有威邊之略。
歷建、譙、亳三州刺史。
裴寬,字長寬,河東聞喜人也。
祖德歡,魏中書侍郎、河內郡守。
父靜慮,銀青光祿大夫,贈汾州刺史。
寬儀貌瑰偉,博涉群書,弱冠為州里所稱。
親歿,撫諸弟以篤友聞,滎一陽一鄭孝穆嘗謂其從弟文直曰:「裴長寬兄弟,天倫篤睦,人之師表,吾一愛一之重之,汝可與之遊處。」
年十三,以選為魏孝明帝挽郎,釋褐員外散騎侍郎。
及孝武西遷,寬謂其諸弟曰:「君臣逆順,大義昭然。
今天子西幸,理無東面以虧臣節。」
乃將家屬避難於大石嶺。
獨孤信鎮洛一陽一,始出見焉。
時汾州刺史韋子粲降於東魏,子粲兄弟在關中者鹹已從坐。
其季弟子爽先在洛,窘急乃投寬,寬開懷納之。
遇有大赦,或傳子爽合免,因爾遂出,子爽卒以伏法。
獨孤信知而責之,寬曰:「窮來見歸,義無執送,今日獲罪,是所甘心。」
以經赦宥,遂得不坐。
大統五年,授都督、同軌防長史,加征虜將軍。
十三年,從防主韋法保向穎川,解侯景圍。
景密謀南叛,偽親狎於法保。
寬謂法保曰:「侯景狡猾,必不肯入關,雖托款於公,恐未可信。
若伏兵以斬之,亦一時之功也。
如曰不然,便須深加嚴警,不得信其誑誘,自貽後悔。」
法保納之。
然不能圖景,但自固而已。
十四年,與東魏將彭樂、樂恂戰於新城,因傷被禽。
至河一陰一,見齊文襄。
寬舉止詳雅,善於占對,文襄甚賞異之;解鎖付館,厚加禮遇。
寬乃裁所臥氈,夜縋而出,因得遁還,見於周文帝。
帝顧謂諸公曰:「被堅執銳,或有其人;疾風勁草,歲寒方驗。
裴長寬為高澄如此厚遇,乃能冒死歸我,雖古之竹帛所載,何以加之。」
乃手書署寬名下,授持節、帥都督,封夏一陽一縣男,即除孔城城主。
十六年,遷河南郡守,仍鎮孔城。
廢帝元年,進使持節、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散騎常侍。
周孝閔帝踐阼,進爵為子。
寬在孔城十三年,與齊洛州刺史獨孤永業相對。
永業有計謀,多譎詐。
或聲言春發,秋乃出兵;或掩蔽消息,倏忽而至。
寬每揣知其情,出兵邀擊,無不克之。
天和三年,除溫州刺史。
初,陳氏與周通和,每修聘好。
自華皎附後,乃圖寇掠。
沔州既接敵境,於是以寬為沔州刺史。
陳將程靈洗攻之,力屈城陷。
陳人乃執寬至揚州,尋被送嶺外,經數載,復還建鄴,遂卒於江左。
子義宣後從御正杜果使於陳,始得將寬柩還。
隋開皇元年,文帝詔贈襄、郢二州刺史。
義宣,位司金二命士、合江令。
寬弟漢,字仲霄。
一操一尚弘雅,聰敏好學,嘗見人作百字詩,一覽便誦。
魏孝武初,解褐員外散騎侍郎。
大統五年,除大丞相府士曹行參軍,轉墨曹。
漢善尺牘,尤便簿領,理識明贍,斷割如流。
相府為之語曰「日下粲爛有裴漢。」
武成中,為司車路下大夫,與工部郭彥、太府高賓等參議格令。
每較量時事,必有條理。
天和五年,加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
漢少有宿疾,恆帶虛羸,劇職煩官,非其好也。
時晉公護擅權,搢紳等多諂附之以圖仕進。
漢直道自守,故八年不徙職。
一性一不飲酒,而雅好賓游。
每良辰美景,必招引時彥,宴賞留連,間以篇什,當時人物,以此重之。
自寬沒後,遂斷絕游從,不聽琴瑟;歲時伏臘,哀慟而已。
撫養兄弟子,情甚篤至。
借人異書,必躬自錄本,至於疾診彌年,亦未嘗釋卷。
卒,贈晉州刺史。
子鏡人,少聰敏,涉獵經史。
為大將軍、譚公會記室參軍,累遷春官府都上士。
仕隋,位兵曹郎。
