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史
列傳第二十九
楊播子侃 播弟椿 椿子昱 椿弟津 津子遁 逸 謐 謐弟 愔燕子獻鄭頤
楊敷子素 孫玄感 素弟約 約從叔異 敷叔父寬 寬子文恩 紀
楊播,字延慶,弘農華一陰一人也。
高祖結,仕慕容氏,位中山相。
曾祖珍,道武時歸國,位上谷太守。
祖真,河內、清河二郡太守。
父懿,延興末為廣平太守,有稱績。
孝文南巡,吏人頌之,征為選部給事中,有公平譽。
除安南將軍、洛州刺史,未之任,卒。
贈本官,加弘農公,謚曰簡。
播本字元休,孝文賜改焉。
母王氏,文明太后之外姑。
播少修飭,奉養盡禮。
擢為中散,累遷衛尉少卿。
與一陽一平王頤等出漠北擊蠕蠕,大致克獲。
遷武衛將軍,復征蠕蠕,至居然山而還。
及車駕南討,假前將軍,從至鍾離。
師回,詔播為圓陣御之。
相拒再宿,軍人食盡,賊圍更急。
播乃領一精一騎三百,歷其船大呼曰:「我今欲度,能戰者出。」
遂擁而濟,賊莫敢動。
賜爵華一陰一子。
後從駕討破崔慧景、蕭愆於鄧城,進號平東將軍。
時車駕耀威城沔水,上巳設宴,帝與中軍彭城王勰賭射,左衛元遙在勰朋內,而播居帝曹。
遙射侯正中,籌限已滿。
帝曰:「左衛籌足,右衛不得不解。」
對曰:「仰恃聖恩,庶幾必爭」,於是箭正中。
帝笑曰:「雖養由之妙,何復過是。」
遂舉卮以賜播曰:「古人酒以養病,朕今賞卿之能,可謂古今殊也。」
除太府卿,進爵為伯。
後為華州刺史。
至州,借人田,為御史王基所劾,除官爵,卒於家。
子侃等停柩不葬,披訴積年。
至熙平中,乃贈鎮西將軍、雍州刺史,並復其爵,謚曰壯。
侃字士業,頗一愛一琴書,尤好計畫。
時播一門,貴滿朝廷,子侄早通,而侃獨不交遊,公卿罕有識者。
親朋勸其出仕,侃曰:「苟有良田,何憂晚歲,但恨無才具耳。」
年三十一,襲爵華一陰一伯。
揚州刺史長孫承業請為錄事參軍。
梁豫州刺史裴邃規相掩襲,密購壽春人李瓜花、袁建等令為內應。
邃已纂勒兵士,慮壽春疑覺,遂謬移云:「魏始於馬頭置戍,如聞復欲修白捺舊城。
若爾,便稍相侵一逼一。
此亦須營歐一陽一,設交境之備。
今板卒已集,唯聽信還。」
佐寮鹹欲以實答之,雲無修白捺意。
而侃曰:「白捺小城,本非形勝,邃集兵遣移,虛構是言,得無有別圖也?」
承業乃云:「錄事可造移報。」
移曰:「彼之纂兵,想別有意,何為妄構白捺?他人有心,予忖度之,勿謂秦無人也。」
邃得移,謂已覺,便散兵。
瓜花等以期契不會,便相告發,伏辜者十數家。
邃後竟襲襲壽春,入羅城而退,遂列營於黎漿、梁城,日夕鈔掠。
承業乃奏侃為統軍。
後雍州刺史蕭寶夤據州反,隨業討之,除侃為承業行台左丞。
軍次恆農,侃白承業曰:「今賊守潼關,全據形勝。
須北取蒲阪,飛棹西岸,置兵死地,人有鬥心,華州之圍,可不戰而解;潼關之賊,必望風潰散。
諸處既平,長安自克。
愚計可錄,請為明公前驅。」
承業從之,令其子子產等領騎與侃於恆農北度,便據石錐壁。
乃班告曰:「今且停軍於此,以待步卒,兼觀人情向背。
若送降名者,各自還村,侯台軍舉三烽火,各亦應之,以明降款。
其無應烽,即是不降之村,理須殄戮。」
人遂傳相告報。
實未降者,亦詐舉烽,一宿之間,火光遍數百里內。
圍城之寇,不測所以,各自散歸。
長安平,侃頗有力焉。
建義初,除岐州刺史。
屬元顥內一逼一,詔行北中郎將。
孝莊徙河北,執侃手曰:「朕停卿蕃寄,移任此者,正為今日。
但卿尊卑百口,若隨朕行,所累處大。
卿可還洛,寄之後圖。」
侃曰:「寧可以臣微族,頓廢君臣之義。」
固求陪從。
除度支尚書,兼給事黃門侍郎,敷西縣公。
及車駕南還,顥令梁將陳慶之守北中城,自據南岸。
有夏州義士為顥守河中渚,乃密信通款,求破橋立效。
爾硃榮赴之。
及橋破,應接不果,皆為顥屠。
榮將為還計,欲更圖後舉。
侃曰:「若今即還,人情失望,未若召發人材,唯多縛筏,間以舟楫,沿河廣佈。
令數百里中,皆為度勢,顥知防何處?一旦得度,必立大功。」
榮大笑從之。
於是爾硃兆等於馬渚諸楊南度,顥便南走。
車駕入都,侃解尚書,正黃門。
以濟河功,進爵濟北郡公,復除其長子師仲為秘書郎。
時所用錢,人多私鑄,稍就薄小,乃至風飄水浮,米斗幾直一千。
侃奏聽人與官並鑄五銖,使人樂為,而俗弊得改。
莊帝從之。
後除侍中,加衛將軍、右光祿大夫。
莊帝將圖爾硃榮,侃與內弟李晞、城一陽一王徽、侍中李彧等鹹預其謀。
爾硃兆入洛,侃時休沐,遂竄歸華一陰一。
普泰初,天光在關西,遣侃子婦父韋義遠招慰之,立盟許恕其罪。
侃從兄昱恐為家禍,令侃出應,假其食言,不過一人身沒,冀全百口。
侃赴之,為天光所害。
太昌初,贈車騎將軍、儀同三司、幽州刺史。
子純陀襲。
播弟椿。
椿字延壽,本字仲考,孝文賜改焉。
一性一寬謹。
為內給事,與兄播並侍禁闈。
後為中部法曹,折訟公正,孝文嘉之。
及文明太后崩,孝文五日不食。
椿諫曰:「聖人之禮,毀不滅一性一,從陛下欲自賢於萬代,其若宗廟何!」帝感其言,乃一進粥。
轉授宮輿曹少卿,加給事中,出為豫州刺史,再遷梁州刺史。
初,武興王楊集始降於齊,自漢中而北,規復舊土。
椿貽書集始,開以利害。
集始執書對使者曰:「楊使君此書,除我心腹疾。」
遂來降。
尋以母老解還。
後兼太僕卿。
秦州羌呂苟兒、涇州屠各陳瞻等反,詔椿為別將,隸安西將軍元麗討之。
賊守峽自固。
或謀伏兵斷其出入,待糧盡飽之。
或雲斬山木,從火焚之。
椿曰:「並非計也。
賊深竄,正避死耳。
今宜勒三軍勿更侵掠,賊必謂見險不前,心輕我軍,然後掩其不備,可一舉而平。」
乃緩師。
賊果出掠,仍以軍中驢馬餌之。
銜枚夜襲,斬瞻傳首。
入正太僕卿。
初,獻文世有蠕蠕萬餘戶降附,居於高平、薄鼻律二鎮。
太和末叛走,唯有一千餘家。
太中大夫王通、高平鎮將郎育等求徙置淮北,防其後叛。
詔椿徙焉。
椿上書,以為裔不謀夏,夷不亂華,是以先朝居之荒服之間,正欲悅近來遠。
今新附者眾,若舊者見徙,新者必不安,愚謂不可。
時八坐不從,遂於濟州緣河居之。
及冀州元愉之難,果悉浮河赴賊,所在鈔掠,如椿所策。
後除朔州刺史。
在州為廷尉奏椿前為太僕卿,招引百姓,盜種牧田三百四十頃,依律處刑五歲。
尚書邢巒據正始別格,奏罪應除名,注籍盜門,同籍合門不仕。
宣武以親律既班,不宜雜用舊制,詔依斷,以贖論。
後除定州刺史。
自道武平中山,多置軍府,以相威攝。
凡有八軍,軍各配兵五千,食祿主帥軍各四十六人。
自中原稍定,八軍之兵漸割南戍,一軍兵才千餘,然主帥如故,費祿不少。
椿表罷四軍,減其主帥百八十四人。
椿在州,因修黑山道余功,伐木私造佛寺,役兵,為御史所劾,除名。
後累遷為雍州刺史,進號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
尋以本官加侍中,兼尚書右僕射,為行台,節度關西諸將。
遇暴疾,頻啟乞解,詔許之,以蕭寶夤代為刺史、行台。
