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史
齊本紀中第七
顯祖文宣皇帝諱洋,字子進,神武第二子,文襄之母弟也。
武明太后初孕帝,每夜有赤光照室,太后私怪之。
及產,命之曰侯尼於。
鮮卑言有相子也。
以生於晉一陽一,一名晉一陽一樂。
時神武家徒壁立,後與親姻相對,共憂寒餒。
帝生始數月,尚未能言,欻然曰:「得活。」
太后及左右大驚,不敢言。
及長,黑色,大頰兌下,鱗身重踝。
瞻視審定,不好戲一弄,深沈有大度。
晉一陽一有沙門,乍愚乍智,時人不測,呼為阿禿師。
太后見諸子焉,歷問祿位。
至帝,再三舉手指天而已,口無所言,見者異之。
神武嘗從諸子過鳳一陽一門,有龍在上,唯神武與帝見之。
內雖明敏,貌若不足。
文襄每嗤之曰:「此人亦得富貴,相法亦何由可解。」
神武以帝貌陋,神彩不甚發揚。
曾問以時事,帝略有所辨,儻語一事,必得事衷。
又嘗令諸子,各使理亂絲,帝獨一抽一刀斬之,曰:「亂者須斬。」
神武以為然。
又各配兵四出,而使彭樂率甲騎偽攻之。
文襄等怖撓,帝勒眾與彭樂相格,樂免胄言情,猶禽之以獻。
由是神武稱異之,謂長史薛琡曰:「此兒意識過吾。」
琡亦私怪之。
幼時,師事范一陽一盧景裕,默識過人,未嘗有所自明,景裕不能測也。
天平二年,封太原郡公,累遷尚書左僕射。
後從文襄行過遼一陽一山,獨見天門開,余無人見者。
武定五年,神武崩。
猶秘凶事,眾情疑駭。
帝雖內嬰巨痛,外若平常,人情頗安。
魏帝授帝尚書令、中書監、京畿大都督。
七年八月,文襄遇賊。
帝在城東雙堂,事出倉卒,內外震駭。
帝神色不變,指麾部分,自臠斬群賊而漆其首,秘不發喪。
徐言奴反,大將軍被傷,無大吉也。
當時內外,莫不驚異。
乃諷魏朝立皇太子,因以大赦。
乃赴晉一陽一總庶政。
帝內雖明察,外若不了,老臣宿將皆輕帝。
於是帝推誠接下,務從寬厚,事有不便者鹹蠲省焉,群情始服。
八年正月辛酉,魏帝為文襄舉哀於東堂。
戊辰,詔進帝位使持節、丞相、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大行台、齊郡王,食邑一萬戶。
三月庚申,又進封齊王,食冀州之勃海、長樂、安德、武邑、瀛州之河間五郡,邑十萬戶。
帝自居晉一陽一,寢室每夜有光如晝。
既為王,夢人以筆點己額。
旦日,以語館客王曇哲,曰:「吾其退乎?」
曇哲拜賀曰:「王上加點為主,當進也。」
五月辛亥,帝如鄴。
光州獲九尾狐以獻。
甲寅,魏帝遣兼太尉彭城王韶、司空潘相樂奉冊,進帝位相國,總百揆。
以冀州之勃海、長樂、安德、武邑;瀛州之河間、高一陽一、章武;定州之中山、常山、博陵十郡,邑二十萬戶,加九錫殊禮,齊王如故。
丙辰,魏帝遜位別宮,又使兼太尉彭城王韶、兼司空敬顯俊奉冊禪位,致璽書於帝,並奉皇帝璽綬,禪代之禮,一依唐、虞、漢、魏故事。
帝累表固辭,詔不許。
於是尚書令高隆之率百僚勸進。
天保元年夏五月戊午,皇帝即位於南郊,升壇,柴燎告天。
是日,鄴下獲赤雀,獻於郊所。
事畢還宮,御太極前殿,大赦,改元。
百官進兩大階;六州緣邊職人三大階。
自魏孝莊已後,百官絕祿,至是復給焉。
己未,詔封魏帝為中山王。
追尊皇祖文穆王為文穆皇帝;皇祖妣為文穆皇后;皇考獻武王為獻武皇帝;皇兄文襄王為文襄皇帝。
命有司議祖宗以聞。
辛酉,尊王太后為皇太后。
乙酉,降魏朝封爵各有差。
其信都從義,及宣力霸朝者,又西來人,並武定六年以來南來投化者,不在降限。
辛未,遣大使於四方觀察風俗,問人疾苦。
甲戌,遷神主於太廟。
六月辛巳,詔改封崇聖侯孔長為恭聖侯,邑一百戶,以奉孔子祀。
並下魯郡,以時修葺廟宇。
又詔:吉凶車服制度,各為等差,具立條式,使儉而獲中。
分遣使人致祭於五嶽、四瀆,其堯祠、舜廟下及孔父、老君等載於祀典者,鹹秩罔遺。
又詔:冀州之勃海、長樂二郡,先帝始封之國,義旗初起之地,并州之太原、青州之齊郡,霸朝所在,王命是基。
君子有作,貴不忘本,齊郡、勃海,可並復一年,長樂復二年,太原復三年。
壬午,詔故太傅孫騰、故太保尉景、故大司馬婁昭、故司徒高敖曹、故尚書左僕射慕容紹宗、故領軍萬俟干、故定州刺史段榮、故御史中尉劉貴、故御史中尉竇泰、故殷州刺史劉豐、故濟州刺史蔡俊等,並左右先帝,經贊皇基,或不幸早殂,或隕身王事,可遣使者就墓致祭,並撫問妻子。
又詔封宗室,太尉高岳為清河王,太保高隆之為平原王,開府儀同三司高歸彥為平秦王,徐州刺史高思宗為上洛王,營州刺史高長弼為廣武王,兼武衛將軍高普為武興王,兼武衛將軍高子瑗為平昌王,兼北中郎將高顯國為襄樂王,前太子庶子高睿為趙郡王,揚州縣開國公高孝緒為修城王。
又詔封功臣,太師庫狄干為章武王,大司馬斛律金為鹹一陽一王,并州刺史賀拔仁為安定王,殷州刺史韓軌為安德王,瀛州刺史可硃渾道元為扶風王,司徒公彭樂為陳留王,司空公潘相樂為河東王。
癸未,詔封諸弟,青州刺史浚為永安王;尚書左僕射淹為平一陽一王,定州刺史浟為彭城王,儀同三司演為常山王,冀州刺史渙為上一黨一王,儀同三司淯為襄城王,儀同三司湛為長廣王,湝為任城王,湜為高一陽一王,濟為博陵王,凝為新平王,潤為馮翊王,洽為漢一陽一王。
