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史演義
第六十一回 困梁宮君王餓死 攻湘州叔侄尋仇
卻說侯景偽傳敕命,解散援軍,邵陵王綸等,大開軍事會議,推柳仲禮主決。
綸語仲禮道:「今日事悉委將軍,請將軍酌定進止。」
仲禮熟視不答,裴之高、王僧辯齊聲道:「將軍擁眾百萬,坐致宮闕淪沒,居心何忍!現只好竭力決戰,何必多疑!」仲禮竟無一言,諸軍遂陸續散歸。
邵陵王綸,亦奔往會稽。
仲禮及羊鴉仁、王僧辯、趙伯超等,並開營降景。
僧辯既已主戰,奈何降賊!軍士莫不憤惋。
仲禮入城,先往謁景,然後入見梁主。
梁主絕不與言,退省乃父,柳津不禁大慟道:「汝非我子,何勞相見!」景遣仲禮歸司州,僧辯歸竟陵。
先是偽皇帝蕭正德,與景私約,入城後不得全二宮。
及景已入城,正德亦引眾隨至,揮刀欲入宮中,偏宮門被景軍守住,不准放入。
正德正要喧嚷,哪知景已傳示敕書,令他為侍中大司馬。
他恨景負約,又平白地將皇帝革去,仍降做梁朝臣子,叫他如何不憤,如何不悔?當下易去帝服,進見梁主,且拜且泣。
梁主口述古語道:「啜其泣矣,何嗟及矣!」見《詩經》。
正德垂涕而出,懊喪欲絕。
景卻格外防範,不使與聞朝事。
一面囑前臨江太守董紹先,使繼敕文,往召南兗州刺史南康王會理。
紹先帶去兵士,不滿二百人,並且連日饑疲,面有菜色。
會理擁有州兵,士飽馬騰,僚佐說會理道:「景已陷京邑,欲先除諸藩,然後篡位,今若四方拒絕,立當潰敗。
王不如誅死紹先,發兵固守,倘慮兵力不足,盡可與魏連和,靜觀內變,奈何舉全州土地,輕資賊手呢?」
會理道:「諸君心事,與我不同,天子年尊,受制賊虜,今有敕召我入朝,臣子怎得違背?且遠處江北,事業難成,不若身赴京都,就近圖賊,成功與否,聽諸天命。
我志已決定了!」有兵有馬,尚不能討賊,難道赤手空拳還得成事麼?遂開城迎入紹先。
紹先悉收文武部曲,鎧仗金帛,但遣會理單騎還都。
及會理詣闕,由景授官侍中,兼中書令。
會理暗思匡復,怎奈手無寸一柄一,如何成謀?只得過一日,算一日,徐俟機會罷了。
那湘東王繹出駐武城,始終不前。
應前回。
世子方等自都下馳歸,才知台城失守,索一性一退還江陵。
信州刺史桂一陽一王慥,自西峽口入江陵城,擬待繹回議軍情,方還信州。
適有雍州刺史張纘,貽繹密書,內稱河東欲襲江陵,岳一陽一亦與同謀,不可不防。
嗣又由裨將朱榮,亦遣人走報,謂桂一陽一留此,無非與河東嶽一陽一,裡應外合。
為這種種讒構,遂使君父大仇,置諸不顧,徒惹出一場叔侄的爭端來了。
回應五十七回文字。
雍州刺史岳一陽一王察,與湘州刺史河東王譽,統是昭明太子遺胤。
察隱蓄異志,待亂圖功,梁主早有所聞,特令張纘往代。
纘本刺湘州,自河東王譽入湘,纘輕譽少年,迎候多疏,為譽所恨,因留纘不遣。
纘輕舟夜遁,欲赴雍州,又恐察不受代,左思右想,只有湘東王繹,尚是故交,不如徑赴江陵,勸繹除滅譽察。
可巧繹出屯武城,留纘助守。
當時兵馬倥傯,也無暇進陳私意,及援軍還鎮,樂得乘隙進讒,自快宿忿。
朱榮與纘同一黨一,更欲翦除桂一陽一。
繹向來多疑好猜,聞讒即信,便匆匆返至江陵。
桂一陽一王慥莫名其妙,上前相迎,片語未完,即由繹麾動左右,把慥拿下。
慥問得何罪?繹責他勾通譽、察,不容慥辯明冤誣,自拔佩劍,把他頭顱砍去。
死得冤苦。
且遣人至漢口,說通戍將劉方貴,使襲襄一陽一,方貴系岳一陽一王察府司馬,本來受察差遣,引兵勤王,旋因湘東各軍,多半逗留,方貴亦勒兵不進。
此次與繹連謀,將擬倒戈,忽由察傳令召還。
