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近代戰爭史
第三節 戰爭的爆發和雙方戰略方針
一、戰爭的導火線
1894年春,朝鮮全羅道爆發農民起義。
在東學一黨一的領導下,起義者舉起「盡滅權貴」、「逐滅洋倭」的革命旗幟,反對國內封建剝削,反對西方列強和日本軍國主義的侵略。
6月1日,起義軍佔領全羅道首府——全州,各地農民紛紛響應,起義勢力逐漸波及全國,朝鮮封建王朝驚恐萬狀。
東學一黨一起義後,日本外務大臣陸奧宗光認為借口侵朝的良機已到,不可失之交臂。
參謀本部次長川上一操一六也向內閣總理大臣伊籐博文建議:「東學一黨一勢甚猖獗,韓兵不能鎮壓,目下趨勢必向清國請求援兵,清國政一府必容納此種請求。
我國如欲保護在韓臣民,維持帝國均勢,殊有出兵之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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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方面,李鴻章開始並不主張出兵朝鮮,但當時清朝政一府派駐朝鮮的商務大臣袁世凱積極主張派兵「助剿」,並援引日本駐朝使館譯員鄭永邦所說「貴政一府何不速代韓戡」,「我政一府必無他意」2等語,鼓動李鴻章派兵赴朝。
這樣做正好上了日本侵略者的圈套,因為中國一旦出兵,日本便有了出兵的借口,進而把清朝政一府拖入預設的戰爭陷阱中去。
6月4日,李鴻章接到朝鮮政一府關於「酌遣數隊,速來代剿」1的正式請求,隨即命北洋海軍提督丁汝昌派「濟遠」、「揚威」二艦赴仁川、漢城護商(連同已在仁川的「平遠」號共計三艦),並命直隸提督葉志超率同太原鎮總兵聶士成,統兵二千餘人,由海道赴朝。
6月6日,聶士成所率前鋒九百人搭乘招商局輪船「圖南」號自大沽出發,8日抵牙山口後,換乘駁船,9日於白石浦登陸,進駐牙山。
葉志超自率後隊一千五百餘人,搭乘「海晏」、「海定」號,6月8日自山海關出發,於11日抵達朝鮮,登陸後,與聶部合屯牙山縣。
在派兵赴朝的同時,按照中日天津條約的規定,由中國駐日公使汪鳳藻將出兵情況通知日本外務部,並表明一旦完成鎮壓東學一黨一起義後,隨即班師回國。
在中國派兵赴朝之前,日本內閣會議已於6月2日作出決定,以保護使館和僑民的名義出兵朝鮮,並立即下達秘密動員令。
日本侵略者決定採取先發制人的政策,命正在休假的駐朝公使大一鳥圭介返回朝鮮,由海軍陸戰隊四百餘人以「護送」公使為名,直入漢城。
接著,又悍然派出一個混成旅一團一(以駐廣島的第五師一團一第九旅一團一為基礎,計有第十一和第二十一兩個步兵聯隊、一個騎兵中隊、一個野戰炮兵大隊、一個工兵中隊,以及輜重隊、衛生隊和兩個野戰醫院,共八千餘人),由陸軍少將大島義昌率領赴朝,佔據漢城至仁川一帶戰略要地。
海軍則派出「松島」(常備艦隊司令伊東祐亨的旗艦)、「千代田」、「高雄」、「赤城」、「築紫」、「大和」、「八重山」和「吉野」等軍艦,控制海港釜山和仁川,監視海面,並布設水雷障礙等。
在清軍既已前去朝鮮,日軍劍拔一弩一張,戰爭迫在眉睫之際,李鴻章並未採取緊急措施,做好應戰部署,仍然寄希望於「以敵制敵」,徒勞地奔波於俄、英等國駐華公使之間,乞求歐美帝國主義列強出面「調停」,結果四處碰壁。
他明知「日兵分駐漢、仁,已佔先著」1,非但不與抗爭,反而於7月初將在朝軍艦全部調回。
這一行動,在戰略上是一大失策。
因為放棄仁川,無異於給日軍提一供了由海道進犯中國的前進基地,並使牙山清軍處於孤立無援的嚴重地位。
日本方面,挑一起戰爭是其既定方針。