丁亥,詔立王子殷為皇太子,王后李氏為皇后。
庚寅,詔以太師庫狄干為太宰,司徒彭樂為太尉,司空潘相樂為司徒,開府儀同三司司馬一子如為司空。
己亥,以皇太子初入東宮,赦畿內及并州死罪已下,降余州死罪已下囚。
秋七月辛亥,尊文襄妃元氏為文襄皇后,宮曰靜德。
又封文襄子孝琬為河間王,孝瑜為河南王。
乙卯,以尚書令、平原王封隆之為錄尚書事,尚書左僕射、平一陽一王淹為尚書令,改御史中尉還為中丞。
詔魏御府所有珍奇雜彩常所不給人者,悉送內後園,以供七日宴賜。
八月,詔郡國修立黌序,廣延髦俊,敦述儒風。
其國子學生,亦依舊銓補。
往者文襄皇帝所運蔡邕石經五十二枚,移置學館,依次修立。
又詔求直言正諫之士,待以不次。
命牧人之官,廣勸農桑。
庚寅,詔曰:「朕以虛薄,嗣弘王業,思所以讚揚盛績,播之萬古。
雖史官執筆,有聞無墜,猶恐緒言遺美,時或未書。
在位王公、文武大小,降及庶人,爰至僧徒,或親奉音旨,或承傳旁說,凡可載之文籍,悉條封上。」
甲午,詔曰:「魏世議定《麟趾格》,遂為通制,官司施用,猶未盡善。
群官可更論討新令。
未成之間,仍以舊格從事。」
九月癸丑,以領東夷校尉、遼東郡開國公、高麗王成為使持節、侍中、驃騎大將軍、領護東夷校尉,王、公如故。
丁卯,詔以梁侍中、使持節、假黃鉞、都督中外諸軍事、大將軍、承製邵陵王蕭綸為梁王。
庚午,幸晉一陽一。
是日,皇太子入居涼風堂,監國。
冬十月己卯,法駕,御金輅,入晉一陽一宮,朝皇太后於內殿。
辛巳,曲赦并州太原郡晉一陽一縣及相國府四獄囚。
乙酉,以特進元紹為尚書左僕射,并州刺史段紹為右僕射。
壬辰,罷相國府,留騎兵、外兵曹,各立一省,別掌機密。
十一月,周文帝帥師至陝城,分騎北度至建州。
甲寅,梁湘東王蕭繹遣使朝貢。
丙寅,帝親戎出次城東,周文帝見軍容嚴盛,歎曰:「高歡不死矣!」遂班師。
十二月辛丑,車駕至自晉一陽一。
是歲,高麗、蠕蠕、吐谷渾、庫莫奚並遣使朝貢。
二年春正月丁未,梁湘東王蕭繹遣使朝貢。
辛亥,祀圓丘,以神武皇帝配。
癸亥,親耕籍田。
乙丑,享太廟。
二月壬辰,太尉彭樂謀反,伏誅。
三月丙午,襄城王淯薨。
己未,詔梁承製湘東王繹為梁使持節、假黃鉞、相國,建梁台,總百揆、承製梁王。
庚申,司空司馬一子如坐事免。
是月,梁交、梁、義、新四州刺史,各以地內附。
西魏文帝崩。
夏四月壬辰,梁王蕭繹遣使朝貢。
六月庚午,以前司空司馬子如為太尉。
秋七月己卯,改顯一陽一殿還為昭一陽一殿。
辛卯,改殷州為趙州以避太子之諱。
是月,侯景廢梁簡文帝,立蕭棟為主。
九月壬申,免諸伎作屯牧雜色役隸之徒為白戶。
癸巳,行幸趙、定二州,因至晉一陽一。
冬十月戊申,起宣光、建始、嘉福、仁壽諸殿。
庚申,蕭繹遣使朝貢。
丁卯,文襄皇帝神主入於廟。
十一月,侯景廢梁主棟,僭即偽位於建鄴,自稱曰漢。
十二月,中山王殂。
是歲,蠕蠕、室韋、高麗並遣使朝貢。
三年春正月丙申,帝親討庫莫奚於代郡,大破之,以其口配山東為百姓。
二月,蠕蠕主阿那瑰為突厥所破。
瑰自一殺。
其太子庵羅辰及瑰從弟登注俟刑、登注子庫提並擁眾來奔。
蠕蠕餘眾立注次子鐵伐為主。
辛丑,契丹遣使朝貢。
三月戊子,詔清河王岳、司徒潘相樂、行台辛術帥師南伐。
癸巳,詔進梁王蕭繹為梁主。
夏四月壬申,東南道行台辛術於廣陵送傳國八璽。
甲申,以吏部尚書楊愔為尚書右僕射。
六月己亥,清河王岳等班師。
乙卯,車駕幸晉一陽一。
冬十月乙未,次黃櫨嶺。
仍起長城,北至社於戍,四百餘里,立三十六戍。
十一月辛巳,梁主蕭繹即位於江陵,是為元帝,遣使來聘。
十二月壬子,車駕還宮。
戊午,幸晉一陽一。
是歲,西魏廢帝元年。
四年春正月丙子,山胡圍離石戍,帝親討之。
未至而逃。
因巡三堆戍,大狩而旋。
戊寅,庫莫奚遣使朝貢。
自魏末用永安錢,又有數品,皆輕濫。
己丑,鑄新錢,文曰常平五銖。
二月,送蠕蠕鐵伐父登注及子庫提還北。
鐵伐尋為契丹所殺。
國人復立登注為主。
仍為其大人阿富提等所殺,國人復立庫提為主。
夏四月,車駕還宮。
戊午,西南有大聲如雷。
五月庚午,校獵於林慮山。
戊子,還宮。
六月甲辰,章武王庫狄干薨。
秋,北巡冀、定、幽、安,仍北討契丹。
冬十月丁酉,車駕至平州,遂西道趣長塹。
甲辰,帝步逾山嶺,為士卒先,指麾奮擊,大破契丹。
是行也,帝露頭袒身,晝夜不息,行千餘里。
唯食肉飲水,氣色彌厲。
丁巳,登碣石山,臨滄海。
十一月己未,帝自平州還,遂如晉一陽一。
閏月壬寅,梁人來聘。
十二月己未,突厥復攻蠕蠕,蠕蠕舉國來奔。
癸亥,帝北討突厥,迎納蠕蠕。
乃廢其主庫提,立阿那瑰子庵羅辰為主,置之馬邑川。
追突厥於朔方,突厥請降,許之而還。
自是貢獻相繼。
五年春正月癸丑,帝討山胡大破之。
男子十二已上皆斬,女子及幼弱以賞軍。
遂平石樓。
石樓絕險,自魏代所不能至。
於是遠近山胡,莫不懾伏。
是役也,有都督戰傷,其什長路暉禮不能救,帝命刳其五藏,使九人分食之,肉及穢惡皆盡。
