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史
周本紀上第九
周太祖文皇帝姓宇文氏,諱泰,字黑獺,代郡武川人也。
其先出自炎帝。
炎帝為黃帝所滅,子孫遁居朔野。
其後有葛烏兔者,雄武多算略。
鮮卑奉以為主,遂總十二部落,世為大人及其裔孫曰普回,因狩得玉璽三紐,文曰「皇帝璽」,普回以為天授,己獨異之。
其俗謂天子曰「宇文」,故國號宇文,並以為氏。
普回子莫那,自一陰一山南徙。
始居遼西,是曰獻侯,為魏舅甥之國。
自莫那九世至侯歸豆,為慕容晃所滅。
其子陵仕燕,拜駙馬都尉,封玄菟公。
及慕容寶敗,歸魏,拜都牧主,賜爵安定侯。
天興初,魏遷豪傑於代都,陵隨例徙居武川,即為其郡縣人焉。
陵生系,系生韜,韜生皇考肱,並以武略稱。
肱任俠有氣干。
正光末,沃野鎮人破六韓拔陵作亂,其偽署王衛可瑰最盛。
肱乃糾合鄉里,斬瑰,其眾乃散。
後陷鮮於修禮,為定州軍所破,戰沒於陣。
武成初,追諡曰德皇帝。
帝,德皇帝之少子也。
母曰王氏。
初孕五月,夜夢抱子升天,才不至而止。
寤,以告德皇帝。
德皇帝喜曰:「雖不至天,貴亦極矣。」
帝生而有黑氣如蓋,下覆其身。
及長,身長八尺,方顙廣額,美鬚髯,發長委地,垂手過膝,背有黑子,宛轉若龍盤之形,面色紫光,人望而敬畏之。
少有大度,不事家人生業。
輕財好施,以交結賢士大夫為務。
隨德皇帝在鮮於修禮軍。
及葛榮殺修禮,帝時年十八。
榮下任將帥,察其無成,謀與諸兄去之。
計未行,會榮滅,因隨爾硃榮遷晉一陽一。
榮忌帝兄弟雄傑,遂託以他罪誅帝第三兄洛生。
帝以家冤自理,辭旨慷慨。
榮感而免之,益加敬待。
始以統軍從榮征討,後以別將從賀拔岳討北海王顥於洛一陽一。
孝莊反正,以功封寧都子。
後從岳入關,平萬俟丑奴,行原州事。
時關、隴寇亂,帝撫以恩信,百姓皆喜,曰:「早遇宇文使君,吾等豈從逆亂。」
帝嘗從數騎於野,忽聞簫鼓之音,以問從者,皆莫之聞,意獨異之。
普泰二年,爾硃天光東拒齊神武,留弟顯壽鎮長安,召秦州刺史侯莫陳悅東下。
岳知天光必敗,欲留悅共圖顯壽,計無所出。
帝謂岳曰:「今天光尚近,悅未必貳心;若以此事告之,恐其驚懼。
然悅雖為主將,不能制物,若先說其眾,必人有留心。
進失爾硃之期,退恐人情變動;若乘此說悅,事無不遂。」
岳大喜,即令帝入悅軍說之。
悅遂與岳襲長安。
帝輕騎為前鋒,追至華一陰一,禽顯壽。
及岳為關西大行台,以帝為左丞,領岳府司馬,事無鉅細,皆委決焉。
齊神武既除爾硃氏,遂專朝政。
帝請往觀之,至并州。
神武以帝非常人,曰:「此小兒眼目異。」
將留之。
帝詭陳忠款,具託左右,苦求覆命,倍道而行。
行一日而神武乃悔,發上驛千里,追帝至關,不及而反。
帝還,謂岳曰:「高歡豈人臣邪,逆謀未發者,憚公兄弟耳。
侯莫陳悅本實庸材,亦不為歡忌,但為之備,圖之不難。
今費也頭控弦之騎,不下一萬;夏州刺史解拔彌俄突,勝兵三千餘人,及靈州刺史曹泥,並恃僻遠,常懷異望。
河西流人紇豆陵伊利等,戶口富實,未奉朝風。
今若移軍近隴,扼其要害,示之以威,懷之以德,即可收其士馬,以資吾軍。
西輯氐、羌,北撫沙塞,還軍長安,匡輔魏室,此桓文之舉也。」
岳大悅。
復遣帝詣闕請事,密陳其狀。
魏帝納之,加帝武衛將軍,還令報岳。
岳遂引軍西次平涼。
岳以夏州鄰接寇賊,欲求良刺史以鎮之,眾皆舉帝。
岳曰:「宇文左丞,吾左右手,何可廢也。」
沉吟累日,乃從眾議,表帝為夏州刺史。
帝至州,伊利望風款附;而曹泥猶通使於齊神武。
魏永熙三年正月,賀拔岳欲討曹泥,遣都督趙貴至夏州與帝謀。
帝曰:「曹泥孤城阻遠,未足為憂。
侯莫陳悅貪而無信,是宜先圖也。」
岳不聽,遂與悅俱討泥。
二月,至河曲,果為悅所害。
眾散還平涼,唯大都督趙貴率部曲收岳一屍一還營。
三軍未知所屬,諸將以都督寇洛年最長,推總兵事。
洛素無雄略,威令不行,乃請避位。
於是趙貴言於眾,稱帝英姿雄略。
若告喪,必來赴難,因而奉之,大事濟矣。
諸將皆稱善。
乃令赫連達馳至夏州告帝。
士吏鹹泣,請留以觀其變。
帝曰:「難得而易失者時也,不俟終日者機也;今不早赴,將恐眾心自離。」
都督彌姐元進規應悅,密圖帝。
事發,斬之。
帝乃率帳下,輕騎馳赴平涼。
時齊神武遣長史侯景招引岳眾。
帝至安定,遇之於傳捨。
