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家詩話總龜後集
卷三十四
傷悼門
長慶四年,退之為吏部侍郎,薨於靜(靖)安裡第。
李翱《行狀》載屬纊之語云:「伯兄德行高,晚(曉)[方藥,食必視《本草》,]年止四十二。
某位為侍郎,年出伯兄十五歲,且獲終於牖下,幸不失大節以下見先人,可謂榮矣。」
翱《祭文》曰:「人心樂生,皆惡其凶。
兄之在病,則齊其終。
順化以盡,一靡一憾於中。」
張籍祭詩亦曰:「公有曠遠(達)識,生死為一綱。
及當臨終辰,意色亦不荒。
贈我珍重言,傲然委衾裳。」
蓋其聰明之所照了,德力之所成就,故於生死之際,超然如此。
《宣室志》載威粹骨蕝國世與韓氏為仇,神人以帝命召公計事。
愈曰:「臣願從大王討之。」
未幾而愈卒。
公《神道墓誌行狀》俱不載,而止見於小說者如此。
豈東坡所謂「其生也有自來,其死也有所為」乎?李肇《國史補》謂愈登華山絕頂,度不可返,至於發狂慟哭。
今觀易簀之際,神色不亂如此,不應於此而至於發狂慟哭也。
《葛常之》[《韻語一陽一秋》卷五]
太白:「辭粟臥首一陽一,屢空饑顏回。
當代不飲酒(樂飲),虛名安在(用)哉?」
「君不見梁王池上月,曾照梁王尊酒中。
梁王已去明月在,黃鸝怨解(愁醉)啼春風。
分明感激眼前事,莫惜醉臥桃園東。」
又:「平原君安在,科斗生古池。
坐客三千人,而今知有誰。」
「君不見孔北海,英風豪氣今何(安)在?君不見裴尚書,土墳三尺蒿藜居。」
此類者尚多。
愚謂雖千萬篇只是此意。
非如少陵傷風憂國,感時觸景,忠誠激切,蓄寓深遠,各有所當也。
《黃常明詩話》[《溪詩話》卷三]
曾文肅,熙寧初為海州懷仁令。
有監酒使臣張者,小女甫六七歲,甚為惠黠。
文肅之室魏夫人憐之,教以誦詩書,頗通解。
其後南北睽隔。
紹聖初,文肅一柄一事樞時,張氏女已入禁中,雖無名位,以善筆札,掌命令之出入。
忽與夫人相聞。
夫人以夫貴,疏封瀛國,稱壽禁庭,始相見敘舊。
自後歲時遣問。
夫人沒,張作詩以哭云:「香散簾幃寂,塵生翰墨閒。
空傳三壺譽,無復內朝班。」
從此絕跡矣。
後四十年,靖康之變,張從昭慈聖獻南渡至錢塘,朱忠靖《筆錄》所記昭慈遣其傳導反正之議張夫人者,即其人也。
年八十餘終。
《揮麈錄》[三錄卷二]
東漢李固忠直鯁亮,志在許國,不為身謀。
爭立清河,遂忤梁冀,以致身首異處。
當時有提鈇上章乞收固一屍一如汝南郭亮者;有星行至洛守衛一屍一喪如陳留楊羌者:亦可見固以忠獲罪矣。
唐李華嘗觀《一黨一 錮傳》,撫卷而悲之,且作詩曰:「古墳襄城野,斜徑橫秋陂。
況不禁樵采,茅莎無孑遺。」
烏乎,生不能保其身,死又不能保其藏骨之地,天之不相善人,何至是耶?梅聖俞詩云:「漢家誅一黨一 人,誰與李杜死?死者有范滂,其母為之喜。
喜死名愈彰,生榮同犬豕。」
故史臣以一胡一 廣、趙戒為糞土,而馬融真犬豕哉!《韻語一陽一秋》[卷八]
宋彭城王義康忌檀道濟之功,會文帝疾動,乃矯詔送廷尉誅之,故時人歌云:「可憐《白浮鳩》,枉殺檀一江一 州。」
當時人痛之蓋如此,奈何王綱下移,主威莫立!洎魏軍至瓜步,帝方登石頭以思之,又何補哉!劉夢得嘗過其墓而悲之曰:「萬里長城壞,荒雲野草秋。
秣陵多士女,猶唱《白浮鳩》。」
蓋傷痛之深,雖歷三百年而猶不泯也。
《韻語一陽一秋》[同上]
苕溪云:李杜畫像,古今詩人題詠多矣。
若子美,其詩高妙,固不待言,要當知其平生用心處,則半山老人之詩得之矣。