自是始行威虐。
是月,周文帝廢西魏帝而立齊王廓,是為恭帝。
三月,蠕蠕庵羅辰叛,帝親討大破之,辰父子北遁。
太保賀拔仁坐違緩,拔其發,免為庶人,使負炭輸晉一陽一宮。
夏四月,蠕蠕寇肆州。
丁巳,帝自晉一陽一討之,至恆州。
時虜騎散走,大軍已還,帝帥麾下二千餘騎為殿,夜宿黃瓜堆。
蠕蠕別部數萬騎,扣鞍而進,四面圍一逼一。
帝安睡,平明方起。
神色自若,指畫軍形,潰圍而出。
虜走,追擊之,伏一屍一二十里。
獲庵羅辰妻子、生口三萬餘。
五月丁亥,地豆乾、契丹並遣使朝貢。
丁未,北討蠕蠕,又大破之。
六月,蠕蠕遠遁。
秋七月戊子,肅慎遣使朝貢。
壬辰,降罪人。
庚戌,至自北伐。
八月庚午,以司州牧、清河王岳為太保,以安德王軌為大司馬,以扶風王可硃渾道元為大將軍,以司空尉粲為司徒,以太子少師侯莫陳相為司空,以尚書令、平一陽一王淹為錄尚書事,以常山王演為尚書令,以上一黨一王渙為尚書右僕射。
丁丑,行幸晉一陽一。
辛巳,錄尚書事、平原王高隆之薨。
封冀州刺史段韶為平原王。
是月,詔常山王演、上一黨一王渙、清河王岳、平原王段韶率眾於洛一陽一西南築伐惡城、新城、嚴城、河南城四鎮。
九月,帝親自臨幸,欲以致西師。
西師不出,乃如晉一陽一。
冬十月,西魏攻陷江陵,殺梁元帝。
梁將王僧辯在建業,推其晉安王蕭方智為太宰、都督中外諸軍事、承製置百官。
十二月庚申,車駕北巡,至達速嶺,親覽山川險要,將起長城。
是歲,西魏恭帝元年。
六年春正月壬寅,清河王岳度江,克夏首。
梁司徒、郢州刺史陸法和請降。
詔以梁貞一陽一侯蕭明為梁主,遣尚書右僕射、上一黨一王渙送之江南。
二月甲子,以陸法和為使持節、都督十州諸軍事、太尉、大都督、西南道大行台。
三月丙戌,上一黨一王渙克東關,斬梁將裴之橫。
丙申,車駕至自晉一陽一。
封文襄二子,孝珩為廣寧王,延宗為安德王。
戊戌,帝臨昭一陽一殿決獄。
是月,發寡一婦以配軍士築長城。
夏五月,蕭明入於建業。
六月甲子,河東王潘相樂薨。
壬申,帝親討蠕蠕。
甲戌,諸軍大會祁連池。
乙亥,出塞,至庫狄谷。
百餘里無水泉,六軍渴乏,俄而大雨。
秋七月己卯,帝頓白道,留輜重,親率輕騎五千,追蠕蠕。
壬午,及之懷朔鎮。
帝躬犯矢石,頻大破之,遂至沃野。
壬辰,還晉一陽一。
九月己卯,車駕至自晉一陽一。
冬十月,梁將陳霸先襲殺王僧辯,廢蕭明,復立蕭方智為主。
辛亥,行幸晉一陽一。
十一月,梁秦州刺史徐嗣徽、南豫州刺史任約等襲據石頭城,並以州內附。
壬辰,大都督蕭軌帥眾至江,遣都督柳達摩等度江,鎮石頭。
己亥,太保、清河王岳薨。
柳達摩為霸先攻一逼一,以石自頭降。
是歲,高麗、庫莫奚並遣使朝貢。
詔發夫一百八十萬人築城,自幽州北夏口,西至恆州,九百餘里。
七年春正月辛丑,封司空侯莫陳相為白水郡王。
車駕至自晉一陽一。
於鄴城西馬射,大集眾庶觀之。
二月辛未,詔常山王演等於涼風堂讀尚書奏案,論定得失,帝親決之。
三月丁酉,大都督蕭軌等帥眾濟江。
夏四月乙丑,儀同三司婁睿討魯一陽一蠻,大破之。
丁卯,造金華殿。
五月,漢一陽一王洽薨。
帝以肉為斷慈,遂不復食。
六月乙卯,蕭軌等與梁師戰於鍾山西,遇霖雨失利,軌及都督李希光、王敬寶、東方老、軍司裴英起並沒,士卒還者十二三。
乙丑,梁湘州刺史王琳獻馴象。
秋七月。
乙亥,周文帝殂。
是月,發山東寡一婦二千六百人配軍士,有夫而濫奪者十二三。
十一月壬子,並省州三,郡一百五十三。
縣五百八十九,鎮三,戍二十六。
十二月庚子,魏恭帝遜位於周。
是歲,庫莫奚、契丹遣使朝貢。
修廣三台宮殿。
先是,自西河總秦戍築長城東至海。
前後所築,東西凡三千餘里,六十里一戍,其要害置州鎮凡二十五所。
八年春三月,大熱,人或栗死。
夏四月庚午,詔禁取蝦蟹蜆蛤之類,唯許私家捕魚。
乙酉,詔公私禁取鷹鷂。
以太師、鹹一陽一王斛律金為右丞相,以前大將軍、扶風王可硃渾道元為太傅,以開府儀同三司賀拔仁為太保,尚書令、常山王演為司空,以錄尚書事、長廣王湛為尚書令,以尚書右僕射楊愔為左僕射,以並省尚書左僕射崔暹為右僕射,以上一黨一王渙為錄尚書事。
是月,帝在城東馬射,敕京師士女悉赴觀,不赴省,罪以軍法,七日乃止。
五月辛酉,冀州人劉向於鄴謀逆,一黨一與皆伏誅。
秋八月己巳,庫莫奚遣使朝貢。
庚辰,詔丘郊禘祫時祭,皆市取少牢,不得刲割,有司監視,必令豐備。
農社、先蠶,酒肉而已。
雩、某、風、雨、司人、司祿、靈星雜祀,果餅酒脯。
唯當務盡誠敬,義同如在。
辛巳,制榷酤。
自夏至九月,河北六州、河南十三州、畿內八郡大蝗,飛至鄴,蔽日,聲如風雨。
甲辰,詔今年遭蝗處,免租。
冬十月乙亥,梁主蕭方智遜位於陳。
陳武帝遣使稱籓朝貢。
是歲,周閔帝元年。
周塚宰宇文護殺閔帝而立明帝,又改元焉。
初於長城內築重城。
庫洛拔而東,至於塢紇戍,凡四百餘里。
九年春二月丁亥,降罪人。
己丑,詔燎野限以仲冬,不得他時行火,損昆蟲草木。
三月丁酉,車駕至自晉一陽一。
夏四月辛巳,大赦。
是月,北豫州刺史司馬消難以城叛於周。