吐哺上馬,謂曰:「賀拔公雖死,宇文泰尚存,卿何為也?」
景失色曰:「我猶箭耳,隨人所射者也。」
景於此還。
帝至平涼,哭岳甚慟。
將士悲且喜曰:「宇文公至,無所憂矣。」
齊神武又使景與常侍張華原、義寧太守王基勞帝,帝不受命。
與基有舊,將留之,並欲留景。
並不屈,乃遣之。
時斛斯椿在帝所,曰:「景,人傑也,何故放之?」
帝亦悔,驛追之不及。
基亦逃歸,言帝雄傑,請及其未定滅之。
神武曰:「卿不見賀拔、侯莫陳乎,吾當以計拱手取之。」
及沙苑之敗,神武乃始追悔。
於時魏帝將圖神武。
聞岳被害,遣武衛將軍元毗宣旨勞岳軍,追還洛一陽一。
毗到平涼,會諸將已推帝。
侯莫陳悅亦被敕追還。
悅既附神武,不肯應一召。
帝曰:「悅枉害忠良,復不應詔命,此國之大賊。」
乃令諸軍戒嚴,將討悅。
及毗還,帝表於魏帝,辭以高歡至河東,侯莫陳悅在水洛,首尾受敵,乞少停緩。
帝志在討悅,而未測朝旨;且眾未集,假為此辭。
因與元毗及諸將,刑牲盟誓,同獎王室。
初,賀拔岳營河曲,軍吏獨行,忽見一翁,謂曰:「賀拔雖據此眾,終無所成。
當有一宇文家從東北來,後必大盛。」
言訖不見。
至是方驗。
魏帝因詔帝為大都督,即統賀拔岳軍。
帝乃與悅書,責以殺賀拔岳罪,又喻令歸朝。
悅乃詐為詔書與秦州刺史萬俟普撥,令為己援。
普撥疑之,封以呈帝,帝表奏之。
魏帝因問帝安秦、隴計。
帝請召悅,授以內官,及處以瓜、涼一籓。
不然,則終致猜虞。
三月,帝進軍至原州,眾軍悉集,諭以討悅意,士卒莫不懷憤。
四月,引兵上隴,留兄子遵為都督,鎮原州。
帝軍令嚴肅,秋毫無犯,百姓大悅。
軍出木峽關,大雪,平地二尺。
帝知悅怯而多猜,乃倍道兼行,出其不意。
悅果疑其左右有異志,左右不自安,眾遂離貳。
聞大軍且至,退保略一陽一,留一萬餘人據守永洛。
帝至,圍之,城降。
帝即輕騎數百趣略一陽一,以臨悅軍。
其部將皆勸悅退保上邽。
時南秦州刺史李弼亦在悅軍,間遣使請為內應。
其夜,悅出軍,軍自驚潰,將卒或來降。
帝縱兵奮擊,大破之。
悅與其子弟及麾下數十騎遁走。
帝乃命原州都督導追悅,至牽屯山斬之,傳首洛一陽一。
帝至上邽,悅府庫財物山積,皆以賞士卒,毫釐無所取。
左右竊以一銀甕歸,帝知而罪之,即剖賜將士,眾大悅。
齊神武聞關隴克捷,遣使於帝,深相倚結。
帝拒而不納,封神武書以聞。
時神武已有異志,故魏帝深仗於帝,仍令帝稍引軍而東。
帝乃令大都督梁御率步騎五千,將鎮河、渭合口,為圖河東計。
魏帝進帝侍中、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關西大都督、略一陽一縣公,承製封拜,使持節如故。
時魏帝方圖齊神武,又遣徵兵。
帝乃令前秦州刺史駱超為大都督,率輕騎一千赴洛。
魏帝進授帝兼尚書左僕射、關西大行台,余官如故。
帝乃傳檄方鎮曰:
蓋聞一陰一陽一遞用,盛衰相襲。
苟當百六,無聞三五。
皇家創歷,陶鑄蒼生;保安四海,仁育萬物。
運距孝昌,屯沴屢起,隴、冀一騷一動,燕、河狼顧。
雖靈命重啟,蕩定有期,而乘釁之徒,因翼生羽。
賊臣高歡,器識庸下;出自輿皁,罕聞禮義。
直以一介鷹犬,效力戎行;靦冒恩私,遂階榮一寵一。
不能竭誠盡節,專挾一奸一回,乃勸爾硃榮行茲篡逆。
及榮以專一政伏誅,世隆以凶一黨一外叛;歡苦相敦勉,令取京師。
又勸吐萬兒復為弒虐,暫立建明,以令天下;假推普泰,欲竊威權。
並歸廢斥,俱見酷害。
於是稱兵河北,假討爾硃;亟通表奏,雲取讒賊。
既行廢黜,遂將篡弒。
以人望未改,恐鼎鑊交及;乃求宗室,權允人心。
天方與魏,必將有主;翊戴聖明,誠非歡力。
而歡阻兵安忍,自以為功;廣佈腹心,跨州連郡,端揆禁闥,莫非親一黨一;皆行貪虐,窫窳生靈。
而舊將名臣,正人直士,橫生瘡磐,動掛網羅。
故武衛將軍伊琳,清直武毅,禁旅攸屬;直閣將軍鮮於康仁,忠亮驍傑,爪牙斯在:歡收而戮之,曾無聞奏。
司空高乾;是其一黨一與,每相影響,謀危社稷。
但一奸一志未從,恐先洩漏,乃密白朝廷,使殺高乾,方哭對其弟,稱天子橫戮。
孫騰、任祥,歡之心膂,並使入居樞近,伺國間隙,知歡逆謀將發,相繼歸逃。
歡益加撫待,亦無陳白。
然歡入洛之始,本有一奸一謀。
令親人蔡俊作牧河、濟,厚相恩贍,為東道主人。
故關西大都督清水公賀拔岳,勳德隆重,興亡攸寄。
