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史
列傳第四十四
魏收 魏長賢 魏季景子澹 魏蘭根族子愷
魏收,字伯起,小字佛助,鉅鹿下曲一陽一人也。
自序:漢初魏無知封高良侯,子均。
均子恢。
恢子彥。
彥子歆,字子胡,幼孤,有志一操一,博洽經史,位終本郡太守。
子悅,字處德,一性一沉厚,有度量,宣城公趙國李孝伯見而重之,以女妻焉。
位濟一陰一太守,以善政稱。
悅子子建,字敬忠,釋褐奉朝請,累遷太尉從事中郎。
初,宣武時平氏,遂於武興立鎮,尋改為東益州。
其後鎮將刺史,乖失人和,群氏作梗,遂為邊患。
乃除子建東益州刺史。
子建布以恩信,遠近清靜。
正光五年,南北二秦城人莫折念生、韓祖香、張長命相繼構逆。
僉以州城之人,莫不勁勇,同類悉反,宜先收其器械。
子建以為城人數當行陣,盡皆驍果,安之足以為用,急之腹背為憂。
乃悉召居城老壯,曉示之,並上言諸城人本非罪坐而來者,悉求聽免。
明帝優詔從之。
子建漸分其父兄子弟,外居郡戍,內外相顧,終獲保全。
及秦賊乘勝,屯營黑水,子建乃潛使掩襲,前後斬獲甚眾,威名赫然。
先反者,及此悉降。
乃間使上聞,帝甚嘉之,詔子建兼尚書,為行台刺史如故。
於是威振蜀土。
其梁、巴、二益、兩秦之事,皆所節度。
梁州刺史傅豎眼子敬仲心以為愧,在洛大行貨賄,以圖行台。
先是子建亦屢求歸京師,至此,乃遣刺史唐永代焉。
豎眼因為行台。
子建將還,群氏慕戀,相率斷道。
主簿楊僧覆先行曉喻,諸氏忿曰:「我留刺史,爾送出也?」
斫之數創,幾死。
子建徐加慰譬,旬月方得前行。
吏人贈遺,一無所受。
而東益氏、蜀尋反,攻一逼一唐永,永棄城而走,乃喪一籓矣。
初永之走,子建客有沙門雲璨及鉅鹿人耿顯皆沒落氏手,及知子建之客,垂泣追衣物還之,送出白馬。
遺一愛一所被如此。
初,子建為前軍將軍,十年不徙,在洛閒暇,與吏部尚書李歆、歆從弟延寔頗為弈棋,時人謂為耽好。
子建每曰:「棋於廉勇之際,得之深矣。
且吾未為時用,博弈可也。」
及一臨邊事,凡經五年,未曾對局。
還洛後,累遷衛尉卿。
初,元顥內一逼一,莊帝北幸,子建謂所親盧義僖曰:「北海自絕社稷,稱籓蕭衍,吾老矣,豈能為陪臣!」遂攜家口居洛南。
顥平乃歸。
先苦風痺,及此遂甚。
以卿任有務,屢上書乞身,特除右光祿大夫。
邢杲之平,太傅李延寔子侍中彧為大使,撫一慰東土。
時外戚貴盛,送客填門,子建亦往候別。
延實曰:「小兒今行,何以相助?」
子建曰:「益以盈一滿為誡。」
延實悵然久之。
及莊帝殺爾硃榮,遇禍於河一陰一者,其家率相弔賀。
太尉李虔第二子仁曜,子建之女婿,往亦見害。
子建謂姨弟盧道虔曰:「朝廷誅翦權強,兇徒尚梗,未聞有奇謀異略,恐不可濟。
此乃李門禍始,弔賀無乃匆匆!」及永安之後,李氏宗族流離,或遇誅夷,如其所慮。
後歷左光祿大夫,加散騎常侍、驃騎大將軍。
子建自出為籓牧,董司山南,居脂膏之中,遇天下多事,正身潔已,不以財利經懷。
及歸京師,家人衣食,常不周贍,清素之跡,著於終始。
一性一存重慎,不雜一交遊,唯與尚書盧義僖、姨弟涇州刺史盧道裕雅相親一暱。
及疾篤,顧敕二子曰:「死生大分,含氣所同。
世有厚葬,吾平生不取;遽除一裸一身,又非吾意。
氣絕之後,斂以時服。
吾平生契闊,前後三娶,合葬之事,抑又非古。
且汝二母,先在舊塋,墳地久固,已有定別。
唯汝次母墓在外耳,可遷入兆域,依班而定行於吾墓之後,如此足矣,不須附合。
當順吾心,勿令吾有遺恨。」
永熙二年春,卒於洛一陽一孝義裡捨,時年六十。
又贈儀同三司、定州刺史,謚曰文靜。
二子,收、祚。
收少機警,不持細行。
年十五,頗已屬文。
及隨父赴邊,好習騎射,欲以武藝自達。
滎一陽一鄭伯調之曰:「魏郎弄戟多少?」
收慚,遂折節讀書。
夏月,坐板一床一,隨樹一陰一諷誦。
積年,一床一板為之銳減,而一精一力不輟。
以文華顯。
初除太學博士。
及爾硃榮於河一陰一濫害朝士,收亦在圍中,以日晏獲免。
吏部尚書李神雋重收才學,奏授司徒記室參軍。
永安三年,除北主客郎中。
節閔帝立,妙簡近侍,詔試收為封禪書。
收下筆便就,不立稿草,文將千言,所改無幾。
時黃門郎賈思同侍立,深奇之,白帝曰:「雖七步之才,無以過此。」
遷散騎侍郎,尋敕典起居注,並修國史,俄兼中書侍郎,時年二十六。
孝武初,又詔收攝本職,文誥填積,事咸稱旨。
黃門郎崔甗從齊神武入朝,熏灼於世,收初不詣門。
甗為帝登阼赦云:「朕托體孝文。」
收嗤其率直。
正員郎李慎以告之,甗深忿忌。
時節閔帝殂,令收為詔。