當清朝政一府以「韓亂」已息,要求根據中日天津條約同時撤兵時,日本政一府不僅不同意,反而無理提出於涉朝鮮內政的所謂「改革方案」,故意製造糾紛。
同時,日本政一府又以默許英、俄等國的在華利益為條件,換取了列強在中日兩國衝突中採取有利於日本的「中立」立常7月14日,日本政一府見其一陰一謀外交得逞,而且軍事上已佔先著,便照會請政一府,斷然拒絕中日雙方同時從朝鮮撤兵的建議,反誣中國政一府「有意滋事」,聲言「嗣後因此即有不測之變,我政一府不任其責」2,企圖把中日開戰的責任歸咎於清政一府。
實際上,陸奧宗光早在7月12日即已電告日本駐朝公使大一鳥圭介:「目前有採取斷然處置之必要,……不妨利用任何借口,立即開始實際行動。」
3隨後,日本海軍主力艦艇於佐世保軍港集結,成立聯合艦隊(由常備艦隊和西海艦隊合編而成,伊東祐亨任司令官),下分本隊和第一、第二游擊隊。
7月23日,日軍闖入朝鮮王宮,非法囚禁朝鮮國王李熙及閔妃,誘脅大院君李是應主持國事,並強迫朝鮮宣佈廢除過去同中國所簽訂的一切條約。
25日,日軍在豐島附近偷襲中國艦船,並進犯牙山清軍,正式挑一起侵略中國的戰爭。
二、戰爭的序幕
(一)豐島海戰
由於日本侵略者蓄意挑釁,清廷不得不責令李鴻章速籌戰備。
7月16日,光緒帝又電諭李鴻章「斷不可意存畏葸」,並嚴厲指出:「若顧慮不前,徒事延宕,馴致貽誤事機,定惟該大臣是問!」1李鴻章見乞求列強調停的希望破滅,又受到光緒帝的嚴厲責問,只得增兵赴朝。
他派出四支援軍,即:從天津出發的盛軍總統總兵衛汝貴率領的盛軍六千餘人,從旅順出發的宋慶所部提督馬玉昆率領的毅軍二千人,從奉天出發的奉天練軍統領總兵左寶貴率領的奉軍三千五百人,從奉天出發的奉天盛軍總統豐升阿率領的吉軍、盛軍一千五百人。
上述各軍共約一萬三千餘人,均取道遼東過鴨綠江進軍平壤。
由於道路迂遠,不能救牙山之急,李鴻章決定從天津一帶再一抽一兵二千餘人,由海道前往牙山,認為「合葉原隊共五千人,可當一面」2。
因輪船招商局般只正在運載盛、毅兩軍赴大東溝(今東溝),只得雇英商「一愛一仁」、「高昇」、「飛鯨」三輪應急。
7月21日至23日,「一愛一仁」載兵一千二百人,「飛鯨」載兵約五百人,「高昇」載兵九百五十人,先後由大沽口開出。
為保證登陸安全,由副將方伯謙率軍艦「濟遠」、「廣乙」、「威遠」自威海衛開赴牙山。
24日,「濟遠」等三艦及「一愛一仁」、「飛鯨」兩輪先後抵牙山內島,部隊登陸。
當時,在天津潛伏多年的日本間諜石川五一等勾結漢一奸一劉芬,獲得了援牙清軍的出發日期及航渡運載等情況,密告日軍。
日軍決定在清軍增援部隊只到達一部分的時候,採取偷襲手段,不宣而戰。
7月23日上午,日本聯合艦隊從佐世保啟航,次日到達牙山以南的群山浦。
伊東祐亨命第一遊擊艦隊司令坪井航三率軍艦「吉野」、「一浪一速」、「秋津洲」向牙山灣搜索前進,伺機攻擊。
24日這天,停泊在仁川的英艦透露,日艦將要截擊中國艦隻。
這時,北洋艦隊主力遠在威海衛,「高昇」號和運送餉械的「一操一江」號則已離開大沽,正在赴牙途中。
當日20時和21時15分,「一愛一仁」、「威遠」先後離牙返航,「濟遠」、「廣乙」兩艦繼續幫助「飛鯨」趕卸兵馬。
25日晨4 時,「飛鯨」駁卸將畢,「濟遠」、「廣乙」兩艦離牙,擬於途中告知「高昇」、「一操一江」掉頭西歸。
行抵豐島西南時,突遭日艦「吉野」、「一浪一速」、「秋津洲」的襲擊,「濟遠」、「廣乙」被迫還擊。
兩艦一愛一國官兵在敵強己弱的情況下,沉著應戰。
「廣乙」號是福建船政局自造的排水量僅有一千零三十噸的炮艦,火力不強,開戰不久即受重傷,船身傾斜,退出戰鬥後在朝鮮十八島附近擱淺,縱火自一焚。