歡好亂樂禍,深相忌毒。
乃與侯莫陳悅,一陰一圖陷害。
幕府以受律專征,便即討戮。
歡知逆狀已露,稍懷旅拒,遂遣蔡俊拒代;令竇泰佐之。
又遣侯景等雲向白馬,輔世珍等徑趣石濟,高隆之、及婁昭等屯據壺關,韓軌之徒擁眾蒲阪。
於是上書天子,數論得失,訾毀乘輿,威侮朝廷。
藉此微庸,冀茲大寶;溪壑可盈,禍心不測。
或言徑赴荊、楚,開疆於外;或言分詣伊、洛,取彼讒人;或言欲來入關,與幕府決戰。
今聖明御運,天下清夷;百僚師師,四隩來暨;人盡忠良,誰為君側?而歡威福自己,生是亂階;緝構南箕,指鹿為馬;包藏凶逆,伺我神器。
是而可忍,孰不可容。
幕府折衝宇宙,親當受脤;銳師百萬,彀騎千群;裹糧坐甲,唯敵是俟;義之所在,糜軀匪吝。
頻有詔書,班告天下;稱歡逆亂,徵兵致伐。
今便分命將帥,應機進討。
或趣其要害,或襲其窟一穴一,電繞蛇擊,霧合星羅。
而歡違負天地,毒被人鬼;乘此掃蕩,易同俯拾。
歡若度河,稍一逼一宮廟,則分命諸將,直取并州。
幕府躬自東轅,電赴伊、洛。
若固其巢一穴一,未敢發動;亦命群帥,百道俱前,轘裂賊臣,以謝天下。
其州鎮郡縣,率土黎人,或州鄉冠冕,或勳庸世濟,並宜捨逆歸順,立效軍門。
封賞之科,已有別格;凡百君子,可不勉哉。
帝謂諸軍曰:「高歡雖智不足而詐有餘,今聲言欲西,其意在入洛。
吾欲令寇洛率馬步萬餘,自涇州東引;王羆率甲士一萬,先據華州。
歡若西來,王羆足得抗拒;如其入洛,寇洛即襲汾、晉。
吾便速駕,直赴京邑,使其進有內顧之憂,退有被躡之勢。
一舉大定,此為上策。」
眾咸稱善。
七月,帝帥眾發自高平,前軍至於弘農。
而齊神武稍一逼一京師,魏帝親總六軍屯河橋,令左衛元斌之、領軍斛斯椿鎮武牢。
帝謂左右曰:「高歡數日行八九百里,曉兵者所忌,正須乘便擊之。
而主上以萬乘之重,不能度河決戰,方緣津據守。
且長河萬里,捍御為難,一處得度,大事去矣。」
即以大都督趙貴為別道行台,自蒲阪濟,趣并州。
遣大都督李賢將一精一騎一千赴洛一陽一。
會斌之與斛斯椿爭權,鎮防不守,魏帝遂輕騎入關。
帝備儀衛奉迎,謁見於一陽一驛,免冠流涕謝罪。
乃奉魏帝都長安。
披草萊,立朝廷,軍國之政,鹹取決於帝。
仍加授大將軍、雍州刺史,兼尚書令,進封略一陽一郡公。
別置二尚書,隨機處分。
解尚書僕射,余如故。
初,魏帝在洛一陽一,許以馮翊長公主配帝,未及結納而魏帝西遷。
至是詔帝尚之,拜附馬都尉。
八月,齊神武襲陷潼關,侵華一陰一。
帝率諸軍屯霸上以待之。
神武留其將薛瑾守關而退。
帝乃進軍斬瑾,虜其卒七千。
還長安,進位丞相。
十一月,遣儀同李虎與李弼、趙貴等討曹泥於靈州,虎引河灌之。
明年,泥降,遷其豪帥於鹹一陽一。
十二月,魏孝武帝崩,帝與群公定冊,尊立魏南一陽一王寶炬為嗣,是為文帝。
大統元年正月己酉,魏帝進帝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大行台,改封安定郡王。
帝固讓王及錄尚書。
魏帝許之,乃改封安定郡公。
東魏將同司馬一子如寇潼關,帝軍霸上。
子如乃回軍自蒲津寇華州,刺史王羆擊走之。
三月,帝命有司為二十四條新制,奏行之。
二年五月,秦州刺史、建忠王萬俟普撥率所部入東魏。
帝輕騎追之,至河北千餘里,不及而還。
三年正月,東魏寇龍門,屯軍蒲阪,造三道浮橋度河。
又遣其將竇泰趣潼關,高昂圍洛州。
帝出軍廣一陽一,召諸將謂曰:「賊掎吾三面,又造橋,示欲必度,是欲綴吾軍,使竇泰得西入耳。
且歡起兵以來,泰每先驅,下多銳卒,屢勝而驕。
今襲之必克。
克泰,則歡不戰而走矣。」
諸將鹹曰:「賊在近,捨而襲遠;若差跌,悔何及也。」
帝曰:「歡前再襲潼關,吾軍不過霸上。
今者大來,謂吾但自守耳。
又狃於得志,有輕我之心。
乘此擊之,何往不克。
賊雖造橋,未能徑度,比五日中,吾取泰必矣。」
庚戌,帝還長安,聲言欲向隴右。
辛亥,謁魏帝而潛軍至小必。
竇泰卒聞軍至,陳未成,帝擊之。
盡俘其眾,斬泰,傳首長安。
高昂聞之,焚輜重而走。
齊神武亦撤橋而退。
帝乃還。
六月,帝請罷行台,魏帝復申前命,授帝錄尚書事,固讓乃止。
八月丁丑,帝率李弼、獨孤信、梁御、趙貴、於謹、若干惠、怡峰、劉亮、王德、侯莫陳崇、李遠、達奚武等十二將東伐,至潼關。