漢弟尼,字景尼,一性一弘雅,有器局,位御正下大夫。
卒,贈隨州刺史。
子之隱,趙王招府記室參軍。
之隱弟師人,好學有識度,見稱於時。
起家秦王贄府記室參軍,仍兼侍讀。
寬族弟鴻,少恭謹,有干略。
歷官內外。
周天和初,拜郢州刺史,轉襄州總管府長史,賜爵高邑縣侯。
從衛公直南征,軍敗遂沒,尋卒於陳。
朝廷哀之,贈豐、資、遂三州刺史。
裴俠,字嵩和,河東解人也。
祖思齊,舉秀才,拜議郎。
父欣,西河郡守,贈晉州刺史。
俠年七歲,猶不能言。
後於洛城見群烏蔽天從西來,舉手指之而言。
遂志識聰慧,有異常童。
年十三,遭父憂,哀毀有若成一人。
將擇葬地而行,空中有人曰:「童子何悲,葬於桑東,封公侯。」
俠懼,以告其母。
母曰:「神也,吾聞鬼神福善,爾家未嘗有惡,當以吉祥告汝耳。」
時俠宅側有大桑林,因葬焉。
州辟主簿,舉秀才。
魏正光中,解巾奉朝請,稍遷義一陽一郡守。
元顥入洛,使執其使人,焚其赦書。
孝莊嘉之,授東郡太守,帶防城別將。
及孝武與齊神武有隙,徵兵,俠率所部赴洛一陽一。
武衛將軍王思政謂曰:「當今權臣擅命,王室日卑,若何?」
俠曰:「宇文泰為三軍所推,居百二之地,所謂己一操一戈矛,寧肯授人以一柄一,雖欲撫之,恐是『據於蒺藜』也」。
思政曰:「奈何?」
俠曰:「圖歡有立至之憂,西巡有將來之慮。
且至關右,日慎一日,徐思其宜耳。」
思政然之,乃進俠於帝,授左中郎將。
及帝西遷,俠將行而妻子猶在東郡。
滎一陽一鄭偉謂俠曰:「天下方亂,未知烏之所集,何如東就妻子,徐擇木焉。」
俠曰:「既食人祿,寧以妻子易圖也?」
遂從入關。
賜爵清河縣伯,除丞相府士曹參軍。
大統三年,領鄉兵從戰沙苑,先鋒陷陣。
俠本名協,至是周文帝嘉其勇決,乃曰:「仁者必勇。」
因命名俠焉。
以功進爵為侯。
王思政鎮玉壁,以俠為長史。
齊神武以書招思政,思政令俠草報書甚壯烈。
周文善之曰:「雖魯仲連無以加也。」
除河北郡守。
俠躬履儉素,一愛一人如子,所食唯菽麥鹽菜而已,吏人莫不懷之。
此郡舊制,有漁獵夫三十人以供郡守。
俠曰:「以口腹役人,吾所不為也。」
乃悉罷之。
又有丁三十人,供郡守役,俠亦不以入私,並收庸為市官馬。
歲時既積,馬遂成群。
去職之日,一無所取。
人歌曰:「肥鮮不食,丁庸不取;裴公貞惠,為世規矩。」
俠嘗與諸牧守俱謁周文,周文命俠別立,謂諸牧守曰:「裴俠清慎奉公,為天下之最。」
令眾中有如俠者,可與之俱立。
眾皆默然,無敢應者。
周文乃厚賜俠,朝野服焉,號為「獨立使君」。
又撰九世伯祖《貞侯潛傳》,述裴氏清公,欲使後生奉而行之。
宗室中知名者,鹹付一通。
從弟伯鳳、世彥時並為丞相府佐,笑曰:「人生仕進,須身名並裕,清苦若此,竟欲何為?」
俠曰:「夫清者蒞職之本,儉者持身之基。
況我大宗,世濟其美,故能存見稱於朝廷,沒流芳於典策。
今吾幸以凡庸,濫蒙殊遇,固其窮困,非慕名也。
志在自修,懼辱先也,翻被嗤笑,知復何言!」伯鳳等慚而退。
再遷郢州刺史,加儀同三司。
梁竟陵守孫皓、酇城守張建並以郡來附。
俠見之,密謂人曰:「皓目動言肆,輕於去就者也;建神情審定,當無異心。」
乃馳啟其狀。
周文曰:「裴俠有鑒,深得之矣。」
遣大都督苻貴鎮竟陵,而酇城竟不遣監統。
及柳仲禮軍至,皓還以郢叛,卒如俠言。
尋轉大將軍、拓州刺史,徵拜雍州別駕。
周孝閔帝踐作,除司邑下大夫,加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進爵為公。
遷戶部中大夫。