椿還鄉里,遇子昱將還京師,使陳寶夤賞罰雲為,不依常憲,恐有異心。
昱還,面啟明帝及靈太后,並不納。
及寶夤邀害御只中尉酈道元,猶上表自理,稱為椿父子所謗。
建義元年,為司徒。
永安初,進位太保,加侍中,給後部鼓吹。
元顥入洛,椿子昱為顥禽。
又椿弟順、順子仲宣、兄子侃、弟子遁並從駕河內,為顥嫌疑。
以椿家世顯重,恐失人望,未及加罪。
時人助其憂,或勸椿攜家避禍。
椿曰:「吾內外百口,何處逃竄?正當坐任運耳。」
莊帝還宮,椿上書頻請歸老,詔聽服侍中服,賜朝服一襲、八尺一床一帳、幾、杖,不朝,乘安車,駕駟馬,給扶,傳詔二人,仰所在郡縣四時以禮存問安否。
椿奉辭於華林園,帝下御座,執手流淚曰:「公先帝舊臣,實為元老。
但高尚其志,決意不留,既難相違,深用淒切。」
椿亦歔欷,欲拜,帝親執不聽。
賜以絹布,給羽林衛送。
群公百寮餞於城西張方橋,行路觀者莫不稱歎。
椿臨行,誡子孫曰:
我家入魏之始,即為上客。
自爾至今,二千石方伯不絕,祿恤甚多。
於親姻知故吉凶之際,必厚加贈襚;來往賓寮,必以酒肉飲食,故六姻朋友無憾焉。
國家初,丈夫好服彩色。
吾雖不記上谷翁時事,然記清河翁時服飾。
恆見翁著布衣韋帶,常自約敕諸父曰:「汝等後世若富貴於今日者,慎勿積金一斤、彩帛百匹已上,用為富也。」
不聽興生求利,又不聽與勢家作婚姻。
至吾兄弟,不能遵奉。
今汝等服乘漸華好,吾是以知恭儉之德,漸不如上也。
又吾兄弟,若在家,必同盤而食;若有近行,不至,必待其還。
亦有過中不食,忍饑相待。
吾兄弟八人,今存者有三,是故不忍別食也。
又願畢吾兄弟,不異居異財。
汝等眼見,非為虛假。
如聞汝等兄弟,時有別齋獨食者。
此又不如吾等一世也。
吾今日不為貧賤,然居住舍宅,不作壯麗華飾者,正慮汝等後世不賢,不能保守之,將為勢家所奪。
北都時,朝法嚴急。
太和初,吾兄弟三人並居內職:兄在高祖左右,吾與津在文明太后左右。
於時口敕,責諸內官,十日仰密得一事,不列便大嗔嫌。
諸人多有依敕密列者,亦有太后、高祖中間傳言構間者。
吾兄弟自相誡曰:「今忝二聖近臣,居母一之間難,宜深慎之。
又列人事,亦何容易,縱被嗔責,勿輕言。」
十餘年中,不嘗言一人罪過。
時大被嫌責,答曰:「臣等非不聞人語,正恐不審,仰誤聖聽,以是不敢言。」
於後終以不言。
蒙賞及二聖間言語,終不敢輒爾傳通。
太和二十一年,吾從濟州來朝,在清徽堂豫宴。
高祖謂諸貴曰:「北京之日,太后嚴明,吾每得杖。
左右因此有是非言。
和朕母子者,唯楊播兄弟。」
遂舉爵賜兄及我酒。
汝等脫若萬一蒙明主知遇,宜深慎言語,不可輕論人惡也。
吾自惟文武才藝、門望姻援不勝他人。
一旦位登侍中、尚書,四歷九卿,十為刺史,光祿大夫、儀同、開府、司徒、太保,津今復為司空者,正由忠謹慎口,不嘗論人之過,無貴無賤,待之以禮,以是故至此耳。
聞汝等學時俗人,乃有坐待客者,有驅馳勢門者,有輕論人惡者;及見貴勝則敬重之,見貧賤則慢易之,此人行之大失,立身之大病也。
汝家仕皇魏以來,高祖以下乃有七郡太守、三十二州刺史,內外顯職,時流少比。
汝等若能存禮節,不為奢一婬一驕慢,假不勝人,足免尤誚,足成名家。
吾今年始七十五,自惟氣力,尚堪朝覲天子,所以孜孜求退者,正欲使汝等知天下滿足之議,為一門法耳,非是苟求千載之名。
汝等能記吾言,吾百年後終無恨矣。
椿還華一陰一。
逾年,為爾硃天光所害,時人莫不怨痛之。
太昌初,贈太師、丞相、都督、冀州刺史。
子昱。
昱字元略,起家廣平王懷左常侍。
懷好武事,數遊獵,昱每規諫。
正始中,以京兆、廣平二王國臣多縱恣,詔御史中尉崔亮窮案之,伏法都市者三十餘人,不死者悉除名,唯昱與博陵崔楷以忠諫免。
後除太學博士、員外散騎侍郎。
初,尚書令王肅除揚州刺史,出頓洛一陽一東亭。
酣後,廣一陽一王嘉、北海王詳等與播論議競理,播不為屈。
北海王顧昱曰:「尊伯一性一剛不伏理,大不如尊使君也。」
昱對曰:「昱父道隆則從其隆,道洿則從其洿;伯父剛則不吐,柔亦不茹。」
坐歎其能言。
肅曰:「非此郎,何得申二父之美。」
延昌三年,以本官帶詹事丞。
時明帝在懷抱中,至於出入,左右、一乳一母而已,不令宮寮聞知。
昱諫曰:「陛下不以臣等凡淺,備位宮臣,太子動止,宜令翼從。
自比以來,輕爾出入,進無二傅導引之美,退闕群寮陪侍之式。
非所謂示人軌儀,著君臣之義。
陛下若召太子,必降手敕,令臣下咸知,為後世法。」
於是詔自今若非手敕,勿令兒輒出,宮臣在直者,從至萬歲門。
轉太尉掾,兼中書舍人。
靈太后嘗謂昱曰:「親姻在外,不稱人心,卿有所聞,慎勿諱隱。」
昱奏揚州刺史李崇五車載貨,恆州刺史楊鈞造銀食器十具,並餉領軍元叉。
靈太后令召叉夫妻,泣而責之。
叉深恨昱。
昱第六叔舒妻,武昌王和之妹,和即叉之從祖父。
舒早喪,有一男六女,及終喪,元氏請別居。
昱父椿集親姻泣謂曰:「我弟不幸早終,今男未婚,女未嫁,何便求別居?」
不聽。
遂懷憾。
神龜二年,瀛州人劉宣明謀反,事覺逃竄。
叉使和及元氏誣告昱藏宣明,雲昱父椿、叔津並送甲仗三百具,謀圖不逞。
叉又構成其事。
乃遣夜圍昱宅收之,並無所獲。
太后問狀。
昱具對元氏構釁之端,言至哀切。
太后乃解昱縛,和及元氏並處死刑。
而叉相左右,和直免官,元氏卒亦不坐。
及叉之廢太后也,乃出昱為濟一陰一內史。
中山王熙起兵於鄴,叉遣黃門盧同詣鄴刑熙,並窮一黨一與。
同希叉旨,就郡鎖昱赴鄴,囚訊百日乃還任。
孝昌初,除中書侍郎,遷給事黃門侍郎。
後賊圍豳州,詔昱兼侍中,持節催西北道大都督、北海王顥,仍隨軍監察。
豳州圍解。
雍州蜀賊張映龍、姜神達知州內虛,謀欲攻掩。
刺史元修義懼而請援,一日一一夜,書移九通。
都督李叔仁遲疑不赴。
昱曰:「若長安不守,大軍自然瓦散,此軍雖往,有何益也。」
遂與叔仁等俱進,於陣斬神達,諸賊迸散。
詔以昱受旨催督,而顥軍稽緩,遂免昱官。
尋除涇州刺史。
未幾,昱父椿為雍州,征昱除吏部郎中。
及蕭寶夤等敗於關中,以昱兼七兵尚書、持節、假撫軍、都督,防守雍州。
昱遇賊失利而返。
後除鎮東將軍、假車騎將軍、東南道都督,又加散騎常侍。
於後太山守羊侃據郡南叛,侃兄深時為徐州行台,府州鹹欲禁深。
昱曰:「昔叔向不以鮒也見廢,奈何以侃罪深,宜呼朝旨。」
不許群議。
還朝未幾,元顥侵一逼一大梁,除昱南道大都督,鎮滎一陽一。
顥禽濟一陰一王暉業,乘虛徑進,城陷。
昱與弟息五人在門樓上。
顥至,執昱下,責曰:「卿今死甘心不?」
答曰:「分不望生,向所以不下樓,正慮亂兵耳。
但恨八十老父無人供養,乞小弟一命,便是死不朽也。」
顥將陳慶之、胡光等伏顥帳前曰:「陛下度江三千里,無遺鏃費。
昨日殺傷五百餘人,求乞楊昱以快意。」
景曰:「我在江東聞梁主言,初下都,袁昂為吳郡不降,稱其忠節。
奈何殺昱。」
於是斬昱下統帥三十七人,皆令蜀兵刳腹取心食之。
孝莊還,復前官。
爾硃榮之死,昱為東道行台拒爾硃仲遠。
會爾硃兆入洛,昱還京師。
後歸鄉里,亦為天光所害。