大旱,帝以祈雨不降,毀西門豹祠,掘其塚。
五月辛丑,以尚書令、長廣王湛為錄尚書事,以驃騎大將軍、平秦王歸彥為右僕射。
甲辰,以前左僕射楊愔為尚書令。
六月乙丑,帝自晉一陽一北巡。
己巳,至祁連池。
戊寅,還晉一陽一。
是夏,山東大蝗,差人夫捕而坑之。
秋七月辛丑,給畿內老人劉奴等九百四十三人版職及杖帽,各有差。
戊申,詔趙、燕、瀛、定、南營五州,及司州廣平、清河二郡,去年螽澇損田,兼春夏少雨,苗稼薄者,免今年租稅。
八月乙丑,車駕至自晉一陽一。
甲戌,行幸晉一陽一。
先是,發丁匠三十餘萬人營三台於鄴,因其舊基而高博之,大起宮室及遊豫園。
至是,三台成。
改銅爵曰金鳳,金武曰聖應,冰井曰崇光。
冬十一月甲午,車駕至自晉一陽一。
登三台,御乾象殿,朝宴群臣。
以新宮成,丁酉,大赦內外,文武官並進一大階。
丁巳,梁湘州刺史王琳遣使請立蕭莊為梁主,仍以江州內屬,令莊居之。
十二月癸酉,詔以梁王蕭莊為梁主,進居九派。
戊寅,以太傅可硃渾道元為太師,以司徒尉粲為太尉,以冀州刺史段韶為司空,以錄尚書事、常山王演為大司馬,以錄尚書事、長廣王湛為司徒。
起大莊嚴寺。
是歲,殺永安王浚、上一黨一王渙。
十年春正月戊戌,以司空侯莫陳相為大將軍。
辛丑,太尉長樂郡公尉粲、肆州刺史濮一陽一公婁仲遠並進爵為王。
甲寅,行幸遼一陽一甘露寺。
二月丙戌,帝於甘露寺禪居深觀,唯軍國大政奏聞。
三月戊戌,以侍中高德正為尚書右僕射。
丙辰,車駕至自遼一陽一。
是月,梁主蕭莊至郢州,遣使朝貢。
夏閏四月丁酉,以司州牧、彭城王浟為兼司空,以侍中、高一陽一王是為尚書左僕射。
乙巳,以兼司空、彭城王浟為兼太尉,攝司空事,封皇子紹廉為長樂王。
五月癸未,誅始平公元世、東平公元景式等二十五家,禁止特進元韶等十九家。
尋並誅之,男子無少長皆斬,所殺三千人,並投漳水。
六月,陳武帝殂。
秋八月戊戌,封皇子紹義為廣一陽一王。
以尚書右僕射、河間王孝琬為左僕射。
癸卯,詔諸軍人,或有父祖改姓冒入元氏,或假托攜認,妄稱姓元者,不問世數遠近,悉聽改復本姓。
是月,殺左僕射高德正。
九月己巳,行幸晉一陽一。
冬十月甲午,帝暴崩於晉一陽一宮德一陽一堂,時年三十一。
遺詔,凶事一從儉約,喪月之斷,限以三十六日。
嗣子百僚,內外遐邇,奉制割情,悉從公除。
癸卯,發喪,僉於宣德殿。
十一月辛未,梓宮還鄴。
十二月乙酉,殯於太極前殿。
乾明元年二月丙申,葬於武寧陵,謚曰文宣帝,廟號顯祖。
帝沈敏有遠量,外若不遠,內鑒甚明。
文襄年長英秀,神武特所一愛一重,百僚承風,莫不震懼。
而帝善自晦跡,言不出口,恆自貶退,言鹹順從。
故深見輕,雖家人亦以為不及。
文襄嗣業,帝以次長見猜嫌。
帝后李氏色美,每預宴會,容貌遠過靖德皇后,文襄彌不平焉。
帝每為後私營服玩,小佳,文襄即令一逼一取。
後恚,有時未與。
帝笑曰:「此物猶應可求,兄須,何容吝。」
文襄或愧而不取,便恭受,亦無飾讓。
每退朝還第,輒閉閣靜坐,雖對妻子,能竟日不言。
或袒跣奔躍。
後問其故,對曰:「為爾漫戲。」
此蓋習勞而不肯言也。
所寢至夜曾有光,鉅細可察,後驚告帝。
帝曰:「慎勿妄言。」
自此唯與後寢,侍御皆令出外。
文襄崩,秘不發喪。
其後漸露,魏帝竊謂左右曰:「大將軍此殂,似是天意,威權當歸王室矣。」
及帝將赴晉一陽一,親入辭謁於昭一陽一殿,從者千人,居前持劍者十餘輩。
帝在殿下數十步立,而衛士升階已二百許人,皆攘袂扣刃,若對嚴敵。
帝令主者傳奏,須詣晉一陽一。
言訖,再拜而出。
魏帝失色,目送帝曰:「此人似不能見容,吾不知死在何日。」
及至并州,慰諭將士,措辭款實。
眾皆欣然,曰:「誰謂左僕射翻不減令公。」
令公即指文襄也。
時訛言上一黨一出聖人。
帝聞之,將從一郡。
而郡人張思進上言,殿下生於南宮,坊名上一黨一,即是上一黨一出聖人,帝悅而止。
先是童謠曰:「一束稿,兩頭然,河邊羖歷飛上天。」
稿然兩頭,於文為高。
河邊羖歷為水邊羊,指帝名也。
於是徐之才盛陳宜受禪。
帝曰:「先父亡兄,功德如此,尚終北面,吾又何敢當。」
之才曰:「正為不及父兄,須早升九五。
如其不作,人將生心,且讖云:「羊飲盟津角掛天。」
盟津,水也,羊飲水,王名也,角掛天,大位也。
又一陽一平郡界面星驛傍有大水,土人常見群羊數百,立臥其中,就視不見。
事與讖合,願王勿疑。」
帝以問高德正。
德正又贊成之,於是始決。
乃使李密卜之,遇《大橫》,曰:「大吉,漢文帝之封也。」
帝乃鑄象以卜之,一寫而成。
使段韶問斛律金於肆州,金來朝,深言不可,以鎧曹宗景業首陳符命,請殺之。
乃議於太后前。
太后謂諸貴曰:「我兒獰直,必自無此意,直高德正樂禍,教之耳。」
帝意決,乃整兵而東。
使高德正之鄴,諷喻公卿,莫有應者。
司馬一子如逆帝於遼一陽一,固言未可。
杜弼亦抱馬諫。
帝欲還,尚食丞李集曰:「此行一事非小,而言還?」
帝偽言使向東門殺之,而別令賜絹十疋。
四月,夜,禾生於魏帝銅研,旦長數寸,有穗。
五月,帝復東赴鄴,令左右曰:「異言者斬。」
是月,光州獻九尾狐。
帝至鄴城南,召入,並繼板策。
