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史
列傳第七十八 藝術下
周澹 李修 徐謇從孫之才 王顯 馬嗣明 姚僧垣 褚該 許智藏萬寶常 蔣少游 何稠
周澹,京兆鄠人也。
多方術,尤善醫藥,遂為太醫令。
明元嘗苦風頭眩,淡療得愈,由此位特進,賜爵成德侯。
神瑞二年,京師饑,朝議遷都於鄴,淡與博士祭酒崔浩進計,言不可。
明元曰:「唯此二人,與朕意同。」
詔賜淡、浩妾各一人。
卒,謚曰恭。
李修,字思祖,本一陽一平館陶人也。
父亮,少學醫術,未能一精一究。
太武時奔宋,又就沙門僧坦,略盡其術。
針灸授藥,罔不有效。
徐、兗間,多所救恤。
亮大為事,以捨病人,死者則就而棺殯,親往吊視,其仁厚若此。
累遷府參軍督護。
本郡士門、宿官,鹹相交暱,車馬金帛,酬賚無貲。
修兄元孫隨畢眾敬赴平一陽一,亦遵父業而不及,以功拜奉朝請。
修略與兄同,晚入代京,歷位中散令,以功賜爵下蔡子,遷給事中。
太和中,常在禁內。
文明太后時有不豫,修侍針藥多效,賞賜累加,車服第宅,號為鮮麗。
集諸學士及工書者百餘人,在東宮撰諸藥方百卷,皆行於世。
先是鹹一陽一公高允雖年且百歲,而氣力尚康,孝文、文明太后時令修診視之。
一旦,奏言允脈竭氣微,大命無逮,未幾果亡。
後卒於太醫令,贈青州刺史。
徐謇,字成伯,丹一陽一人也,家本東莞。
與兄文伯等皆善醫藥。
謇因至青州,慕容白曜平東一陽一,獲之,送京師。
獻文欲驗其能,置病人於幕中,使謇隔而脈之,深得病形,兼知色候,遂被一寵一遇。
為中散,稍遷內行長。
文明太后時問經方,而不及李脩之見任用。
謇合和藥劑攻療之驗,一精一妙於脩。
而一性一秘忌。
承奉不得其意,雖貴為王公,不為措療也。
孝文遷洛,稍加眷待,體小不平,及所一寵一馮昭儀有病,皆令處療。
又除中散大夫,轉侍御師。
謇欲為孝文合金丹,致延年法,乃入居嵩高,采營其物,歷歲無所成,遂罷。
二年,上幸縣瓠,有疾大漸,乃馳驛召謇,令水路赴行所,一日一一夜行數百里。
至,診省有大驗。
九月,車駕次於汝濱,乃大為謇設太官珍膳。
因集百官,特坐謇於上席,遍陳餚觴於前,命左右宣謇救攝危篤振濟之功,宜加酬繼。
乃下詔褒美,以謇為大鴻臚卿、金卿縣伯,又賜錢絹、雜物、奴婢、牛馬,事出豐厚,皆經內呈。
諸親王鹹一陽一王禧等各有別繼,並至千匹。
從行至鄴,上猶自發動,謇日夕左右。
明年,從詣馬圈,上疾勢遂甚,蹙蹙不怡,每加切誚,又欲加之鞭捶,幸而獲免。
帝崩後,謇隨梓宮還洛。
謇常有將餌及吞服道,年垂八十,而鬢髮不白,力未多衰。
正始元年,以老為光祿大夫。
卒,贈安東將軍、齊州刺史,謚曰靖。
子踐,字景升,襲爵,位建興太守。
文伯仕南齊,位東莞、太山、蘭陵三郡太守。
子雄,員外散騎侍郎,醫術為江左所稱,事並見《南史》。
雄子之才,幼而俊發,五歲誦《孝經》,八歲略通義旨。
曾與從兄康造梁太子詹事汝南周舍宅,聽《老子》。
捨為設食,乃戲之曰:「徐郎不用心思義,而但事食乎?」
之才答曰:「蓋聞聖人虛其心而實其腹。」
捨嗟賞之。
年十三,召為太學生,粗通《禮》、《易》。
彭城劉孝綽、河東裴子野、吳郡張嵊等每共論《周易》及《喪服》儀,酬應如響。
鹹共歎曰:「此神童也。」
孝綽又云:「徐郎燕頷,有班定遠之相。」
陳郡袁昂丹一陽一尹,闢為主簿,人務事宜,皆被顧訪。
郡廨遭火,之才起望,夜中不著衣,披紅眠帕出房,映光為昂所見。
功曹白請免職,昂重其才術,仍特原之。
豫章王綜出鎮江都,復除豫章王國左常侍,又轉綜鎮北主簿。
