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近代戰爭史
第五節 北伐
從1853年5月中旬太平軍自浦口開始北伐,到1855年5月31日北伐軍餘部覆滅為止,太平天國為了奪取京津,進行了為期兩年的北伐作戰。
其過程大致分為長驅北上、駐止待援、最後失敗三個階段。
一、長驅北上,挺一進京津地區
1853年5月上旬,天官副丞相林鳳祥和地官正丞相李開芳率軍自揚州西進(揚州防務交由指揮曾立昌等負責),5月13日,會合自天京出發的春官副丞相吉文元、檢點朱錫琨所部,由浦口北上,向清王朝的統治中心北京進軍。
北伐軍共有九個軍的番號,約二萬餘人。
臨行前,「秀全詔之曰:『師行間道,疾趨燕都,無貪攻城奪地糜時日。
』」1洪秀全等還決定,待北伐軍進抵天津後,
再派兵增援。
1
(一)由皖入豫,搶渡黃河
北伐軍沒有自揚州沿運河北上,而經由皖北進軍。
清廷對太平軍的北進意圖一時判斷不清,不知北伐軍是牽制和吸引進攻揚州的清軍兵力,還是挺一進黃河2以北。
咸豐帝只得施展其前堵後追的故伎,倉皇調兵南下黃河一線堵截,並把蘇皖地區的作戰行動交給琦善「統籌」。
林鳳祥等率北伐軍自浦口出發,在烏衣鎮一帶擊敗察哈爾都統西凌阿率領的黑龍江馬隊(由浦口敗退者)後,一路長驅北進,連下安徽滁州(今滁縣)、臨淮關、鳳一陽一、懷遠、蒙城,於6月10日到達亳州(今亳縣)。
蒙亳一帶是捻一黨一活動的中心地區,北伐軍路過時,吸收許多勞苦群眾參軍,擴大了自己的隊伍。
6月12日,北伐軍放棄亳州,於次日攻克清軍兵力薄弱的河南歸德府城(今商丘),繳獲火藥四萬餘斤以及大量鐵炮。
之後,便北上劉家口(歸德北),擬由此北渡黃河,取道山東北上。
由於山東巡撫李惠已在沿河佈防,並將大小船隻一律集中北岸,太平軍無法北渡,只得沿河西走,連下寧陵、睢州(今睢縣)、杞縣、陳留,於6月19日進一逼一開封;因攻城未克1,乃撤往中牟縣之朱仙鎮。
林鳳祥等在此發給北王韋昌輝一份稟報,告以歸德戰況及未能渡河的原因,以及北伐途中所遇到的谷米甚缺、通信不便等情況。
這時,北伐軍由於沿途大量吸收捻一黨一和淮北各地群眾參軍,聲勢更大。
由於清軍前線將領開始對北伐軍的兵力和行動企圖判斷不清,以為不過二三千人,意在牽制揚州外圍的清軍,故仍以重兵圍攻揚州,這就為北伐軍的長驅北進提一供了有利條件。
及至北伐軍進抵蒙亳地區,清廷才察知北伐軍將渡河北上,並「已成蔓延之勢」,便陸續令各路清軍馳援河南:急調江寧將軍托明阿率兵二千餘人由江蘇清江浦北上,並由都統西凌阿率滁州的殘兵敗將尾追;令山東、直隸督撫查禁河防,防堵太平軍北渡,並繼續從山西、陝甘等地調兵八千,開赴河南協防;命直隸布政使張集馨率兵一部駐紮臨洺關(今河北永年),相機南下;命江北大營幫辦軍務勝保帶兵一千九百名北上追擊。
勝保遲至6月18日才自揚州附近啟程,而此時北伐軍早已攻破歸德,正沿黃河西進中。
北伐軍於6月23日撤離朱仙鎮,經中牟、鄭州、滎一陽一,26日到達汜水、鞏縣地區。
這裡是洛河歸黃入口處,停有不少民船。
北伐軍利用這批船隻,從28日起開始搶渡黃河。
7月1日,托明阿率盛京(今遼寧)、吉林馬隊數千趕到汜水。
北伐軍一面阻擊敵人,一面繼續搶渡。
7月4日,北伐軍主力全部渡過黃河。
擔任
小卑職林鳳翔、李開芳、吉文元、朱錫錕等回覆稟報後護又副軍師北王六千歲千千歲殿下:
為回稟前情剿妖事:卑職等統帶兵將,於五月初九日至歸德府,城外有妖營盤三個,有妖前來接仗。
聖兵爭先,追殺得妖兵四百有餘,連時破城。
城內妖兵妖官盡殺,約殺有三千之多,得紅粉貳萬有餘斤,鐵炮無數,糧料不足,同眾商議起程。
卑職林鳳翔、李開芳二位帶五軍兵將,連夜先往黃河四十里之遙,上下取船,並無船壹,有韃妖對江把守,仍在河邊小村駐紮一一夜。
有卑職吉文元、朱錫錕二位在歸德府候齊兵將正行,於初十日午刻,有妖數千在歸德城邊東門,分作三陣,忽然而來對仗,卑職吉文元、朱錫錕各統兵向前追殺三十里之遙,不見妖蹤勝回。
滿坡死妖如席,約殺得妖貳千有餘,所有號衣系山東、甘肅、湖北三處之妖,得馬騾五百餘匹,得紅粉又有貳萬餘斤,鐵炮無計其數,牛車壹百有餘架,大沾天父、天兄權能看顧,兵將吉昌。
卑職吉文元、朱錫錕連夜佈置,於十一日統兵往黃河會齊,斟酌在此無船,難以過江,於十二日,一同統兵前去杞縣七十里之遙,扎宿一一夜。
十三日,七十里之遙至睢州扎宿一一夜。
十四日,九十里之遙至陳留縣扎宿一一夜。
十五日,四十五里至河南省城外,深深溝兩重,周圍並無房屋,離黃河二十里亦無船隻。
卑職斟酌,四十里至朱仙鎮,即時前往扎宿,近黃河七十里,亦點兵前去取船。
自臨懷〔淮〕至此,盡見坡麥,未見一田,糧料甚難,兵將日日加增,盡見騎馬騾者甚多。
忖思此時之際,各項俱皆豐足,但欠谷米一事。
臨懷〔淮〕至此,著人帶文回朝數次,未知至否?如此山遙水遠,音信難通,茲今在朱仙鎮酌議起程,過去黃河,成功方可回稟各王殿下金安,無煩遠慮也。
轉奏天王萬歲萬歲萬萬歲。
太平天國癸好三年五月十六日朱仙鎮報。
林鳳祥等給韋昌輝的稟報
阻擊任務的數千人1被清軍截斷,未及渡河,後轉戰於河南、湖北、安徽,損失大半,最後於8月中旬攻下安徽太湖,東向與西征軍胡以晃部會合。
(二)圍攻懷慶,貽誤戰機
北伐軍渡過黃河後,於7月2日攻破河南溫縣,7日進圍懷慶府(今沁一陽一)。
當時城內僅有清軍三百人,連同一團一勇壯丁,總計不過萬人,由懷慶知府余炳燾等督率,死守待援。
林鳳祥等本以為懷慶清軍單薄,可以迅速攻克,補充糧食彈藥後繼續北上;不意屢攻不下2,於是將懷慶城一團一團一圍住,在城外建營立寨,加築木城3,挖掘深壕,一面阻援,一面繼續攻城。
對於太平軍北渡黃河,清廷極度震驚,乃於7月13日任命直隸總督訥爾經額為欽差大臣,以理藩院尚書恩華和江寧將軍托明阿幫辦軍務,所有黃河南北各路清軍,統歸節制。
7月中下旬,托明阿率部六千人,勝保率部一千九百人,恩華率部五千餘人,李惠率部二千餘人,先後趕到懷慶外圍。
訥爾經額也由彰德(今河南安一陽一)移營懷慶東北的清化鎮指揮。
北伐軍久攻懷慶不下,消耗很大,而增援的清軍卻越聚越多(約近二萬),為了擺脫被動,不得不於9月1日主動撤圍西進。
北伐軍由於在懷慶滯留了兩個月,使清廷得以在黃河以北厚集兵力,加緊佈防,從而增加了進軍京津地區的困難。
(三)繞道山西,轉攻直隸
北伐軍撤離懷慶後,便繞道濟源,翻山越嶺進入山西,連下垣曲(今垣曲東南)、絳縣、曲沃,於9月中旬進至平一陽一(今臨汾)、洪洞一帶。
清廷急命勝保和山西巡撫恆春等迅速率兵趕到霍州(今霍縣)一帶,迎頭堵截;命訥爾經額調兵控制正定、井陘等要地,防止太平軍東進直隸;命陝西、河南巡撫等控制黃河各渡口,妄圖把北伐軍消滅於山西南部地區。
但北伐軍自洪洞轉而向東,經屯留、潞城、黎城,復入河南,攻破涉縣、武安。