旦,高隆之進謁曰:「用此何為?」
帝作色曰:「我自作事,若欲族滅耶!」隆之謝而退。
於是乃作圓丘,備法物,草禪讓事。
及登極之後,神明轉茂,外柔內剛,果於斷割,人莫能窺。
又特明吏事,留心政術,簡靖寬和,坦於任使。
故楊愔等得盡於匡贊,朝政粲然。
兼以法馭下,不避權貴。
或有違犯,不容勳戚,內外莫不肅然。
至於軍國機策,獨決懷抱,規謀宏遠,有人君大略。
又以三方鼎峙,繕甲練兵,左右宿衛,置百保軍士。
每臨行陣,親當矢石。
鋒刃交接,唯恐前敵不多。
屢犯艱厄,常致克捷。
嘗追及蠕蠕,令都督高阿那肱率騎數千,塞其走道。
時虜軍猶盛,五萬餘人。
肱以兵少請益,帝更減其半騎。
那肱奮擊。
遂大破之。
虜主逾越巖谷,僅以身免。
都督高元海、王師羅並無武藝,先稱怯弱;一旦交鋒,有逾驍壯。
嘗於東山游宴,以關隴未平,投杯震怒。
召魏收於前,立為詔書,宣示遠近,將事西行。
是歲,周文帝殂,西人震恐,常為度隴之計。
既征伐四克,威振戎夏。
六七年後,以功業自矜。
遂留情耽湎,肆行一婬一暴。
或躬自鼓舞,歌謳不息,從旦通宵,以夜繼晝;或袒露形體,塗傅粉黛,散發胡服,雜衣錦彩,拔刃張弓,遊行市肆。
勳戚之第,朝夕臨幸。
時乘鹿車、白象、駱駝、牛、驢,並不施鞍勒。
或盛暑炎赫,日中暴身;隆冬酷寒,去衣馳走。
從者不堪,帝居之自若。
街坐巷宿,處處遊行。
多使劉桃枝、崔季舒負之而行。
或擔胡鼓而拍之。
親戚貴臣,左右近習,侍從錯雜,無復差等。
徵集一婬一嫗,悉去衣裳,分付從官,朝夕臨視。
或聚棘為馬,紐草為索,一逼一遣乘騎,牽引來去,流血灑地,以為娛樂。
凡諸殺害,多令支解。
或焚之於火,或投之於河。
沈酗既久,彌以狂惑。
每至將醉,輒拔劍掛手,或張弓傅矢,或執持牟槊。
遊行高廛,問婦人曰:「天子何如?」
答曰:「顛顛癡癡,何成天子。」
帝乃殺之。
或馳騁衢路,散擲錢物,恣人拾取,爭競喧嘩,方以為喜。
太后嘗在北宮,坐一小榻。
帝時已醉,手自舉一床一,後便墜一落,頗有傷損。
醒悟之後,大懷慚恨。
遂令多聚柴火,將入其中。
太后驚懼,親自持挽。
又設地席,令平秦王高歸彥執杖,口自責疏,脫背就罰。
敕歸彥:「杖不出一血,當即斬汝。」
太后涕泣,前自抱之。
帝流涕苦請,不肯受於太后。
太后聽許,方捨背杖,笞腳五十,莫不至到。
衣冠拜謝,悲不自勝,因此戒酒。
一旬,還復如初。
自是耽湎轉劇。
遂幸李後家,以鳴鏑射後母崔,正中其頰。
因罵曰:「吾醉時尚不識太后,老婢何事!」馬鞭亂打一百有餘。
三台構木高二十七丈,兩棟相距二百餘尺,工匠危怯,皆繫繩自防。
帝登脊疾走,都無怖畏。
時復雅舞,折旋中節;傍人見者,莫不寒心。
又召死囚,以席為翅,從台飛下,免其罪戮。
果敢不慮者,盡皆獲全。
疑怯猶豫者,或致損跌。
沈酗既久,轉虧本一性一。
怒大司農穆子容,使之脫一衣而伏,親射之。
不中,以橛貫其下竅,入腸。
雖以楊愔為宰輔,使進廁籌。
以其體肥,呼為楊大肚。
馬鞭鞭其背,流血浹袍。
以刀子剺其腹稿。
崔季舒托俳言曰:「老小鮑子惡戲?」
因掣刀子而去之。
又置愔於棺中,載以轜車,幾下釘者數四。
曾至彭城王浟宅,謂其母爾硃曰:「憶汝辱我母婿時,向何由可耐。」
手自刃殺。
又至故僕射崔暹第,謂暹妻李曰:「頗憶暹不?」
李曰:「結髮義深,實懷追憶。」
帝曰:「若憶時,自往看也。」
親自斬之,棄頭牆外。
嘗在晉一陽一,以槊戲刺都督尉子耀,應手而死。
在三台太光殿上,鋸殺都督穆嵩。
又幸開府暴顯家,有都督韓哲無罪,忽眾中召,斬之數段。
魏樂安王元昂,後之姊婿。
其妻有色,帝數幸之,欲納為昭儀。
召昂令伏,以鳴鏑射一百餘下,凝血垂將一石,竟至於死。
後帝自往吊哭,於喪次一逼一擁其妻。
仍令從官脫一衣助襚,兼錢彩,號為信物。
一日所得,將逾巨萬。
後啼不食,乞讓位於姊。
太后又為言,帝意乃釋。
所幸薛嬪,甚被一寵一愛一。
忽意其經與高岳私通,無故斬首,藏之於懷。
於東山宴,勸酬始合,忽探出頭,投於柈上。
支解其一屍一,弄其為琵琶。
一座驚怖,莫不喪膽。
帝方收取,對之流淚云:「佳人難再得,甚可惜也。」
載一屍一以出,被發步哭而隨之。
至有閭巷庸猥,人無識知者,忽令召斬鄴下。
系徒罪至大辟,簡取隨駕,號為供御囚,手自刃殺,持以為戲。
凡所屠害,動多支解,或投之烈火,或棄之漳流。
兼以外築長城,內營台殿,賞費過度,天下一騷一然;內外慘慘,各懷怨毒。
而素嚴斷臨下,加之默識強記,百僚戰慄,不敢為非。
曾有典御丞李集面諫,比帝有甚於桀紂。
帝令縛置流中。
沈沒久之,復令以出,謂曰:「吾何如桀紂?」
集曰:「回來彌不及矣。」
帝又令沈之,引出更問,如此數四,集對如初。
帝大笑曰:「天下有如此癡漢!方知龍逢、比干,非是俊物。」
遂解放之。
又被引入見,似有所諫,帝令將出腰斬。
其或斬或赦,莫能測焉。
初,帝登阼,改年為天保。
士有深識者曰:「天保之字,為一大人只十,帝其不過十乎。」
又先是謠云:「馬一子入石室,三千六百日。」
帝以午年生,故曰「馬子」。
三台,石季龍舊居,故曰「石室」。