方貴疑秘謀已洩,遂據住樊域,不受察命。
察發兵往討方貴,方貴出戰被殺。
樊城當然歸察。
那湘東王繹尚未得信,贈纘厚資,令赴雍州。
纘至大隄,始聞方貴戰死情狀,彼時不便折回,只好繼敕赴任。
察已得悉侯景入都,國家無主,哪裡還肯受代?暫令纘寓居城西白馬寺,並令偏將杜岸給纘道:「看岳一陽一情勢,不容使君,何勿且往西山,權時避禍。」
纘信為真言,與岸結盟,自著婦人衣,乘青布輿,逃入西山。
察討纘有名,即使岸引兵追躡,把纘擒歸。
纘情願割發為僧,改名法纘,察含糊答應,但仍遣兵監守,不令他適。
嗣是與繹有仇,專務私鬥,把國家事全然不睬,反使侯景得獨攬朝綱,任意橫行。
梁主衍受制侯景,非常懊悵。
景薦宋子仙為司空,梁主道:「調和一陰陽一,須有特長,此種人物,怎得輕用!」景又欲使徒一黨一二人為便殿主帥,亦不見許。
太子綱慮景銜恨,入宮泣陳,梁主叱道:「誰使汝來?若社稷有靈,終當克復;否則雖朝夕哭泣,亦屬何益!」太子乃惶遽出宮。
景擅使部眾入直省中。
或驅馬佩刀,出入宮廷。
梁主偶有所見,不免叱問,直閤將軍周石珍,隨口答道:「這是侯丞相的甲士。」
梁主籐目道:「什麼丞相!但叫侯景罷了。」
口中倔強,亦屬無益。
景備聞消息,當然挾嫌,遂遣私一黨一監視御膳,一切飲食,格外克損。
梁主有所需索,輒不令進。
自思衰年結局,弄到這般地步,哪得不悲從中來,終日懨懨,郁極成病,遂至臥一床一不起,展轉呻一吟。
太子綱隨時入省,無非是以淚洗面,沒法可施。
並因正妃王氏,甫經病歿,悼亡未畢,禁不住再遘父危。
最可恨的是叛賊侯景,還不肯令御醫入治,但祝梁主早崩。
就是太子出入,亦嘗派人偵察,不使自一由。
太子益生疑懼,特致湘東王繹密書,以幼子大圜相托,且自翦爪發,一併寄去。
湘東王繹方與二侄為難,也不過虛與周旋,敷衍了事。
太清三年五月上澣,梁主大漸,口中覺苦,索蜜不得,自呼荷荷,聲嘶力竭,痰喘交作,竟爾去世,享八十六歲。
統計在位四十八年,改元七次。
天監、普通、大通、中大通、大同、中大同、太清。
侯景秘不發喪,遷殯昭一陽一殿,但迎太子入永福省,使照常入朝。
且使一黨一羽王偉、陳慶等陪伴太子,名為侍側,實是監督。
太子只吞聲飲泣,不敢悲號。
殿外文武,尚未知有大喪,直至五月下旬,景見內外無事,方才訃聞。
把梓宮遷入太極殿中,奉太子綱即皇帝位,頒詔大赦。
景屯朝堂,分兵守衛,並請嗣主覃恩,凡北人陷沒南方,充作奴僕,概令釋放。
嗣主綱不得不從,他卻從中收錄,引為己用。
未幾有詔命傳出,追諡故妃王氏為簡皇后,立宣城王大器為皇太子,封諸子大心為尋一陽一王,大款為江陵王,大臨為南海王,大連為南郡王,大春為安陸王,大成為山一陽一王,大封為宜都王。
簡文首政,即以贈妻封子為急務,其志可知。
命南康王會理為司空,兼尚書令。
會理懦弱,雖是有心討賊,究竟不能制侯景。
蕭正德為景所賣,密詔鄱一陽一王范,令帶兵入除首惡,偏傳書人為景所獲,立召正德對質,正德無言可答,被景驅入別室,將他絞死。
死已晚矣。
景遣於子悅略吳郡,太守袁君正,舉郡降景,唯新城戍將戴僧遏,不肯從令。
景又遣來亮入宛陵,宣城太守楊白華,誘亮入城,拿下處斬。
御史中丞沈浚避難東歸,與吳興太守張嵊,會同討景。
景令李賢明攻宣城,侯子鑒入吳郡。
特派儀同三司宋子仙,經略東南,又授儀同三司郭元建為尚書僕射,領北道行台,總江北諸軍事。
永安侯蕭確見前回。
材勇過人,自入都後,景一愛一他膂力,嘗引置左右。