太昌初,贈司空公、定州刺史。
子孝邕,員外郎,奔免。
匿蠻中,潛結渠率,謀報爾硃氏。
微服入洛,為爾硃世隆所殺。
椿弟穎,字惠哲,本州別駕。
穎弟順,字延和,寬裕謹厚。
豫立莊帝功,封三門縣伯,位冀州刺史。
罷州還,遇害。
太昌初,贈太尉公、錄尚書事、相州刺史。
子辯,字僧達,位東雍州刺史。
辯弟仲宣,有風度才學。
位正平太守,爵恆農伯,在郡有能名。
還京,兄弟與父同遇害。
太昌初,辯贈儀同三司、恆州刺史;仲宣贈尚書右僕射、青州刺史。
仲宣子玄就,幼而俊拔。
收捕時,年九歲,牽挽兵人曰:「欲害諸尊,乞先就死。」
兵以刀斫斷其臂,猶請死不止,遂先殺之。
永熙初,贈汝一陰一太守。
順弟津。
津字羅漢,本字延祚,孝文賜改焉。
少端謹,以器度見稱。
年十一,除侍御中散。
時孝文幼沖,文明太后臨朝,津曾入侍左右,忽咳逆失聲,遂吐血數升,藏之衣袖。
太后聞聲,閱而不見,問其故,具以實言,遂以敬慎見知。
賜縑百匹,遷符璽郎中。
津以身在禁密,不外交遊,至宗族姻表罕相參侯。
司徒馮誕與津少結交友,而津見其貴一寵一,每恆退避,及相招命,多辭疾不往。
誕以為恨,而津逾遠焉。
人或謂之曰:「司徒,君之少舊,何自外也?」
津曰:「為勢家所厚,復何容易!但全吾今日,亦足矣。」
轉振威將軍,領監曹奏事令。
孝文南征,以津為都督、征南府長史。
後遷長水校尉,仍直閣。
景明中,宣武游於北芒,津時陪從。
太尉、鹹一陽一王禧謀反,帝馳入華林。
時直閣中有同禧謀,皆在從限。
及禧平,帝顧謂朝臣曰:「直閣半為逆一黨一,非至忠者安能不豫此謀。」
因拜津左中郎將,遷驍騎將軍,仍直閣。
出除岐州刺史,津鉅細躬親,孜孜不倦。
有武功人繼絹三匹,去城十里,為賊所劫。
時有使者馳驛而至,被劫人因以告之。
使者到州,以狀白津。
津乃下教,雲有人著某色衣,乘某色馬,在城東十里被殺,不知姓名。
若有家人,可速收視。
有一老母行哭而出,雲是己子。
於是遣騎追收,並絹俱獲。
自是闔境畏服。
至於守令寮佐有濁貨者,未曾公言其罪,常以私書切責之。
於是官屬感厲,莫有犯法者。
以母憂去職。
延昌末,起為華州刺史,與兄播前後牧本州,當世榮之。
先是,受調絹度尺特長,在事因緣,共相進退,百姓苦之。
津乃令依公尺度其輸物,尤好者賜以杯酒而出;其所輸少劣者,為受之,但無酒以示其恥。
於是競相勸厲,官調更勝。
孝昌中,北鎮擾亂,侵一逼一舊京,乃加津安北將軍,北道大都督,尋轉左衛,加撫軍將軍。
津始受命,出據靈丘。
而賊帥鮮於修禮起於博陵,定州危急,遂回師南赴。
始至城下,榮壘未立,而州軍新敗。
津以賊既乘勝,士眾榮疲,柵壘未安,不可擬敵,欲移軍入城,更圖後舉。
刺史元固稱賊既一逼一城,不可示弱,乃閉門不內。
津揮刃欲斬門者,軍乃得入。
賊果夜至,見柵空而去。
其後,賊攻州城東面,已入羅城。
刺史閉小城東門,城中一騷一擾。
津開門出戰,賊退,人心少安。
尋除定州刺史,又兼吏部尚書、北道行台。
初,津兄椿得罪此州,由鉅鹿人趙略投書所致。
及津至,略舉家逃走。
津乃下教慰喻,令其還業。
於是闔州愧服,遠近稱之。
時賊帥鮮於修禮、杜洛周賤掠州境,孤城獨立,在兩寇之間。
津修理戰具,更營雉堞。
又於城中去城十步,掘地至泉,廣作地道,潛兵湧一出,置爐鑄鐵,持以灌賊。
賊遂相告曰:「不畏利槊堅城,唯畏楊公鐵星。」
津與賊帥元洪業等書喻之,並授鐵券,許之爵位,令圖賊帥一毛一普賢。
洪業等感寤,復書雲欲殺普賢。
又云:「賊欲圍城,正為取北人,城中所有人,必須盡殺。」
津以城內北人,雖是惡一黨一,然掌握中物,未忍便殺,但收內子城,防禁而已。
將吏無不感其仁恕。
朝廷初送鐵券二十枚,委津分給。
津隨賊中首領,間行送之;修禮、普賢頗亦由此而死。
既而杜洛周圍州城,津盡力捍守。
詔加衛將軍,將士有功者任津科賞,兵人給復八年。
葛榮以司徒說津。
津大怒,斬其使以絕之。
自受攻圍,經歷三稔,朝廷不能拯赴。
乃遣長子遁突圍出。
詣蠕蠕主阿那瑰,令其討賊。
遁日夜泣訴,阿那瑰遣其從祖吐豆發率一精一騎南出。
前鋒已達廣昌,賊防塞益口,蠕蠕遂還。
津長史李裔引賊入,津苦戰不敵,遂見拘執。
洛周脫津衣服,置地牢下數日,將烹之。
諸賊還相諫止,遂得免害。
津曾與裔相見,對諸賊帥以大義責之,辭淚俱發,裔大慚。
典守者以告洛周,弗之責。
及葛榮並洛周,復為榮所拘。
榮破,始得還洛。
永安二年,兼吏部尚書。
元顥內一逼一,莊帝將親出討,以津為中軍大都督,兼領軍將軍。
未行,顥入。
及顥敗,津乃入宿殿中,掃灑宮掖,遣第二子逸封閉府庫,各令防守。
及帝入也,津迎於北芒,流涕謝罪。
帝深嘉慰之。
尋以津為司空,加侍中。
爾硃榮死,使津以本官為兼尚書令、北道大行台、都督、并州刺史,委以討胡經略。
津馳至鄴,將從滏口而入。
遇爾硃兆等已克洛,相州刺史李神等議欲與津舉城通款,津不從。
以子逸既為光州刺史,兄子昱時為東道行台,鳩率部曲,在於梁、沛,津規欲東轉,更為方略。
乃率輕騎望於濟州度河。
而爾硃仲遠已陷東郡,所圖不果,遂還京師。
普泰元年,亦遇害於洛。
太昌初,贈大將軍,太傅、都督、雍州刺史,謚曰孝穆。
將葬本鄉,詔大鴻臚持節監護喪事。
長子遁。
遁字山才。
其家貴顯,諸子弱冠,鹹縻王爵。
而遁一性一靜退,年近三十,方為鎮西府主簿。
累遷尚書左丞、金紫光祿大夫,亦被害於洛。
太昌初,贈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幽州刺史,謚曰恭定。
遁弟逸,字遵道,有當世才。
起家員外散騎侍郎,以功賜爵華一陰一男。
建義初,莊帝猶在河一陽一,逸獨往謁。
帝特除給事黃門侍郎,領中書舍人。
及朝士濫禍,帝益憂怖,詔逸晝夜陪侍,常寢御一床一前。
帝曾夜中謂逸曰:「昨來舉目唯見異人,賴卿差以自一慰。」
再遷南秦州刺史,加散騎常侍,時年二十九,時方伯之少,未有先之者。
仍以路阻不行,改光州刺史。
時災儉連歲,逸欲以倉粟振給,而所司懼罪不敢。
逸曰:「國以人為本,人以食為命,假令以此獲戾,吾所甘心。」
遂出粟,然後申表。
右僕射元羅以下,謂公儲難闕,並執不許。
尚書令、臨淮王彧以為宜貸二萬,詔聽貸二萬。
逸既出粟之後,其老小殘疾不能自存活者,又於州門造粥飼之,將死而得濟者以萬數。
帝聞而善之。
逸為政一愛一人,尤憎豪猾,廣設耳目,善惡畢聞。
其兵出使下邑,皆自持糧,人或為設食者,雖在暗室,終不敢進,鹹言楊使君有千里眼,那可欺之。
在州政績尤美。
及其家禍,爾硃仲遠遣使於州害之。
吏人如喪親戚,城邑村落營齋供,一月之中,所在不絕。
太昌初,贈都督、豫郢二州刺史,謚曰貞。
逸弟謐,字遵和。
歷員外散騎常侍,以功賜爵恆農伯,鎮軍將軍、金紫光祿大夫、衛將軍。
在晉一陽一,為爾硃兆所害。
太昌初,贈驃騎將軍、兗州刺史。
謐弟愔,事列於後。
津弟,字延季。
弘厚,頗有文學。
位武衛將軍,加散騎常侍、安南將軍。