帝乃誓於師曰:「與爾有眾,奉天威,誅暴亂。
惟爾眾士,整爾甲兵,戒爾戎事,無貪財以輕敵,無暴人以作威。
用命則有賞,不用命則有戮,爾眾士其勉之。」
乃遣於謹先徇地至盤豆,拔之。
獲東魏將高叔禮,送於長安。
戊子,至弘農,攻之,城潰。
禽東魏陝州刺史李徽伯,虜其戰士八千。
守將高千走度河,命賀拔勝追禽之,並送長安。
於是宜一陽一、邵郡皆歸附。
先是河南豪傑應東魏者,皆降。
齊神武懼,率眾下蒲阪,將自后土濟。
遣其將高昂以三萬人出河南。
是歲,關中饑,帝館谷於弘農五十餘日。
時軍士不滿萬人,聞神武將度,乃還。
神武遂度河,一逼一華州。
刺史王羆嚴守,乃涉洛,軍於許原西。
帝至渭南,征諸州兵,未會。
將擊之,諸將以眾寡不敵,請且待歡更西以觀之。
帝曰:「歡若至鹹一陽一,人情轉一騷一擾。
今及其新至,可擊之。」
即造浮橋於渭,令軍士繼三日糧,輕騎度渭,輜重自渭南,夾渭而西。
十月壬辰,至沙苑。
距齊軍六十餘里,神武引軍來會。
癸巳,侯騎告齊軍至,帝召諸將謀。
李弼曰:「彼眾我寡,不可平地置陣。
此東十里,有渭曲,可先據以待之。」
遂進至渭,背水東西為陣。
李弼為右拒,趙貴為左拒。
命將士皆偃戈於葭蘆中,聞鼓聲而起。
日晡,齊師至,望見軍少,競萃於左,軍亂不成列。
兵將交,帝鳴鼓,士皆奮起。
於謹等六軍與之合戰,李弼等率鐵騎橫擊之。
絕其軍為二,遂大破之,斬六千餘級,臨陣降者二萬餘人。
神武夜遁,追至河上,復大克。
前後虜其卒七萬,留其甲兵二萬,余悉縱歸。
收其輜重兵甲,獻俘長安。
李穆曰:「高歡膽破矣,逐之可獲。」
帝不聽,乃還軍渭南。
時所征諸州兵始至。
乃於戰所,准當時兵,人種樹一株,栽柳七千根,以旌武功。
魏帝進帝柱國大將軍,增邑並前五千戶。
李弼等十二將,亦進爵增邑。
以左僕射、馮翊王元季海為行台,與開府獨孤信帥步騎二萬向洛一陽一。
賀拔勝、李弼度河圍蒲阪。
蒲阪鎮將高子信開門納勝軍,東魏將薛崇禮棄城走,勝等追獲之。
帝進軍蒲阪,略定汾、絳。
初,帝自弘農入關後,東魏將高昂圍弘農。
聞其軍敗,退守洛一陽一。
獨孤信至新安,昂復走度河,遂入洛一陽一。
自梁、陳已西,將吏降者相屬。
於是東魏將堯雄、趙育、是雲寶出穎川,欲復降地。
帝遣儀同宇文貴、梁遷等逆擊,大破之,趙育來降。
東魏復遣任祥率河南兵與堯雄合,儀同怡峰與貴、遷等復擊破之。
又遣都督韋孝寬取豫州。
是雲寶殺其東揚州刺史那椿,以州來降。
四年三月,帝率諸將入朝,禮畢還華州。
七月,東魏將侯景等圍獨孤信於洛一陽一,齊神武繼之。
帝奉魏帝至谷城,臨陣斬東魏將莫多婁貸文,悉虜其眾,送弘農。
遂進軍瀍東。
景等夜解圍去。
及旦,帝率輕騎追至河上。
景等北據河橋,南屬芒山為陣,與諸軍戰。
帝馬中流矢,驚逸,軍中擾亂。
都督李穆下馬授帝,軍復振。
於是大捷,斬其將高昂、李猛、宋顯等,虜其甲士一萬五千人,赴河死者萬數。
是日,置陣既大,首尾懸遠,從旦至未,戰數十合,氛霧四塞,莫能相知。
獨孤信、李遠居右,趙貴、怡峰居左,戰並不利。
又未知魏帝及帝所在,皆棄其卒先歸。
開府李虎、念賢等為後軍;遇信等退,即與俱還。
由是班師,洛一陽一亦失守。
大軍至弘農,守將皆已棄城西走。
所虜降卒在弘農者,因相與閉門拒守。
進攻拔之,誅其魁首數百人。
大軍之東伐也,關中留守兵少,而前後所虜東魏士卒,皆散在百姓間,乃謀亂。
及李虎等至長安,計無所出。
乃與太尉王盟、僕射周惠達輔魏太子出次渭北。
關中大震恐,百姓相剽劫。
於是沙苑所俘軍人趙青雀、雍州人於伏德等遂反。
青雀據長安子城,伏德保鹹一陽一;與太守慕容思度各收降卒,以拒還師。
長安城人皆相率拒青雀,每日接戰。
魏帝留止閿鄉,令帝討之。
長安父老見帝,且悲且喜曰:「不意今日,復得見公。」
士女鹹相賀。
華州刺史宇文導襲鹹一陽一,斬思度,禽伏德,南度渭,與帝會,攻破青雀。
太傅梁景睿先以疾留長安,遂與青雀通謀。
至是亦伏誅,關中乃定。
魏帝還長安,帝復屯華州。
十二月,是雲寶襲洛一陽一,東魏將王元軌棄城走。
都督趙剛襲廣州拔之。
自襄、廣以西城鎮復西屬。
五年冬,大閱於華一陰一。
六年春,東魏將侯景出三鴉,將侵荊州。
帝遣開府李弼、獨孤信各率騎出武關,景乃還。
夏,蠕蠕度河至夏州,帝召諸軍屯沙苑以備之。
七年十一月,帝奏行十二條制,恐百官不勉於職事,又下令申明之。
