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史
列傳第十
長孫嵩五世孫儉 儉子平 長孫道生曾孫幼 幼孫曾熾 熾弟晟 從祖紹遠 紹遠子覽弟澄 長孫肥
長孫嵩,代人也。
父仁,昭成時為南部大人。
嵩寬雅有器度,昭成賜名焉。
年十四,代父統事。
昭成末年,諸部乖亂,苻堅使劉庫仁攝國事,嵩與元他等率部眾歸之。
劉顯之謀難也,嵩率舊人及庶師七百餘家叛顯走。
將至五原,時寔君之子渥亦聚眾自立,嵩欲歸之。
見於烏渥,稱逆父之子,勸嵩歸道武。
嵩未決,烏渥回其牛首,嵩僶俛從之,見道武於二漢亭。
道武以為南部大人,累著軍功。
後從征中山,除冀州刺史,賜爵鉅鹿公。
歷侍中、司徒、相州刺史,封南平公。
所在著稱。
明元即位,山一陽一侯奚斤、北新侯安同、白馬侯崔宏等八人坐止車門右,聽理萬機,故世號八公。
晉將劉裕之伐姚泓,明元假嵩節,督山東諸軍事,傅詣平原,緣河北岸列軍,次於畔城。
軍頗失利。
詔假裕道。
裕於舟中望嵩麾蓋,遺以酃酒及江南食物。
嵩皆送京師。
詔嵩厚答之。
又敕簡一精一兵為戰備,若裕西過者,便率一精一銳,南出彭、沛;如不時過,但引軍隨之。
彼至崤、陝間,必與姚泓相持,一死一傷,眾力疲弊。
比及秋月,徐乃乘之,則裕首可不戰而縣。
於是叔孫建等。
尋河趣洛,遂入關。
嵩與建等自城皋南濟,晉諸屯戍皆望塵奔潰。
裕克長安,嵩乃班師。
明元寢疾,問後事於嵩。
嵩曰:「立長則順,以德則人服。
今長皇子賢而世嫡,天所命也,請立。」
乃定策,詔太武臨朝監國,嵩為左輔。
太武即位,進爵北平王、司州中正。
詔問公卿:「赫連、蠕蠕,征討何先?」
嵩與平一陽一王長孫翰、司空奚斤等曰:「赫連土居,未能為患。
蠕蠕世為邊害,宜先討大檀。
及則收其畜產,足以富國;不及則校獵一陰一山,多殺禽一獸,皮肉筋角以充軍實,亦愈於破一小一柄一。」
太常崔浩曰:「大檀遷徙鳥逝,疾追則不足經久,大眾則不能及之。
赫連屈丐土宇不過千里,其刑政殘害,人神所棄,宜先討之。」
尚書劉潔、武京侯安原請先平馮跋。
帝默然,遂西巡狩。
後聞屈丐死,關中大亂,議欲征之。
嵩等曰:「彼若城守,以逸待勞。
大檀聞之,乘虛而寇,危道也。」
帝乃問幽征於天師寇謙之。
勸行,杜超之贊成,崔浩又言西伐利。
嵩等固諫不可,帝大怒,責嵩在官貪一污,使武士頓辱。
尋遷太尉。
久之,加柱國大將軍。
自是輿駕征伐。
嵩以元老,多留鎮京師,坐朝堂平斷刑獄。
薨,年八十,謚曰宣王。
後孝文追錄先朝功臣,以嵩配饗廟庭。
子頹,善騎射,彎弓三百斤。
襲爵,加侍中、征南大將軍。
有罪黜為戍兵。
後復爵。
薨,謚曰安王。
子敦,字孝友,位北鎮都將。
坐黷貨,降為公。
孝文時,自訟先世勳重,復其王爵。
薨。
謚簡王。
子道,字念僧,襲爵。
久之,隨例降為公,位左衛將軍。
卒,謚慎。
子悅,襲爵。
建義初,復本王爵,尋降為公,位光祿少卿。
卒,贈司空。
嵩五世孫儉,仕周知名。
儉,本名慶明。
曾祖地汾,安東將軍、臨川公。
祖酌,恆州刺史。
父戫,員外散騎侍郎,早卒。
儉方正有一操一行,神彩嚴肅,雖在私室,終日儼然。
一性一不妄交,非其同志,雖貴游造門,亦不與相見。
太昌中,邊方一騷一動,儉初假東夏州防城大都督,從爾硃天光破宿勤明達等,以功賜爵索盧侯。
周文臨夏州,以為錄事參軍事,深敬器之。
及賀拔岳被害,周文赴平涼,凡有經綸謀策,儉皆參預。
從平侯莫陳悅,留儉為秦州長史、防城大都督,委以後事,別封信都縣伯。
渭州刺史可硃渾元奔東魏後,河渭間人情離阻。
刺史李弼令儉權鎮渭州。
儉將十餘騎冒難赴之。
復隨機安一撫,羌胡悅服。
轉夏州刺史。
甚得人和。
時西夏州仍未內屬,而東魏遣許和為刺史。
儉以信義招之,和乃歸附。
即以儉為西夏州刺史,總統三夏州諸軍事。
荊襄初附,周文表授儉都督三荊等十二州諸軍事、荊州刺史、東南道行台僕射。
所部鄭縣令泉璨為百姓所訟,推按獲實。
儉即大集寮屬,遂於事前引己過,肉袒自罰,捨璨不問。
於是屬城肅勵,莫敢犯法。
魏文帝璽書勞之。
周文又與儉書曰:「近聞公部內縣令有罪,遂自杖三十,用肅群下,聞之嘉歎良久不可言。」
儉清正率下,兼懷仁恕。
有竊盜者,原情得實,誨而放之。
荊蠻舊俗,少不敬長。
儉慇勤勸導,風俗大革。