及綜入魏,三軍散走,之才退至呂梁,橋斷路絕,遂為魏統軍石茂孫所止。
綜入魏旬月,位至司空。
魏聽綜收斂僚屬,乃訪知之才在彭泗。
啟魏帝,雲之才大善醫術,兼有機辯。
詔征之才。
孝昌二年,至洛,敕居南館,禮遇甚優。
謇子踐啟求之才還宅。
之才藥石多效,又窺涉經史,發言辨捷,朝賢競相耍引,為之延譽。
武帝時,封昌安縣侯。
天平中,齊神武征赴晉一陽一,常在內館,禮遇稍厚。
武定四年,自散騎常侍轉秘書監。
文宣作相,普加黜陟,楊愔以其南士,不堪典掌功程,且多陪從,全廢曹務,轉授金紫光祿大夫,以魏收代。
之才甚怏怏不平。
之才少解天文,兼圖讖之學,共館客宋景業參校吉凶,知午年必有革易。
因高德正啟之,文宣聞而大悅。
時自婁太后及勳貴臣鹹云:「關西既是勍敵,恐其有挾天子令諸侯之辭,不可先行禪代事。」
之才獨云:「千人逐兔,一人得之,諸人鹹息。
須定大業,何容翻欲學人?」
又援引證據,備有條目,帝從之。
登阼後,彌見親密。
之才非惟醫術自進,亦為首唱禪代,又戲謔滑稽,言無不至,於是大被狎暱。
尋除侍中,封池一陽一縣伯。
見文宣政令轉嚴,求出,除趙州刺史。
竟不獲述職,猶為弄臣。
皇建二年,除西兗州刺史,未之官。
武明皇太后不豫,之才療之,應手便愈,孝昭賜彩帛千段、錦四百匹。
之才既善醫術,雖有外授,頃即征還。
既博識多聞,由是於方術尤妙。
大寧二年春,武明太后又病,之才弟之范為尚藥典御,敕令診候。
內史皆令呼太后為石婆,蓋有欲忌,故改名以厭制之。
之范出告之才曰:「童謠云:『周裡跂求伽,豹祠嫁石婆,斬塚作媒人,唯得一量紫綖靴。
』今太后忽改名,私所致怪。」
之才曰:「跂求伽,胡言去已,豹祠嫁石婆,豈有好事?斬塚作媒人,但令合葬,自斬塚。
唯得紫綖靴者,得至四月。
何者?紫之為字,此下系,綖者熟,當在四月之中。」
之范問靴是何義。
之才曰:「靴者革旁化,寧是久物?」
至四月一日,後果崩。
有人患腳跟腫痛,諸醫莫能識。
之才曰:「蛤一精一疾也,由乘船入海,垂腳水中。」
疾者曰:「實曾如此。」
之才為剖,得蛤子二,大如榆莢。
又有以骨為刀子把者,五色斑斕。
之才曰:「此人瘤也。」
問得處,云:「於古塚見髑髏,額骨長數寸,試削視,有文理,故用之。」
其明悟多通如此。
天統四年,累遷尚書左僕射,俄除兗州刺史,特給鐃吹一部。
之才醫術最高,偏被命召。
武成酒色過度,怳忽不恆。
曾病發,自雲,初見空中有五色物,稍近,變成一美一婦人,去地數丈,亭亭而立。
食頃,變為觀世音。
之才云:「此色一欲多,大虛所致。」
即處湯方,服一劑,便覺稍遠;又服,還變成五色物;數劑湯,疾竟愈。
帝每發動,暫遣騎追之,針藥所加,應時必效,故頻有端執之舉。
入秋,武成小定,更不發動。
和士開欲依次轉進,以之才附籍兗州,即是本屬,遂奏附除刺史,以胡長仁為左僕射,士開為右僕射。
及十月,帝又病動,語士開云:「一浪一用之才外任,使我辛苦。」
其月八日,敕驛追之才。
帝以十日崩,之才十一日方到。
既無所及,復還赴州。
在職無所侵暴,但不甚閒法理,頗亦疏慢,用捨自一由。
五年冬,後主征之才。
尋左僕射闕,之才曰:「自可復禹之績。」
武平元年,重除尚書左僕射。
之才於和士開、陸令萱母子曲盡卑狎,二家若疾,救護百端。
由是遷尚書令,封西一陽一郡王。
祖珽執政,除之才侍中、太子太師。
之才恨曰:「子野沙汰我。」
珽目疾,故以師曠比之。
之才聰辯強識,有兼人之敏。
尤好劇談體語,公私言聚,多相嘲戲。
鄭道育常戲之才為師公,之才曰:「既為汝師,又為汝公,在三之義,頓居其兩。」