莊帝初,遇害河一陰一,曾儀同三司、雍州刺史。
播家世純厚,為並敦議讓,昆季相事,有如父子。
播一性一剛毅,椿、津恭謙,兄弟旦則聚於堂,終日相對,未曾入內。
有一美味,不集不食。
堂間,往往幃慢隔障,為寢息之所,時就休偃,還共談笑。
椿年老,曾他處醉歸,津扶侍還室,仍假寢閣前,承候安否。
椿、津年過六十,並登台鼎;而津常旦暮參問,子侄羅列階下,椿不命坐,津不敢坐。
椿每近出,或日斜不至,津不先飯;椿還,然後共食。
食則津親授匙箸,味皆先嘗,椿命食,然後食。
津為司空,於時府主皆自引寮佐。
人有就津求官者,津曰:「此事須家兄裁之,何為見問。」
初,津為肆州,椿在京宅,每有四時嘉味,輒因使次附之,若或未寄,不先入口。
椿每得所寄,輒對之下泣。
兄弟並皆有孫,唯椿有曾孫,年十五六矣。
椿常欲為之早娶,望見玄孫。
自昱已下,率多學尚,時人莫不欽焉。
一家之內,男一女百口,緦服同爨,庭無間言。
魏世以來,唯有盧一陽一烏兄弟及播昆季,當世莫逮焉。
爾硃世隆等將害椿家,誣其為逆,奏請收之。
節閔不許;世隆按苦執,不得已,乃下詔。
世隆遂遣步騎夜圍其宅,天光亦同日收椿於華一陰一,東西兩處,無少長皆遇禍,籍沒其家。
節閔惋悵久之。
愔字遵彥,小名秦王。
兒童時,口若不能言;而風度深敏,出入門閭,未嘗戲弄。
六歲學史書,十一受《詩》、《易》,好《左氏春秋》。
幼喪母,曾詣舅源子恭。
子恭與之飲,問讀何書。
曰:「誦《詩》」。
子恭曰:「誦至《渭一陽一》未邪?」
愔便號泣感噎。
子恭亦對之歔欷,遂為之罷酒。
子恭後謂津曰:「常謂秦王不甚察慧,從今已後,更欲刮目視之。」
愔一門四世同一居,家甚隆盛,昆季就學者三十餘人。
學庭前有柰樹,實落地,群兒鹹爭之。
愔頹然獨坐。
其季父適入學館,見之,大用嗟異。
顧謂賓客曰:「此兒恬裕,有我家風。」
宅內有茂竹,遂為愔於林邊別葺一室,命獨處其中,常銅盤具盛饌以飯之。
因以督厲諸子曰:「汝輩但如遵彥謹慎,自得竹林別室、銅盤重肉之食。」
愔從父兄黃門侍郎昱特相器重,曾謂人曰:「此兒駒齒未落,已是我家龍文;更十歲後,當求之千里外。」
昱嘗與十餘人賦詩,愔一覽便誦,無所遺失。
及長,能清言,美音制,風神俊悟,容止可觀,人士見之,莫不敬異;有識者多以遠大許之。
正光中,隨父之并州。
一性一既恬默,又好山水,遂入晉一陽一西縣甕山讀書。
孝昌初,津為定州刺史,愔亦隨父之職。
以軍功除羽林監,賜爵魏昌男,不拜。
及中山為杜洛周陷,全家被囚縶。
未幾,洛周滅,又沒葛榮。
榮欲以女妻之,又一逼一以偽職。
愔乃托疾,密含牛血數合,於眾中吐之,仍一陽一喑不語。
榮以為信然,乃止。
永安初,還洛,拜通直散騎侍郎,年十八。
元顥入洛時,愔從父兄侃為北中郎將,鎮河梁。
愔適至侃處,便屬乘輿失守,夜至河。
侃雖奉迎車駕北度,而潛南奔。
愔固諫止之,遂相與扈從達建州。
除通直散騎常侍。
愔以世故未夷,志在潛退,乃謝病。
與友人中直侍郎河間邢邵隱於嵩山。
及莊帝誅爾硃榮,其從兄侃參贊帷幄。
朝廷以其父津為并州刺史、北道大行台,愔隨之任。
有邯鄲人楊寬者,求義從出籓,愔請津納之。
俄而孝莊幽崩,愔時適欲還都,行達邯鄲,過楊寬家,為寬所執。
至相州,見刺史劉誕,以愔名家盛德,甚相哀念,付長史慕容白澤禁止焉。
遣隊主鞏榮貴防禁送都,至安一陽一亭,愔謂榮貴曰:「僕百世忠臣,輸誠魏室,家亡國破,一至於此。
雖曰囚虜,復何面目見君父之讎!得自縊於一繩,傳首而去,君之惠也。」
榮貴深相矜感,遂與俱逃。
愔乃投高昂兄弟。
既潛竄累載,屬齊神武至信都,遂投刺轅門。
便蒙引見,讚揚興運,陳訴家禍,言辭哀壯,涕泗橫集。
神武為之改容,即署行台郎中。
南攻鄴,歷楊寬村,寬於馬前叩頭請罪。
愔謂曰:「人不識恩義,蓋亦常理。
我不恨卿,無假驚怖。」
時鄴未下,神武命愔作祭天文,燎畢而城陷。
由是轉大行台右丞。
於時霸圖草創,軍國務廣,文檄教令皆自愔及崔甗出。
遭罹家難,常以喪禮自居,所食唯鹽米而已,哀毀骨立。
神武愍之,常相開慰。
及韓陵之戰,愔每陣先登。
朋僚鹹共怪歎曰:「楊氏儒生,今遂為武士,仁者必勇,定非虛論。」
頃之,表請解職還葬,一門之內,贈太師、太傅、丞相、大將軍者二人;太尉、錄尚書及尚書令者三人;僕射、尚書者五人;刺史、太守者二十餘人。
追榮之盛,古今未之有也。
及喪柩進發,吉凶儀衛亙二十餘里,會葬者將萬人。
是日,隆冬盛寒,風雪嚴厚,愔跣步號哭,見者無不哀之。
尋征赴晉一陽一,仍居本職。
愔從兄幼卿為岐州刺史,以直言忤旨見誅。
愔聞之悲懼,因哀感發疾,後取急就雁門溫湯療疾。
郭季素害其能,因致書恐之曰:「高王欲送卿於帝所。」
仍勸其逃亡。
愔遂棄衣冠於水濱,若見沈者。
變易名姓,自稱劉士安。
入嵩山,與沙門曇謨征等屏居削跡。
又潛之光州,因東入田橫島,以講誦為業,海隅之士謂之劉先生。
太守王元景一陰一佑之。
神武知愔存,遣愔從兄寶猗繼書慰喻;仍遣光州刺史奚思業令搜訪,以禮發遣。
神武見之悅,除太原公開府司馬,轉長史,復授大行台右丞,封華一陰一縣侯,遷給事黃門侍郎,妻以庶女。
又兼散騎常侍,為聘梁使主。
至碻磝,州內有愔家舊佛寺。
一精一廬禮拜,見太傅容像,悲感慟哭,嘔血數升,遂發病不成行,輿疾還鄴。
久之,以本官兼尚書吏部郎中。
武定末,以望實之美,超拜吏部尚書,加侍中、衛將軍,侍學典選如故。
天保初,以本官領太子少傅,別封一陽一夏縣男。
又詔監太史,遷尚書右僕射。
尚太原長公主,即魏孝靜後也。
會有雉集其捨,又拜開府儀同三司、尚書右僕射,改封華山郡公。
九年,徙尚書令,又拜特進、驃騎大將軍。
十年,封開封王。
文宣之崩,百寮莫有下淚,愔悲不自勝。
濟南嗣業,任遇益隆,朝章國命,一人而已。
推誠體道,時無異議。
乾明元年二月,為孝昭帝所誅,時年五十。
天統末,追贈司空公。
愔貴公子,早著聲譽,風表鑒裁,為朝野所稱。
家門遇禍,唯有二弟一妹及兄孫女數人。
撫養孤幼,慈旨溫顏,鹹出仁厚。
重分義,輕貨財,前後賜與,多散之親族。
群從弟侄十數人,並待而舉火。
頻遭迍厄,冒履艱危,一餐之惠,酬答必重;一性一命之仇,捨而不問。
典選二十餘年,獎擢人倫,以為已任。
然取士多以言貌,時致謗言,以為愔之用人,似貧士市瓜,取其大者。
愔聞,不以為意。
其聰記強識,半面不忘。
每有所召,或單稱姓,或單稱名,無有誤者。
後有選人魯漫漢,自言猥賤,獨不見識。
愔曰:「卿前在元子思坊騎禿尾草驢,經見我不下,以方麴鄣面,我何不識卿?」
漫漢驚服。
又調之曰:「名以定體,漫漢果自不虛。」
又令吏唱人名,誤以盧士深為士琛。
士深自言,愔曰:「盧郎潤朗,所以比玉。」
自尚公主後,衣紫羅袍、金鏤大帶。
遇李庶,頗以為恥,謂曰:「我此衣服,都是內裁,既見子將,不能無愧。」
及居端揆,經綜機衡,千端萬緒,神無滯用。
自天保五年已後,一人喪德,維持匡救,實有賴焉。
每天子臨軒,公卿拜授,施號發令,宣揚詔冊,愔辭氣溫辯,神儀秀髮,百寮觀聽,莫不悚動。