三千六百日,十年也。
又,帝曾問太山道士曰:「吾得幾年為天子?」
答曰:「得三十年。」
道士出後,帝謂李後曰:「十年十月十日,得非三十也?吾甚畏之,過此無慮。
人生有死,何得致惜,但憐正道尚幼,人將奪之耳。」
帝及期而崩,濟南竟不終位,時以為知命。
曾幸晉一陽一,夜宿槓門嶺。
嶺有數株柏樹,皆將千年,枝葉嫩茂,似有神物所托。
時帝已被酒,向嶺瞋罵。
射中一株,未幾,立枯而死。
又出言屢中,時人故謂之神靈。
雖為猖獗,不專雲昏暴。
末年遂不能進食,唯數飲酒,曲櫱成災,因而致斃。
先是,霍州發楚夷王女塚,一屍一如生焉。
得珠襦玉匣,帝珍之,還以斂焉。
始祖珽以險薄多過,帝數罪之,每謂為老賊。
及武成時,珽被任遇,乃說武成曰:「文宣甚暴,何得稱文?既非創業,何得稱祖?若宣帝為祖,陛下萬歲後將何以稱?」
武成溺於珽說,天統初,有詔改謚景烈,廟號威宗。
武平初,趙彥深執政,又奏復帝本謚,廟號顯祖雲。
廢帝殷,字正道,小名道人,文宣帝之長子也。
母曰李皇后。
天保元年,立為皇太子,時年六歲。
一性一敏慧,初學反語,於跡字下一注云「自反」。
時侍者未達其故,太子曰:「跡字足傍亦為跡,豈非自反邪。」
嘗宴北宮,獨令河間王勿入,左右問其故,太子曰:「世宗遇賊處,河間王復何宜在此。」
文宣每言:「太子得漢家一性一質,不似我」,欲廢之,立太原王。
初詔國子博士李寶鼎傅之。
寶鼎卒,復詔國子博士邢峙侍講。
太子雖富於春秋,而溫裕開朗,有人君之度。
貫綜經業,省覽時政,甚有美名。
七年冬,文宣召朝臣文學者及禮學官於宮宴會,令以經義相質,親自臨聽。
太子手筆措問,在坐莫不歎美。
九年,文宣在晉一陽一,太子監國,集諸儒講《孝經》。
令楊愔傳旨謂國子助教許散愁曰:「先生在世,何以自資?」
對曰:「散愁自少以來,不登孌童之一床一,不入季女之室,服膺簡策,不知老之將至。
平生素懷,若斯而已。」
太子曰:「顏子縮屋稱貞,柳下嫗而不亂,未若此翁白首不娶者也。」
乃繼絹百疋。
後文宣登金鳳台,召太子使手刃囚。
太子惻然有難色,再三不斷其首。
文宣怒,親以馬鞭撞太子三下。
由是氣悸語吃,一精一神時復昏擾。
十年十月,文宣崩,癸卯,太子即帝位於晉一陽一宣德殿,大赦。
內外百官普加泛級,亡官失爵,聽復資品。
庚戌,尊皇太后為太皇太后,皇后為皇太后。
詔九州軍人七十已上,授以板職。
武官年六十已上,及癃病不堪驅使者,並皆放免。
土木營造金銅鐵諸雜作工,一切停罷。
十一月乙卯,以右丞相、鹹一陽一王斛律金為左丞相。
以錄尚書事、常山王演為太傅。
以司徒、長廣王湛為太尉。
以司空段韶為司徒,以平一陽一王淹為司空。
高一陽一王湜為尚書左僕射,河間王孝琬為司州牧,侍中燕子獻為右僕射。
戊午,分命使者,巡省四方,求政得失,省察風俗,問人疾苦。
十二月戊戌,改封上一黨一王紹仁為漁一陽一王,廣一陽一王紹義為范一陽一王,長樂王紹廣為隴西王。
是歲,周武成元年。
乾明元年春正月癸丑朔,改元。
己未,詔寬徭賦。
癸亥,高一陽一王湜薨。
是月,車駕至自晉一陽一。
己亥,以太傅、常山王演為太師、錄尚書事,以太尉、長廣王湛為大司馬、並省錄尚書事。
以尚書左僕射、平秦王歸彥為司空,趙郡王睿為尚書左僕射。
詔諸元良口配沒宮內及賜人者,並放免。
甲辰,帝幸芳林園,親錄囚徒,死罪已下,降免各有差。
乙巳,太師、常山王演矯詔誅尚書令楊愔、尚書右僕射燕子獻、領軍大將軍可硃渾天和、侍中宋欽道、散騎常侍鄭子默。
戊申,以常山王演為大丞相、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
以大司馬、長廣王湛為太傅、京畿大都督。
以司徒段韶為大將軍。
以前司空、平一陽一王淹為太尉。
以司空、平秦王歸彥為司徒,彭城王浟為尚書令。
又以高麗王世子湯為使持節、領東夷校尉、遼東郡公、高麗王。
是月,王琳為陳所敗,蕭莊自拔至和州。
三月甲寅,詔軍國事皆申晉一陽一,稟大丞相常山王規算。
壬申,封文襄第二子孝珩為廣寧王,第三子長恭為蘭陵王。
夏四月癸亥,詔河南定、冀、趙、瀛、滄、南膠、光、南青九州,往因螽水,頗傷時稼,遣使分塗贍恤。
是月,周明帝崩。
五月壬子,以開府儀同三司劉洪徽為尚書右僕射。
秋八月壬午,太皇太后令廢帝為濟南王,全食一郡。
以大丞相、常山王演入纂大統。
是日,王居別宮。
皇建二年九月,殂於晉一陽一,時年十七。
帝聰慧夙成,寬厚仁智,天保間,雅有令名。
及承大位,楊愔、燕子獻、宋欽道等同輔。
以常山王地親望重,內外畏服。
加以文宣初崩之日,太后本欲立之,故愔等並懷猜忌。
常山王憂悵,乃白太后,誅其一黨一。
時平秦王歸彥亦預謀焉。
皇建二年秋,天文告變,歸彥慮有後害,仍白孝昭,以王當咎,乃遣歸彥馳駟至晉一陽一害之。
王薨後,孝昭不豫,見文宣為祟。
孝昭深惡之,厭勝術備設而無益也。
薨三旬而孝昭崩。
大寧二年,葬於武寧之西北,謚閔悼王。
初,文宣命邢邵制帝名殷字正道,從而尤之,「殷家弟及,『正』字一止,吾身後兒不得也。」
邵懼,請改焉。