又嘲王昕姓云:「有言則王,近犬便狂,加頸足而為馬,施角尾而成羊。」
盧元明因戲之才云:「卿姓是未入人,名是子之誤,之當為之也。」
即答云:「卿姓,在上為虐,在丘為虛,生男則為虜,配馬則為驢。」
又常與朝士出遊,遙望群犬競走,諸人試令目之。
之才即應聲云:「為是宋鵲?為是韓盧?為逐李斯東走?為負帝女南徂?」
李諧於廣坐因稱其父名曰:「卿嗜熊白生不?」
之才曰:「平平耳。」
又曰:「卿此言於理平不?」
諧遽出避之,道逢其甥高德正。
德正曰:「舅顏色何不悅?」
諧告之故。
德正徑造坐席,連索熊白。
之才謂坐者曰:「個人諱底?」
眾莫之應。
之才曰:「生不為人所知,死不為人所諱,此何足問。」
唐邕、白建方貴,時人言云:「并州赫赫唐與白。」
之才茂之。
元日,對邕為諸令史祝曰:「卿等位當作唐、白。」
又以小史好嚼筆,故常執管就元文遙口曰:「借君齒。」
其不遜如此。
歷事諸帝,以戲狎得一寵一。
武成生齻牙,問諸醫,尚藥典御鄧宣文以實對,武成怒而撻之。
後以問之才,拜賀曰:「此是智牙,生智牙者,聰明長壽。」
武成悅而賞之。
為僕射時,語人曰:「我在江東,見徐勉作僕射,朝士莫不佞之。
今我亦是徐僕射,無一人佞我,何由可活!」之才妻,魏廣一陽一王妹,之才從文襄求得為妻。
和士開知之,乃一婬一其妻。
之才遇見而避之,退曰:「妨少年戲笑。」
其縱之如此。
年八十,卒,贈司徒公、錄尚書事,謚曰文明。
長子林,字少卿,太尉司馬。
次子同卿,太子庶子。
之才以其無學術,每歎曰:「終恐同《廣陵散》矣。」
弟之范亦醫術見知,位太常卿,特聽襲之才爵西一陽一王。
入周,授儀同大將軍。
開皇中,卒。
王顯,字世榮,一陽一平樂平人也。
自言本東海郯人,王朗之後也。
父安上,少與李亮同師,俱受醫藥,而不及亮。
顯少歷本州從事,雖以醫術自通,而明敏有決斷才用。
初文昭太后之懷宣武,夢為日所逐,化而為龍而繞後,後寤而驚悸,遂成心疾。
文明太后敕徐謇及顯等為後診脈,謇雲是微風入藏,宜進湯加針。
顯言案三部脈,非有心疾,將是懷孕生男之象。
果如顯言。
久之,補待御師。
宣武自幼有微疾,顯攝療有效,因稍蒙眄識。
又罷六輔之初,顯為領軍於烈間通規策,頗有密功。
累遷廷尉卿,仍在侍御,營進御藥,出入禁內。
累遷御史中尉。
顯前後居職,所在著稱。
糾折庶獄,究其一奸一回,出內惜慎,憂國如家。
及領憲台,多所彈劾,百僚肅然。
又以中尉屬官不悉稱職,諷求改革。
詔委改選,務盡才能。
而顯所舉,或有請屬,未皆得人,於是眾議喧嘩,聲望致損。
後宣武詔顯撰藥方三十五卷,班布天下,以療諸疾。
東宮建,以為太子詹事,委任甚厚。
上每幸東宮,顯常近侍,出入禁中,仍奉醫藥。
賞賜累加,為立館宇,一寵一振當時。
以營療功,封衛國縣伯。
及宣武崩,明帝踐阼,顯參奉璽策,隨從臨哭,微為憂懼。
顯既蒙任遇,兼為法官,恃勢使威,為時所疾。
朝宰托以侍療無效,執之禁中。
詔削爵位,徙朔州。
臨執呼冤,直閣伊盆生以刀鐶撞其腋下,傷中吐血,至右衛府,一宿死。
子曄,尚書儀曹郎中,懼走,後被獲,拷掠百餘。
宅沒於官。
初,顯構會元景,就刑南台。
及顯之死,在右衛府,唯隔一巷,相去數十步。
世以為有報應之驗。
始顯布衣為諸生,有沙門相顯,後當富貴,誡其勿為吏,為吏必敗。
由是宣武時,或欲令其兼攝吏部。
每慇勤辭避。
及宣武崩,帝夜即位,受璽策,於儀須兼太尉及吏部,倉卒,百官不具,以顯兼吏部行一事。
又顯未敗之前,有嫗卜相於市者,言人吉凶頗驗。