自居大位,門絕私交。
輕貨財,重仁義,前後賞賜,積累巨萬,散之九族;架篋之中,唯有書數千卷。
太保、平原王隆之與愔鄰宅,愔嘗見其門外有富胡數人,謂左右曰:「我門前幸無此物。」
一性一周密畏慎,恆若不足,每聞後命,愀然變色。
文宣大漸,以常山、長廣二王位地親一逼一,深以後事為念。
愔與尚書左僕射平秦王歸彥、侍中燕子獻、黃門侍郎鄭子默受遺詔輔政,並以二王威望先重,鹹有猜忌之心。
初在晉一陽一,以大行在殯,天子諒誾,議令常山王在東館,欲奏之事皆先諮決,二旬而止。
仍欲以常山王隨梓宮之鄴,留長廣鎮晉一陽一。
執政復生疑貳,兩王又俱從至於鄴。
子獻立計。
欲處太皇太后於北宮,政歸皇太后。
又自天保八年已來,爵賞多濫,至是,愔先自表解其開封王,諸叨竊榮恩者皆從黜免。
由是嬖一寵一失職之徒盡歸心二叔。
高歸彥初雖同德,後尋反動,以疏忌之跡,盡版兩王。
可硃渾天和又每云:「若不誅二王,少主無自安之理。」
宋欽道面奏帝,稱二叔威權既重,宜速去之。
帝不許曰:「可與令公共詳其事。」
愔等議出二王為刺史,以帝仁慈,恐不可所奏,乃通啟皇太后,具述安危。
有宮人李昌儀者,北豫州刺史高仲密之妻,坐仲密事入宮。
太后與昌儀宗情,甚相暱一愛一。
太后以啟示之,昌儀密白太皇太后。
愔等又議不可令二王俱出,乃奏以長廣王為大司馬、并州刺史,常山王為太師、錄尚書事。
及二王拜職,於尚書省大會百寮,愔等並將同赴。
子默止之云:「事不可量,不可輕脫。」
愔云:「吾等至誠體國,豈有常山拜職,有不赴之理?何為忽有此慮?」
長廣旦伏家僮數十人於錄尚書後室,仍與席上勳貴數人相知,並與諸勳胄約:行酒至愔等,我各勸雙杯,彼必致辭,我一曰「捉酒」,二曰「捉酒」,三曰「何不捉,」爾輩即捉。
及宴如之。
愔大言曰:「諸王反逆,欲殺忠良邪!尊天子,削諸侯,赤心奉國,未應及此。」
常山王欲緩之,長廣王曰:「不可。」
於是愔及天和、欽道皆被拳杖亂毆擊,頭面血流,各十人持之。
使薛孤延、康買執子默於尚藥局。
子默曰:「不用智者言,以至於此,豈非命也!」
二叔率高歸彥、賀拔仁、斛律金擁愔等唐突入雲龍門。
見都督叱利一騷一,招之不進,使騎殺之。
開府成休寧拒門,歸彥喻之,乃得入。
送愔等於御前。
長廣王及歸彥在硃華門外。
太皇太后臨昭一陽一殿,太后及帝側立。
常山王以磚叩頭,進而言曰:「臣與陛下骨肉相連。
楊遵彥等欲擅朝權,威福自己,自王公以還,皆重足屏氣,共相脣齒,以成亂階。
若不早圖,必為宗社之害。
臣與湛等為國事重,賀拔仁、斛律金等惜獻皇帝業,共執遵彥等,領入宮,未敢刑戮。
專輒之失,罪合萬死。」
帝時默然。
領軍劉桃枝之徒陛衛,叩刀仰視,帝不睨之。
太皇太后令卻仗不肯,又厲聲曰:「奴輩即今頭落!」乃卻。
因問楊郎何在,賀拔仁曰:「一目已出。」
太皇太后愴然曰:「楊郎何所能,留使不好邪?」
乃讓帝曰:「此等懷逆,欲殺我二兒,次及我耳。
何縱之?」
帝猶不能言。
太皇太后怒且悲,王公皆泣。
太皇太后曰:「豈可使我母子受漢老嫗斟酌。」
太后拜謝。
常山王叩頭不止。
太皇太后謂帝:「何不安慰爾叔?」
帝乃曰:「天子亦不敢與叔惜,豈敢惜此漢輩!但願乞兒一性一命,兒自下殿去,此等任叔父處分。」
遂皆斬之。
長廣王以子默昔讒己,作詔書,故先拔其舌,截其手。
太皇太后臨愔喪,哭曰:「楊郎忠而獲罪。」
以御金為之一眼,親內之,曰:「以表我意。」
常山亦悔殺之。
先是童謠曰:「白羊頭毣禿,羖歷頭生角。」
又曰:「羊羊吃野草,不吃野草遠我道,不遠打爾腦。」
又曰:「阿鷿姑,禍也;道人姑夫,死也。」
羊為愔也,「角」文為用刀,「道人」謂廢帝小名,太原公主嘗作尼,故曰「阿鷿姑」,愔、子獻、天和皆尚帝姑,故曰「道人姑夫」雲。
於是乃以天子之命,下詔罪之;罪止一身,家口不問。
尋復簿錄五家,王晞固諫,乃各沒一房,孩幼盡死,兄弟皆除名。
遵彥死,仍以中書令趙彥深代總機務。
鴻臚少卿一陽一休之私謂人曰:「將涉千里,殺騏驥而榮蹇驢,可悲之甚!」愔所著詩賦表奏書論甚多,誅後散失,門生鳩集所得者萬餘言。
燕子獻字季則,廣漢下洛人。
少時相者謂曰:「使役在胡、代,富貴在齊、趙。」
後遇周文於關中創業,用為典簽,將命使於蠕蠕。
子獻欲驗相者之言,來歸。
神武見之大悅。
神武舊養韓長鸞姑為女,是為一陽一翟公主,遂以嫁之,甚被待遇。
文宣時,官至侍中。
濟南即位,委任彌重,除尚書右僕射。
子獻素多力,頭少發,當狼狽之際,排眾走出省門,斛律光逐而禽之。
子獻歎曰:「丈夫為計遲,遂至此!」天統五年,追贈司空。
天和事見兄元傳。
鄭頤字子默,彭城人。
高祖據,魏彭城太守,自滎一陽一徙焉。
頤聰敏,頗涉文義,而邪險不一良。
初為太原公東閣祭酒。
天保世,稍遷中書侍郎。
與宋欽道特相友一愛一,欽道每師事之。
楊愔始輕宋、鄭,不為之禮。
俄而自結人主,稍不可制。
欽道舊與濟南款狎,共相引致,無所不言。
乾明初,拜散騎常侍,兼中書侍郎。
二人權將楊愔相埒。
愔見害之時,邢子才流涕曰:「楊令君雖其人,死日恨不得一佳伴。」
頤後與愔同詔追贈殿中尚書、廣州刺史。
頤弟抗,字子信,頗有文學。
武平末,兼左右郎中,待詔文林館。
楊敷,字文衍,播族孫也。
高祖暉,洛州刺史,贈恆農公,謚曰簡。
曾祖恩,河間太守。
祖鈞,博學強識,頗有干用。
位七兵尚書、北道行台、恆州刺史、懷朔鎮將,贈侍中、司空公,進封臨貞縣伯,謚曰恭。
父暄,字宣和。
一性一通朗,強識有學。
位諫議大夫,以別將從廣一陽一王深征葛榮,遇害。
贈殿中尚書、華州刺史。
敷少有志一操一,重然諾,人景慕之。
魏建義初,襲祖鈞爵臨貞縣伯。
稍遷廷尉少卿,斷獄以平允稱。
周孝閔踐阼,進爵為侯。
天和中,為汾州刺史,進爵為公。
齊將段孝先率眾來寇,城陷見禽。
齊人方任用之,敷不為屈,遂以憂憤卒於鄴。
子素。
素子處道,少落拓有大志,不拘小節。
世人多未之知,唯從祖寬深異之,每謂子孫曰:「處道逸群絕倫,非常之器,非汝曹所逮。」
後與安定牛弘同志好學,研一精一不倦,多所通涉。
善屬文,工草隸書,頗留意風角。
美鬚髯,有英傑之表。
周大塚宰宇文護引為中外記室,轉禮曹,加大都督。
周武帝親總萬機,素以其父守節陷齊,未蒙朝命,上表申理,至於再三。
帝大怒,命左右斬之。
素又言曰:「臣事無道天子,死其分也。」
帝悟其言,贈敷使持節、大將軍、譙、廣、復三州刺史,謚曰忠壯。
拜素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漸見禮遇。
常令為詔,下筆立成,詞義兼美。
帝嘉之,謂曰:「善相自勉,勿憂不富貴。」
素應聲曰:「臣但恐富貴來一逼一臣,臣無心圖富貴。」
及平齊之役,素請率麾下先驅,帝從之。
賜以竹策曰:「朕方欲大相驅策,故用此物賜卿。」
從齊王憲與齊人戰於河一陰一,以功封清河縣子,授司城大夫。
復從憲拔晉州,屯兵雞棲原。
齊主以大軍至,憲懼,宵遁。
為齊兵躡,眾多敗散。