文宣不許,曰:「天也。」
因謂昭帝曰:「奪時但奪,慎勿殺也。」
孝昭皇帝演字延安,神武皇帝第六子,文宣皇帝之母弟也。
幼而英峙,早有大成之量,武明皇太后早所一愛一重。
魏元象元年,封常山郡公。
及文襄執政,遣中書侍郎李同軌就霸府為諸弟師。
帝所覽文籍,源其指歸,而不好辭彩。
每歎云:「雖盟津之師左驂震而不衄」,以為能。
遂篤志讀《漢書》,至《李陵傳》,恆壯其所為焉。
聰敏過人。
所與游處,一知其家諱,終身未嘗誤犯。
同軌病卒,又命開府長流參軍刁柔代之,一性一嚴褊,不適誘訓之宜,中被遣出。
帝送出閣,慘然斂容,淚數行下,左右莫不歔欷。
其敬業重舊如此。
天保初,進爵為王。
五年,除並省尚書令。
帝善斷割,長思理,省內畏服。
七年,從文宣還鄴。
文宣以尚書奏事,多有異同,令帝與朝臣先論定得失,然後敷奏。
帝長於政術,割斷鹹盡其理,文宣歎重之。
八年,轉司空、錄尚書事。
九年,除大司馬,仍錄尚書事。
時文宣溺於游宴,帝憂憤,表於神色。
文宣覺之,謂帝曰:「但令汝在,我何為不縱樂?」
帝唯啼泣拜伏,竟無所言。
文宣亦大悲,抵杯於地曰:「汝似嫌我,自今敢進酒者斬之!」因取所御杯,盡皆壞棄。
後益沈湎,或入諸貴戚家,角力批拉,不限貴賤。
唯常山王至,內外肅然。
帝又密撰事條,將諫。
其友王晞以為不可。
帝不從,因間極言,遂逢大怒。
順成後本魏朝宗室,文宣欲帝離之。
一陰一為帝廣求淑媛,望移其一寵一。
帝雖承旨有納,而情義彌重。
帝一性一頗嚴,尚書郎中剖斷有失,輒加捶楚,令史一奸一慝,便即考竟。
文宣乃立帝於前,以刀環擬脅。
召被立罰者,臨以白刃,求帝之短,鹹無所陳,方見解釋。
自是不許笞箠郎中。
後賜帝魏時宮人,醒而忘之。
謂帝擅取,遂令刀環亂築,因此致困。
皇太后日夜啼泣,文宣不知所為。
先是禁友王晞,乃捨之,令侍帝。
帝月餘漸瘳,不敢復諫。
及文宣崩,帝居禁中護喪事。
幼主即位,乃即朝班。
除太傅、錄尚書事,朝政皆決於帝。
月餘,乃居籓邸。
自是,詔敕多不關帝。
客或言於帝曰:「鷙鳥捨巢,必有探一卵一之患,今日之地,何宜屢出。」
乾明元年,從廢帝赴鄴,居於領軍府。
時楊愔、燕子獻、可硃渾天和、宋欽道、鄭子默等以帝威望既重,內懼權一逼一,請以帝為太師、司州牧、錄尚書事;長廣王湛為大司馬、錄並省尚書事,解京畿大都督。
帝既以尊親而見猜斥,乃與長廣王期獵,謀之於野。
三月甲戌,帝初上省。
旦,發領軍府,大風暴起,壞所御車幔。
帝甚惡之。
及至省,朝士咸集。
坐定,酒數行,於坐執尚書令楊愔、右僕射燕子獻、領軍可硃渾天和、侍中宋欽道等於坐。
帝戎服與平原王段韶、平秦王高歸彥、領軍劉洪徽入自雲龍門,於中書省前遇散騎常侍鄭子默,又執之,同斬於御府之內。
帝至東閣門,都督成休寧一抽一刃呵帝。
帝令高歸彥喻之,休寧厲聲大呼不從。
歸彥既為領軍,素為兵士所服,悉皆弛杖。
休寧方歎息而罷。
帝入至昭一陽一殿,幼主、太皇太后、皇太后並出臨御坐。
帝奏愔等罪,求伏專擅之辜。
時庭中及兩廊下衛士二千餘人,皆被甲待詔。
武衛娥永樂武力絕倫,又被文宣重遇,撫刃思效。
廢帝吃訥,兼倉卒,不知所言。
太皇太后又為皇太后誓,言帝無異志,唯雲一逼一而已。
高歸彥敕勞衛士戒嚴,永樂乃內刀而泣。
帝乃令歸彥引侍衛之士向華林園,以京畿軍入守門閣,斬娥永樂於園。
詔以帝為大丞相、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
相府佐史進位一等。
帝尋如晉一陽一。
有詔,軍國大政,鹹諮決焉。
帝既當大位,知無不為,擇其令典,考綜名實。
廢帝恭己以聽政。
太皇太后尋下令廢少主,命帝統大業。
皇建元年八月壬午,皇帝即位於晉一陽一宣德殿。
大赦,改乾明元年為皇建。
詔奉太皇太后還稱皇太后,皇太后稱文宣皇后,宮曰昭信。
乙酉,詔自太祖創業已來,諸有佐命功臣,子孫絕滅,國統不傳者,有司搜訪近親,以名聞,當量為立後。
諸郡國老人,各授板職,賜黃帽鳩杖。
又詔謇正之士,並聽進見陳事;軍人戰亡死王事者,以時申聞,當加榮贈。
督將朝士名望素高,位歷通顯,天保以來未蒙追贈者。
亦皆錄奏。
又以延尉、中丞,執法所在,繩違案罪,不得舞文弄法。
其官奴婢年六十已上,免為庶人。
戊子,以太傅、長廣王湛為右丞相。
以太尉、平一陽一王淹為太傅。
以尚書令、彭城王浟為大司馬。
壬辰,詔分遣大使,巡省四方。
觀察風俗,問人疾苦,考求得失,搜訪賢良。
甲午,詔曰:「昔武王克殷,先封往代。
兩漢魏晉,無廢茲典。
及元氏統歷,不率舊章。
朕纂承大業,思弘古典。
但二王三恪,舊說不同,可議定是非,列名條奏。
其禮儀體式,亦仰議之。」
又詔國子寺可備立官屬,依舊置生,講習經典,歲時考試。
其文襄帝所運石經,宜即施列於學館。
外州大學,亦仰典司,勤加督課。
丙申,詔九州勳人有重封者,聽分授子弟,以廣骨肉之恩。
九月壬申,詔議定三祖樂。
冬十一月辛亥,立妃元氏為皇后,世子百年為皇太子。
賜天下為父後者,爵一級。