八年十月,齊神武侵汾、絳,圍玉壁。
帝出軍蒲阪,神武退;度汾追之,遂遁去。
十二月,魏帝狩於華一陰一,大饗將士。
帝帥諸將,朝於行在所。
九年二月,東魏北豫州刺史高慎舉州來附,帝帥師迎之。
三月,齊神武據芒山陣,不進者數日。
帝留輜重於瀍曲,軍士銜枚,夜登芒山,未明擊之。
神武單騎為賀拔勝所逐,僅免。
帝率右軍若干惠,大破神武軍,悉虜其步卒。
趙貴等五將軍居左,戰不利。
神武復合戰,帝又不利,夜引還。
入關,屯渭上。
神武進至陝,開府達奚武等御之,乃退。
帝以芒山諸將失律,上表自貶,魏帝不許。
於是廣募關、隴豪右,以增軍旅。
十月,大閱於櫟一陽一,還屯華州。
十年五月,帝朝京師。
七月,魏帝以帝前後所上二十四條及十二條新制,方為中興永式;命尚書蘇綽更損益之,總為五卷,班於天下。
於是搜簡賢才為牧、守、令,習新制而遣焉。
數年間,百姓便之。
十月,大閱於白水。
十一年十月,大閱於白水,遂西狩岐一陽一。
十二年春,涼州刺史宇文仲和據州反,瓜州人張保害刺史成慶以應之,帝遣開府獨孤信討之。
東魏將侯景侵襄州,帝遣開府若干惠御之,至穰,景遁去。
五月,獨孤信平涼州,禽仲和,遷其百姓六千餘家於長安。
瓜州都督令狐延起義誅張保,瓜州平。
七月,帝大會諸軍於鹹一陽一。
十三年正月,東魏河南大行台侯景舉河南六州來附,被圍於穎川。
六月,帝遣開府李弼援之,東魏將韓軌等遁去。
景遂徙鎮豫州。
於是遣開府王思政據穎川,弼引軍還。
七月,侯景密圖附梁,帝知其謀,悉追還前後所配景將士。
景懼,遂叛。
冬,帝奉魏帝西狩鹹一陽一。
十四年春,魏帝詔封帝長子覺為寧都郡公。
初,帝以平元顥納孝莊帝功,封寧都縣子。
至是,改以為郡,以封覺,用彰勤王之始也。
五月,魏帝進帝位太師。
帝奉魏太子巡撫西境,登隴,刻石紀事。
遂至原州,歷北長城,大狩。
東趣五原,至蒲州,聞魏帝不豫而還。
及至,魏帝疾已癒,乃還華州。
是歲,東魏將高岳圍王思政於穎川。
十五年春,帝遣大將軍趙貴帥師援王思政。
高岳堰洧水以灌城,穎川以北皆為陂澤,救兵不得至。
六月,穎川陷。
初,侯景圍建鄴,梁司州刺史柳仲禮赴台城。
梁竟陵郡守孫皓以郡內附,帝使大都督苻貴鎮之。
及建鄴陷,仲禮還司州,來寇。
皓以郡叛,帝大怒。
十一月,遣開府楊忠攻克隨州,進圍仲禮長史馬岫於安陸。
十六年正月,仲禮來援安陸,楊忠逆擊於崇頭,大破之,禽仲禮。
馬岫以城降。
三月,魏帝封帝第二子震為武邑公。
七月,帝東伐,拜章武公導為大將軍,總督留守諸軍,屯涇北,鎮關中。
九月丁巳,軍出長安。
連雨,自秋及冬,諸軍馬驢多死。
遂於弘農北造橋濟河,自蒲阪還。
於是河南自洛一陽一,河北自平一陽一以東,遂入齊。
十七年三月,魏文帝崩,皇太子嗣位,帝以塚宰總百揆。
十月,帝遣大將軍王雄出子午,伐上津、魏興,大將軍達奚武出散關,伐南鄭。
廢帝元年春,王雄平上津、魏興,以其地置東梁州。
四月,達奚武圍南鄭。
月餘,梁州刺史宜豐侯蕭修以州降武。
八月,東梁州百姓圍州城,帝復遣王雄討之。
二年正月,魏帝詔帝為左丞相、大行台、都督中外諸軍事。
二月,東梁州平,遷其豪帥於雍州。
三月,帝遣大將軍、魏安公尉遲迥帥師伐梁武陵王蕭紀於蜀。
四月,帝勒銳騎三萬,西逾隴,度金城河,至姑臧。
吐谷渾震懼,遣使獻其方物。
七月,帝至自姑臧。
八月,尉遲迥克成都,劍南平。
十一月,尚書元烈謀亂,伏誅。
三年正月,始作九命之典,以敘內外官爵。
以第一品為九命,第九品為一命;改流外品為九秩,亦以九為上。
又改置州、郡、縣,凡改州四十六,置州一,改郡一百六,改縣三百三十。
魏帝有怨言,於是帝與公卿議,廢帝;立齊王廓。
是為恭帝。
恭帝元年四月,帝大饗群臣。
魏史柳虯執簡書告於朝曰:「廢帝,文皇帝之嗣子,年七歲,文皇帝托於安定公曰:『是子也,才由於公;不才亦由於公,公宜勉之。
』公既受茲重寄,居元輔之任,又納女為皇后;遂不能訓誨有成,致令廢黜,負文皇帝付屬之意,此咎非安定公而誰?」
帝乃令太常盧辯作誥喻公卿曰:「嗚呼!我群後暨眾士,維文皇帝以襁褓之嗣托於予,訓之誨之,庶厥有成。
而予罔能弗變厥心,庸暨乎廢墜我文皇帝之志。
嗚呼!茲咎予其焉避?予實知之,矧爾眾人之心哉。
惟予之顏,豈惟今厚,將恐來世,以予為口實。」