時子曄已為郎,聞之,微服就嫗,問己終至何官。
嫗言:「君今既有位矣,不復更進,當受父冤。」
並如其語。
馬嗣明,河內野王人也。
少博綜經方,為人診脈,一年前知其生死。
邢邵唯一子大寶,甚聰慧,年十七八患傷寒。
嗣明為其診脈,退告楊愔云:「邢公子傷寒不療自差,然脈候不出一年便死。
覺之少晚,不可復療。」
數日後,楊、邢並侍宴內殿。
文宣云:「邢子才兒大不惡,我欲乞其隨近一郡。」
楊以年少,未合剖符。
宴罷,奏云:「馬嗣明稱大寶脈惡,一年內恐死,若其出郡,醫藥難求。」
遂寢。
大寶未期而卒。
楊愔患背腫,嗣明以練石塗之,便差,因此大為楊愔所重。
作練石法:以粗黃色石如鵝鴨一卵一大,猛火燒令赤,內淳醋中,自有石屑落醋裡,頻燒至石盡,取石屑曝乾,搗下簁,和醋以塗腫上,無不愈。
武平中,為通直散騎常侍,針灸孔一穴一,往往與《明堂》不同。
嘗有一家,二奴俱患,身一體遍青,漸虛嬴不能食。
訪諸醫,無識者。
嗣明為灸兩足趺上各三七壯,便愈。
武平末,從駕往晉一陽一,至遼一陽一山中,數處見榜,雲有人家女病,若能差之者,購錢十萬。
又諸名醫多尋榜至是人家,問疾狀,俱不下手。
唯嗣明為之療。
問其病由,雲曾以手持一麥穗,即見一赤物長二尺許,似蛇,入其手指中,因驚倒地,即覺手臂疼腫。
月餘日,漸及半身,肢節俱腫,痛不可忍,呻一吟晝夜不絕。
嗣明即為處方,令馳馬往都市藥,示其節度,前後服十劑湯,一劑散。
比嗣明明年從駕還,此女平復如故。
嗣明藝術一精一妙,多如是。
隋開皇中,卒於太子藥藏監。
然一性一自矜大,輕諸醫人,自徐之才、崔叔鸞以還,俱為其所輕。
姚僧垣,字法衛,吳興武康人,吳太常信之八世孫也。
父菩提,梁高平令。
嘗嬰疾疹歷年,乃留心醫藥。
梁武帝召與討論方術,言多會意,由是頗禮之。
僧垣幼通洽,居喪盡禮,年二十四,即傳家業。
仕梁為太醫正,加文德主帥。
梁武帝嘗因發一熱,服大黃。
僧垣曰:「大黃快藥,至尊年高,不宜輕用。」
帝弗從,遂至危篤。
太清元年,轉鎮西湘東王府中記室參軍。
僧垣少好文史,為學者所稱。
及梁簡文嗣位,僧垣兼中書舍人。
梁元帝平侯景,召僧垣赴荊州,改受晉安王府諮議。
梁元帝嘗有心腹病,諸醫皆請用平藥。
僧垣曰:「脈洪實,宜用大黃。」
元帝從之。
進湯訖,果下宿食,因而疾愈。
時初鑄錢,一當十,乃賜十萬貫,實百萬也。
及魏軍克荊州,僧垣猶侍梁元,不離左右,為軍人所止,方泣涕而去。
尋而周文遣使馳驛徽僧垣。
燕公於謹固留不遣,謂使人曰:「吾年衰暮,疾病嬰沉,今得此人,望與之偕老。」
周文以謹勳德隆重,乃止。
明年,隨謹至長安。
武成元年,授小畿伯下大夫。
金州刺史伊婁穆以疾還京,請僧垣省疾,乃雲自腰至臍,似有三縛,兩腳緩縱,不復自持。
僧垣即為處湯三劑,穆初服一劑,上縛即解;次服一劑,中縛復解;又服一劑,三縛悉除。
而兩腳疼痺,猶自攣弱。
更為合散一劑,稍得屈申。
僧垣曰:「終待霜降,此患當愈。」
及至九月,遂能起行。
大將軍、襄樂公賀蘭隆先有氣疾,加以水腫,喘一息奔急,坐臥不安。
或有勸其服決命大散者,其家疑未能決,乃問僧垣。
僧垣曰:「意謂此患,不與大散相當。」
即為處方,勸急使服,便即氣通。
更服一劑,諸患悉愈。
大將軍、樂平公竇集暴感風疾,一精一神瞀亂,無所覺知。
醫先視者,皆雲已不可救。
僧垣後至曰:「困矣,終當不死。」
為合湯散,所患即療。
大將軍、永世公叱伏列椿苦痢積時,而不損廢朝謁。
燕公謹嘗問僧垣曰:「樂平、永世,俱有痼疾,意永世差輕。」