務廣耕桑,兼習武事,故邊境無虞,人安其業。
吏人表請為儉構清德樓,樹碑刻頌,朝議許之。
吏人又以儉秩滿,恐有代至,詣闕乞留儉,朝廷嘉而許之,在州遂歷七載。
征授大行台尚書,兼相府司馬。
常與群公侍坐,及退,周文謂左右曰:「此人閑雅,孤每與語,常肅然畏敬,恐有所失。」
他日,周文謂儉曰:「名實須相稱,尚書志安貧素,可改名儉,以彰雅一操一。」
遷尚書左僕射,加侍中。
後除東南道行台僕射、大都督十五州諸軍事、荊州刺史。
時梁岳一陽一王蕭察內附,初遣使入朝。
至荊州,儉於事列軍儀,具戎服,以賓主禮見使。
容貌魁偉,音聲如鐘,大為鮮卑語,遣人傳譯以答問。
客惶恐不敢仰視。
日晚,儉乃著裙襦紗帽,引客宴於別齋。
因敘梁國喪亂,朝廷招攜之意,發言可觀。
使人一大悅,出曰:「吾所不能測也。」
魏廢帝二年,授東南道大都督、荊襄等三十三州鎮防諸軍事。
及梁元帝嗣位於江陵,外敦鄰睦,內懷異計。
儉密啟陳攻取之謀。
於是征儉入朝,問以經略。
儉陳謀,周文深然之,乃命還州,密為之備。
尋令柱國於謹伐江陵。
事平,以儉元謀,賞奴婢三百口。
遂令儉鎮江陵,進爵昌寧郡公。
後移鎮荊州,授總管荊襄等五十二州諸軍事、行荊州刺史。
及周閔帝初,趙貴等將圖晉公護,儉長子僧衍預其謀,坐死。
護乃征儉,拜小塚宰。
保定四年,拜柱國。
朝議以儉一操一行清白,勳績隆重,乃下詔褒美之,兼賜以雜采粟麥,以彰其美。
天和初,轉陝州,總管七州諸軍事、陝州刺史。
儉嘗詣闕奏事,時大雪,雪中待報,自旦達暮,竟無惰容。
其謹愨若此。
以疾還京,詔以儉舊居狹隘,賜甲第一區。
後薨於夏州總管。
臨終遺令:斂以時服,素車載柩,不設儀仗,親友贈襚,一無所受。
諸子並奉行之。
又遺啟請葬周文帝陵側,並以所賜宅還官,詔皆從之。
贈本官,加涼瓜等十州諸軍事、涼州刺史,追封鄫國公,謚曰文。
荊州人儀同趙超等六百九十七人,詣闕請為儉立廟樹碑,詔許之。
建德元年,詔曰:「故柱國、鄫國公儉,臨終審正,爰吐德音。
以所居之宅本因上賜,制度宏麗,非諸子所居,請以還官,更遷他所。
昔叔敖辭沃壤之地,蕭何就窮僻之鄉。
以古方令,無慚曩哲。
而有司未達大體,遽以其第外給。
夫追善念功,先王令典,豈得遂其謙挹,致乖懲勸!令以本宅還其妻子,俾清風遠播,無替聿修。」
次子隆,位司金中大夫。
從長潮公元定代陳,沒江南,卒。
隆弟平,最知名。
平字處均,美容儀,有器干,頗覽書記,為周衛王侍讀。
時武帝一逼一於宇文護,與衛王謀誅之,王常使平通意於帝。
護誅,拜開府儀同三司。
宣帝置東京官屬,以平為少司寇,與宗伯趙芬分掌六府。
隋文龍潛時,與平情好款洽。
及為丞相,恩禮彌厚。
時賀若弼鎮壽一陽一,帝恐其懷貳,遣平代之為揚州總管,賜爵襄一陽一公。
弼果不從,平麾壯士執弼,送京師。
隋開皇三年,征拜度支尚書。
平見天下州縣多罹水旱,百姓不給,奏令人間每秋家出粟麥一石以下,貧富為差,儲之閭裡,以備凶年,名曰義倉。
帝深嘉納。
自是州里豐衍。
後轉工部尚書,名曰稱職。
時有人告大都督邴紹非毀朝庭為憒憒者,上怒,將斬之。
平進諫曰:「諺云:『不癡不聾,不作大家翁。
』此言雖小,可以喻大。
邴紹之言,不應聞奏。
陛下又復誅之,恐百代之後,有虧聖德。」
上於是赦紹。
因敕群臣,誹謗之罪,勿復以聞。
後突厥達頭可汗與都藍可汗相攻,各遣使請援。
上遣平持節宣諭,令其和解。
平至,陳利害,遂各解兵。
可汗贈平馬二百疋。
還,進所得馬,上盡以賜之。
未幾,遇譴,以尚書檢校汴州事,尋除汴州刺史,後歷許、貝二州,俱有善政。
鄴都俗薄,前後刺史,多不稱職。
朝庭以平為相州刺史,甚有能名。
在州數年,坐正月十五日百姓大戲,畫衣裳鍪甲象,上怒免之。
俄而上念平鎮淮南時事,進位大將軍,拜太常卿、吏部尚書。
卒官,謚曰康。
子師孝,一性一輕狡好利,數犯法。
上以其不克負荷,遣使吊平。
以師孝為勃海郡主簿。
屬大業之季,恣行貪濁,一郡苦之。
後為王世充所害。
長孫道生,嵩從子也。
忠厚廉謹,道武一愛一其慎重,使掌機密。
與賀毗等四人,內侍左右,出入詔命。
明元即位,除南統將軍、冀州刺史。
後取人美一女以獻,明元切責之,以舊臣不加罪黜。
太武即位,進爵汝一陰一公,遷廷尉卿。
從征蠕蠕,與尉眷等率眾出白黑兩漠間,大捷而還。