乙亥,魏帝詔封帝子邕為輔城公,憲為安城公。
七月,西狩至原州。
梁元帝遣使請據舊圖以定疆界;又連結於齊,言辭悖慢。
帝曰:「古人有言,天之所棄,誰能興之,其蕭繹之謂乎。」
十月壬戌,遣柱國於謹、中山公護與大將軍楊忠、韋孝寬等步騎五萬討之。
十一月癸未,師濟漢,中山公護與楊忠率銳騎先屯其城下。
丙申,於謹至江陵,列營圍守。
辛亥,克其城,戕梁元帝,虜其百官士庶以歸,沒為奴婢者十餘萬,免者二百餘家。
立蕭察為梁主,居江陵,為魏附庸。
魏氏之初,統國三十六,大姓九十九,後多絕滅。
至是,以諸將功高者為三十六國後;次者為九十九姓後;所統軍人,亦改從其姓。
二年,梁廣州刺史王琳寇邊。
十月,帝遣大將軍豆盧寧帥師討之。
三年正月丁丑,初行《周禮》,建六官,魏帝進帝位太師、大塚宰。
帝以漢、魏官繁,思革前弊。
大統中,乃令蘇綽、盧辯依周制改創其事,尋亦置六卿官,然為撰次未成,眾務猶歸台閣。
至是始畢,乃命行之。
四月,帝北巡。
七月,度北河。
魏帝封帝子直為秦郡公,招為正平公。
九月,帝不豫,還至雲一陽一,命中山公護受遺輔嗣子。
十月乙亥,帝薨於雲一陽一宮,還長安發喪,時年五十。
十二月甲申,葬於成陵,謚文公。
及孝閔帝受禪,追尊為文王,廟曰太祖。
武成元年,追尊為文皇帝。
帝知人善任使,從諫如順流。
崇尚儒術,明達政事,恩信被物。
能駕馭英豪,一見之者,鹹思用命。
沙苑所獲囚俘,釋而用之;及河橋之役,以充戰士,皆得其死力。
諸將出征,授以方略,無不制勝。
一性一好樸素,不尚虛飾,恆以反風俗復古始為心雲。
孝閔皇帝諱覺,字陀羅尼,文帝第三子也。
母曰元皇后。
大統八年,生於同州。
七歲封略一陽一郡公。
時善相者史元華見帝,退謂所親曰:「此公子有至貴相,但恨不壽耳。」
魏恭帝三年三月,命為安定公世子。
四月,拜大將軍。
十月乙亥,文帝崩。
丙子,世子嗣位為太師、大塚宰。
十二月丁亥,魏帝詔以岐一陽一地封帝為周公。
庚子,詔禪位於帝曰:「予聞皇天之命不於常,惟歸於德。
故堯授舜,舜授禹,時宜也。
天厭我魏邦,垂變以告,惟爾罔弗知。
予雖不明,敢弗龔天命,格有德哉。
今踵唐、虞舊典,禪位於周,庸佈告爾焉。」
使大宗伯趙貴持節奉冊書曰:「咨爾周公,帝王之位弗常,有德者受命,時乃天道。
予式時庸,荒求於唐、虞之彝踵,曰我魏德之終舊矣。
我邦小大罔弗知,今其可亢怫於天道而不歸有德歟。
時用詢謀,僉曰:公昭考文公,格勳德於天地,丕濟黔黎。
洎公,又躬宣重光。
故玄象徵見於上,謳訟奔走於下,天之歷數,用實在焉,予安敢弗若。
是以欽祗聖典,遜位於公。
公其享茲天命,保有萬國,可不慎歟。」
魏帝臨朝,遣戶部中大夫、濟北公元迪致皇帝璽綬。
帝固辭,公卿百辟勸進,太史陳祥瑞,乃從之。
是日,魏帝遜位於大司馬府。
元年春正月,天王即位,柴燎告天,朝百官於路門。
追尊皇考文公為文王,皇妣為文後,大赦。
封魏帝為宋公。
是日,槐裡獻赤雀。
百官奏議曰:「帝王之興,罔弗更正朔,明受之於天,革人視聽也。
逮於尼甫,稽諸一陰一陽一,雲行夏之時,後王所不易。
今魏歷告終,周室受命;以木承水,實當行錄;正用夏時,式遵聖道。
惟文王誕玄氣之祥,有黑水之讖,服色宜尚烏。
制曰:「可。」
以大司徒、趙郡王李弼為太師;以大宗伯、南一陽一公趙貴為太傅、大塚宰;以大司馬、河內公獨孤信為太保;以大宗伯、中山公護為大司馬;以大將軍寧都公毓、高一陽一公達奚武、武一陽一公豆盧寧、小司冠一陽一平公李遠、小司馬博陵公賀蘭禪、小宗伯魏安公尉迥等並為柱國。
壬寅,祀圓丘。
詔曰:「予本自神農,其於二丘,宜作厥主。
始祖獻侯,啟土遼海,配南北郊;文考德符五運,受天明命,祖於明堂,以配上帝。」
癸卯,祀方丘。
甲辰,遂祭太社。
初除市門稅。
乙巳,享太廟。
丁未,會於乾安殿,班賞各有差。
戊申,詔有司分命使者,巡察風俗,求人得失,禮餼高年,恤於鰥寡。
辛亥,祀南郊。
壬子,立王后元氏。
辛酉,享太廟。
癸亥,親耕籍田。
二月癸酉朔,朝日於東郊。
戊寅,祭太社。
丁亥,柱國、楚國公趙貴謀反,伏誅。
太保獨孤信罪免。
甲午,以大司空、梁國公侯莫陳崇為太保;大司馬、晉國公護為大塚宰;柱國、博陵公賀蘭禪為大司馬;高一陽一公達奚武為大司寇;大將軍、化政公宇文貴為柱國。
三月己酉,衛國公獨孤信賜死。
癸亥,省六府士員三分之一。