時有一奸一吏主守倉儲,積年隱沒至千萬者。
及俠在官,勵一精一發擿,數旬之內,一奸一盜略盡。
轉工部中大夫。
有大司空掌錢物典李貴乃於府中悲泣,或問其故,對曰:「所掌官物,多有費用,裴公清嚴有名,懼遭罪責,所以泣耳。」
俠聞之,許其自首。
貴自言隱費錢五百萬。
俠嘗遇疾沈頓,士友憂之。
忽聞五鼓,便即驚起,顧左右曰:「可向府耶。」
所苦因此而瘳。
晉公護聞之曰:「裴俠危篤若此而不廢憂公,因聞鼓聲,疾病遂愈,此豈非天祐其勤恪也?」
又司空許國公宇文貴、小司空北海公申征並來侯俠疾。
所居第屋,不免霜露。
貴等還,言之於帝。
帝矜其貧苦,乃為起宅,並賜良田十頃,奴隸耕耒糧粟莫不備足。
搢紳鹹以為榮。
卒於位,贈太子少師、蒲州刺史,謚曰貞。
河北郡前功曹張回及吏人等感俠遺一愛一,乃作頌紀其清德焉。
子祥,一性一忠謹,有理劇才。
少為城都令,清不及俠,斷決過之。
後除長安令,為權貴所憚。
遷司倉下大夫。
俠之終也,以毀卒。
祥弟肅。
肅字神封,貞亮有才藝。
少與安定梁毗同志友善。
天和中,舉秀才。
累遷御正下大夫,以行軍長史從韋孝寬征淮南。
屬隋文帝為丞相,肅聞而歎曰:「武帝以雄才定六一合,墳土未乾而一朝遷革,豈天道歟!」文帝聞之,甚不悅,由是廢於家。
開皇五年,授膳部侍郎。
歷朔州總管長史、貝州長史,俱有能名。
仁壽中,肅見皇太子勇、蜀王秀、左僕射高熲俱廢黜,遣使上書,言:「高熲天挺良才,元勳佐命,願錄其大功,忘其小餅。
二庶人得罪已久,寧無革心,願各封小一柄一,觀其所為。
若得遷善,漸更增益;如或不悛,貶削非晚。」
書奏,上謂楊素曰:「肅憂我家事如此,亦至誠也。」
於是征肅入朝。
皇太子聞之,謂左庶子張衡曰:「使勇自新,欲何為也?」
衡曰:「觀肅意欲令如吳太伯、漢東海王耳。」
太子甚不悅。
肅至京,見上於含章殿。
上謂曰:「貴為天子,富有四海,後宮一寵一幸,不過數人,自勇以下,並皆同母,非為一愛一憎,輕事廢立。」
因言勇不可復收之意。
既已,罷遣之。
未幾,上崩。
煬帝嗣位,不得調者久之,肅亦杜門不出。
後執政者以嶺表遐遠,希旨授肅永平郡丞,甚得夷人心。
歲余卒,夷獠思之,為立廟於鄣江之浦。
有子尚賢。
裴文舉,字道裕,河東聞喜人也。
祖秀業,魏天水郡守,贈平州刺史。
父邃,一性一方嚴,為州里所推挹。
大統三年,東魏來寇,邃乃糾合鄉人,分據險要以自固。
及李弼略地東境,邃為之鄉導,多所降下。
周文帝嘉之,特賞衣物,封澄城縣子。
卒於正平郡守,贈儀同三司、定州刺史。
文舉少忠謹,涉獵經史。
大統十年,起家奉朝請。
時周文帝諸子年幼,盛簡賓友。
文舉以選與諸公子游,雅相欽敬,未嘗戲狎。
遷著作郎、中外府參軍。
恭帝二年,賜姓賀蘭氏。
周孝閔帝踐阼,襲爵澄城縣子。
齊公憲初開幕府,以文舉為司錄。
及憲出鎮劍南,復以文舉為總管府中郎。
武成二年,就加使持節、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
蜀土沃饒,商販百倍,或有勸文舉以利者,文舉答之曰:「利之為貴,莫若安身,身安則道隆。
非貨之謂,是以不為,非惡財也。」
憲矜其貧窶,每欲資給之。
文舉恆自謙遜,辭多受少。
保定三年,遷絳州刺史。
邃之任正平也,以廉約自守。
每行春省俗,單車而已。
及文舉臨州,一遵其法,百姓美而化之。
總管韋孝寬特相欽重,每與談論,不覺膝前於席。
天和初,進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尋為孝寬柱國府司馬。