太武征赫連昌,道生與司徒長孫翰、宗正娥清為前驅,遂平其國。
昌弟定走保平涼,宋遣將到彥之、王仲德寇河南以救定。
詔道生與丹一陽一王太之屯河上以御之。
遂誘宋將檀道濟,邀其前後,追至歷城而還。
除司空,加侍中,進封上一黨一王。
薨,年八十二,贈太尉,謚曰靖。
道生廉約,身為三司,而衣不華飾,食不兼味。
一熊皮鄣泥,數十年不易,時人比之晏嬰。
第宅卑陋。
出鎮後,其子弟頗更修繕,起堂廡。
道生還,歎曰:「昔霍去病以匈奴未滅,無有家為。
今強寇尚遊魂漠北,吾豈可安坐華美也!」乃切責子弟,令毀其宅。
太武世,所在著績,每建大議,多合時機。
為將有權略,善待士眾。
帝命歌工歷頌群臣曰:「智如崔浩,廉如道生。」
及年老,頗惑其妻孟氏,以此見譏。
與從父嵩俱為三公,當世以為榮。
子瓬,位少卿,早卒。
瓬子觀,少以壯勇知名,後襲祖爵上一黨一王。
時異姓諸王襲爵,多降為公,帝以其祖道生佐命先朝,故特不降。
以征西大將軍、假司空,督河西七鎮諸軍討吐谷渾。
部帥拾寅遁藏,焚其所居城邑而還。
孝文初,拜殿中尚書、侍中。
吐谷渾又侵一逼一,復假觀司空討降之。
後為征南大將軍。
薨,謚曰定。
葬禮依其祖靖王故事,陪葬雲中金陵。
子冀歸,六歲襲爵,降為公。
孝文以其幼承家業,賜名幼,字承業。
承業聰敏有才藝,虛心一愛一士,為前將軍,從孝文南討。
宣武時,為揚州刺史、假鎮南大將軍、都督淮南諸軍事。
梁將裴邃、虞鴻襲據壽春,承業諸子驍果,邃頗難之,號曰:「鐵小兒」。
詔河間王琛總眾援之。
琛欲決戰,承業以雨久,更須持重。
琛哎從,遂戰,為賊所乘,承業後殿。
初,承業既總強兵,久不決戰,議者疑有異圖。
朝庭重遣河間王琛及臨淮王彧、尚書李憲等三都督,外聲助承業,內實防之。
會鮮於修禮反於中山,以承業為大都督北討。
尋以本使達鄴城,詔承業解行台,罷大使,遣河間王琛為大都督,酈道元為行台。
承業遣子子裕奉表,稱與琛同在淮南,俱當國難。
琛敗臣全,遂生私隙。
且臨機奪帥,非策所長。
書奏,不納。
琛與承業前到呼沲,承業未欲戰,而琛不從。
行達五鹿,為修禮邀擊,琛不赴之,賊總至,遂大敗。
承業與琛併除名。
尋而正平郡蜀反,復假承業鎮西將軍、討蜀都督。
頻戰有功,除平東將軍,復本爵。
後除尚書右僕射。
未幾,雍州刺史蕭寶夤據州反,復以承業為行台討之。
承業時背疽未癒,靈太后勞之曰:「卿疹源如此,朕欲相停,更無可寄,如何?」
承業答曰:「死而後已,敢不自力。」
時子彥亦患腳癉,扶杖入辭。
尚書僕射元順顧相謂曰:「吾等備為大臣,各居一寵一位,危難之日,病者先行,無乃不可乎!」莫有對者。
時薛鳳賢反於正平,薛修義屯聚河東,分據鹽池,攻圍蒲阪,東西連結,以應寶夤。
承業乃據河東。
時有詔廢鹽池稅,承業上表曰:「鹽池天資賄貨,密邇京畿,唯須寶而護之,均贍以理。
今四境多虞,府藏罄竭,然冀、定二州,且亡且亂,常調之絹,不復可收。
仰惟府庫,有出無入,必須經綸,出入相補。
略論鹽稅,一年之中,准絹而言,猶不應減三十萬疋也。
便是移冀、定二州置於畿甸,今若廢之,事同再失。
臣前仰違嚴旨,不先討關賊,逕解河東者,非是閒長安而急蒲阪。
蒲阪一陷,沒失鹽池,三軍口命,濟贍理絕。
天助大魏,茲計不爽。
昔高祖昇平之年,無所乏少,猶創置鹽官而加典護。
非為物而競利,恐由利而亂俗也。
況今王公素餐,百官一屍一祿,租征六年之粟,調折來歲之資。
此皆出入私財,奪人膂力,豈是願言,事不獲已。
臣輒符司監將尉,還率所部,依常收稅,更聽後敕。」
及雍州平,除雍州刺史。
孝莊初,封上一黨一王,尋改馮翊王,後降為郡公。
遷司徒公,加侍中、兼尚書令、大行台,仍鎮長安。
節閔立,遷太尉公、錄尚書事。
及韓陵之敗,斛斯椿先據河橋,謀誅爾硃。
使承業入洛,啟節閔誅世隆兄弟之意。
孝武初,轉太傅,以定策功,更封開國子。
承業表請回授其姨兄廷尉卿元洪超次子惲。
初,承業生而母亡,為洪超母所撫養,是以求讓。
許之。
武帝入關,承業時鎮武牢,亦隨赴長安,位太師、錄尚書事,封上一黨一王。
大統元年,薨,贈假黃鉞、大丞相、都督三十州諸軍事、雍州刺史,謚曰文宣。
承業少輕俠,鬥雞走馬,力爭殺人,因亡抵龍門將陳興德家。
會赦,乃免。
因以後妻羅前夫女呂氏妻興德兄興恩以報之。
羅年大承業十餘歲,酷妒忌。