素與驍將十餘人盡力苦戰,憲僅而獲免。
齊平,加上開府,改封成安縣公。
尋從王軌破陳將吳明徹於呂梁,行東楚州事。
封弟慎為義安侯。
陳將樊毅築城泗口,素擊走之,夷毅所築城。
宣帝即位,襲父爵臨貞縣公,以弟約為安成公。
尋從韋孝寬徇淮南。
及隋文帝為丞相,素深自結納,帝甚器之,以為汴州刺史。
至洛一陽一,會尉遲迥作亂。
滎州刺史宇文胄據武牢應迥,素不得進。
帝拜素大將軍,擊胄破之。
遷徐州總管,位柱國,封清河郡公,以弟岳為臨貞公。
及隋受禪,加上柱國,拜御史大夫。
其妻鄭氏一性一妒悍,素忿之曰:「我若作天子,卿定不堪為皇后。」
鄭氏奏之,由是坐免。
上方圖江表。
先是,素數進取陳計。
未幾,拜信州總管,賜錢百萬、錦千段、馬二百匹遣之。
素居永安,造大艦,名曰五牙,上起樓五層,高百餘尺,左右前後置六檣竿,並高百五十尺,容戰士八百人,旗幟加於上。
次曰黃龍,置兵百餘人。
自余平乘、舴艋等各有差。
及大舉攻伐,以素為行軍元帥,引舟師趣三硤。
至流頭灘,陳將戚欣以青龍百餘艘屯兵守狼尾灘,以遏軍路。
共地險峭,諸將患之。
素曰:「負勝在此一舉,若晝日下船,彼則見我,灘流迅激,制不由人,則吾失其便。」
乃夜掩之。
素親率黃龍十艘,銜枚而下。
遣開府王長襲從南岸擊欣別柵。
令大將軍劉仁恩趣白沙北岸。
比明而至,擊之,欣敗。
虜其眾,勞而遣之,秋毫不犯,陳人大悅。
素率水軍東下,舟艦被江,旌甲曜日。
素坐平乘大船。
容貌雄偉,陳人望之,懼曰:「清河公即江神也。」
陳南康內史呂仲肅屯岐亭,正據江峽,於北岸纜巖綴鐵鎖三條,橫截上流,以遏戰船。
素與仁恩登陸俱發,先攻其柵;仲肅軍夜潰,素徐去其鎖。
仲肅復據荊州之延洲。
素遣巴蜒卒數千,乘五牙四艘,以檣竿碎賊十餘艦,遂大破之,仲肅僅以身免。
陳主遣其信州刺史顧覺鎮安蜀城,荊州刺史陳紀鎮公安,皆懼而走。
巴陵以東,無敢守者。
湘州刺史岳一陽一王陳叔慎請降。
素下至漢口,與秦孝王會,乃還。
拜荊州總管,進爵郢國公,真食長壽縣千戶;以其子玄感為儀同三司,玄獎為清河郡公;賜物萬段,粟萬石,加之金寶;又賜陳主妹、女一妓一十四人。
素言於上曰:「裡名勝母,曾子不入,逆人王誼前封郢,臣不願與同。」
於是改封越國公。
尋拜納言,轉內史令。
俄而江南人李稜等為亂,以素為行軍總管討之。
帝命平定日,男子悉斬,女婦賞徵人,在陣免者從賤。
賊硃莫問自稱南徐州刺史,以盛兵據京口。
素舟師入自楊子津,進擊破之。
晉陵顧世興自稱太守,與其都督鮑遷等復來拒戰。
素逆擊破之,執遷,虜三千餘人。
進擊無錫賊帥葉皓,又平之。
吳郡沈玄懀、沈傑等以兵圍蘇州,刺史皇甫績頻戰不利,素率眾援之。
玄懀勢迫,走投南沙賊帥陸孟孫。
素擊孟孫於松江,大破之,禽孟孫、玄懀。
黝、歙賊帥沈雪、沈能據柵自固,又攻拔之。
江浙賊高智慧自號東揚州刺史,吳州總管五原公元契鎮會稽,以其兵盛而降之。
智慧盡屠其眾,契自一殺。
智慧有船艦千餘艘,屯據要害,兵甚勁。
素擊之,自旦至申,苦戰破之。
智慧逃入海。
躡之,從余姚泛海趣永嘉。
智慧來拒戰,素擊走,賊帥汪文進自稱天子,據東一陽一,署其徒蔡道人為司空,守樂安。
素進討。
悉平之。
又破永嘉賊帥沈孝徹。
於是步道向天台,指臨海郡。
遂捕遺逸,前後百餘戰,智慧遁守閩越。
上以素久勞於外,詔令馳傳入朝,加子玄感上開府,賜彩八千段。
素以余寇未殄,恐為後患,又自請行。
詔以素為元帥,復乘傳至會稽。
先是,泉州人王國慶,南安豪族也,殺刺史劉弘,據州為亂。
自以海路艱阻,非北人所習,不設備伍。
素泛海奄至,國慶遑遽,棄州走。
素分遣諸將,水陸追捕。
時南海先有五六百家,居水為亡命,號曰遊艇子;智慧、國慶欲往依之。
素乃密令人說國慶,令斬智慧以自效。
因慶乃斬智慧於泉州。
自余支一黨一悉降,江南大定。
上遣左領軍將軍獨孤陀至浚儀迎勞,比到京師,問者日至。
拜素子玄獎儀同,賜黃金四十斤,加銀瓶,實以金錢,縑三千段、馬二百匹、羊三千口、田百頃、宅一區。
代蘇威為尚書右僕射,與高熲專掌朝政。
素一性一疏而辯,高下在心,朝貴之內,頗推高熲,敬牛弘,厚接薛道衡,視蘇威蔑如也。
自余朝臣,多被陵轢。
其才藝風調,優於高熲。
至於推誠體國,處物平當,有宰相識度,不如熲遠矣。
尋令素監營仁壽宮,素遂夷山堙谷,督役嚴急,作者多死,宮側時聞鬼哭。
及宮成,上令高熲前視,奏稱頗傷綺麗,大損人丁。
帝不悅。
素懼,即於北門啟獨孤皇后曰:「帝王法有離宮別館,今天下太平,造一宮何足損費。」
後以此理諭上,上乃解。
於是賜錢百萬、綿絹三千段。
開皇十八年,突厥達頭可汗犯塞,以素為靈州道行軍總管。
出塞討之,賜物二千段、黃金百斤。
先是諸將與虜戰,每慮胡騎奔突,皆戎車步騎相參,與鹿角為方陣,騎在內。
素曰:「此乃自固之道。」
於是悉除舊法,令諸軍為騎陣。
達頭聞之,大喜,以為天賜,下馬仰天而拜,率一精一騎十餘萬至。
素奮擊,大破。
達頭被重創而遁,眾號哭而去。
優詔賜縑二萬匹及萬釘寶帶,加子玄感位大將軍,玄獎、玄縱、積善並上儀同。
素多權略,乘機赴敵,應變無方。
然大抵馭戎嚴整,有犯令者,立斬無所寬貸。
每將臨寇,輒求人過失而斬之,多者百餘人,少不下數十,流血盈前,言笑自若。
及對陣,先令一二百人赴敵,陷陣則已,如不能陷而還,無問多少,悉斬之。
又令二百人復進,還如向法。
將士股慄,有必死心,由是戰無不勝,稱為名將。
素時貴幸,言無不從。
其從素征代者,微功必錄。
至於他將,雖大功,多為文吏所譴卻。
故素雖嚴忍,士亦以此願從。
二十年,晉王廣為靈、朔道行軍元帥,素為長史,王卑躬交素。
及為太子,素之謀也。
仁壽初,代高熲為尚書左僕射,賜良馬十匹、一牝一馬二百匹、奴婢百口。
其年,以素為行軍元帥,出雲中擊突厥,連破之。
突厥走,追至夜及之。
將復戰,恐賊越逸,令其騎稍後,於是親將兩騎並降突厥二人與虜並行,不之覺也。
侯其頓捨未定,趣後騎掩擊,大破之。
自是突厥遠遁,磧南無復虜庭。
以功進子玄感位柱國,玄縱為淮南郡公,賞物二萬段。
及獻皇后崩,山陵制度多出於素。
上善之,下詔曰:「君為元首,臣則股肱,共理百姓,義同一體。
上柱國、尚書左僕射、仁壽宮大監、越國公素,志度恢弘,機鑒明遠,懷佐時之略,包經國之才。
王業初基,霸圖肇建,策名委質,受脤出師,禽翦凶魁,克平虢、鄭。
頻承廟算,揚旌江表;每稟戎律,長驅塞垣。
南指而吳越肅清,北臨而獯獫摧服。
自居端揆,參贊機衡,當朝正色,直言無隱。
論文則詞藻從橫,語武則權奇間出,既文且武,唯朕所命。
任使之處,夙夜無怠。
獻皇后奄離六宮,遠日雲及,塋兆安厝,委素經紀。
然葬事依禮,唯卜泉石,至如吉凶,不由於此。
素義存奉上,情深體國,欲使幽明俱泰,永保無窮。
以為一陰一陽一之書,聖人所作,禍福之理,特須審慎。
乃遍歷川原,親自佔擇,志圖元吉,孜孜不已。
遂得神皋福壤,營建山陵。
論素此心,事極誠孝,豈與平戎定寇,比其功業,若不加褒賞,何以申茲勸勵。