夏四月壬申,降死罪已下囚。
壬午,謁成陵。
丁亥,享太廟。
五月己酉,帝將觀漁於昆明池,博士姜頃諫,乃止。
秋七月壬寅,帝聽訟於右寢,多所哀宥。
辛亥,享太廟。
八月戊辰,祭太社。
辛未,降死罪已下囚。
甲午,詔二十四軍舉賢良。
九月庚申,改太守為郡守。
帝一性一剛果,忌晉公護之專。
司會李植、軍司馬孫恆以先朝佐命,入侍左右,亦疾護權重,乃與宮伯乙鳳、賀拔提等潛請帝誅護,帝許之。
又引宮伯張先洛。
先洛以白護,護乃出植為梁州刺史,恆為潼州刺史。
鳳等更奏帝,將召群臣入,因此誅護。
先洛又白之。
時小司馬尉綱總統宿衛兵。
護乃召綱入殿中,詐呼鳳等論事,以次執送護弟,並誅之。
綱乃罷禁兵,帝無左右,獨在內殿,令宮人執兵自守。
護遣大司馬賀蘭祥一逼一帝遜位,貶為略一陽一公,遂幽於舊邸。
月餘日,以弒崩,時年十六。
植、恆等亦遇害。
及武帝誅護後,乃詔曰:「故略一陽一公至德純粹,天姿秀傑。
屬魏詐告終,寶命將改,謳歌允集,歷數攸歸。
上協蒼靈之慶,下昭後祗之錫。
而禍生肘腋,釁起蕭牆;白武噬驂,蒼鷹集殿;幽辱神器,弒酷乘輿;冤結生靈,毒流宇縣。
今河海登清,氛沴消蕩;追尊之禮,宜崇徽號。」
遣太師、蜀國公迥於南郊,上謚曰孝閔皇帝,陵曰靜陵。
世宗明皇帝諱毓,小名統萬突。
文皇帝之長子也。
母曰姚夫人。
永熙三年,文帝臨夏州,生於統萬城,因以名焉。
大統十四年,封寧都郡公。
魏恭帝三年,累遷大將軍,鎮隴右。
孝閔踐阼,進位柱國,轉岐州刺史,有美政。
及孝閔廢,晉公護遣迎帝於岐州。
九月癸亥,至京師,止於舊邸。
群臣上表勸進,備法駕奉迎,帝固讓,群臣固請,乃許之。
元年秋九月,天王即位,大赦。
乙丑,朝郡臣於延壽殿。
冬十月癸酉,太師、趙國公李弼薨。
己卯,以大將軍、昌平公尉綱為柱國。
乙酉,祀圓丘。
丙戌,祀方丘。
甲午,祭太社。
一陽一平公李遠賜死。
辛未,梁敬帝遜位於陳。
十一月庚子,享太廟。
丁未,祀圓丘。
十二月庚午,謁成陵。
庚辰,以大將軍、輔城公邕為柱國。
戊子,赦長安見囚。
甲午,詔元氏子女自坐趙貴等事以來,所有沒入為官口者,悉免之。
二年春正月乙未,以大塚宰、晉公護為太師。
辛亥,親耕籍田。
癸丑,立王后獨孤氏。
丁巳,於雍州置十二郡。
三月甲午,北豫州刺史司馬消難舉州來附。
改雍州刺史為牧,京兆郡守為尹。
庚申,詔三十六國、九十九姓,自魏南徙,皆稱河南人;今周室既都關中,宜改稱京兆人。
夏四月己巳,以太師、晉公護為雍州牧。
辛未,降死罪囚一等,五歲刑已下皆原之。
甲戌,天王后獨孤氏崩。
甲申,葬敬後。
五月乙未,以大司空、梁國公侯莫陳崇為大宗伯。
六月癸亥,厭噠國遣使朝貢。
己巳,板授高年刺史、守、令,恤鰥寡孤獨各有差。
分長安為萬年縣,並居京城。
壬申,遣使分行州郡,理囚徒,察風俗,掩骸埋胔。
秋七月,順一陽一獻三足烏。
八月甲子,群臣上表稱慶。
於是大赦,文武普進級。
九月辛卯,以大將軍楊忠、王雄並為柱國。
甲辰,封少師元羅為韓國公,以紹魏後。
丁未,行幸同州故宅,賦詩。
冬十月辛酉,突厥遣使朝貢。
癸亥,太廟成。
乙亥,以功臣琅邪貞獻公賀拔勝等十三人配享文帝廟庭。
壬午,大赦。
武成元年春正月己酉,太師、晉公護上表歸政。
帝始親萬機,軍旅猶總於護。
初改都督諸州軍事為總管。
三月癸巳,陳六軍,帝親擐甲冑,迎太白於東方。
吐谷渾寇邊。
庚戌,遣大司馬、博陵公賀蘭祥率眾討之。
夏五月戊子,詔有司造周歷。
己亥,聽訟於正武殿。
辛亥,以大宗伯、梁國公侯莫陳崇為大司徒;大司寇、高一陽一公達奚武為大宗伯;武一陽一公豆盧寧為大司寇;柱國、輔城公邕為大司空。
乙卯,詔曰:「比屢有糾發官司赦前事者,有司自今勿推究。
唯庫既倉廩,與海內所共。
漢帝有云:『朕為天下守財耳。
』若有侵盜公家財畜錢粟者,魏朝之事,年月既遠,一不須問;自周有天下以來,雖經赦宥,事跡可知者,有司宜即推窮。
得實之日,免其罪,征備如法。」
賀蘭祥攻拔洮一陽一、洪和二城,吐谷渾遁走。
閏月,高昌遣使朝貢。
六月戊子,大雨霖。
詔公卿大夫士爰及牧守黎庶等,令各上封事,讜言極諫,無有所諱。
其遭水者,有司可時巡檢,條列以聞。
庚子,詔曰:「穎川從我,是曰元勳;無忘父城,實起王業。
文考屬天地草昧,造化權輿,拯彼流亡,匡茲頹運。