對曰:「夫患有深淺,時有危殺,樂平雖困,終當保全;永世雖輕,必不免死。」
謹曰:「當在何時?」
對曰:「不出四月。」
果如其言,謹歎異之。
天和六年,遷遂伯中大夫。
建德三年,文宣太后寢疾,醫巫雜說,各有同異。
武帝引僧垣坐,問之。
對曰:「臣准之常人,竊以憂懼。」
帝泣曰:「公既決之矣,知復何言!」尋而太后崩。
其後復因召見,乃授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敕停朝謁,若非別敕,不勞入見。
四年,帝親戎東討,至河一陰一遇疾,口不能言;瞼垂覆目,不得視;一足短縮,又不得行。
僧垣以為諸藏俱病,不可並療,軍中之要,莫過於語,乃處方進藥,帝遂得言。
次又療目,目疾便愈。
未及足,足疾亦瘳。
比至華州,帝已痊復。
即除華州刺史,仍詔隨駕入京,不令在鎮。
宣政元年,表請致仕,優詔許之。
是歲,帝幸雲一陽一,遂寢疾,乃召僧垣赴行在所。
內史柳昂私問曰:「至尊脈候何如?」
對曰:「天子上應天心,或當非愚所及。
若凡庶如此,萬無一全。」
尋而帝崩。
宣帝初在東宮,常苦心痛,乃令僧垣療之,其疾即愈。
及即位,恩禮彌隆。
謂曰:「嘗聞先帝呼公為姚公,有之?」
對曰:「臣曲荷殊私,實如聖旨。」
帝曰:「此是尚齒之辭,非為貴爵之號。
朕當為公建國開家,為子孫永業。」
乃封長壽縣公。
冊命之日,又賜以金帶及衣服等。
大象二年,除太醫下大夫。
帝尋有疾,至於大漸,僧垣宿直侍疾。
帝謂隋公曰:「今日一性一命,唯委此人。」
僧垣知帝必不全濟,乃對曰:「臣但恐庸短不逮,敢不盡心!」帝頷之。
及靜帝嗣位,遷上開府儀同大將軍。
隋開皇初,進爵北絳郡公。
三年,卒,年八十五。
遺誡衣帢入棺,朝服勿斂,靈上唯置香奩,每日設清水而已。
贈本官,加荊、湖二州刺史。
僧垣醫術高妙,為當時所推,前後效驗,不可勝紀。
聲譽既盛,遠聞邊服,至於諸蕃外域,鹹請托之。
僧垣乃參校徵效者為《集驗方》十二卷,又撰《行記》三卷,行於世。
長子察,《南史》有傳。
次子最,字士會。
博通經史,尤好著述。
年十九,隨僧垣入關。
明帝盛聚學徒,校書於麟趾殿,最亦預為學士。
俄授齊王憲府水曹參軍,掌記室事,特為憲所禮接。
最幼在江左,迄於入關,未習醫術。
天和中,齊王憲奏遣最習之。
憲又謂最曰:「博學高才,何如王褒、庾信?王庾名重兩國,吾視之蔑如,接待資給,非爾家比也。
勿不存心。
且天子有敕,彌須勉勵。」
最於是始受家業,十許年中,略盡其妙。
每有人告請,效驗甚多。
隋文帝踐極,除太子門大夫。
以父憂去官,哀毀骨立。
既免喪,襲爵北絳郡公,復為太子門大夫。
俄轉蜀王秀友。
秀鎮益州,遷秀府司馬。
及平陳,察至,最自以非嫡,讓封於察,隋文帝許之。
秀後一陰一有異謀,隋文帝令公卿窮其事。
開府慶整、郝瑋等並推過於秀。
最獨曰:「凡有不法,皆最所為,王實不知也。」
榜訊數百,卒無異辭,竟坐誅。
論者義之。
撰《梁後略》十卷,行於世。
褚該,字孝通,河南一陽一翟人也。
父義昌,梁鄱一陽一王中記室。
該幼而謹厚,尤善醫術。
仕梁,歷武陵王府參軍,隨府西上,後與蕭摠同歸周。
自許奭死後,該稍為時人所重,賓客迎候,亞於姚僧垣。
天和初,位縣伯下大夫,進授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
該一性一淹和,不自矜尚,但有請之者,皆為盡其藝術。
時論稱其長者。
後以疾卒。
子則,亦傳其家業。
許智藏,高一陽一人也。
祖道幼,常以母疾,遂覽醫方,因而究極,時號名醫。