可別封一子義康郡公、邑萬戶,子子孫孫承襲不絕,余如故。」
並賜田三十頃、絹萬匹、米萬石;金缽一,實以金;銀缽一,實以珠;並綾錦五百段。
時素貴一寵一日隆。
其弟約、從父文思、弟紀及族父異並尚書、列卿,諸子無汗馬勞,位柱國、刺史。
家僮數千,後一庭一妓一妾曳綺羅者以千數;第宅華侈,制擬宮禁。
有鮑亨者善屬文,殷胄者工草隸,並江南士人,因高智慧沒為奴。
親戚故吏,布列清顯。
其盛近古未聞。
煬帝初為太子,忌蜀王秀,與素謀之,構成其罪,後竟廢黜。
朝臣有違忤者,雖至誠體國如賀若弼、史萬歲、李綱、柳彧等,素皆一陰一中之。
若有附會及親戚,雖無才用,必加進擢。
朝廷一靡一然,莫不畏附。
唯兵部尚書柳述,以帝婿之重,數於上前面折素。
大理卿梁毗,抗表言素作威作福。
上漸疏忌之,後因出敕曰:「僕射,國之宰輔,不可躬親細務,但三五日一度向省評論大事。」
外示優崇,實奪之權,終仁壽之末,不復通判省事。
上賜王公已下射,素箭為第一,上手以外國所獻金一精一盤價直巨萬以賜之。
四年,從幸仁壽宮,宴賜重疊。
及上不豫,素與兵部尚書柳述、黃門侍郎元巖等入侍疾。
時皇太子入居大寶殿,慮上有不諱,須豫防擬,乃手自為書,封出問素。
素條錄事狀,以報太子。
宮人潛送於上,上覽而大恚。
所一寵一陳貴人又言太子無禮。
上遂發怒,欲召庶人勇。
太子謀之素,素矯詔追東宮兵士帖上台宿衛,門禁出入,並取宇文述、郭衍節度。
又令張衡侍疾。
上以此日崩,由是頗有異論。
會漢王諒反,遣茹茹天保往東蒲州,燒斷河橋,又遣王子併力拒守。
素將輕騎五千襲之。
潛於渭口宵濟,比明擊之。
天保敗,子懼,以城降。
有詔征還。
初素將行,計日破賊,皆如所量。
帝於是以素為并州道行軍總管、河北道安一撫大使,討諒。
時晉、絳、呂三州並為諒城守,素各以二千人縻之而去。
諒遣趙子開擁眾十餘萬,築絕徑路,屯據高壁,佈陣五十里。
素令諸將以兵臨之,自以奇兵深入霍山,緣崖谷而進,直指其營,一戰破之,諒所署介州刺史梁修羅屯介休,聞素至,懼,棄城而走。
進至清源,去并州三十里。
率其將王世宗、趙子開、蕭摩訶等來拒戰,又擊破之,禽蕭摩訶。
退保并州,素進兵圍之。
諒窮而降,余一黨一悉平。
帝遣素弟修武公約繼手詔勞,素上表陳謝。
其月,還京師。
從駕幸洛一陽一,以素領營東京大監。
以平諒功,拜其子萬石、仁行、侄玄挺皆儀同三司,賚物五萬段、羅綺千匹、諒之一妓一妾二十人。
大業元年,遷尚書令賜東京甲第一區、物二千段,尋拜太師,余官如故。
前後賞錫不可勝計。
明年,拜司徒,改封楚公,真食二千五百戶。
其年病薨,謚曰景武。
贈光祿大夫、太尉公、弘農河東絳郡臨汾文城河內汲郡長平上一黨一河十郡太守,給轀輬車、班劍三十人、前後部羽葆鼓吹、粟麥五千石、物五千段,鴻臚監護喪事。
帝又下詔立碑,以彰盛美。
素嘗以五言詩七百字贈番州刺史薛道衡,詞氣穎拔,風韻秀上,為一時盛作。
未幾而卒,道衡歎曰:「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若是乎!」《集》十卷。
素雖有建立策及平楊諒功,然特為帝猜忌,外示殊禮,內情甚薄。
太史言楚分野有大喪,因改封素於楚。
寢疾之日,帝每令名醫診侯,賜以上藥;然密問醫人,恆恐不死。
素又自知名位已極,不肯服藥,變不將慎。
每語弟約曰:「我豈須更活邪?」
素貪財貨,營求產業,東西京居宅侈麗,朝毀夕復,營繕無已。
爰及諸方都會之處,邸店水磑田宅以千百數。
時議以此鄙之。
子玄感。
玄感少時晚成,人多謂之癡。
唯素每謂所親曰:「此兒不癡也。」
及長,美鬚髯,儀貌雄俊,好讀書,便騎射。
弱冠,以父軍功位柱國,與其父俱為第二品,朝會則齊列。
後文帝命玄感降一等,玄感拜謝曰:「不意陛下一寵一臣之甚,許以公庭獲展私敬。」
初拜郢州刺史,到官潛布耳目,察長吏能不,纖介必知,吏人敬服,皆稱其能。
後轉宋州刺史,父憂去職。
歲余,拜鴻臚卿,襲爵楚公,遷禮部尚書。
一性一雖驕居,而一愛一重文學,四海知名之士多趨其門。
後見朝綱漸紊,帝又猜忌日甚,內不自安,遂與諸弟潛謀廢帝立秦王浩。
及從征吐谷渾,還至達斗拔谷,時從官狼狽,玄感欲襲擊行宮。
其叔慎曰:「士心尚一,國未有釁,不可圖也。」
玄感乃止。
時帝好征伐,玄感欲立威名,一陰一求將領,以告兵部尚書段文振。
振以白帝,帝嘉之,謂群臣曰:「將門有將,故不虛也。」
於是賚物千段,禮遇益隆,頗預朝政。
帝征遼東,令玄感黎一陽一督運。
遂與武賁郎將王仲伯、汲郡贊治趙懷義等謀,不時進發。
帝遣使者一逼一促,玄感揚言曰:「水路多盜,不可前後而發。」
其弟武賁郎將玄縱、鷹揚郎將萬石並從幸遼東,玄感潛遣人召之。
時來護兒以舟師自東萊,將入海趣平壤城,軍未發。
玄感無以動眾,乃遣家奴偽為使,從東方來,謬稱護失軍期而反。
玄感遂入黎一陽一縣,閉城大募勇夫。
於是取颿布為牟甲,署置官屬皆准開皇之舊。
移書傍郡以討護為名,令發兵會於倉所。
以東光縣尉元務本為黎州刺史,趙懷義為衛州刺史,河內郡主簿唐禕為懷州刺史,有眾且一萬,將襲洛一陽一。
唐禕至河內,馳往東都告之。
越王侗、戶部尚書樊子蓋等勒兵備御。
修武縣人相率守臨清關,玄感不得濟,遂於汲郡南度河。
從亂如市,數日,屯兵上春門,眾至十餘萬。
子蓋令河南贊務裴弘策拒之,弘策戰敗,父老競致牛酒。
玄感屯兵尚書省,每有誓眾曰:「我身為上柱國,家累巨萬金,至富貴,無所求也。
今者不顧破家滅族者,為天下解倒懸之急,救黎元之命耳。」
眾皆悅,詣轅門請自效者日數千。
及與樊子蓋書曰:
夫建忠立義,事有多途,見機而作,蓋非一揆。
昔伊尹放太甲於桐宮,霍光廢劉賀於昌邑,此並公度內,不能一二披陳。
高祖文皇帝誕膺天命,造茲區宇,在FM璣以齊七政,握金鏡以馭六龍,無為而至化流,垂拱而天下乂。
今上纂承寶歷,宜固洪基,乃自絕於天,殄人敗德。
頻年肆眚,盜賤於是滋多;所在修營,人力為之凋盡。
荒一婬一酒色,子女必被其侵;耽玩鷹犬,禽一獸皆離其毒。
朋一黨一相扇,貸賄公行,納邪佞之言,杜正直之口。
加以轉輸不息,徭役無期;士卒填溝壑,骸鼻蔽原野;黃河之北則千里無煙,江、淮之間則鞠為茂草。
玄感世荷國恩,位居上將。
先公奉遺詔曰:「好子孫為我輔弼之,惡子孫為我屏黜之。」
所以上稟先旨,下順人心,廢此一婬一昏,更立明哲。
今四海同心,九有鹹應,士卒用命,如赴私仇,人庶相趨,義形公道。
天意人事,較然可知。
公獨害孤城,勢何支久?願以黔黎在念,社稷為心,勿拘小禮,自貽伊戚。
誰謂國家,一旦至此!執筆潸然,言無所具。
遂進一逼一東都城。
刑部尚書衛玄率眾自關中來援東都,以步騎二萬度瀍、澗挑戰。
玄感偽北,玄逐之,伏兵發,前軍盡沒。
後數日,玄復與玄感戰。
兵始合,玄感詐令人一大呼曰:「官軍已得玄感矣。」
玄軍稍怠,玄感與數千騎乘之,大潰,擁八千人而去。
玄感驍勇多力,每戰,親運長矛,身先士卒,喑鳴叱吒,所當莫不震懾,論者方之項羽。