甗乃宣言:收普泰世出入幃屋,一日造詔,優為詞旨,然則義旗之士,盡為逆人。
又收父老,合解官歸侍。
南台將加彈劾,賴尚書辛雄為言於中尉綦俊,乃解。
收有賤生弟仲同,先未齒錄,因此怖懼,上籍,遣還鄉扶侍。
孝武嘗大發士卒,狩於嵩山之南,旬有六日。
時寒,朝野嗟怨。
帝與從官及諸妃王,奇伎異飾,多非禮度。
收欲言則懼,欲默不能已,乃上《南狩賦》以諷焉,年二十七。
雖富言一婬一麗,而終歸雅正。
帝手詔報焉,甚見褒美。
鄭伯謂曰:「卿不遇老夫,猶應逐兔。」
神武固讓天柱大將軍,魏帝敕收為詔,令遂所請。
欲加相國,問收相國品秩,收以實對,帝遂止。
收既未測主、相之意,以前事不安,求解,詔許焉。
久之,除帝兄子廣平王贊開府從事中郎,收不敢辭,乃為《庭竹賦》以致已意。
尋兼中書舍人。
與濟一陰一溫子升、河間邢子才齊譽,世號「三才」。
時孝武內有間隙,收遂以疾固辭而免。
舅崔孝芬怪而問之,收曰:「懼有晉一陽一之甲。」
尋而神武南上,帝西入關。
收兼通直散騎常侍,副王昕聘梁。
昕風一流文辯,收辭藻富逸,梁主及其群臣鹹加敬異。
先是,南北初和,李諧、盧元明首通使命,二人才器,並為鄰國所重。
至此,梁主稱曰:「盧、李命世,王、魏中興,未知後來,復何如耳。」
收在館,遂買吳婢入館;其部下有賣婢者,收亦喚取,遍行一奸一穢。
梁朝館司,皆為之獲罪。
人稱其才,而鄙其行。
在途作《聘游賦》,辭甚美盛。
使還,尚書右僕射高隆之求南貨於昕、收,不能如志,遂諷御史中尉高仲密禁止昕、收於其台,久之得釋。
及孫搴死,司馬一子如薦收,召赴晉一陽一,以為中外府主簿。
以受旨乖懺,頻被嫌責,加以箠楚,久不得志。
會司馬一子如奉使霸朝,收假其餘光。
子如因宴戲言於神武曰:「魏收,天子中書郎,一國大才,願大王借與顏色。」
由此轉府屬,然未甚優禮。
收從叔季景有文學,歷官著名,並在收前,然收常所欺忽。
季景、收初赴並,頓丘李庶者,故大司農諧之子也,以華辯見稱,曾謂收曰:「霸朝便有二魏。」
收率爾曰:「以從叔見比,例邪輸之比卿。」
邪輸者,故尚書令陳留公繼伯之子,愚癡有名,好自入市肆,高價買物,商買共所嗤玩。
收忽以季景方之,不遜例多如此。
收本以文才,必望穎脫見知,位既不遂,求修國史。
崔暹為言於文襄曰:「國史事重,公家父子霸王功業,皆須具載,非收不可。」
文襄乃啟收兼散騎常侍,修國史。
武定二年,除正常侍,領兼中書侍郎,仍修國史。
魏帝宴百僚,問何故名「人日」,皆莫能知。
收對曰:「晉議郎董勳答問禮俗云:正月一日為雞,二日為狗,三日為豬,四日為羊,五日為牛,六日為馬,七日為人。」
時邢邵亦在側,甚恧焉。
自魏、梁和好,書下紙每云:「想彼境內寧靜,此率土安和。」
梁後使其書乃去「彼」字,自稱猶著「此」,欲示無外之意。
收定報書云:「想境內清晏,今萬國安和。」
梁人復書,依以為體。
後神武入朝,靜帝授相國,固讓,令收為啟。
啟成呈上,文襄時侍側,神武指收曰「此人當復為崔光。」
四年,神武於西門豹祠宴集,謂司馬一子如曰:「魏收為史官,書吾善惡,聞北便利時諸貴常餉史官飲食,司馬僕射頗曾餉不?」
因共大笑。
仍謂收曰:「卿勿見元康等在吾目下趨走,謂吾以為勤勞。
我後世身名在卿手,勿謂我不知。」
尋加兼著作郎。
收昔在京洛,輕薄尤甚,人號云「魏收驚蛺蝶。」
文襄曾游東山,令給事黃門侍郎顥等宴。
文襄曰:「魏收恃才無宜適,須出其短。」
往複數番,收忽大唱曰:「楊遵彥理屈,已倒。」
愔從容曰:「我綽有餘暇,山立不動。
若遇當塗,恐翩翩遂逝。」
當塗者魏,翩翩者蝶也。
文襄先知之,大笑稱善。
文襄又曰:「向語猶微,宜更指斥。」
愔應聲曰:「魏收在並作一篇詩,對眾讀訖,云:『打從叔季景出六百斗米,亦不辨此。
』遠近所知,非敢妄說。」
文襄喜曰:「我亦先聞。」
眾人皆笑。
收雖自申雪,不復抗拒,終身病之。
侯景叛入梁,寇南境。
文襄時在晉一陽一,令收為檄五十餘紙,不日而就。
又檄梁朝,令送侯景,初一夜執筆,三更便了,文過七紙。
文襄善之。
魏帝曾委秋大射,普令賦詩,收詩末云:「尺書征建鄴,折簡召長安。」
文襄壯之,顧謂人曰:「在朝今有魏收,便是國之光采。
雅俗文墨,通達縱橫。
我亦使子才、子升,時有所作,至於詞氣,並不及之。
吾或決有所懷,忘而不語,語而不盡,意有未及,收呈草,皆以周悉。
此亦難有。」
又敕兼主客郎,接梁使謝珽、徐陵。
侯景既陷梁,梁鄱一陽一王范時為合州刺史,文襄敕收以書喻之。
范得書,仍率部伍西上,州刺史崔聖念入據其城。
文襄謂收曰:「今定一州,卿有其力,猶恨『尺書征建鄴』未效耳。」