9月29日,北伐軍由山間小路突襲河南、直隸交界的臨洺關,擊潰立足未穩的訥爾經額所部清軍(由懷慶回防直隸)萬餘人。
接著,連下直隸沙河、任縣、隆平(今隆堯)、柏鄉、趙州(今趙縣)、欒城、晉州(今晉縣)、深州(今深縣)。
北伐軍繞道山西插一入直隸的行動,使清廷滿朝震動。
北京城內的官僚豪紳紛紛逃散。
咸豐帝立即將訥爾經額革職,以勝保為欽差大臣,隨後又任命惠親王綿愉為奉命大將軍、科爾沁郡王僧格林沁為參贊大臣,會同勝保「進剿」。
10月15日,僧格林沁率領京營禁兵、蒙古馬步軍共四千五百名屯駐涿州(今涿縣),屏一蔽京師,並策應勝保軍,企圖在滹沱河南合擊和消滅北伐軍。
林鳳祥、李開芳等在深州一帶稍事休整後,於10月22日率軍東走,連破獻縣、滄州,於29日佔領天津西南的靜海縣城和獨流鎮,前鋒進至楊柳青,從而使清王朝圍殲太平軍於滹沱河南的計劃又告落空。
北伐軍原想佔據天津,以便進行休整和待援。
當時,天津清軍甚少,天津城內的官僚豪紳立即組織一團一練武裝,並破壞運河堤岸,引水環城,阻礙太平軍的行動;加之在北伐軍佔領靜海的當天,勝保即率隊趕到,並於11月5日進入天津,僧格林沁也移營於天津西北之楊村(今武清),因此,北伐軍佔領天津的計劃未能實現。
二、駐止待援,被迫轉入防禦
(一)靜海、獨流之戰
靜海縣城和獨流鎮均位於子牙河以東的運河線上,兩地相距十八里。
北伐軍既無法佔領天津,便退出楊柳青,在靜海、獨流兩地駐紮下來,由林鳳祥、李開芳分別率部固守,同時報告天京,要求迅即派出援軍。
1他們在這裡築木城,挖塹壕,建望台,埋地雷,豎木樁,堅守待援。
北伐軍自1853年5月中旬從浦口出發,到10月29日佔領靜海、獨流,近半年中,一直保持著進攻姿態,掌握著作戰的主動權,隊伍也擴充至四五萬人。
但到達靜海、獨流後,在遠離後方接應的情況下駐止下來,等待援兵,從而陷入重圍,被迫轉入防禦。
這是北伐軍進軍中的一個明顯的轉折。
至此,進攻北京的計劃實際上已無法實現了。
圍攻靜海、獨流的勝保軍計有兩萬餘人。
勝保設大營於良王莊,以主力圍困獨流鎮,由西凌阿帶領少量部隊圍困靜海縣城。
僧格林沁也自楊村移營獨流鎮以北三十餘里的王慶坨以為聲援,同時防堵太平軍進襲北京。
此外,在天津及其附近各縣尚有二萬七千餘名一團一練武裝,配合清軍作戰。
開始,勝保軍憑借優勢的武器(包括八千斤至萬餘斤的重炮)和充足的給養,連日進行圍攻,企圖迅速消滅北伐軍。
但北伐軍依托木城、塹壕頑強抵抗,使勝保軍屢攻屢挫,以致束手無策。
北伐軍有時也抓住有利戰機,對清軍實施反擊,並擊斃率領火器營的副都統佟鑒和天津壯勇統領謝子澄等。
由於久攻不下,勝保多次受到清廷申斥,最後不得不要求僧格林沁移營前線,與之合力圍攻。
北伐軍在靜海、獨流一帶憑借臨時構築的工事,忍受著嚴寒和飢餓,抗擊三四萬清軍和一團一練的不斷圍攻,整整堅持了一百天,充分表現出堅韌頑強的戰鬥一精一神。
但終因被圍日久,糧食、彈藥均感困難,援軍又無消息,不得已於1854年(咸豐四年)2月5日突圍南走。
(二)束城、阜城之戰
北伐軍自靜海、獨流突圍後,經大城縣,於2月6日到達河間府之束城鎮,並佔據附近的桃園、西成、辛莊等六七個村莊。
這一帶村落稠密,樹木叢雜,太平軍就地取材,迅速建造土壘、木城等防禦工事。
僧格林沁和勝保企圖殲滅北伐軍於撤退途中,率領馬隊緊追不捨,當天就追到束城。
不久,大隊清軍趕到,對北伐軍繼續實行包圍。