承業雅相敬一愛一,無姬妾。
童侍之中在承業左右嫌疑致死者,乃有數四。
前妻張氏二子,子彥、子裕。
羅生三子:紹遠、士亮、季亮。
兄弟皆雄武。
子彥本名雋,有膂力,以累從父征討功,封槐裡縣子。
孝武帝與齊神武構隙,加子彥中軍大都督、行台僕射,鎮恆農,以為心膂。
及從帝入關,封高平郡公,位儀同三司。
以從征竇泰、戰沙苑功,加開府、侍中。
及東復舊京,以子彥兼尚書令、行司州牧,留鎮洛一陽一。
後以不利,班師。
大統七年,拜太子太傅。
子彥少常墜馬折臂,肘上骨起寸餘。
乃命開肉鋸骨,流血數升,言戲自若。
時以為逾於關羽。
末年石發,舉體生瘡,雖親戚兄弟以為惡疾。
子彥曰:「惡疾如此,難以自明。
世無良醫,吾其死矣!嘗聞惡疾蝮蛇螫之不痛,試為求之,當令兄弟知我。」
及於南山得蛇,以股觸之,痛楚號叫,俄而腫死。
文帝聞之。
慟哭曰:「失我良將!」贈雍州刺史。
子裕位衛尉少卿。
啟捨凡階十七級,為子義貞求官。
除左將軍,加通直散騎常侍。
又以父勳,封平原縣伯。
義貞弟兕,字若汗。
一性一機辯,強記博聞,雅重賓游,尤善談論。
從魏孝武西遷,別封鄴縣侯。
周天和初,進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歷熊、絳二州刺史,並有能名。
襲爵平原縣公。
卒,子熾嗣。
熾字仲光,一性一敏慧,美姿容,頗涉群書,兼長武藝。
建德初,周武帝崇尚道法,求學兼經史者為通道館學士,熾應其選。
隋文帝作相,自御正上士擢為丞相府功曹參軍,加大都督,封一陽一平縣子,遷稍伯下大夫。
以平王謙,拜儀同三司。
及帝受禪,熾率官屬先入清宮,即授內史舍人、上儀同三司,攝東宮右庶子,出入兩宮,甚被委遇。
累遷太常少卿,改封饒一陽一縣子,進位開府儀同三司,改授吏部侍郎。
大業中,歷位大理卿、戶部尚書。
吐谷渾寇張掖,令熾擊之,追至青海,以功授銀青光祿大夫。
六年,帝幸江都宮,留熾東都居守,攝左候衛將軍。
卒官,謚曰靜。
子安世,通事謁者。
熾弟晟。
晟字季晟,一性一通敏,略涉書記,善彈工射,矯捷過人。
年十八,仕周為司衛上士。
初未知名,唯隋文帝一見深異焉,謂曰:「長孫武藝逸群,又多奇略。
後之名將,非此子邪?」
及突厥攝圖請婚,周以趙王招女妻之。
周與攝圖各相誇競,妙選驍勇以充使者,因遣晟副汝南公宇文神慶送千金公主至其牙。
前後使人數十輩,攝圖多不禮之,獨一愛一晟,每共遊獵,留之竟歲。
嘗有二雕,飛而爭肉,因以箭兩隻與晟,請射取之。
晟馳往,遇雕相玃,遂一發雙貫焉。
攝圖喜,命諸子弟貴人皆相親友,冀暱近之,以學彈射。
其弟處羅侯號突利設,尤得眾心,為攝圖所忌,密托心腹,一陰一與晟盟。
晟與之遊獵,因察山川形勢,部眾強弱。
皆盡知之。
還,拜奉車都尉。
開皇元年,攝圖曰:「我,周家親也。
今隋公自立而不能制,何面目見可賀敦!」因與高寶寧攻陷臨渝鎮,約諸面部落,謀共南侵。
文帝新立,由是大懼,修長城,發兵屯北境。
命一陰一壽鎮幽州、虞慶則鎮并州,屯兵為之備。
晟先知攝圖、玷厥、阿波、突利等叔侄兄弟各統強兵,俱號可汗,分居四面,內懷猜忌,外示和同,難以力征,易可離間。
因上書曰:「臣於週末,忝充外使,匈奴倚伏,實所具知。
玷厥之於攝圖,兵強而位下,外名相屬,內隙已彰,鼓動其情,必將自戰。
又處羅侯者,攝圖之弟,一奸一多而勢弱,曲取眾心,國人一愛一之,因為攝圖所忌。
又阿波首鼠,介在其間,頗畏攝圖,受其牽率,唯強是與,未有定心。
宜遠交而近攻,離強而合弱。
通使玷厥,說合阿波,則攝圖回兵,自防右地。
又引處羅,遣連奚、,則攝圖分眾,還備左方。
道尾猜嫌,腹心離阻,十數年後,承釁討之,必可一舉而空其國。」
上省表大悅,因召與語。
晟口陳形勢,手畫山川,寫其虛實,皆如指掌。
上深嗟異,皆納用焉。
因遣太僕元暉出伊吾道,使詣玷厥,賜以狼頭纛,謬為欽敬。
玷厥使來,引居攝圖使上。
反間既行,果相猜貳。
授晟車騎將軍,出黃龍道,繼敝賜奚、、契丹等,遣為鄉導,得至處羅侯所,深布心腹,誘令內附。
二年,攝圖號四十萬騎,自蘭州入,至於周盤,破達奚長儒軍。
更欲南入,玷厥不從,引兵而去。
時晟又說染干詐告攝圖曰:「鐵勒等反,欲襲其牙。」
攝圖乃懼,回兵出塞。
後數年,突厥大入,發八道元帥出拒之。