賴英賢盡力,文武同心,翼贊大功,克隆帝業。
而被堅執銳,櫛風沐雨,永言疇昔,良用憮然。
若功成名遂,建國割符,予唯休也。
其有致死王事,妻子無歸者,朕甚傷之。
凡從先王向夏州,發夏州從來,見在及薨亡者,並量賜錢帛,稱朕意焉。」
是月,陳武帝殂。
秋八月己亥,改天王稱皇帝,追尊文王為文皇帝。
大赦,改元。
癸丑,增御正四人,位上大夫。
冬十月,齊文宣帝殂。
二年春正月癸丑朔,大會群臣於紫極殿,始用百戲。
三月辛酉,重一陽一閣成,會群臣公侯列將卿大夫及突厥使於芳林園,賜錢帛各有差。
夏四月,帝因食糖追遇毒,庚子,大漸。
詔曰:
人生天地之間,稟五常之氣;天地有窮已,五常有推移,人安得長在。
是以有生有死者,物理之必然。
處必然之理,修短之間,何足多恨。
朕雖不德,一性一好典墳,披覽聖賢余論,未嘗不以此自曉。
今乃命也,夫復何言!諸公及在朝卿大夫士、軍中大小督將軍人等,並立勳效,積有年載;輔翼太祖,成我周家,令朕纘承大業,處萬乘之上。
此上不負太祖,下不負朕躬。
朕得啟手啟足,從先帝於地下,實無恨於心矣。
所可恨者,朕享大位,可謂四年矣,不能使政化修理,黎庶豐足;九州未一,二方猶梗,顧此恨恨,目用不瞑。
唯冀仁兄塚宰,洎朕先正先父公卿大臣等,協和為心,勉力相勸,勿忘太祖遺志,提挈後人。
朕雖沒九泉,形骸不朽。
今大位虛曠,社稷無主;朕兒幼少,未堪當國。
魯國公邕,朕之介弟,寬仁大度,海內共聞,能弘我周家,必此子也。
夫人貴有始終,公等事太祖,輔朕躬,可謂有始矣。
若克念政道,顧其艱難,輔邕以主天下者,可謂有終矣。
哀死事生,人臣大節,公等可思念此言,令萬代稱歎。
朕稟生儉素,非能力行菲薄。
每寢大布之被,服大帛之衣,凡是器用,皆無雕刻。
身終之日,豈容違棄此好。
喪事所須,務從儉約,斂以時服,勿使有金玉之飾。
若以禮不可闕,皆令用瓦。
小斂訖,七日哭。
文武百官,各權辟麻苴,以素服從事。
葬日,選擇不一毛一之地,因勢為墳,勿封勿樹。
且厚葬傷生,聖人所誡。
既服膺聖人之教,安敢違之。
凡百官司,勿異朕意。
四方州鎮使到,各令三日哭。
哭訖,權辟凶服,還以素服從事,待大例除。
非有呼召,各按部自守,不得輒奔赴闕庭。
禮有通塞隨時之義,葬訖,內外悉除服從吉。
三年之內,勿禁婚娶,一令如平常也。
時事殷猥,病困心亂,止能及此。
如事有不盡,准此以類為斷。
死而可忍,古人有之,朕今忍死,盡此懷抱。
其詔即帝口授也。
辛丑,帝崩於延壽殿,時年二十七。
謚曰明皇帝,廟號世宗。
五月辛未,葬於昭陵。
帝寬明仁厚,敦睦九族,有君人之量。
幼而好學,博覽群書。
善屬文,詞彩溫麗。
及即位,集公卿已下有文學者八十餘人,於麟趾殿刊校經史。
又捃采眾書,自義、農已來,訖於魏末,敘為《世譜》凡百卷。
所著文章十卷。
論曰:昔者水運將終,群凶放命。
或權威震主,或釁逆滔天。
鹹謂大寶可以力致,神器可以求得,而卒誅夷繼及,亡不旋踵。
是知天命有底,庸可慆乎。
周文爰自潛躍,眾無一旋,驅馳戎馬之際,躡足行伍之間。
時屬與能,運膺啟聖,鳩集義勇,糾合同盟。
一舉而殄仇讎,再駕而匡帝室。
於是內詢帷幄,外杖材雄;推至誠以待人,弘大順以訓物。
高氏藉甲兵之眾,恃戎馬之強,屢入近畿,志圖吞噬。
及英謀電發,神旆風馳。
弘農建城濮之勳,沙苑有昆一陽一之捷;取威定霸,以弱為強。
紹元宗之衰緒,創隆周之景命。
南清江、漢,西舉巴、蜀,北控沙漠,東據伊、瀍。
乃擯落魏、晉,憲章古昔;修六官之廢典,成一代之鴻規。
德刑並用,勳賢兼敘。
遠安邇悅,俗阜人和。
億兆之望有歸,揖讓之期允集。
功業若此,人臣以終,盛矣哉。
非求雄略冠時,英姿不世;天與神授,緯武經文者,孰能與於此乎。
昔漢獻蒙塵,曹公成夾輔之業;晉安播蕩,宋武建匡合之勳。
校德論功,綽有餘裕。
至於渚宮制勝,闔城孥戮;蠕蠕歸命,盡種誅夷。
雖事出於權道,而用乖於德教,斯為過矣。
孝閔承既安之業,膺樂推之運;明皇處代邸之尊,纂大宗之緒。
始則權臣專命,終乃政出私門;俱懷芒刺之疑,用致幽弒之禍,惜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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