清軍在四周挖掘深壕,設置鹿砦、木柵,防止太平軍突圍,並不時發起進攻。
太平軍憑壘固守,一俟清軍接近,便施放槍炮,投擲火罐、火球,大量殺傷敵人。
束城是個小鎮,糧彈給養難以補充,因此,北伐軍在這裡駐守一個月後,又於3月7日乘著大霧再次突圍,途經獻縣,於3月9日抵達阜城。
阜城也是一個小邑,城內積水很多,房屋甚少。
太平軍除據有全城外,還佔領城北的連村、對村、杜家場和城西南的塔露頭村、紅葉屯等村落,周圍密佈鹿砦、樹柵,有的地方多達五六層,準備堅守。
北伐軍到阜城後,很快又被三萬多清軍包圍。
不久,城北各村落入敵手。
在3月25日的戰鬥中,吉文元受傷犧牲,北伐軍的處境更加嚴酷。
幸好這時北伐援軍已過黃河北上,清廷為不使其與北伐軍會合,即命勝保帶領萬餘清軍(內有馬隊二千),趕往山東防堵。
這就減輕了對阜城的壓力,使北伐軍得以在此堅守兩個月之久。
三、援軍的北上與覆沒
按照預定計劃,天京當局於得知北伐軍抵達天津後,應立即派出後續部隊,北上增援。
由於天京外圍及西征戰場的形勢均較緊張,援軍未能預先籌組和即時派出。
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臨時決定放棄揚州,以便騰出部隊北上增援。
但揚州被江北大營清軍所困,守軍曾立昌部難以撤出,於是由天京派出夏官副丞相賴漢英率部前往揚州外圍接應。
賴漢英於12月2日出發,26日才接出曾立昌部,放棄揚州。
之後,留兵一部退守瓜洲、儀征,主力前往安慶,準備北援。
北伐援軍原擬由燕王秦日綱統領,秦日綱將這一艱巨使命交給了曾立昌等人,自己仍留守安慶。
1
北伐援軍共十五個軍,七千五百人,由夏官又副丞相曾立昌、冬官副丞相許宗揚、夏官副丞相陳仕保等率領,遲至1854年2月4日才從安慶出發,經桐城、舒城、六安、正一陽一關、穎上,於3月1日到達蒙城。
援軍在這一帶吸收了大批捻一黨一和遊民等入伍。
3月上旬,北伐援軍入河南永城、夏邑,中旬轉至江蘇蕭縣西北的包家樓、蔡家莊一帶,就地取材,扎木筏渡過黃河1,並佔領豐縣,3月19日入山東境。
但擔任掩護任務的二三千人未能渡河,退回河南永城,爾後轉入安徽六安一帶活動。
由於山東清軍正集結於北部地區,防堵北伐軍南下,魯西地區兵力空虛,故北伐援軍進入山東後,如入無人之境,連下金鄉、巨野、鄆城、一陽一谷、莘縣、冠縣,於3月31日直一逼一距阜城僅二百餘里的漕運咽喉要地臨清城下。
這時,援軍兵力已擴充至三四萬人。
奉命阻擊北伐援軍的勝保率部自阜城出發後,經故城入山東,於4月4日到達臨清外圍。
北伐援軍一面阻擊南下的勝保軍,一面猛攻臨清城。
12日,用地雷轟塌西南城牆兩處,攻入城內,但糧秣彈藥已被清軍全部焚燬,僅得一座空城。
在援軍攻臨清期間,清廷調兵遣將,很快集結兵力一萬六七千人(內有馬隊四千餘名),加上一團一練等約有二三萬人。
援軍入城後,清軍隨即對臨清形成合圍,並不斷用重炮猛轟援軍營壘及城垣。
援軍屢戰不利,不得不於4月23日放棄臨清,南退至李官莊、清水鎮一帶,部隊傷亡逃散者萬餘人。
北伐援軍如果堅持北上,很快便能與北伐軍會師。
當時清廷甚為恐慌,咸豐帝驚呼「將斃之虎,又添雙翼」。
但援軍在臨清作戰失利後,領導層中對下一步的行動發生了激烈爭論。
曾立昌認為清軍已經疲乏,又屢勝而驕,主張「乘勢趨阜城,僧營不虞後路之變,此轉敗為勝事也!」但許宗揚和陳仕保等置北伐軍數萬將士的安危於不顧,說什麼「眾心欲南趨,北行恐多逃亡。