阿波至涼州,與竇榮定戰,賊帥累北。
時晟為偏將,使謂之曰:「攝圖每來,戰皆大勝。
阿波才入,便即致敗,此乃突厥之恥。
且攝圖之與阿波,兵勢本敵,今攝圖日勝,為眾所崇,阿波不利,為國生辱。
攝圖必當因此以罪歸於阿波,成其夙計,滅北牙矣。」
阿波使至,晟又謂曰:「今達頭與隋連和,而攝圖不能制。
可汗何不依附天子,連結達頭,相合為強?此萬全之計。
豈若喪兵負罪,歸就攝圖,受其戮辱耶!」阿波納之,因留塞上。
後使人隨晟入朝。
時攝圖與衛王軍遇,戰於白道,敗走。
至磧,聞阿波懷貳,乃掩北牙,盡獲其眾而殺其母。
阿波還無所歸。
西奔玷厥,乞師十餘萬,東擊攝圖,復得故地。
收散卒,與攝圖相攻。
阿波頻勝,其勢益強。
攝圖又遣使朝貢,公主自請改姓,乞為帝女,上許之。
四年,遣晟副虞慶則使於攝圖,賜公主姓為楊氏,改封大義公主。
攝圖奉詔,不肯起拜。
晟進曰:「突厥與隋俱是大國天子,可汗不起,安敢違意。
但可賀敦為帝女,則可汗是大隋女媚,奈何不敬婦公?」
攝圖笑謂其達官曰:「須拜婦公。」
乃拜受詔。
使還稱旨,授儀同三司、左勳衛車騎將軍。
七年,攝圖死,遣晟持節拜其弟處羅侯為莫何可汗,以其子雍閭為葉護可汗。
處羅侯因晟奏曰:「阿波為天所滅,與五六千騎在山谷間,當取之以獻。」
時召文武議焉。
樂安公元諧曰:「請就彼梟首,以懲其惡。」
武一陽一公李充請生將入朝,顯戮而示百姓。
上問晟,晟曰:「阿波之惡,非負國家。
因其困窮,取而為戮,恐非招遠之道。
不如兩存之。」
上曰:「善。」
八年,處羅侯死,遣晟往吊,仍繼陳國所獻寶器,以賜雍閭。
十三年,流人楊欽亡入突厥,詐言彭國公劉昶共宇文氏女謀欲反隋,遣其來密告公主。
雍閭信之,乃不修貢。
又遣晟出使,微觀察焉。
公主見晟,言辭不遜,又遣所私胡人安遂迦共欽計議,扇惑雍閭。
晟還,以狀奏。
又遣晟往索欽,雍閭欲勿與,謬曰:「客內無此色人。」
晟乃貨其達官,知欽所在,夜掩獲之,以示雍閭。
因發公主私事。
國人一大恥。
雍閭執遂迦等,並以付晟。
使還,上大喜,加授開府,仍遣入蕃,蒞殺大義公主。
雍閭又表請婚,僉議將許之。
晟奏曰:「臣觀雍閭反覆無信,特共玷厥有隙,所以依倚國家。
縱與為婚,終當必叛。
今若得尚公主,承藉威靈,玷厥、染干必又受其征發。
強而更反,後恐難圖。
且染干者,處羅侯之子,素有誠款,於今兩世。
臣前與相見,亦乞通婚,不如許之,招令南徙。
兵少力弱,易可撫馴,使敵雍閭,以為邊捍。」
上曰:「善。」
又遣慰喻染干,許尚公主。
十七年,染干遣使隨晟來逆女。
以宗女封安義公主以妻之。
晟說染干南徙,居度斤舊鎮。
雍閭疾之,亟來抄略。
染干伺知動靜,輒遣奏聞,是以賊來,每先有備。
十九年,染干因晟奏雍閭作攻具。
欲打大同城。
詔發六總管,並取漢王節度,分道出塞討之。
雍閭懼,復共達頭同盟,合力掩襲染干,大戰於大長城下。
染干敗績,其兄弟子侄盡見殺,而部落亡散。
染干與晟獨以五騎一逼一夜南走。
至旦,行百餘里,收得數百騎。
乃相與謀曰:「今兵敗入朝,一降人耳,大隋天子豈禮我乎!玷厥雖來,本無冤隙,若往投之,必相存濟。」
晟知懷貳,乃密遣使者入伏遠鎮,令速舉烽。
染干見四烽俱發,問晟:「城上烽然,何也?」
晟紿之曰:「城高地迥,必遙見賊來。
我國家法,若賊少,舉二烽;來多,舉三烽;大一逼一,舉四烽。
使見賊多而又近耳。」
染干大懼,謂其眾曰:「追兵已一逼一,且可投城。」
既入鎮,晟留其達官執室以領其眾,自將染干馳驛入朝。
帝大喜,進晟左勳衛驃騎將軍,持節護突厥。
晟遣降虜覘候雍閭,知其牙內屢有災變;夜見赤虹,光照數百里。
天狗隕,雨血三日;流星墜其營內,有聲如雷。
每夜自驚,言隋師且至。
並遣奏知。
尋以染干為意彌豆啟人可汗。
賜射於武安殿,選善射者十二人,分為兩朋。
啟人曰:「臣由長孫大使得見天子,今日賜射,願入其朋。」
許之。
給箭,六發皆入鹿,啟人之朋竟勝。
時有鳶群飛,上曰:「公善彈,為我取之。」
十發俱中,並應丸而落。
是日,百官獲賚,晟獨居多。
尋遣領五萬人,於朔州築大利城以處染干。
安義公主死,持節送義城公主,復以妻之。
晟又奏:「染幹部落歸者既眾,雖在長城內,猶被雍閭抄略。
往來辛苦,不得寧居。
請徙五原,以河為固。
於夏、勝兩州間,東西至河,南北四百里,掘為橫塹。