誡諸子曰:「為人子者,嘗膳視藥,不知方術,豈謂孝乎。」
由是,遂世相傳授。
仕梁,位員外散騎侍郎。
父景,武陵王諮議參軍。
智藏少以醫術自達,仕陳,為散騎常侍。
陳滅,隋文帝以為員外散騎侍郎,使詣揚州。
會秦王俊有疾,上馳召之。
俊夜夢其亡妃崔氏泣曰:「本來相迎,如聞許智藏將至。
其人若到,當必相苦,為之奈何?」
明夜,俊又夢崔氏曰:「妾得計矣,當入靈府中以避之。」
及智藏至,為俊診脈曰:「疾已入心,即當發癇,不可救也。」
果如言,俊數日而薨。
上奇其妙,繼物百段。
煬帝即位,智藏時致仕。
帝每有苦,輒令中使就宅詢訪,或以輦迎入殿,扶登御一床一。
智藏為方奏之,用無不效。
卒於家,年八十。
宗人許澄,亦以醫術顯。
澄父奭,仕梁,為中軍長史,隨柳仲禮入長安,與姚僧垣齊名,拜上儀同三司。
澄有學識,傳父業,尤盡其妙。
歷位尚藥典御、諫議大夫,封賀川縣伯。
父子俱以藝術名重於周隋二代,史失其事,故附雲。
萬寶常,不知何許人也。
父大通,從梁將王琳歸齊,後謀還江南,事洩伏誅。
由是寶常被配為樂戶,因妙達鍾律,遍工八音。
與人方食,論及聲調。
時無樂器,寶常因取前食器及雜物,以箸扣之,品其高下,宮商畢備,諧於絲竹,大為時人所賞。
然歷周、隋,俱不得調。
開皇初,沛國公鄭譯等定樂,初為黃鐘調。
寶常雖為伶人,譯等每召與議,然言多不用。
後譯樂成,奏之。
上召寶常,問其可不。
寶常曰:「此亡國之音,豈陛下所宜聞!」上不悅。
寶常因極言樂聲哀怨一婬一放,非雅正之音,請以水尺為律,以調樂器,其聲率下鄭譯調二律。
並撰《樂譜》六十四卷。
且論八音旋相為宮法,改弦移柱之變,為八十四調,一百四十律,變化終於一千八百聲。
時以《周禮》有旋宮之義,自漢已來,知音不能通,見寶常特創其事,皆哂之。
至是,試令為之,應手成曲,無所疑滯,見者莫不嗟異。
於是損益樂器,不可勝紀。
其聲雅淡,不為時人所好。
太常善聲者,多排毀之。
又太子洗馬蘇夔以鍾律自命,尤忌寶常。
夔父威方用事,凡言樂者附之而短寶常。
數詣公卿怨望,蘇威因詰寶常所為,何所傳受。
有一沙門謂寶常曰:「上雅好符瑞,有言征祥者,上皆悅之。
先生當言徒胡僧受學,雲是佛家菩薩所傳音律,則上必悅。
先生當言,所為可以行矣。」
寶常遂如其言以答威。
威怒曰:「胡僧所傳,乃四夷之樂,非中國宜行。」
其事竟寢。
寶常聽太常所奏樂,泫然泣曰:「樂聲一婬一厲而哀,天下不久將盡。」
時四海全盛,聞言者皆謂不然。
大業之末,其言卒驗。
寶常貧而無子,其妻因其臥疾,遂竊其資物而逃,寶常竟餓死。
將死,取其所著書焚之,曰:「何用此為?」
見者於火中探得數卷,見行於世。
開皇中,鄭譯、何妥、盧賁、蘇夔、蕭吉並討論墳籍,撰著樂書,皆為當時所用,至於天然識樂,不及寶常遠矣。
安馬駒、曹妙達、王長通、郭令樂等能造曲,為一時之妙,又習鄭聲,而寶常所為,皆歸於雅。
此輩雖公議不附寶常,然皆心服,謂以為神。
時樂人王令言亦妙達音律。
大業末,煬帝將幸江都,令言之子嘗於戶外彈胡琵琶,作翻調《安公子曲》,令言時臥室中,聞之驚起,曰:「變!變!」急呼其子曰:「此曲興自早晚?」
其子曰:「頃來有之。」
令言遂歔欷流涕,謂其子曰:「汝慎無從行,帝必不反。」
子問其故,令言曰:「此曲宮聲往而不反。
宮,君也,吾所以知之。」
帝竟被弒於江都。
蔣少游,樂安博昌人也。
魏慕容白曜之平東一陽一,見俘,入於平城,充平齊戶。
後配雲中為兵。
一性一機巧,頗能畫刻,有文思,吟詠之際,時有短篇。
遂留寄平城,以傭寫書為業,而名猶在鎮。