文襄崩,文宣如晉一陽一,令與黃門郎崔季舒、高德正、吏部郎中尉瑾於北第參掌機密。
轉秘書監,兼著作郎,又除定州大中正。
時齊將受禪,楊愔奏收置之別館,令撰禪代詔冊諸文,遣徐之才守門,不聽出。
天保元年,除中書令,仍兼著作郎,封富平縣子。
二年,詔撰魏史。
四年,除魏尹,故優以祿力,專在史閣,不知郡事。
初,帝令群臣各言志,收曰:「臣願得直筆東觀,早出魏書。」
故帝使收專其任。
又詔平原王高隆之總監之,署名而已。
帝敕收曰:「好直筆,我終不作魏太武誅史官。」
始,魏初鄧彥海撰代記十餘卷,其後崔浩典史,游雅、高允、程駿、李彪、崔光、李琰之郎知世修其業。
浩為編年體,彪始分作紀、表、志、傳,書猶未出。
宜武時,命邢巒追撰孝文起居注,書至太和十四年。
又命崔鴻、王遵業補續焉,下訖孝明,事甚委悉。
濟一陰一王暉業撰辨宗室錄三十卷。
收於是與通直常侍房延佑、司空司馬辛元植、國子博士刁柔、裴昂之、尚書郎高孝干專總斟酌,以成魏書。
辯定名稱,隨條甄舉。
又搜采亡遺,綴續後事,備一代史籍,表而上聞之。
勒成一代大典:凡十二紀,九十二列傳,合一百一十卷。
五年三月,奏上之。
秋,除梁州刺史。
收以志未成,奏請終業,許之。
十一月復奏十志:天象四卷,地形三卷,律歷二卷,禮樂四卷,食貨一卷,刑罰一卷,靈徵二卷,官氏二卷,釋老一卷,凡二十卷。
續於紀傳,合一百三十卷。
分為十二表,其史三十五例,二十五序,九十四論,前後二表一啟,皆獨出於收。
收所引史官,恐其陵一逼一,唯取學流先相依附者。
其房延祐、辛元植、眭仲讓雖夙涉朝位,並非史才;刁柔、裴昂之以儒業見知,全不堪編緝;高孝干以左道求進。
修史諸人,宗祖姻戚,多被書錄,飾以美言。
收頗急,不甚能平,夙有怨者,多沒其善。
每言:「何物小子,敢共魏收作色!舉之則使上天,按之當使入地。」
初,收在神武時為太常少卿,修國史,得一陽一休之助。
因謝休之曰:「無以謝德,當為卿作佳傳。」
休之父固,魏世為北平太守,以貪虐為中尉李平所彈獲罪,載在魏起居注。
收書云:「固為北平,甚有惠政,坐公事免官。」
又云:「李平深相敬重。」
爾硃榮於魏為賊,收以高氏出自爾硃,且納榮子金,故減其惡而增其善,論云:「若修德義之風,同韓、彭、伊、霍,夫何足數。」
時論既言收著史不平,文宣詔收於尚書省與諸家子孫共加論討。
前後投訴,百有餘人,雲遺其世職位;或雲其家不見記錄;或雲妄有非毀。
收皆隨狀答之。
,范一陽一盧斐父同附出族祖玄傳下;頓丘李庶家傳,稱其本是梁國家人。
斐、庶譏議,雲史書不直。
收一性一急,不勝其憤,啟誣其欲加屠害。
帝大怒,親自詰責。
斐曰:「臣父仕魏。
位至儀同,功業顯著,名聞天下,與收無親,遂不立傳。
博陵崔綽,位至本郡功曹,更無事跡,是收外親,乃為傳首。」
收曰:「綽雖無位,道義可嘉,所以合傳。」
帝曰:「卿何由知其好人?」
收曰:「高允曾為綽贊,稱有道德。」
帝曰:「司空才士,為人作贊,正應稱揚。
亦如卿為人作文章,道其好者,豈能皆實?」
收無以對,戰慄而已。
但帝先重收才,不欲加罪。
時太原王松年亦謗史,及斐、庶並獲罪,各被鞭配甲坊,或因以致死。
盧思道亦抵罪。
然猶以群口沸騰,敕魏史且勿施行,令群官博議。
聽有家事者入署,不實者陳牒。
於是眾口喧然,號為「穢史」,投牒者相次,收無以抗之。
時左僕射楊愔、右僕射高德正二人勢傾朝野,與收皆親。
收遂為其家並作傳,二人不欲言史不實,抑塞拆辭,終文宣世,更不重論。
又尚書陸一操一嘗謂愔曰:「魏收魏書可謂博物宏才,有大功於魏室。」
愔嘗謂收曰:「此謂不刊之書,傳之萬古。
但恨論及諸家枝葉親姻,過為繁碎,與舊史體例不同耳。」
收曰:「往因中原喪亂,人士譜牒遺逸略盡,是以具盡其枝派。
望公觀過知仁,以免尤責。」
八年夏,除太子少傅,監國史。
復參修律令。
三台成,文宣曰:「台成,須有賦。」
愔先以告收,收上《皇居新殿台賦》,其文甚壯麗。
時所作者自邢邵已下,鹹不逮焉。
收上賦前數日,乃告邢邵,邵後告人曰:「收甚惡人,不早言之。」
帝曾游東山,敕收作詔,宣揚威德,譬喻關西。
俄頃而訖,辭理宏壯,帝對百僚大嗟賞之。
仍兼太子詹事。
收娶其舅女,崔昂之妹,產一女,無子。
魏太常劉芳孫女、中書郎崔肇師女,夫家坐事,帝並賜收為妻。
時人比之賈充置左右夫人。
然無子。
後病甚,恐身後嫡媵不平,乃放二姬。
及疾瘳追憶,作《懷離賦》以申意。
文宣每以酣宴之次,雲太子一性一懦,宗社事重,終當傳位常山。
收謂楊愔曰:「古人云:太子國之根本,不可動搖。