令處其內,任情放牧,免於抄掠,人必自安。」
上並從之。
二十年,都藍大亂,為部下所殺。
晟因奏曰:「賊內攜離,其主被殺。
乘此招誘,必並來降。
請遣染幹部下,分頭招尉。」
上許之,果盡來附。
達頭恐怖,又大集兵。
詔晟部領降人,為秦州行軍總管,取晉王廣節度,出討達頭。
達頭與王相抗,晟進策曰:「突厥飲泉,易可行毒。」
因取諸藥,毒水上流。
達頭人畜飲之多死,大驚曰:「天雨惡水,其亡我乎!」因夜遁。
晟追之,斬首千餘級,俘百餘口。
王大喜,引晟入內,同宴極歡。
有突厥達官來降,時亦預坐。
說言突厥之內,大畏長孫總管,聞其弓聲謂為霹靂,見其走馬稱為閃電。
王笑曰:「將軍震怒,威行域外,遂與雷霆為比,一何壯哉!」師旋,授上開府儀同三司,復遣還大利城,安一撫新附。
仁壽元年,晟表奏曰:「臣夜登城樓,望見磧北有赤氣,長百餘里,皆如雨足,下垂被地。
謹驗兵書,此名灑血。
其下之國,必且破亡。
欲滅匈奴,宜在今日。」
詔楊素為行軍元帥,晟為受降使者,送染干北伐。
二年,軍次北河,逢賊帥思力俟斤等領兵拒戰,晟與大將軍梁默擊走之,賊眾多降。
晟又教染干分遣使者,往北方鐵勒等部,招攜取之。
三年,有鐵勒思結、伏具、渾、斛薛、阿拔、僕骨等十餘部,盡背達頭來降附。
達頭眾大潰,西奔吐谷渾。
晟送染干,安置於磧口。
事畢,入朝。
遇文帝崩,匿喪未發。
煬帝引晟於大行前委以內衙宿衛,知門禁事,即日拜左領軍將軍。
遇楊諒作逆,敕以本官為相州刺史,發山東兵馬,與李雄等共經略之。
晟辭以子行布在逆地。
帝曰:「公終不以兒害義,其勿辭也。」
於是馳遣赴相州。
諒破,追還,轉武衛將軍。
大業三年,煬帝幸榆林,欲出塞外,陳兵耀武,經突厥中,指於涿郡。
仍恐染干驚懼,先遣晟往喻旨,稱述帝意。
染干聽之,因召所部諸國,奚、、室韋等種落數十,酋長鹹萃。
晟見牙中草穢,欲令染干親自除之,示諸部落,以明威重。
乃指帳前草曰:「此根大香。」
染干遽取嗅之,曰:「殊不香也。」
曰:「國家法,天子行幸所在,諸侯並躬親灑掃,耘除御路,以表至敬之心。
今牙中蕪穢,謂是留香草耳。」
染干乃悟,曰:「奴罪過!奴之骨肉,皆天子賜也。
得效筋力,豈敢有辭?特以旁人不知法耳。」
遂拔所佩刀,親自芟草。
其貴人及諸產落爭放效之。
乃發榆林北境,至於其牙,又東達於薊,長三千里,廣百餘步,舉國就役而開御道。
帝聞益喜焉。
後除淮一陽一太守,未赴任,復為右驍衛將軍。
五年,卒,年五十八,帝悼惜之。
後突厥圍雁門,帝歎曰:「向使長孫晟在,不令匈奴至此!」
晟好奇計,務立功名。
一性一至孝,居憂毀瘠,為朝士所稱。
大唐貞觀中,追贈司空、上柱國,謚曰獻。
少子無忌嗣。
其長子行布,亦多謀略,有父風。
起家漢王諒庫直。
後遇諒并州起逆,率從南拒官軍,留行布守城。
遂與豆盧毓閉門拒守諒,城陷,遇害。
次子恆安,以兄功授鷹揚郎將。
紹遠字師,少名仁。
寬容有大度,雅好墳籍,聰慧過人。
父承業作牧壽春,時紹遠年十三。
承業管記有王碩者,文學士也,聞紹遠強記,遂白承業,求驗之。
承業命試之。
碩乃試以《禮記月令》。
於是紹遠讀數紙,才一遍,誦之若流。
碩歎服之。
起家司徒府參軍事。
後以別將討平河東蜀薛,封東阿縣伯。
魏孝武西遷,紹遠隨承業奔赴,以功別封文安縣子。
大統二年,除太常卿,遷中書令,仍襲父爵。
後例降為公,改馮翊郡。
恭帝二年,累遷錄尚書事。
周文每謂群臣曰:「長孫公任使處,令人無反顧憂;漢之蕭、寇,何足多也。
其容止堂堂,足為當今模楷。」
六官建,拜大司樂。
周閔踐祚,復封上一黨一郡公。
初,紹遠為太常,廣召工人,創造樂器,唯黃鐘不調,每恆恨之。
嘗經韓使君佛寺,聞浮圖三層上鐸鳴,其音雅合宮調,因取而配奏,方始克諧。
乃啟明帝曰:「魏氏來宅秦、雍,雖祖述樂章,然黃鐘為君,天子之正位,往經創造,歷稔無成。
方知水行將季,木運伊始,天命有歸,靈樂自降。
此蓋乾坤祐助,宗廟致感。
方當降物和神,祚隆萬世。」
詔曰:「朕以菲薄,何德可以當之。
此蓋天地祖宗之祐,亦由公達鑒所致也。」
俄改授禮部中大夫。
時猶因魏氏舊樂,未遑更造,但去小呂,加大呂而已。
紹遠上疏陳雅樂,詔並行之。
紹遠所奏樂,以八為數。
故梁黃門侍郎裴正上書,以為昔者大舜欲聞七始,下洎周武,爰制七音。