邵陵王綸,顧念私恩,屢遣密使往召,前時何故一逼一令入都?確語來使道:「侯景輕佻,一夫可制,我嘗欲手刃此賊,但苦無閒可乘,卿為我還啟家王,勿以確為念!」來使自去還報。
確日伺景隙,輒思下手。
可巧景召確同游鍾山,確借射鳥為名,拈弓搭矢,向景射去,不料用力過猛,弓弦陡絕,那箭干拋至侯景馬前,突然自落。
景知確存心不善,即揮動左右,將確拿住。
確怒叱道:「我不能殺汝,汝即可殺我,我豈從賊為逆麼?」
說著,項下已著了一刀,隕首畢命。
南徐州刺史蕭淵藻因入援無功,又聞景將蕭邕出據京口,迫令解職,頓時氣憤填胸,疾病交作。
或勸他出奔江北,淵藻歎道:「我位居台鉉,受眷特隆,既不能誅翦逆賊,正當同死,怎可投身異類,苟延殘喘呢!」嗣是累日不食,竟致喪生。
確與淵藻盡忠梁室,故特別表明。
鄱一陽一王范聞建康失守,復擬整軍入衛,僚佐進諫道:「今東魏已據壽一陽一,若大王移足,虜騎必進窺合肥,前賊未平,後城失守,豈非失計!不如待四方兵集,再議興師,進不失勤王,退可固根本,方算得兩全了。」
范聞言也覺躊躇,果然東魏遣西兗州刺史李伯穆進一逼一合肥,又使魏收致書與范,勒讓合州。
范方謀討侯景,不得已將合州割讓,又使二子勤廣往質東魏,乞師圖逆。
自引戰士二萬人,出屯濡須,檄召上游各軍,一同進援,偏上游無一到來,東魏亦不聞出師,害得范進退彷徨,更兼糧食告罄,沒奈何沂流西上。
到了樅一陽一,景發兵出屯姑熟,范將裴子悌率眾降景,范勢益孤。
幸江州刺史尋一陽一王大心,貽書邀范,范乃趨詣江州,寓居湓城,尚向各鎮通書,協圖匡復。
湘東王繹因自稱奉得密詔,得假黃鉞,大都督中外諸軍事,承製封拜,集眾討景。
一面徵兵湘州,遣使督促軍需。
明是挑釁。
湘州刺史河東王譽,已與湘東王有隙,自然不肯受命。
繹即遣少子方矩,往代譽任,並令世子方等發兵護送。
行至麻溪,被譽率眾邀擊,一場鏖鬥,方等敗死。
方矩慌忙逃還,僥倖得了一性一命。
繹聞方等敗沒,毫無戚容。
看官道是何因?原來方等生母徐妃,與繹不睦,繹眇一目,妃嘗為半面妝,居室俟繹,繹瞧見妃容,知她有意嘲笑,盛怒而出,所以累年不入妃房。
妃妒而且一婬一,見有無一寵一的妾媵,始與接坐。
或察知有娠,往往手刃致斃。
平居無事,輒往寺院中焚香。
荊州瑤光寺中,有一智遠道人,面目偉哲,為妃所一愛一,竟引與私通。
嗣又見湘東幕僚暨季江,才貌翩翩,丰神楚楚,遂使心腹侍婢,導他入房,密與交一歡。
一對露水夫妻,比伉儷還要狎暱。
季江嘗自歎道:「柏直狗,雖老猶能獵,蕭溧一陽一馬,雖老猶駿,徐一娘一雖老,猶尚多情。」
那徐妃得了季江,起初原是我我卿卿,歡好無間,連智遠道人的舊情,也撇置腦後。
後來復得見僚佐賀徽,面龐兒還要俊俏,又不免惹動情魔,想與同夢,煞是情敵。
屢次遣婢勾一引,徽卻尚知顧忌,不肯應命。
徐妃想出一法,自往普賢尼寺,設詞召徽,徽只好前往。
甫入禪林,即有二、三侍女,引入密室,妃已卸妝相待。
一見徽面,好似珍寶一般,相偎相倚,併入歡幃。
待至雲收雨散,起一床一整衣,特書白角枕為詩,互相倡和。
詩中所述,無非是中冓私情,言之可丑,小子也不願錄述了。
繹聞妃一婬一行,怒不可遏,便將她生平穢史,膀示大閤,且因此與方等有嫌。
徒揚家醜。
方等戰死,繹毫不介意,置諸度外。
會繹一寵一妃王氏生子,產後病逝,繹疑為徐妃下毒,一逼一令自盡,妃投井溺死。
繹令將一屍一舁還徐氏,呼為出妻,槁葬江陵瓦官寺側,才算洩恨。
又遣竟陵太守王僧辯,與信州刺史鮑泉,出兵攻譽,限令即日就道。
僧辯請略寬期限,繹召僧辯入問,聲色俱厲。
且拔劍斫傷僧辯,牽繫獄中,但令鮑泉往攻。