至尊三爵後,每言傳位常山,令臣下疑貳。
若實,便須決行;若戲此言,魏收既忝師傅,正當守之以死,但恐國家不安。」
愔以收言奏帝,自此便止。
帝數宴喜,收每預侍從。
皇太子之納鄭良娣也,有司備設牢饌。
帝既酣飲,起而自毀覆之,仍詔收曰:「知我意不?」
收曰:「臣愚謂良娣既東宮之妾,理不須牢,仰惟聖懷,緣此毀去。」
帝大笑,握收手曰:「卿知我意。」
安德王延宗納趙郡李祖收女為刀,後帝幸李宅宴,而妃母宋氏薦二石榴於帝前。
問諸人,莫知其意,帝投之。
收曰:「石榴房一中多子,王新婚,妃母欲子孫眾多。」
帝大喜,詔收:「卿還將來。」
仍賜收美錦二疋。
十年,除儀同三司。
帝在宴席,口敕以為中書監,命中書郎李愔以收一代盛才,難於率爾,久而未訖。
比成,帝已醉醒,遂不重言,愔仍不奏,事竟寢。
及帝崩於晉一陽一,驛召收及中山太守一陽一休之參議吉凶之禮,並掌詔誥。
仍除侍中,遷太常卿,文宣謚及廟號、陵名,皆收議也。
及孝昭居中宰事,命收禁中為諸詔文,積日不出。
轉中書監。
皇建元年,除兼侍中、右光祿大夫,仍儀同,監史。
收先副王昕使梁,不相協睦,時昕弟晞親密,而孝昭別令休之兼中書,在晉一陽一典誥詔,收留在鄴,蓋晞所為。
收大不平,謂太子舍人盧詢祖:「若使卿作文誥,我亦不言。」
又除祖珽為著作郎,欲以代收。
司空主簿李翥,文詞士也,聞而告人曰:「詔誥悉歸一陽一子烈,著作復遣祖孝征,文史頓失,恐魏公發背。」
於時詔議二王三恪,收執王肅、杜預義,以元、司馬氏為二王,通曹備三恪。
詔諸禮學之官皆執鄭玄五代之議。
孝昭後姓元,議恪不欲廣及,故議從收。
又除兼太子少傅,解侍中。
帝以魏史未行,詔收更加研審,收奉詔,頗有改正。
及詔行魏史,收以為直置秘閣,外人無由得見,於是命送一本付並省,一本付鄴下,任人寫之。
太寧元年,加開府。
河清二年,兼右僕射。
時武成酣飲終日,朝事專委侍中高元海,凡庸不堪大任。
以收才名振俗,都官尚書畢義雲長於斷割,乃虛心倚仗。
收畏避,不能匡救,為議者所譏。
帝於華林別起玄洲苑,備山水台觀之麗,詔於閣上畫收,其見重如此。
始收比溫子升、邢邵稍為後進,邵既被疏出,子升以罪死,收遂大被任用,獨步一時。
議論更相訾毀,各有朋一黨一。
收每議陋邢文。
邵又云:「江南任昉,文體本疏,魏收非直模擬,亦大偷竊。」
收聞乃曰:「伊常於沈約集中作賊,何意道我偷任。」
任、沈俱有重名,邢、魏各有所好。
武平中,黃門郎顏之推以二公意問僕射祖珽。
珽答曰:「見邢、魏之臧不,即是任、沈之優劣。」
收以溫子升全不作賦,邢雖有一兩首,又非所長,常云:「會須能作賦,始成大才士。
唯以章表碑誌自許,此外更同兒戲。」
自武定二年以後,國家大事詔命,軍國文詞,皆收所作。
每有警急,受詔立成。
或時中使催促,收筆下有同宿構,敏速之工,邢、溫所不逮也。
其參議典禮,與邢相埒。
既而趙郡公增年獲免,收知而過之,事發除名。
其年,又以托附陳使封孝琰,牒令其門客與行,遇崑崙舶至,得奇貨:猓然褥表、美玉盈尺等數十件。
罪當流,以贖論。
三年,起除清郡尹。
尋遣黃門郎元文遙敕收曰:「卿舊人,事我家最久,前者之罪,情在可恕。
比令卿為尹,非謂美授,但初起卿,斟酌如此。
朕豈可用卿之才而忘卿身?待至十月,當還卿開府。」
天統元年,除左光祿大夫。
二年,行齊州刺史,尋為真。
收以子侄年少,申以戒歷,著枕中篇。
其詞曰:
吾曾覽管子之書,其言曰:「任之重者莫如身,途之畏者莫如口,期之遠者莫如年。
以重任行畏途至遠期,惟君子為能及矣。」
追而味之,喟然長息。
若夫嶽立而重,有潛戴而不傾;山藏稱固,亦趨負而不停;呂梁獨浚,能行歌而匪惕;焦原作險,或躋踵而不驚。
九陔方集,故眇然而迅舉;五紀當定,想窅乎而上征。
苟任重也有度,則任之而愈固。
乘危也有術,蓋乘之而一靡一恤。
彼期遠而能通,果應之而可必。
豈神理之獨爾,亦人事其如一。
嗚呼!處天壤之間,勞死生之地,攻之以嗜欲,牽之以名利,粱肉不期而共臻,珠玉無足而俱致,於是乎驕奢仍作,危亡旋至。
然同上智大賢,惟幾惟哲,或出或處,不常其時。
其舒也濟世成務,其卷也聲銷跡滅。
玉帛子女,椒蘭律呂,諂諛無所先;稱肉度骨,膏辱挑舌,怨惡莫之前。
勳名共山河同久,志業與金石比堅。
斯蓋厚棟不橈,游刃砉然。
逮於厥德不常,喪其金璞,馳騖人世,鼓動流俗,挾湯日而謂寒,包溪壑而未足。
源不清而流濁,表不端而影曲。
嗟乎!膠漆詎堅,寒暑甚促,反利而成害,化榮而就辱,欣戚更來,得喪仍續。
至有身御魑魅,魂沉狴獄。
詎非足力不強,迷在當局!孰可謂車戒前傾,人師先覺?