六年,入為司憲中大夫,進爵為伯,轉軍司馬。
文舉少喪父,其兄又在山東,唯與弟璣幼相訓養,友一愛一甚篤。
璣又早亡,文舉撫視遺孤,逾於己子,時人以此稱之。
初,文舉叔父季和為曲沃令,終於聞喜川;而叔母韋氏卒於正平縣,屬東西分隔,韋氏墳隴,遂在齊境。
及文舉在本州,每加賞募。
齊人感其孝義,潛相要結,以韋柩西歸,竟得合葬。
六年,除南青州刺史。
宣政元年,卒於位。
子胄嗣,位至大都督。
子神,安邑通守。
有子知禮。
裴仁基,字德本,河東人也。
祖伯鳳,周汾州刺史。
父定,上儀同。
仁基少驍武,便弓馬。
平陳之役,以親衛從征,先登陷陣,拜儀同,賜物千段。
以本官領漢王諒府親信。
諒反,仁基苦諫見囚。
諒敗,超拜護軍。
後改授武賁郎將,從將軍李景討叛蠻向思多於黔安,以功進銀青光祿大夫。
擊破吐谷渾,加授金紫光祿大夫。
斬獲寇掠靺鞨,拜左光祿大夫。
從征高麗,進位光祿大夫。
李密據洛口,帝令仁基為河南道討捕大使,據武牢拒密。
仁基見強寇在前,士卒勞弊,所得軍資,即用分賞。
臨軍御史蕭懷靜止之,眾鹹怒懷靜。
懷靜又一陰一持仁基長短,欲有奏劾。
仁基懼,殺懷靜,以其眾歸密。
密以為河東郡公。
其子行儼,驍勇善戰。
密復以為絳郡公,甚相委暱。
王世充以東都食盡,悉眾詣偃師,求決戰。
密與諸將計。
仁基曰:「世充盡銳而至,洛下必虛。
可分兵守其要路,令不得東;簡一精一兵三萬,傍河西出,以一逼一東都。
世充卻還,我且按甲。
世充重出,我又一逼一之。
如此,則我有餘力,彼勞奔命。
兵法所謂彼出我歸,彼歸我出,數戰以疲之,多方以誤之者也。」
密曰:「公知其一,不知其二。
東都兵馬有三不可當:器械一精一一也,決計而來二也,食盡求斗三也。
我按兵蓄力以觀其弊,彼求斗不得,欲走無路。
不過十日,世充之首可懸於麾下。」
單雄信等諸將輕世充,皆請戰。
仁基苦爭不得。
密難違諸將言,戰遂大敗。
仁基為世充所虜。
世充以仁基父子並驍勇,深禮之,以兄女妻行儼。
及僭尊號,署仁基為禮部尚書,行儼為左輔大將軍。
行儼每戰,所當皆披一靡一,號萬人敵。
世充憚其威名,頗加猜防。
仁基知之,甚不自安,遂與世充所署尚書左丞宇文儒童、尚食直長陳謙、秘書丞崔德本等謀。
令陳謙於上食之際,持匕首劫世充,行儼以兵應之。
事定,然後輔越王侗。
事臨發,將軍張童兒告之,俱為世充所殺。
論曰:裴駿雅業有資,器行仍世,所以佈於列位,不替其美。
延俊器能位望,有可稱乎。
伯茂才名,亦時之良也。
元化以文學傳業,而又修史著美。
讓之弟兄,修身厲行,觀夫出處之跡,良足稱乎。
矩學涉經史,頗有干局。
至於恪勤匪懈,夙夜在公,求之古人,殆未之有。
與聞政事,多歷歲年,雖處危亂之中,未虧廉謹之節。
然與時消息,承望風旨,使高昌入朝,伊吾獻地;聚糧且末,師出玉一門,關右一騷一然,頗亦矩之由矣。
果及長寬,早知去就。
而寬淪跡異域,蓋乃命乎。
嵩和廉約居身,忠勤奉上,人懷其惠,吏畏其威,雖古之良吏,何以加此。
肅歷官周、隋,志存鯁正。
竟而忠誠慷慨,犯忤龍鱗,固知嫠婦憂宗周之亡,處一女悲太子之少,非徒語也。
文舉之在絳州,世載清德,辭多受少,有廉讓之風焉。
仁基以武略見知,自升顯級,竟而蹈履非所,身名隳壞,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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