泉至湘州,譽出兵迎戰,為泉所敗,乃退保長沙,並向雍州乞援。
岳一陽一王察,即留參軍蔡大寶守襄一陽一,自率騎卒二萬,逕攻江陵,遙救湘州。
湘東王繹,很是驚慌,急召僚佐會議,大眾俱不知所答。
適僧辯母為子謝罪,自陳無訓,繹乃給他良藥,療治僧辯,且遣左右至獄中問計。
僧辯侃侃直陳,有條有理,經繹聞知,忙釋令出獄,面加慰勞,使為城中都督。
急時抱佛腳。
察至江陵,設十三營,環攻江陵城。
偏天公不肯做美,連宵大雨,平地水深四尺,累得察軍拖泥帶水,銳氣盡衰。
新興太守杜崱,隨察攻城,繹與崱素有交誼,招使歸降,崱遂與兄岌岸弟幼安及兄子龕,入城降繹。
岸願率五百騎襲襄一陽一,得繹允諾,遂晝夜兼行,距襄一陽一才三十里,城中始覺。
蔡大寶亟奉察母龔氏,登城拒守,一面遣人報察,察慌忙退回,拋棄糧械金帛,不可勝計。
張纘病足,察常加監束,載纘從軍,及倉猝奔還,恐為追兵所奪,把纘殺死,棄一屍一江中。
杜岸聞察還援,亦奔往廣平,依兄南一陽一太守杜巘。
察使將軍薛暉,追岸至廣平城下,乘勢圍攻。
巘不能守,棄城遁走,岸為暉所獲,送往襄一陽一。
察見了杜岸,好似殺父大仇,先用亂鞭擊面,使無完膚,再把他舌頭拔去,支解四體,烹諸鼎鑊。
又斸發杜氏祖墓,焚骨揚灰,用頭顱為漆碗。
杜岸叛察,不為無罪,但如此處置,抑何殘忍!
湘東王繹既欲攻譽,又欲攻察,特使王僧辯赴長沙,逮回鮑泉,因他日久無功,意欲加誅,還是僧辯替他轉圜,令泉申啟具謝,始得免罪。
自是攻譽一路,專屬僧辯,別遣司州刺史柳仲禮,出鎮竟陵,為圖察計。
察恐不能自存,乃向西魏求救,願為附庸。
西魏丞相宇文泰,欲乘勢經略江漢,樂得允許,即遣使至襄一陽一議約。
察專務防繹,也顧不得甚麼妻孥,即命正妃王氏,與世子嶚,入質西魏,乞即濟師。
宇文泰便遣開府儀同三司楊忠,都督三荊等十五州諸軍事,鎮守穰城。
適柳仲禮率眾趨襄一陽一,楊忠遂與行台僕射長孫儉,同擊仲禮,且分兵攻下義一陽一、隨郡,收降義一陽一太守馬伯符,拘住隨郡太守桓和,再進軍圍安陵。
柳仲禮引兵還援,西魏將士,統請楊忠急攻安陸,休待仲禮還師。
忠笑語道:「攻守勢殊,未易猝拔,若曠日勞兵,表裡受敵,更屬非計。
我聞南人多習水軍,不習野戰,仲禮兵馬將至,我正好出他不意,用奇兵邀擊,彼怠我奮,一舉可克。
既克仲禮,安陸不攻自下,諸城可傳檄自定了。」
諸將士方才拜服。
忠即選一精一騎二千,銜枚夜進,行至崇頭,擇地伏著,專待仲禮到來。
仲禮毫不防備,匆匆馳歸,一入伏中,魏兵齊起,仲禮部下,不戰已亂,最厲害的是遍設陷坑,無從顧避,但只聽得跌蹋聲,鐃鉤聲,鐵索聲,不到數時,已將仲禮部眾,一齊捆住。
仲禮叫苦不迭,驀覺馬足不穩,也墜入坑中,被西魏兵手到擒來,縛住手足,似扛豬的抬將去了。
早知如此,何不拚死拒景,還好掙些名節。
安陸守將馬岫,聞仲禮被擒,便開門出降。
竟陵守將王叔孫,也知保守不住,同做了降將軍,於是漢東土地,盡入西魏。
楊忠乘勝至石城,進一逼一江陵,湘東王繹急得不知所為。
還是舍人庾恪願往說忠,為繹解憂。
繹即令馳赴敵營。
恪不慌不忙,至西魏營中,進見楊忠道:「湘東為叔,岳一陽一為侄,貴國助侄攻叔,如何能服天下?」
忠答道:「汝言未嘗無理,但我軍前來,是征討不服,與叔侄無關。
若湘東果願投誠,我即便退去了。」
恪如言回報,繹乃遣舍人王孝祀,送子方略往質,卑辭求和。
忠許與通好,當由繹親出歃血,加載盟書。
略云:
魏以石城為封,梁以安陸為界,請同附庸,並送質子,貿遷有無,永敦鄰誼;有渝此盟,明神殛之!