聞諸君子,雅道之士,游遨經術,厭飫文史。
筆有奇鋒,談有勝理。
孝悌之至,神明通矣。
審蹈而行,量路而止。
自我及物,先人後已。
情無繫於榮悴,心一靡一滯於慍喜。
不養望於丘壑,不待價於城市。
言行相顧,慎終猶始。
有一於斯,郁為羽儀。
恪居展事,知無不為,或左或右,則髦士攸宜,無悔無吝,故高而不危。
異乎勇進忘退,苟得患失;射千金之產,徼萬鍾之秩;投烈風之門,趣炎火之室。
載蹶而墜其貽宴,或蹲乃喪其貞吉。
可不畏歟!可不戒歟!
門有倚禍,事不可不密;牆有伏寇,言不可而失。
宜諦其言,宜端其行。
言之不善,行之不正,鬼執強梁,人囚徑廷,幽奪其魄,明夭其命。
不服非法,不行非道。
公鼎為己信,私玉非身寶。
過涅為紺,逾藍作青,持繩親直,置水觀平。
時然後取,未若無慾,知止知足,庶免於辱。
是以為必察其幾,舉必慎於微。
知幾慮微,斯亡則稀;既察且慎,福祿攸歸。
昔蘧瑗識四十九非,顏子鄰幾三月不違。
跬步無已,至於千里;覆蕢而進,及於萬仞。
故雲行遠自邇,登高自卑,可大可久,與世推移。
月滿如規,後夜則虧;槿榮於枝,望暮而萎。
夫奚益而不損?孰有損而不害?益不欲多,利不欲大。
唯居德者畏其甚,體真者懼其大。
道尊則群謗集,任重而眾怨會。
其達也則尼父棲遑,其忠也而周公狼狽。
無曰人之我狹,在我不可而覆;無曰人之我厚,在我不可而咎。
如山之大,無不有也;如谷之虛,無不受也。
能剛能柔,重可負也;能信能順,險可走也;能智能愚,期可久也。
周廟之人,三緘其口,漏邑在前,欹器留後,俾諸來裔,傳之坐右。
其後群臣多言魏史不實,武成復敕更審。
收又回換,遂為盧同立傳,崔綽反更附出。
楊愔家傳本云「有魏以來,一門而已」,至是改此八字。
又先云「弘農華一陰一人」,乃改「自雲弘農」以配王慧龍「自雲太原人」,此其失也。
尋除開府、中書監。
武成崩,未發喪,在內諸公以後主即位有年,疑於赦令。
諸公引收訪焉。
收固執宜有恩澤,乃從之。
掌詔誥,除尚書右僕射,總議監一禮事,位特進。
收奏請趙彥深、和士開、徐之才共監,先以告士開,士開驚,辭以不學。
收曰:「天下事皆由王,五禮非王不決。」
士開謝而許之。
多引文士令執筆,儒者馬敬德、熊安生、權會實主之。
武平三年薨,贈司空、尚書左僕射,謚文貞。
有集七十卷。
收碩學大才,然一性一褊,不能達命體道。
見當塗貴游,每以言色相悅。
然提獎後輩,以名行為先,浮華輕險之徒,雖有才能,弗重也。
初,河間邢子才、子明及季景與收,並以文章業,世稱大邢小魏,言尤俊也。
收少子才十歲,子才每曰:「佛助,僚人之偉。」
後收稍與子才爭名,文宣貶子才曰:「爾才不及魏收。」
收益得志,自序云:「先稱溫、邢,後曰邢、魏。」
然收內陋邢,心不許也。
收既輕疾,好聲樂,善胡舞。
文宣末,數於東山與諸優為獼猴與狗鬥,帝一寵一狎之。
收外兄博陵崔巖嘗以雙聲嘲收曰:「遇魏收衰日愚魏。」
魏答曰:「顏巖腥瘦,是誰所生,羊頤狗頰,頭一團一鼻平,飯房答籠,著孔嘲玎。」
其辯捷不拘若是。
既緣史筆,多憾於人,齊亡之歲,收塚被發,棄其骨於外。
先養弟子仁表為嗣,位至尚書膳部郎中。
隋開皇中,卒於溫縣令。
子建族子惇,字仲讓。
容貌魁偉,一性一通率。
永安末,除安東將軍、光祿大夫。
爾硃仲遠鎮東郡,以事捕惇,遇出外,執惇兄子胤而去。
惇聞哭曰:「若害胤寧無吾也。」
乃見仲遠,叩頭曰:「家事在惇,胤何知也?乞以身罪。」
仲遠義而捨之。
天平中,拜衛將軍,右光祿大夫,卒。
惇叔偃,字盤蚪。
有當世干用,位驍騎將軍。
一性一浮動,晚乃曲附高肇。
彭城王勰之死也,偃構成其事,為時所惡。
子質,字懷素。
幼有立志,年十四,啟母求就徐遵明受業,母以其年幼,不許。
質遂密將一奴,遠赴徐學,留書一紙,置所臥一床一。
內外見之,相視悲歎。
五六年中,便通諸經大義。
自學言歸,生徒輻湊,皆同衣食,情若兄弟。
後避葛榮難,客居趙國飛龍山,為亂賊所害。
士友傷惜之。
興和二年,侍中李俊、秘書監常景等三十二人申辭於尚書,為請贈謚。