持林鍾作黃鐘,以為正調之首。
詔與紹遠詳議。
正曰:「天子用八,非無典故;縣而不擊,未聞厥理。
且黃鐘為天,大呂為地,太蔟為人。
今縣黃鐘而擊太蔟,便是虛天位專用人矣。」
紹遠曰:「夫天不言,四時行焉。
地不言,萬物生焉。
人感中和之氣,居變通之道。
今縣黃鐘而擊太蔟,是天子端拱,群司奉職。
從此而議,何往不可?」
正曰:「案《呂氏春秋》曰:『楚之衰也,為作巫音;齊之衰也,為作大呂。
』且大呂以下七鐘,皆是林鍾之調,何得稱為十一月調?專用六月之均,便是欲迎仲冬,猶行季夏。
以此而奏,深非至理。」
紹遠曰:「卿之所言,似欲求勝。
若窮理盡一性一,自伐更深。
何者?案《周禮》祀天樂云:『黃鐘為宮,大呂為角。
』此則大呂之用,宛而成章。
雖知引呂氏之小文,不覺失周公之大禮。
且今縣大呂,則有黃鐘、林鐘,二均乃備。
春夏則奏林鐘,秋冬則奏黃鐘,作黃鐘不擊大呂,作林鍾不擊黃鐘。
此所謂左之右之;君子宜之,右之左之,君子有之。
而卿不縣大呂,止有黃鐘一宮,便是季夏之時仍作仲冬之調。
以此為至理,無乃不可乎!然《周禮》又云:『乃奏黃鐘,歌大呂,以祀天神。
』謂五帝及日月星辰也。
王者各以夏之正月,祀感帝於南郊。
又朝日以春分,夕月以秋分,依如正禮,並用仲冬之調。
又曰:『奏太蔟,歌應鐘,以祭地祇。
』謂神州及社稷。
以春秋二仲,依如正禮,唯奏孟春之宮。
自外四望、山川、先妣、先祖,並各周宮,不依月變。
略舉大綱,則三隅可反。
然則還相為宮,雖有其義,引《禮》取證,乃不月別變宮。
且黃鐘為君,則一陽一之正位,若隨時變易,是君無定體。
而卿用林鐘,以為正調,便是君臣易位,一陰一陽一相反。
正之名一器,將何取焉?」
正曰:「今用林鍾為黃鐘者,實得相生之義。
既清且韻,妙合真體。
然八音平濁,何足可稱?」
紹遠曰:「天者一陽一位,故其音平而濁,濁則君聲。
地者一陰一位,故其音急而清,清則臣調。
然急清者於體易絕,平濁者在義可久。
可久可大,王者之基。
至於鄭、衛新聲,非不清韻,若欲施之聖世,吾所不取也。」
於是遂定,以八為數焉。
尋拜京兆尹,歷少保、小司空,出為河州刺史。
河右戎落,向化日近,同姓婚姻,因以成俗。
紹遠導之以禮,大革弊風。
政存簡恕,百姓悅服。
入為小宗伯。
武帝讀史書,見武王克殷而作七始,又欲廢八縣七,併除黃鐘之正宮,用林鍾為調首。
紹遠奏云:「天子縣八,百王共軌。
下逮周武,甫修七始之音。
詳諸經義,又無廢八之典。
且黃鐘為君,天子正位,今欲廢之,未見其可。
臣案《周禮》奏黃鐘,歌大呂,此則先聖之弘范,不易之明證。
願勿輕變古典,趣改樂章。」
帝默然久之,曰:「朕欲廢八縣七者,所望體本求直,豈苟易名。
當更思其義。」
後竟行七音。
屬紹遠遘疾,未獲面陳。
慮有司遽捐樂器,乃與樂部齊樹書曰:「伏聞朝廷前議,而欲廢八縣七。
然則天子縣八,有自來矣。
古先聖,殊塗一致;逮周武克殷,逆取順守,專用干戈,事乖揖讓。
反求經義,是用七音,蓋非萬代不易之典。
其縣八筍虡,不得毀之。
宜待吾疾瘳,當別奏聞。」
此後紹遠疾篤,乃命其子覽曰:「夫黃鐘者,天子之宮。
大呂者,皇后之位。
今廢黃鐘之位,是祿去王室。
若用林鍾為首,是政出私門。
將恐八百之祚,不得同姬周之永也。
吾既為人臣,義無寢默,必輿疾固爭闕庭。」
後疾甚,乃上遺表曰:「謹案《春秋》隱公《傳》云:『天子用八。
』周禮雲天子縣二八,倕氏之鍾十六,母句氏之磬十六。
漢成帝獲古磬十六。
《周禮圖》縣十六。
此數事者,照爛典章。
揚搉而言,足為龜鏡。
伏惟陛下受圖蒼帝,接統玄一精一,秦、漢以還,獨為稱首。
至如周武,有事干戈,臣獨鄙之,而況陛下。
以臣自揣余息,匪夕伊朝。
伏願珍御萬機,不勞改八從七。」
帝省表涕零,重贈柱國大將軍,謚曰獻,號樂祖,配饗廟庭。
子覽嗣。
覽字休因,一性一弘雅,有器度,喜慍不形於色。
略涉書記,尤曉鍾律。
周明帝時,為大都督。
明帝以覽一性一質淳和,堪為師表,使事魯公,甚見親善。
及魯公即位,是為武帝,超拜車騎大將軍。
每公卿上奏,必令省讀。
覽有口辯,聲氣雄壯,凡所宣傳,百僚屬目。
帝每嘉歎之。
覽初名善,帝謂曰:「朕以萬機委卿先覽。」
遂賜名焉。
及誅宇文護,以功進封薛國公,累遷小司空。
從平齊,進位柱國。