「濟遠」號是一艘二千三百噸的德制鋼甲巡洋艦,配備有艦炮十八門,並有魚雷發射管四個。
戰鬥中,船舵被毀,便向西退走。
日艦「吉野」尾追不捨。
9時許,正當「濟遠」向西退走時,「高昇」號向東駛來,日艦「一浪一速」號鳴炮令其停航。
在後面不遠的「一操一江」號見狀即調頭西返。
坪井航三命「一浪一速」號俘虜「高昇」,令「秋津洲」追趕「一操一江」,以自己乘坐的「吉野」號繼續追擊「濟遠」。
「濟遠」管帶方伯謙貪生怕死,躲在艙內鐵甲最厚的地方瑟縮不出,並下令懸掛白旗投降(一說詐降)。
艦上士兵極為憤怒,水手王國成、李仕茂等毅然發尾炮擊中「吉野」,使它不敢再追。
「濟遠」向西退卻途中,曾趕上調頭西返的「一操一江」號(因「一操一江」時速只有八海里),但方伯謙只顧自己逃命,致使「一操一江」號被日艦「秋津洲」擄去。
「高昇」號上清軍全體官兵面對日艦「一浪一速」的威一逼一,堅貞不屈,寧死不降。
13時許,日艦「一浪一速」號魚雷、艦炮齊放,「高昇」號上的清軍官兵以步槍還擊。
不久,「高昇」號沉沒,船上清軍九百五十人,除二百五十餘人後來得救外,其餘全部死難。
(二)成歡之戰
在日艦進行豐島偷襲的同時,日大島旅一團一長率主力三千餘人,攜山炮八門以及輜重、電信、野戰醫院等,自漢城向南開進,企圖消滅牙山一帶清軍,以解除爾後北進時的後顧之憂。
而豐島偷襲,則正是為了阻止清軍從海道增援牙山,保證其陸路戰鬥的首戰獲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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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守牙山一帶的清軍(加上由海道新到的援軍,共計八營,約四千一百餘人)失去了與天津的聯繫,又鑒於濱海地形開闊,不利防守,因此,由總兵聶士成率軍三營,於7月26日移駐牙山東北五十里的成歡驛。
聶士成得知日軍已進抵距成歡四十里的振威,立即請援於葉志超。
27日,營官江自康、許兆貴率隊前往增援。
28日晨,葉志超也趕到成歡。
聶士成鑒於海道已阻,援軍斷難飛渡,牙山絕地,不可再守,而公州背山面江,形勢險要,建議葉志超馬上前去佔據。
並且說:「幸而勝,公為後援;不勝,猶可繞道出。」
1這時,日軍已進一逼一素沙場,離成歡僅十里之遙。
於是,葉志超率葉玉標一營進據公州,聶士成率六營扼守成歡,另留一營守牙山。
成歡驛東西皆山,北通漢城,南達公州。
北面臨河,南北兩岸皆水網沼澤地。
有橋一座名「安城渡」,為南北往來隘道。
清軍在成歡驛東面山頂築壘自固,西面山頂則設有炮兵陣地,控制日軍必經的驛道。
28日夜,日軍自素沙場分兩路進犯:一從大道進攻,鉗制清軍主力;一從東面迂迴,進攻清軍右側。
當夜,武備學堂學生於光炘等冒雨偵察敵情,發現日軍偷襲,立即報告聶士成,並率兵一部預伏安城渡橋側,控制要點。
半夜,日軍右路前鋒進抵安城渡橋北,於光炘等奮力阻擊,殺傷不少日軍,使其前鋒敗退。
可是,聶士成未能及時增援,而日軍後隊又至,於光炘等英勇抵抗,力戰犧牲。
29日黎明,日軍攻佔成歡西北面山坡,聶士成率主力抵抗,戰鬥甚為激烈。
正在這時,日軍迂迴部隊突然襲占請軍右翼之東北面山坡,並發炮轟擊清軍東面諸壘。
經過激戰,清軍不支,聶士成率隊退往公州。
這時,葉志超已放棄公州向北逃跑,於是兩部合軍北走。
日將大島原來判斷清軍必退牙山,因而率隊向牙山追擊;及抵牙山,不見清軍蹤影,便留一小隊駐防該處,自率大隊返回漢城。
葉志超逃跑時,因害怕同日軍遭遇,繞道遠離漢城的朝鮮東部山區,經清州、忠州、堤川、原州、狼川、金化、平康、伊川、遂安、祥原,渡大同江抵平壤,途中歷時近一個月。