後被召為中書寫書生,與高聰俱依高允。
允並薦之,與聰俱補中書博士。
自在中書,恆庇於李沖兄弟子侄之門。
始北方不悉青州蔣族,或謂少游本非人士,又少游微,因工藝自達,是以公私人望,不至相重,唯高允、李沖,曲為體練。
孝文、文明太后嘗因密宴謂百官曰:「本謂少游作師耳,高允老公乃言其人士。」
然猶驟被引命,以規矩刻繢為務,因此大蒙恩賜,而位亦不遷陟也。
及詔尚書李沖與馮誕、游明根、高閭等議定衣冠於禁中,少游巧思,令主其事。
亦訪於劉昶。
二意相乖,時致諍競,積六載乃成,始班賜百官。
冠服之成,不游有效焉。
後於平城將營太廟太極殿,遣少游乘傳詣洛,量准魏、晉基趾。
後為散騎侍郎,副李彪使江南。
孝文修船乘,以其多有思力,除都水使者。
遷兼將作大匠,仍領水池湖泛戲舟楫之具。
及華林殿詔修舊增新,改作金墉門樓,皆所措意,號為妍美。
雖有文藻,而不得申其才用。
恆以剞劂繩尺,碎據匆匆,徙倚園、湖、城、殿之側,識者為之歎慨。
而乃坦爾為己任,不告疲恥。
又兼太常少卿,都水如故。
卒,贈龍驤將軍、青州刺史,謚曰質。
有文集十卷余。
少游又為太極立模範,與董爾、王遇等參建之,皆未成而卒。
初,文成時,郭善明甚機巧,北京宮殿,多其製作。
孝文時,青州刺史侯文和亦以巧聞,為要舟,水中立射。
滑稽多智,辭說無端,尤善淺俗委巷之語,至可玩笑。
位樂陵、濟南二郡太守。
宣武、明帝時,豫州人柳儉、殿中將軍關文備、郭安興並機巧。
洛中制永寧寺九層佛圖,安興為匠也。
始孝文時,有范寧兒者善圍棋,曾與李彪使齊。
齊令江南上品王抗與寧兒,制勝而還。
又有浮一陽一高光宗善樗蒲。
趙國李幼序、洛一陽一丘何奴並工握槊。
此蓋胡戲,近入中國。
雲胡王有弟一人遇罪,將殺之,弟從獄中為此戲以上之,意言孤則易死也。
宣武以後,大盛於時。
何稠,字桂林,國子祭酒妥之兄子也。
父通,善琢玉。
稠年十餘,遇江陵平,隨妥入長安。
仕周,御飾下士。
及隋文帝為丞相,召補參軍,並掌細作署。
開皇中,累遷太府丞。
稠博覽古圖,多識舊物。
波斯嘗獻金線錦袍,組織殊麗。
上命稠為之。
稠錦成,逾所獻者,上甚悅。
時中國久絕琉璃作,匠人無敢措意,稠以綠瓷為之,與真不異。
尋加員外散騎侍郎。
開皇末,桂州俚李光仕為亂,詔稠募討之。
師次衡嶺,遣使招其渠帥,洞主莫崇解兵降款,桂州長史王文同鎖崇詣稠所。
稠詐宣言曰:「州縣不能綏養,非崇之罪。」
命釋之,引共坐,與從者四人,為設酒食遣之。
大悅,歸洞不設備。
稠至五更,掩及其洞,悉發俚兵以臨餘賊,像州逆帥杜條遼、羅州逆帥龐靖等相斷降款。
分遣建州開府梁暱討叛夷羅壽,羅州刺史馮暄討賊帥李大檀,並平之。
承製署首領為州縣官而還,眾皆悅服。
有欽州刺史甯猛力帥眾迎軍。
初,猛力欲圖為逆,至是惶懼,請身入朝。
稠以其疾篤,示無猜貳,放還州,與約八九月詣京師相見。
稠還奏狀,上意不懌。
其年十月,猛力卒,上謂稠曰:「汝前不將猛力來,今竟死矣。」
稠曰:「猛力共臣約,假令身死,當遣子入侍。
越人一性一直,其子必來。」
初,猛力臨終,誡其子長真曰:「我與大使期,不可失信於國士,汝葬我訖,即宜上路。」
長真如言入朝。
上大悅曰:「何稠著信蠻夷,乃至於此!」以勳授開府。
仁壽初,文獻皇后崩,稠與宇文愷參典山陵制度。
稠一性一少言,善候上旨,由是漸見親一暱。
上疾篤,謂稠曰:「汝既曾葬皇后,今我方死,亦宜好安置。
囑此何益?但不能忘懷耳。
魂而有知,當相見於地下。」
上因攬太子頸曰:「何稠用心,我後事動靜當共平章。」