盟畢,繹仍然還城,忠亦退去,江陵解嚴。
繹得專心攻譽,發兵助攻長沙。
譽向邵陵王綸處乞師。
綸頗思往救,因恐兵糧不足,未敢輕率從事,乃寄書湘東王繹,勸他休兵。
大致說是:
天時地利,不及人和,況乎手足股肱,豈可相害!今社稷危恥,創巨痛深,唯應剖心嘗膽,泣血枕戈,其餘小忿,或宜容貰,若外難未除,家禍仍構,料今訪古,未或不亡。
夫征戰之理,唯求克勝,至於骨肉之戰,愈勝愈酷,捷則非功,敗則有喪,勞兵損義,虧失多矣。
侯景之軍,所以未窺江外者,良為藩屏盤固,宗鎮強密,弟若陷洞庭,不戢兵刃,雍州疑迫,何以自安?必引進魏軍以求形援,弟若不安,家國去矣。
必希解湘州之圍,存社稷之計,顧全大局,毋俟躊躇!
書去後,得繹復音,申陳譽惡,罪在不赦。
綸擲書地上,慷慨流涕道:「天下事一敗至此!湘州若亡,我亦將葬身無地了!」已而河東王譽,守不住長沙城,意欲潰圍出走,偏部將慕容華引僧辯入城。
譽不及奔逃,竟為僧辯所執,譽語僧辯道:「勿即殺我,願一見七官!繹為梁主衍第七子,向呼七官。
指出讒賊,死且無恨!」僧辯不許,把譽處斬,函首送江陵。
湘東王繹還首歸葬,進僧辯為左衛將軍,兼侍中鎮西長史。
先是譽將敗時,引鏡照面,不見頭顱。
又夜見長人據屋,兩手垂地,恍惚中被他抓住,噉臍暴痛,狂呼求救,始由左右入視,他已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好容易把他救醒,長人早已不知去向。
未幾復見白狗如驢,竄出城外,亦無下落。
譽已自知不祥,至是終為僧辯所殺。
小子有詩歎道:
叔侄如何不並容,兵戈構怨及同宗?
湘東推刃河東斃,首禍心腸亦太凶!
繹既攻克長沙,乃為梁主衍發喪,傳檄討景。
欲知後事如何?試看下回便知。
湘東邵陵,皇子也,河東嶽一陽一,皇孫也,子視父難,竟養寇不討,遑問皇孫!梁主衍有此胤嗣,無或乎受制逆賊,終致餓死也。
惟當時之最乏孝思者,莫若湘東。
湘東初移檄入援,河東嶽一陽一,並皆聽命,乃出屯武城,逗留不進,發起者猶且如此,安能責及他人!且河東嶽一陽一,與湘東無纖芥嫌,乃以儉人之讒構,遽致骨肉之紛爭,君父之危,可以不顧,叔侄之釁,必欲相殘,試問湘東何心,乃倒行逆施若是乎!邵陵始勇終怯,不為無辜;然貽書湘東,詞多痛切,彼猶知為大局計,湘東視之,有愧多矣。
河東殺方,釁由湘東,而河東之因是陷戮,吾且為彼呼冤;若桂一陽一王慥之被害,則正冤之尤冤者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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