武帝崩,受遺輔政。
宣帝時,位上柱國、大司徒,歷同、涇二州刺史。
隋文帝為丞相,轉宜州刺史。
開皇二年,將有事於江南,征為東南道行軍元帥,統八總管出壽一陽一,水陸俱進。
師臨江,陳人一大駭。
會陳宣帝殂,覽欲乘釁滅之,監軍高熲以禮不伐喪,乃還。
文帝命覽與安德王楊雄、上柱國元諧、李充、左僕射高熲、右衛大將軍虞慶則、吳州總管賀若弼等同宴。
上曰:「朕昔在周朝,備展誠節。
但苦被猜忌,每致寒心。
為臣若此,竟何情賴!朕與公等,共享終吉。
罪非謀逆,一無所問。
朕亦知公至誠侍太子,宜數參見之。
柱臣素望,實屬於公。
宜識朕意。」
其恩禮如此。
又為蜀王秀納覽女為妃。
後為涇州刺史。
卒官。
子洪嗣,位宋順臨三州刺史、司農少卿、北平太守。
澄字士亮,年十歲,司徒李琰之見而奇之,遂以女妻焉。
十四從父承業征討,有智謀,勇冠諸將。
以功封西華縣侯。
及長,容貌魁岸,風儀溫雅。
魏大統中,歷位豫、渭二州刺史。
以軍功,別封永寧縣伯,尋進覆津縣侯。
魏文帝與周文及群公宴,從容曰:「《孝經》一卷,人行之本,諸君宜各引《孝經》之要言。」
澄應聲曰:「夙夜匪懈,以事一人。」
座中有人次云:「匡救其惡。」
既出西閣,周文深歎澄之合機,而譴其次答者。
周孝閔帝踐阼,拜大將軍,進爵義門郡公。
出為玉壁總管,頗有威信。
卒於鎮,贈柱國,謚曰簡。
自喪初至及葬,明帝三臨之。
典祀中大夫宇文容諫曰:「君臨臣喪,自有節制。
今乘輿屢降,恐乖典禮。」
帝不從。
其為上所追惜如此。
子嶸嗣。
瓬弟禮,少以父任為散騎侍郎,與襄城公盧魯元等內侍。
恭敏有才志。
太武一寵一信之,曰:「其父親近吾祖,子在我左右,不亦宜乎。」
長孫肥,代人也。
昭成時,年十三,以選內侍。
少有雅度,果毅少言。
道武之在獨孤及賀蘭部,常侍從,禦侮左右,帝深信仗之。
登國初,與莫題等俱為大將,屢有軍功。
後從平中山,以功賜爵琅邪公。
遷衛尉卿,改爵盧鄉。
時中山太守仇儒不樂內徙,亡匿趙郡,推趙准為主。
妄造妖言云:「燕東傾,趙當續。
欲知其名,淮水不足。」
准喜而從之,自號鉅鹿公,儒為長史。
據關城,連引丁零,殺害長吏。
肥討破准於九門,斬仇儒,禽准。
詔以儒肉食准,傳送京師,轅之於市,夷其族。
除肥兗州刺史。
姚平之寇平一陽一,道武征肥與毗陵王順等為前鋒。
平退保柴壁,帝進攻屠之。
遣肥還鎮兗州,撫一慰河南,威信著於淮泗。
善策謀,勇冠諸將。
前後征討,未嘗失敗。
故每有大難,令肥當之;南平中原,西摧羌寇,肥功居多,賞賜千計。
後降爵藍田侯。
卒,謚曰武,陪葬金陵。
子翰襲爵。
翰少有父風。
道武時,以善騎射,為獵郎。
明元之在外,翰與元磨渾等潛謀奉迎。
明元即位,與磨渾等拾遺左右。
以功累遷平南將軍。
率眾鎮北境,威名甚著。
太武即位,封平一陽一王。
蠕蠕大檀之入寇雲中,太武親征之。
遣翰與東平公娥清出長川討大檀。
大檀北遁,追擊克獲而還。
遷司徒。
從襲赫連昌,破之。
翰清正嚴明,喜撫將士,薨,太武為之流涕,親臨其喪。
喪禮依安城王叔孫俊筆事。
謚曰威,陪葬金陵。
子成襲爵,降為公,位南部尚書。
卒,陪葬金陵。
翰弟陵,位駕部尚書。
一性一寬厚,好學一愛一士。
封吳郡公,贈吳郡王。
謚恭,陪葬金陵。
論曰:昭成之末,眾叛親離。
長孫嵩寬厚沈毅,任重王室,歷事累世,邈為元老。
生則宗臣,歿祀清廟,美矣!儉器識明允,智謀通贍,堂堂焉有公輔之望,謇謇焉有王臣之節。
而處朝廷之日少,在方岳之日多,何哉?平識具該通,出內流譽,取諸開物成務,蓋亦有隋之榱桷也。
道生恭慎廉約,兼著威名,見知明主,聲入歌奏。
二公並列,暉炫朝野,門祉世祿,榮被後昆。
雖漢世八王,無以方其茂績;張氏七葉,不能譬此重光。
子彥勇烈絕倫,紹遠樂聲特妙;熾乃早稱英俊,覽乃獨擅雄辯。
不然則何以並統師旅,俱司禮閣,鐘鼎不墜,且公且侯?晟體資英武,兼包奇略。
因機制變,懷彼戎夷,傾巢盡落,屈膝稽顙。
塞垣絕鳴鏑之旅,渭橋有單于之拜。
惠流邊朔,功光王府,保茲世祿,不亦宜乎!肥結髮內侍,雄武自立,軍鋒所指,罔不棄散,關、張萬人敵,未足多也。
翰有父風,不殞先構,臨喪加禮,抑有由哉!
分類:史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