大業初,煬帝將幸揚州,敕稠討閱圖籍,造輿服羽儀,送至江都。
其日,拜太府少卿。
稠於是營黃麾三萬六千人仗,及車輿輦輅、皇后鹵簿、百官儀服,依期而就,送於江都。
所役工十萬餘人,用金銀錢物巨億計。
帝使兵部侍郎胡雅、選部郎薛邁等勾覆,數年方竟,毫釐無舛。
稠參會今古,多所改創。
魏、晉以以來,皮弁有纓而無笄導。
稠曰:「此古田獵服也,今服以入朝,宜變其制。」
故弁施象牙簪導,自稠始也。
又從省之服,初無佩綬。
稠曰:「此乃晦朔小朝之服,安有人臣謁帝,而除去印綬,兼無佩玉之節乎?」
乃加獸頭小綬及佩一隻。
舊制,五輅於轅上起箱,天子與參乘同在箱內。
稠曰:「君臣同所,過為相一逼一。」
乃廣為盤輿,別構欄楯,侍臣立於其中。
於內復起須彌平坐,天子獨居其上。
自余麾幢文物,增損極多。
帝復令稠造戎車萬乘,鉤陳八百連。
帝善之,以稠守太府卿,後兼領少府監。
遼東之役,攝左屯衛將軍,領御營一弩一手三萬人。
時工部尚書宇文愷造遼水橋不成,師未得濟,左屯衛大將軍麥鐵杖因而遇害。
帝遣稠造橋,二日而就。
初,稠制行殿及六一合城,至是,帝於遼左與賊相對,夜中施之。
其城,周回八里,城及女垣合高十仞,上布甲士,立仗建旗,四隅置闕,面列一觀,觀下三門,比明而畢。
高麗望見,謂若神功。
稍加至右光祿大夫。
從幸江都,遇宇文化及亂,以為工部尚書。
及敗,陷於竇建德,復為工部尚書、舒國公。
建德敗,歸於大唐,授少府監,卒。
又齊時有河間劉龍者,一性一強明,有巧思。
齊後主令修三雀台稱旨,因而歷職通顯。
及隋文帝踐阼,大見親委,位右衛將軍,兼將作大匠。
遷都之始,與高熲參掌制度,世號為能。
大業中,有南郡公黃亙及弟兗,俱巧思絕人,煬帝每令其兄弟亙少府將作。
於時改創多務,亙、兗每參典其事。
凡有所為,何稠先令亙、兗立樣,當時工人莫有所損益。
亙,位朝散大夫;兗,散騎侍郎。
論曰:一陰一陽一卜祝之事,聖哲之教存焉,雖不可以專,亦不可得而廢也。
徇於是者不能無非,厚於利者必有其害。
《詩》、《書》、《禮》、《樂》所失也淺,故先王重其德;方術伎巧所失也深,故往哲輕其藝。
夫能通方術而不詭於俗;習伎巧而必蹈於禮者,幾於大雅君子。
故昔之通賢,所以戒乎妄作。
晁崇、張深、殷紹、王早、耿玄、劉靈助、李順興、檀特師、由吾道榮、顏惡頭、王春、信都芳、宋景業、許遵、吳遵世、趙輔和、皇甫玉、解法選、魏寧、綦母懷文、張子信、陸法和、蔣升、強練、庾季才、盧太翼、耿詢、來和、蕭吉、楊伯丑、臨孝恭、劉祐、張胄玄等,皆魏來術藝之士也。
觀其占候卜筮,推步盈虛,通幽一洞微,近知鬼神之情狀,其間有不涉用於龜筴,而究人事之吉凶,如順興、檀特之徒,法和、強練之輩,將別稟數術,詎可以智識知?及江陵失守,前巧盡棄,還吳無路,入周不可,因歸事齊,厚蒙榮遇。
雖竊之以叨濫,而守之以清虛,生靈所資,嗜欲鹹遣,斯亦得道家之致矣。
信都芳所明解者,乃是經國之用乎?周澹、李脩、徐謇、謇兄孫之才、王顯、馬嗣明、姚僧垣、褚該、許智藏方藥特妙,各一時之美也。
而僧垣診候一精一審,名冠一代,其所全濟,固亦多焉。
而弘茲義方,皆為令器,故能享眉壽,縻好爵。
老聃云「天道無親,常與善人」,於是信矣!許氏之運針石,百載可稱。
寶常聲律之奇,足以追蹤牙、曠,各一時之妙也。
蔣、何以剞劂見知,沒其學思,藝成為下,其近是乎?
周時,有樂茂雅以一陰一陽一顯,史元華以相術稱,並所闕也。
分類:史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