事下太常,博士考行,謚曰貞烈先生。
魏長賢,收之族叔也。
祖釗,本名顯義,字弘理,魏世祖賜名,仍命以顯義為字。
雅一性一俊辯,博涉群書,有當世才,兼資文武,知名梁、楚、淮、泗之間。
世祖南伐,聞而召之,既至,與語大悅。
謂釗曰:「今我此行,是卿建功之日,勉之,勿憂不富貴也。」
授內都直,侍左右。
師次淮南,諸城未有下者。
釗乃進曰:「陛下百萬之軍,風行電掃,攻城略地,所向無前,雖有智者,莫能為計。
然而師次淮南,已經累日,義一陽一諸城,猶敢拒守,此非不懼亡滅,自謂必可保全也。
但陛下卒徒果銳,殺掠尚多,人皆畏威,未甚懷惠,恐一旦降下,妻子不全,所以遲疑,未肯先發。
臣請間入城內,見其豪右,宣達聖心,示以誠信,必當大小相率,面縛請罪。
陛下拔其英楚,因而任之,此外諸城,可不勞兵而自定。」
世祖大喜曰:「所以召卿,本為是耳。
卿今所言,副吾所望。」
釗遂夜入城中,示以危亡之期,開以生全之路,城中大小欣悅,明旦開門出降。
自此而南,望塵款附。
世祖謂釗曰:「卿之一言,逾於十萬之師。
揚我信義,播於四表,實卿一人之力。」
即授義一陽一太守、陵江將軍。
又令釗與諸將,統兵討襲,所當無不摧破,軍中服其勇敢。
世祖益喜,謂群臣曰:「中國士人,吾拔擢鹹盡,文武膽略,未有若釗儔。」
加授建忠將軍,追贈其父處順州刺史。
時經略江左,方大用之,遇風疾發動,頻降醫藥,竟不痊復。
卒時年六十四。
父彥,字惠卿,博學善屬文。
趙郡王干避開府參軍,廣陵王羽辟記室,並不行。
陳留公李崇甚重之,引為鎮西參軍事。
崇討叛氏一陽一珍、叛蠻魯北燕,又請為記室參軍。
中山王英討淮南,又請為記室參軍。
軍還,求為著作郎,思樹不朽之業。
以晉書作者多家,體制繁雜,欲正其紕繆,刪其游辭,勒成一家之典。
俄而彭城王聞李崇稱之,復請為掾,兼知主客郎中,書遂不成。
王遇害,退歸田里。
清河王復引為諮議。
王勢高名重,深為權幸所疾,恐罹其禍,固辭以疾。
肅宗初,拜驃騎長史,尋轉光州刺史。
年六十八,卒。
兄伯胤之歸也,留長賢與弟德振,使宦學於洛中。
孝靜北遷,亦徙居鄴。
博涉經史,詞藻清華,舉秀才,除汝南王悅參軍事。
入齊,平一陽一王淹闢為法曹參軍,轉著作佐郎。
更撰晉書,欲還成先志。
河清中,上書譏刺時政,大忤權幸,為上一黨一屯留令。
親故以長賢不相時而動,或為書以相規責。
長賢復書曰:
日者惠書,義高旨遠。
誨僕以自求諸已,思不出位,國之大事,君與執政所圖。
又謂僕祿不足以代耕,位不登於執戟,干非其議,自貽悔咎。
勤勤懇懇,誠見故人之心。
靜言再思,無忘寤寐。
僕雖固陋,亦嘗奉教於君子矣。
以為士之立身,其路不一。
故有負鼎俎以趨世,隱漁釣以待時,一操一築傅巖之下,取履圯橋之上者矣。
或有釋賃車以匡霸業,委挽輅以定王基,由斬祛以見禮,因射鉤而受相者矣。
或有三黜不移,屈身以直道;九死不侮,甘心於苦節者矣。
皆奮於泥滓,自致青雲。
雖事有萬殊,而理終一致,榷其大要,歸乎忠孝而已矣。
夫孝則竭力所生,忠則致身所事,未有孝而遺其親,忠而後其君者也。
僕自射策金馬,記言麟閣,寒暑迭運,五稔於茲。
不能勒成一家,潤色鴻業,善述人事,功既闕如,顯親揚名,邈焉無冀。
每一念之,曷雲其已。
自頃王室板蕩,彝倫攸斁,大臣持祿而莫諫,小臣畏罪而不言,虛痛朝危,空哀主辱。
匪躬之故,徒聞其語;有犯無隱,未見其人。
此梅福所以獻書,硃雲所以請劍者也。
抑又聞之,嫠不恤緯而憂宗周之亡,女不懷歸而悲太子之少,況僕之先人,世傳儒業,訓僕以為子之道,歷僕以事君之節?今僕之委質,有年世矣,安可自同於匹庶,取笑於兒女子哉!是以腸一夕而九回,心終朝而百慮,懼當年之不立,恥沒世而無聞,慷慨懷古,自強不息,庶幾伯夷之風,以立懦夫之志。
吾子又謂僕干進務入,不畏友朋;居下訕上,欲益反損。
僕誠不敏,以貽吾子之羞,默默苟容,又非平生之意。
故願得鋤彼草茅,逐茲鳥雀,去一惡,樹一善,不違先旨,以沒九泉。
求仁得仁,其誰敢怨?