詩云:「吾觀少陵詩,謂與元氣侔。
力能排天斡九地,壯顏毅色不可求。
浩蕩八極中,生物豈不稠?丑一奸一(妍)鉅細千萬殊,竟莫見以何雕鎪!惜哉命之窮,顛倒不見收。
青衫老見(更)斥,餓走半九州。
瘦妻僵前子僕後,攘攘盜賊森戈矛。
吟哦當此時,不廢朝廷憂。
嘗願天下(子)聖,大臣各伊周。
寧令吾廬獨破受凍死,不忍四海赤子寒颼颼。
傷屯悼屈止一身,嗟時之人我所羞。
所以見公象,再拜涕泗流。
推公之心古亦少,願起公死從之遊。」
《溪》[《漁隱叢話》前集卷一一]
淵明非畏枯槁,其所以感歎時化推遷者,蓋傷時之急於聲利也。
[杜老]非畏亂離,其所以愁憤於干戈盜賊者,蓋以王室元元為懷也。
俗士何以識之?[《溪詩話卷七》]
《七哀詩》起曹子建,其次則王仲宣、張孟一陽一也。
釋詩者謂病而哀、義而哀、感而衰、悲而哀、耳目聞見而哀、口歎而哀、鼻酸而哀,謂一事而七者具也。
子建之《七哀》,哀在於獨棲之思婦;仲宣之《七哀》,哀在於棄子之婦人;張孟一陽一之《七哀》,哀在於已毀之園寢。
唐雍陶亦有《七哀詩》,所謂:「君若無定雲,妾作不動山。
雲行出山易,山逐雲去難。」
是皆以一哀而七者具也。
老杜之《八哀》則所哀者八人也。
王思禮、李光弼之武功,蘇源明、李邕之文翰,汝一陽一、鄭虔之多能,張九齡、嚴武之政事:皆不復見矣。
蓋當時盜賊未息,歎舊懷賢而作者也。
司馬一溫一 公亦有《五哀詩》,謂楚屈原,趙李牧,漢晁錯、馬援,齊斛律光,皆負才竭忠,卒困於讒而不能自脫。
蓋有激而云爾。
《《葛常之詩話》[《韻語一陽一秋》卷四]
白樂天、元微之皆老而無子,屢見於詩章。
樂天五十八歲始得阿崔,微之五十一歲始得道保。
同時得嗣,相與酬唱喜甚。
樂天詩云:「膩剌(剃)新胎發,香繃小繡襦。
玉牙開手爪,蘇顆點肌膚。」
微之云:「且有承家望,誰論得力時。」
又云:「嘉名稱導(道)保,乞姓號崔兒。」
[後崔兒]三歲而亡,白賦詩云:「懷抱[又空天默默,依前重作一鄧一 攸身。」
傷哉!微之五十三而]亡。
按《墓誌》「有子道護,年三歲而卒」,以歲月考之,即道保也。
孟東野連產三子,不數日皆失之,韓退之嘗有詩假天命以寬其憂。
三人者皆人豪,而不能忘情如此,信知割一愛一為難也。
若使學(前補「空」起十九字,錯簡於此)道者遭此,則又何必黑衣巾者闖然入其戶而後喻哉!同上[同上卷一○]
韓退之作《李干墓誌》云:「余不知服食之說自何起,殺人不可計,而慕尚之益至,臨死乃悔其為。」
而退之乃躬自蹈之,以至於死。
白天樂(樂天)所謂「退之服硫黃,一病訖不痊」是也。
陳後山作《嗟哉行》云:「張生服石[為石]一奴一,下潦上干如渴烏。
韓子作《志》還自屠,白(自)笑未竟人復吁。」
蓋為此也。
然樂天《與刑部李侍郎詩》云:「金丹周(同)學都無益,奼女丹砂燒即飛。」
則樂天深知服食之無驗,其肯以身試藥以自斃乎?則「白(自)笑未竟人復吁」之句,未必然爾。
山谷在貶所,曾公袞有書勸其勿服金石藥,谷報云:「公袞疽根在旁,乃不可食。
庭堅服之,如晴雲之在川谷,安得有霹靂文(火)也。」
則知服金石者,尤當屏去粉一白黛綠之輩。
或者用以資色力,其斃宜哉!《丹一陽一集》[同上卷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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