癸丑,有司奏太祖獻武皇帝廟宜奏《武德之樂》,舞《昭烈之舞》;太宗文襄皇帝廟宜奏《文德之樂》,舞《宣政之舞》;高祖文宣皇帝廟宜奏《文正之樂》,舞《光大之舞》。
詔曰:「可。」
庚申,詔以故太師尉景、故太師竇泰、故太師太原王婁昭、故太宰章武王庫狄干、故太尉段榮、故太師萬俟普、故司徒蔡俊、故太師高乾、故司徒莫多婁貸文、故太保劉貴、故太保封祖裔、故廣州刺史王懷十二人配饗太祖廟庭;故太師清河王岳、故太宰安德王韓軌、故太宰扶風王可硃渾道元、故太師高昂、故大司馬劉豐、故太師萬俟受洛干、故太尉慕容紹宗十一人配饗世宗廟庭;故太尉河東王潘相樂、故司空薛修義、故太傅破六韓常三人配饗高祖廟庭。
是月,帝親戎北討庫莫奚,出長城。
虜奔遁,分兵致討,大獲牛馬,括總入晉一陽一宮。
十二月丙午,車駕至晉一陽一。
二年春正月辛亥,祀圓丘。
壬子,禘於太廟。
癸丑,詔降罪人各有差。
二月丁丑,詔內外執事之官從五品已上、及三府主簿錄事參軍、諸王文學、侍御史、廷尉三官、尚書郎中、中書舍人,每二年之內,各舉一人。
冬十月丙子,以尚書令、彭城王浟為太保,長樂王尉粲為太尉。
己酉,野雉棲於前殿之庭。
十一月甲辰,詔曰:「朕嬰此暴疾,奄忽無逮。
今嗣子沖眇,未閒政術,社稷業重,理歸上德。
右丞相、長廣王湛,研機測化,體道居宗,人雄之望,海內瞻仰,同胞共氣,家國所憑。
可遣尚書左僕射、趙郡王睿喻旨,征王統茲大寶。
其喪紀之禮,一同漢文,三十六日,悉從公除。
山陵施用,務從儉約。」
先是,帝不豫而無闕聽覽,是日,崩於晉一陽一宮,時年二十七。
大寧元年閏十二月癸卯,梓宮還鄴,上謚曰孝昭皇帝。
庚午,葬於文靜陵。
帝聰敏有識度,深沈能斷,不可窺測。
身長八尺,腰帶十圍,儀望風表,迥然獨秀。
自居台省,留心政術,閒明簿領,吏所不逮。
及正位宸居,彌所克勵,輕徭薄俺,勤恤人隱。
內無私一寵一,外收人物,雖後父,位亦特進無別。
日昃臨明,務知人之善惡。
每訪問左右,冀獲直言。
曾問舍人裴澤在外議論得失,澤率爾對曰:「陛下聰明至公,自可遠侔古昔,而有識之士,鹹言傷細,帝王之度,頗為未弘。」
帝笑曰:「誠如卿言。
朕初臨萬機,慮不周悉,故致爾耳。
此事安可久行,恐後又嫌疏漏。」
澤因被一寵一遇。
其樂聞過也如此。
趙郡王睿與庫狄顯安侍坐,帝曰:「須拔我同堂弟,顯安我親姑子,今序家人禮,除君臣之敬,可言我之不逮。」
顯安曰:「陛下多妄言。」
曰:「若何?」
對曰:「陛下昔見文宣以馬鞭撻人,常以為非,而今行之,非妄言邪?」
帝握其手謝之。
又使直言,對曰:「陛下太細,天子乃更似吏。」
帝曰:「朕甚知之,然無法來久,將整之以至無為耳。」
又問王晞,晞,答如顯安,皆從容受納。
一性一至孝。
太后不豫,出居南宮,帝行不正履,容色貶悴,衣不解一帶,殆將四旬。
殿去南宮五百餘步,雞鳴而去,辰時方還,來去徒行,不乘輿輦。
太后所苦小增,便即寢伏閣外,食飲藥物,盡皆躬親。
太后嘗心痛,不自堪忍,帝立侍帷前,以爪掐手心,血流一出袖。
友一愛一諸弟,無君臣之隔。
雄勇有謀。
於時國富兵強,將雪神武遺恨,意在頓駕平一陽一,為進取之策。
遠圖不遂,惜哉。
初,帝與濟南約,不相害。
及輿駕在晉一陽一,武成鎮鄴。
望氣者云「鄴城有天子氣。」
帝恐濟南復興,乃密行鴆毒。
濟南不從,乃扼而殺之。
後頗愧悔。
初苦內熱,頻進渴散。
時有尚書令史姓趙,於鄴見文宣從楊愔、燕子獻等西行,言相與復仇。
帝在晉一陽一宮,與一毛一夫人亦見焉。
遂漸危篤,備禳厭之事,或煮油四灑,或持炬燒逐。
諸厲方出殿梁,山騎棟上,歌呼自若,了無懼容。
時有天狗下,乃於其所講武以厭之,有兔驚馬,帝墜而絕肋。
太后視疾,問濟南所在者三,帝不對。
太后怒曰:「殺去邪!不用吾言,死其宜矣。」
臨終之際,唯扶服一床一枕,叩頭求哀。
遣使詔追長廣王入纂大統。
又手書云:「宜將吾妻子置一好處,勿學前人也。」
論曰:神武平定四方,威權在己。
遷鄴之後,雖主祭有人,號令所加,政皆自出。
文宣因循鴻業,內外葉從。
自朝及野,群心屬望。
東魏之地,舉國樂推,曾未期月,遂登宸極。
始則存心政事,風化肅然,數年之間,朝野安乂。
其後縱酒肆欲,事極猖狂,昏邪殘暴,近代未有。
饗國不永,實由斯疾。
濟南繼業,大革其弊,風教粲然,搢紳稱幸。
股肱輔弼,雖懷厥誠,既不能贊弘道德,和睦親懿;又不能遠慮防身,深謀衛主。
應斷不斷,自取其災。
臣既誅夷,君尋廢辱,皆任非其器之所致爾。
孝昭早居台閣,故事通明;人吏之間,無所不委。
文宣崩後,大革前弊。
及臨尊極,留心更深,時人服其明而譏其細也。
情好稽古,率由禮度;將封先代之胤,且敦學校之風;徵召才賢,文武畢集。
於時周氏朝政,移於宰臣;主將相猜,不無危殆。
乃眷關右,實懷兼併之志。
經謀宏曠,諒近代之明主。
而降年不永,其故何哉?豈幽顯之塗,別有復報;將齊之基宇,止在於斯。
帝欲大之,天不許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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