又善撫馭,士樂致死。
由是戰無不捷。
玄軍日蹙,糧又盡,乃悉眾決戰,陣於北邙,一日間戰十餘合。
玄感弟玄挺中流矢而斃,玄感稍卻。
樊子蓋復遣兵攻尚書省,又殺數百人。
帝遣武賁郎將陳稜攻元務本於黎一陽一。
武衛將軍屈突通屯河一陽一,左翊衛大將軍宇文述發兵繼進,右驍衛大將軍來護兒復來趙援。
玄感與前戶部尚書李子雄計曰:「屈突通曉兵事,若度河則勝負難決,不如分兵拒之。
不能濟,則樊、衛失援。」
玄感然之,將拒通。
子蓋知其謀,數擊其營,玄感不果進。
通遂濟河,軍於破陵。
玄感為兩軍,西拒衛玄,東拒屈突通。
子蓋復出兵大戰,玄感軍頻北。
復與子雄計,子雄勸之直入關中,開永豐倉振貧乏,三輔可指麾而定。
據有府庫,東面而爭天下,此亦霸王之業。
會華一陰一諸楊請為鄉導,玄感遂釋洛一陽一,西圖關中。
宣言已破東都,取必西。
宇文述等諸軍躡之。
至弘農宮,父老遮說玄感曰:「宮城空虛,又多積粟,攻之易下。
進可絕敵人之食,退可割宜一陽一之地。」
玄感以為然,留攻三日,城不下,追兵遂至。
玄感西至閿鄉,上槃豆,佈陣亙五十里,與官軍且戰且行,一日三敗。
復陣於董杜原,諸軍大敗之。
玄感獨與十餘騎竄林木間,將奔上洛。
追騎至,玄感叱之,皆懼而返走。
至葭蘆戍,窘迫,獨與弟積善步行,謂積善曰:「事敗矣,我不能受人戮辱,汝可殺我。」
積善殺之,因自刺不死,為追兵所執,與玄感首俱送行在所,磔其一屍一於東都市,三日,復臠而焚之。
余一黨一悉平。
其弟玄獎為義一陽一太守,將歸玄感,為郡丞周旋玉所殺。
玄縱弟萬石,自帝所逃歸,至高一陽一,止傳捨,監事許華與郡兵執之,斬於涿郡。
萬石弟仁行,官至朝議大夫,斬於長安。
並具梟磔。
公卿請改玄感姓為梟氏,詔可之。
玄感之亂,有趙元淑者預謀,誅。
又有劉元進,亦舉兵應之。
元淑,博陵人。
父世模,初從高寶,後以眾歸周,授上開府,寓居京兆之雲一陽一。
隋文帝踐阼,恆典宿衛。
後從晉王伐陳,力戰而死。
朝廷以其身死王事,以元淑襲父本官,賜物三千段。
元淑一性一疏誕,不事產業,家徒壁立。
後授驃騎將軍,將之官,無以自給。
時長安富人宗連家累千金,仕周為三原令,有季女,慧而有色。
連每求賢夫,聞元淑,請與相見。
連有風儀,美談笑,元淑亦慕之。
及至其家,服玩居處,擬於將相,酒酣,奏女樂,元淑所未見也。
及出,連又致慇勤。
元淑再三來,宴樂更侈於前。
因問所須,盡買與之,元淑致謝,連復拜求以女妻之。
元淑感而納焉,遂為富人。
從楊素平楊諒,以功進位柱國,歷德州刺史、穎川太守,並有威惠。
入為司農卿。
玄感有異志,遂與結交。
遼東之役,領將軍、典宿衛,加光祿大夫,封葛國公。
明年,帝復征高麗,以元淑鎮監渝。
及玄感作亂,其弟玄縱自駕所逃歸,路經臨渝。
元淑出其小妻魏氏見玄縱,對宴極歡,因與通謀,並受玄縱賂遺。
及玄感敗,人有告其事者,帝以屬吏,元淑及魏氏俱斬於涿郡,籍沒其家。
元進,餘杭人。
少好任俠,為州里所宗,兩手各長尺餘,臂垂過膝。
屬遼東之役,百姓一騷一動,元進自以相表非常,遂聚亡命。
會玄感起於黎一陽一,元進應之。
旬月,眾至數萬,將度江而玄感敗。
吳郡硃燮、晉陵管崇亦舉兵,有眾七萬,共迎元進,奉以為主。
據吳郡,稱為天子,以燮、崇俱為僕射,署百官。
帝令將軍吐萬緒、光祿大夫魚俱羅討焉。
為緒所敗,硃燮戰死。
俄而緒、俱羅並得罪。
江都郡丞王世充發兵擊之。
有大流星墜於江都,未及地而南逝,磨拂竹木皆有聲,至吳郡而落於地。
元進惡之,令掘地入二丈得一石,逕丈餘。
數日,失石所在。
世充度江,元進遣兵人各持茅,因風縱火。
世充大懼,將棄營。
遇反風火轉,元進眾懼燒而退,世充大破之。
元進及崇俱為世充所殺。
世充坑其眾於黃亭澗,死者三萬人。
其後董道沖、沈法興、李子通等並乘此而起。
素母弟約。
約字惠伯。
童兒時嘗登樹,墜地為查傷,由是竟為宦者。
一性一如沈靜,內多譎詐,好學強記。
素友一愛一之,凡有所為,先籌於約而行。
在週末,以素軍功賜爵安成縣公,拜上儀同三司。
文帝受禪,歷位長秋卿、鄜州刺史、宗正、大理三少卿。
時皇太子無一寵一,晉王廣規奪宗,以素幸於上而雅信約,乃用張衡計,遣宇文述大以金寶賂約,因通王意,說之曰:「夫守正履道,固人臣之常致;反經合義,亦達者之令圖。
自古賢人君子,莫不與時消息,以避禍患。
公兄弟功名蓋世,用事有年,朝臣為足下家所屈辱者,可勝數哉?又儲宮以所欲不行,每切齒於執政。
公雖自結於人主,而欲危公者亦多矣。
主上一旦棄群臣,公亦何以取庇?今皇太子失一愛一於皇后,主上素有廢黜之心,此公所知也。
今若請立晉王,在賢兄之口耳。
誠能因此時建大功,王必鎮銘於骨髓,斯則去累一卵一之危,成太山之安也。」
約然之,又白素。
素本凶險,聞之大喜,乃撫掌曰:「吾智慧殊不及此,賴汝起余。」
約知其計行,復謂素曰:「今皇后之言,上無不用,宜因機會,早自結托,則匪惟長保榮祿,傳祚子孫。
又晉王傾身禮士,聲名日盛;躬履節儉,有主上之風。
以約料之,必能安天下。
兄若遲疑,一旦有變,令太子用事,恐禍至無日。」
素遂行其策,太子果廢。
及晉王入東宮,引約為左庶子,封修武公,進位大將軍。
及帝崩,遣約入京,易留守者,縊殺庶人勇,然後陳兵發凶問。
煬帝聞之曰:「令兄之弟,果堪大任。」
即位數日,拜內史令。
約有學術,兼達時務,帝甚任之。
後加右光祿大夫。
及帝在東都,令約詣京師享廟,行至華一陰一,見其先墓。
遂枉道拜哭,為憲司所劾,坐免官。
尋拜浙一陽一太守。
其兄子玄感時為禮部尚書,與約恩義甚篤,既愴分離,形於顏色。
帝謂曰:「公比憂瘁,得非為叔也?」
玄感再拜流涕曰:「誠如聖旨。」
帝亦思約廢立功,由是徵入朝。
未幾卒,以素子玄挺後之。
穆字紹叔,暄弟也。
仕魏,華州別駕。
孝武末,弟寬請以澄城縣伯讓穆,詔許之。
終於并州刺史,贈開府儀同三司、華州刺史。
穆弟儉,字景則。
偉容儀,有才行。
位北雍州刺史,政尚寬惠,夷夏安之。
後從破齊神武於沙苑,封夏一陽一縣侯,位開府儀同三司、華州刺史。
卒,謚靜。
子異,字文殊。
美風儀,有器局。
髫齔就學,日誦千言,見者奇之。
九歲丁案憂,哀毀過禮,殆將滅一性一。
及免喪之後,絕慶吊,閉戶讀書。
數年之間,博涉書記。
周閔帝時,為寧都郡太守,甚有能名,賜爵樂昌縣子,後數以軍功進爵為侯。
隋文帝作相,行濟州事。
及踐阼,拜宗正少卿,加上開府。
蜀王秀之鎮益州也,朝廷盛選百紀,以異方直,拜益州總管長史,尋遷西南道行台兵部尚書。
後歷宗正卿、刑部尚書,出為吳州總管,甚有能名。
時晉王廣鎮揚州,詔令異每歲一與王相見,評論得失,規諫疑闕。
卒於官。
子虔遜。
寬子蒙仁,儉弟也。
少有大志,每與諸兒童游處,必擇高大之物坐之,見者鹹異焉。
及長,頗解屬文,尤尚武藝。
弱冠,除奉朝請。
父鈞出鎮恆州,
分類:史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