當時正逢炎夏,「殘軍饑疫死者相屬」,而葉志超竟無恥地向李鴻章謊報戰功,詭稱「沿途疊敗倭兵」。
1於是清廷「論功行賞」,嘉獎員弁數百人,賞軍士銀二萬兩,並提升葉志超為平壤各軍的總指揮。
日軍豐島偷襲,並進犯駐朝清軍,揭開了中日戰爭的序幕。
但是,李鴻章不但不積極準備抗戰,反而認為「高昇系怡和商船,租與我用,上掛英旗,日敢無故擊沉,英人必不答應」2,幻想英國出面干涉。
可是,隨著後來戰事的發展,英國見日方處處居於優勢,竟然不顧事實和國際公法,聲稱7月23日日軍侵入朝鮮王宮之時,即中日開戰之日,「高昇」號系「開戰後」駛離大沽口,因此責任不在日方。
清政一府不敢抗爭,最後竟由出面租船的輪船招商局賠償英商損失。
三、中日宣戰和雙方戰略方針
清政一府見日本侵略者已公然揭開戰幕,被迫於8月1日對日宣戰,日本也於同日宣戰,中日甲午戰爭正式開始。
早在宣戰之前,日本即已成立戰時大本營,統一籌劃和指揮陸海軍作戰事宜。
大本營首席長官由參謀本部總長陸軍大將有棲川宮熾仁親王擔任(1895年1月熾仁親王死後,由陸軍大將小松宮彰仁親王代理),由參謀本部次長陸軍中將川上一操一六和海軍軍令部長中牟田倉之助(7月17日,中牟田倉之助免職,海軍中將樺山資紀接任)二人共同輔佐。
在明治天皇和伊籐博文首相等的親自參與下,日本戰時大本營在戰前已制訂好侵略中國的「作戰大方針」,即:以主力在山海關附近登陸,於直隸平原同清軍主力決戰,奪取北京。
在這一戰略方針指導下,日軍制定了如下作戰計劃:首先派陸軍第五師一團一進佔朝鮮,鉗制和擊敗在朝清軍;海軍則以聯合艦隊擊破中國北洋艦隊,迅速奪取黃海和渤海制海權。
下一步則視海軍勝敗情況而定:第一,如海軍主力決戰獲勝,則將陸軍主力輸送至渤海灣(以山海關為主)登陸,實施直隸平原決戰;第二,如果海上決戰不分勝負,中日雙方均不能掌握制海權,就用陸軍主力侵佔整個朝鮮;第三,如果海上決戰失敗,清軍控制了制海權,本國又受威脅,則盡力援助在朝的陸軍,而把陸軍主力留守本土,以防清軍反攻。
1日軍這一作戰計劃的核心是,消滅北洋艦隊,奪取黃海、渤海的制海權,控制海上運輸線,進而與清軍進行直隸平原決戰。
清軍方面,事先沒有明確的戰略方針。
當時,清朝統治集一團一內部分為「後一黨一」和「帝一黨一」兩派。
光緒帝自1889年「親政」以來,力圖有所作為。
他與戶部尚書翁同和為首的「帝一黨一」,竭力主戰。
而實際把持朝政的西太后慈禧與李鴻章為首的「後一黨一」,為了保持實力,竭力主和,積極推行「屈辱求和」、「避戰自保」的政策。
由於政治腐敗和內部紛爭,清廷始終不能協調一致地統籌全局,因而事先既未組成專門的作戰指揮機構,又未制定相應的戰略方針,以對付日本軍國主義的侵略。
開始,寄希望於俄英等國的所謂「調停」。
當朝鮮形勢極度緊張,全國輿論和清軍某些一愛一國官兵強烈要求清政一府積極抗戰時,主和派既不敢公開反對,又不願認真備戰。
直至戰爭爆發之後,清王朝為形勢所迫,才臨渴掘井,在宣戰詔書中提出了一個海守陸攻的戰略方針:「著李鴻章嚴飭派出各軍,迅速進剿,厚集雄師,陸續進發,……並著沿江、沿海各將軍、督撫及統兵大臣,整飭戎行,遇有倭人輪船駛入各口,即行迎頭痛擊,悉數殲除」1。
根據這一方針,決定增調陸軍赴朝,先在平壤集中,然後南下驅逐在朝日軍;以海軍各艦隊分守各自防區內的海口,北洋艦隊即集結於黃海北部,扼守渤海海峽,策應在朝清軍,並確保京畿門戶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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