但言與不言在我,用與不用在時。
若國道方屯,時不我與,以忠獲罪,以信見疑,貝錦成章,青蠅變色,良田敗於邪徑,黃金鑠於眾口,窮達運也,其如命何!吾子忠告之言,敢不敬承嘉惠。
然則僕之所懷,未可一二為俗人道也。
投筆而已,乂復何言!
是出也,人皆為之怏怏,而長賢處之怡然,不屑懷抱,識者以此多焉。
武平中,辭疾去職,終於齊代,不復出仕。
周武平齊,搜揚才俊,辟書屢降,固以疾辭。
卒年七十四。
貞觀中,贈定州刺史。
子征。
魏季景,收族叔也。
父鸞字雙和,為魏文賜名。
有器干,體貌魁偉,以有容儀,為奉車都尉。
曾升輅車,觸毀金翼,斂容請罪。
帝笑曰:「卿體貌過人,素不便習,何足懼也?」
車駕南征漢一陽一,除鸞統軍。
帝歷幸其營,歎賞之。
及在馬圈不豫,敕兼武衛將軍,領宿衛左右。
景明中,六輔之廢,鸞頗預其事。
後除光州刺史,更滿還朝,卒。
謚曰夷。
子季景少孤,清苦自立,博學有文才,弱冠有名京師。
時邢子明稱有才學,殆與子才相侔,季景與收相亞,洛中號兩邢二魏。
莊帝時,為中書侍郎。
普泰中,為尚書右丞。
季景善附會,宰要當朝,必先事其左右。
爾硃世隆特賞一愛一之。
於時才名甚盛,頗過其實。
太昌中,位給事黃門侍郎,甚見信待,除定州大中正。
孝武帝釋奠,季景與溫子升、李業興、竇瑗等俱為摘句。
天平初,因遷都,遂居柏人西山。
內懷憂悔,乃為擇居賦。
元象初,兼給事黃門侍郎,後兼散騎常侍,使梁。
還,歷大司農卿、魏郡尹。
卒,家無餘財,遺命薄葬,贈散騎常侍、衛尉卿。
所著文筆二百餘篇。
子澹知名。
澹子彥深。
年十五而孤,專一精一好學,高才善屬文。
仕齊,殿中侍御史,預修五禮,及撰御覽。
除殿中郎、中書舍人,與李德林修國史。
入周為納言中士。
隋初,為行台禮部侍郎,尋為聘陳使主。
還,除太子舍人。
廢太子勇深禮之,令注庚信集,撰笑苑,世稱博物。
遷著作郎,仍為太子學士。
帝以魏收所撰後魏書褒貶失實,平繪為中興書事不倫序,詔澹別成魏史。
澹自道武下及恭帝,為十二紀,七十八列傳。
別為史論及例,各一卷,合九十二卷。
義例與魏收多所不同。
其一曰:「臣聞天子者繼天立稱,終始絕。
故谷梁傳:『太上不名。
』曲禮:『天子不言出,諸侯不生名。
』諸侯尚不生名,況天子乎?若為太子,必須書名。
良由子者對父生稱,父前子名,禮之意也。
至如馬遷,周之太子,並皆言名,漢之儲兩,俱沒其諱,以尊漢卑周,臣子之意也。
竊謂雖立此理,恐非其義。
何者?春秋、禮記,太子必書名,天王不言出,此仲尼之褒貶,皇王之稱謂,非當時與異代,遂為優劣也。
班固、范曄、陳壽、王隱、沈約參差不同,尊卑失序。
至於魏收諱儲君之名,書天子之字,過又甚焉。
今所撰,諱皇帝名,書太子字,欲尊君卑臣,依春秋之義。」
二曰「魏氏平文以前,部落之君長耳。
太祖遠追二十八帝,並極崇高,違堯舜憲章,越周公典禮。
但道武出自結繩,未師典誥,當須南董直筆,裁而正之;反更飾非,豈是觀過?但力微天女所誕,靈異絕世,尊為始祖,得禮之宜。
平文、昭成,雄據塞表,英風漸盛,圖南之業,基自此始。
長孫斤之亂也,兵交御坐,太子授命,昭成獲免。
道武此時,後緡方娠,宗廟復存,社稷有主,大功大孝,實在獻明。
此之三世,稱謚可也;自茲以外,未之敢聞。」
其三曰:「幽王死於驪山,厲王出奔於彘,未嘗隱諱,直筆書之,欲以勸善懲惡,詒誡將來。
而太武、獻文,並遭非命,前史立紀,不異天年,言論之間,頗露首尾。
殺主害君,莫知姓名,逆臣賊子,何所懼哉?今分明直書,不敢迴避。」
四曰:「自晉德不競,宇宙分崩,或帝或王,各自署置。
其生略如敵國,書死便同庶人。
凡處華夏之地者,皆書曰卒,同之吳、楚。」
澹又以為「司馬遷創立紀傳已來,述者非一,人無善惡,皆為立論。
計在身行跡,具在正書,事既無奇,不足懲勸,再述乍同銘頌,重敘唯覺繁文。
案丘明亞聖之才,發揚聖旨,言『君子曰』者,無非甚泰;其間尋常,直言而已。
今所撰史,竊有慕焉,可為勸戒者,論其得失;其無損益者,所不論也。」
上覽而善之。
未幾而卒。
有集三十卷。
子罕言。
澹弟彥玄,位洧州司馬。
子滿行。
魏蘭根,字蘭根,收族叔也。
父伯成,中山太守。
蘭根身長八尺,儀貌奇偉,博學高才,機警有識悟。
起家北海王國侍郎。
母憂,居喪有孝稱。
將葬,常山郡境先有董卓祠,祠有柏樹,蘭根以卓凶逆,不應遺祠至今,乃啟刺史,請伐為槨。
左右人言有靈,蘭根了無疑懼。
父喪,廬於墓側,負土成墳,憂毀殆於滅一性一。
正光末,尚書令李崇為大都督,討蠕蠕,以蘭根為長史。
因說崇曰:「緣邊諸鎮,控攝長遠,昔時初置,地廣人稀,或征發中原強宗子弟,或國之肺腑寄以爪牙。
中年以來,有司乖實,號曰府戶,役同廝養,官婚班齒,致失清流。
而本宗舊類,各各榮顯,顧瞻彼此,理當憤怨。
宜改鎮立州,分置郡縣。
凡是府戶,悉免為平人,入仕次第,一准其舊。
此計若行,國家庶無北顧之慮。」
崇以奏聞,事寢不報。
孝昌初,為岐州刺史,從行台蕭實夤討破宛川。
俘其人為奴婢,以美一女十人賞蘭根。
蘭根辭曰:「此縣介於強虜,故成背叛。
今當恤其饑寒,奈何並充僕隸?」
於是盡以歸其父兄。
部內麥多五穗。
鄰州田鼠為災,犬牙不入岐境。
及蕭寶夤敗於涇州,岐州人囚蘭根降賊。
寶夤兵威復振,城人復斬賊刺史侯莫陳仲和,推蘭根復任。
朝廷以蘭根得西土人心,加都督涇、岐、東秦、南岐四州諸軍事,兼四州行台尚書。
孝昌末,河北流人南度,以蘭根兼尚書,使齊、濟、二兗四州安一撫,並置郡縣。
蘭根甥邢杲反於青、光間,復詔蘭根慰勞。
杲不下,仍隨元天穆討之。
還,拜中書令。
莊帝之將誅爾硃榮,蘭根洩之於兄子周達,周達告爾硃世隆。
及榮死,蘭根憂,不知所出。
時應詔王道習見信於莊帝,蘭根乃托附之,求出立功。
乃兼尚書右僕射、河北行台,定州率募鄉曲,欲防井陘。
為榮將侯深所敗,走依勃海高乾。
屬乾兄弟義舉,固在其中。
神武以宿望深禮之。
中興初,為尚書右僕射。
神武將入洛一陽一,時廢立未決,令蘭根察節閔帝。
帝神采高明,蘭根恐於後難測,遂與高乾兄弟及黃門侍郎崔甗同請。
神武不得已,遂立武帝。
太昌初,加侍中、開府儀同三司、鉅鹿縣侯,啟授兄子周達。
蘭根既預勳業,位居端副,始敘復岐州勳,封永興侯。
高乾之死,蘭根懼,以病免。
天平初,言病篤,以開府儀同歸本鄉,門施行馬。
武定三年,薨。
贈司徒公,謚曰文宣。
長子相如襲爵。
相如一性一亢直,有文藻,與族兄愷齊名,雅為當時所貴。
早卒。
孝昭時,佐命功臣配饗,不及蘭根,次子敬仲表訴,竟不允。
敬仲以才器稱,卒於章武太守。
子餉,字孝衡。
幼孤,學涉有時譽,居喪以孝聞。
隋饒州司倉參軍事。
子景義、景禮並有才行,鄉人呼為雙鳳,早卒。
敬仲弟少政,位至洛州刺史。
子孝該、孝幾。
愷自散騎常侍遷青州長史,固辭。
文宣大怒曰:「何物漢子,與官不就!」時帝已失德,朝廷為之懼,愷容色坦然。
帝曰:「死與長史,任卿所擇。」
答曰:「能殺臣者陛下,不受長史者愚臣。」
帝謂楊愔曰:「何慮無人,苦用此漢!放還,永不須收。」
由是積年沈廢。
後遇愔於路,微自陳。
愔云:「鹹由中旨。」
愷應聲曰;「雖復零雨自天,終待雲興四岳,公豈得言不知?」
楊愔欣然曰:「此言極為簡要。」
數日,除霍州刺史,在職有政理。
後卒於膠州刺史。
論曰:伯起少頗疏放,不拘行檢,及折節讀書,郁為偉器。
學博今古,才極從橫,體物之旨,尤為富贍,足以入相如之室,游尼父之門。
勒成魏籍,追從班、馬,婉而有則,繁而不蕪,持論序言,鉤深致遠。
但意存實錄,好抵一陰一私,到於親故之家,一無所說,不平之議,見於斯矣。
王松年、李庶等並論正家門,未為謗議,遂憑附時宰,鼓動一婬一刑,庶因鞭撻而終,此公之失德。
長賢思樹風聲,抗言昏俗,有硃子游之風。
季景父子,雅業相傳,抑弓冶之義。
蘭根道冠時英,功參霸業,亦一代之偉人也。
分類:史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