我則深入,不如南行,明旦迅發,官軍未能追也。」
1雙方爭執不決,最後南返的主張佔了上風。
4月27日,援軍南退冠縣,在清軍的追擊和地主武裝的襲擊下,被殺二三千人,新附之眾紛紛潰散。
曾立昌渡黃河時淹死(一說自一殺)。
陳仕保渡河後在安徽鳳台縣境內陣亡。
許宗楊隻身逃回天京,楊秀清將其投入東牢。
北伐援軍的失敗,固然與本身兵力不足及同樣是孤軍深入有關,但主要是缺乏堅強有力的領導和集中統一的指揮。
當援軍進至山東、直隸之交的臨清時,竟在清軍已經一逼一近的情況下,強攻州城,不僅勞師費時,而且陷於被圍的境地。
撤出臨清後,援軍的主要領導者不敢繞道運河以東清軍防守薄弱而又不便騎兵行動的地區,繼續北上接應北伐軍,而是遷就某些領導成員貪生怕死和新附之眾留戀鄉土的情緒,卷旗南返,結果非但未能達到馳援北伐軍的目的,反而先於北伐軍而覆滅了。
1854年5月,天京方面又決定派燕王秦日綱再次組織增援,但秦借口「北路官軍甚多,兵單難往」2,不願北行。
天京當局終因金陵、廬州(今安徽合肥市)以及湖南方面戰事十分緊張,無力一抽一兵而作罷。
此後,北伐軍只得依靠本身的力量作最後的奮戰了。
四、北伐軍的最後失敗及其教訓
1854年5月5日,北伐軍由阜城突圍東走,佔領東光縣的連鎮。
連鎮橫跨運河,分東西兩鎮,分別由林鳳祥、李開芳率部據守。
當天,僧格林沁即率馬隊追來,不久步隊也趕到,又將北伐軍緊緊包圍。
北伐軍為了「另擇一處」牽制清軍,便商定由李開芳率領經過挑選的健卒六百餘人騎馬突圍南下。
5月28日,李開芳率隊自東連鎮突圍成功,過吳橋,入山東境,29日襲占高唐。
勝保在殲滅北伐援軍後,於5月19日返抵連鎮外圍,得知北伐軍突圍南下,立即率馬隊跟蹤追擊。
此時,留守連鎮的太平軍僅有六七千人,而僧格林沁則擁軍二三萬人。
清軍在連鎮四周挖掘深壕,構築土城,壕深寬各二丈餘,土城高一丈五六尺,厚八九尺,上安抬槍、火炮,每隔一丈支帳篷一座,設兵十名,嚴密圍堵,企圖將太平軍困死。
可是圍攻數月,清軍不但未能取勝,反而損兵折將,士氣越來越低,以致僧格林沁不斷受到清廷申斥。
太平軍方面,也由於久據連鎮,糧食匱乏,僅以黑豆充飢,及至年底,糧食幾荊於是,僧格林沁在加緊軍事進攻的同時,乘機開展誘降活動,北伐軍前後出降者達三千餘人。
1855年(咸豐五年)2月17日,太平軍放棄西連鎮,集中力量防守東連鎮。
林鳳祥利用僧格林沁的誘降一陰一謀,於2月18日派蕭鳳山(原系清朝縣丞)等九十餘人詐降清軍,以便聯絡降眾為內應,配合守軍出擊,打破清軍的圍困。
但這項計劃被清軍識破,詐降的九十餘人全部被害。
3月7日,清軍對東連鎮發起總攻,集中炮火轟擊木城,北伐軍將士拚死抵抗。
林鳳祥在督戰時身受重傷,士氣大受影響。
不久,木城被攻破,清軍紛紛突入。
太平軍將士與敵人展開白刃戰,大量殺傷清軍。
最後,太平軍大部陣亡,其餘或被俘,或從運河潛逃。
林鳳祥受傷後藏於地道深處,後被清軍搜獲,解送北京,慷慨就義。
李開芳率領的六百餘人(突圍途中擴充近千人)佔據高唐的當天,勝保即率馬隊三百名趕到,不久大隊清軍麇集高唐城外,使這支太平軍又陷入重圍。
李開芳得知援軍潰敗,早已退出臨清,而高唐城高池深,糧草尚多,遂組織居民在城外立柵築壘,開掘壕溝,並在城內挖掘地道多處,直通城外,準備依城固守。
這時,勝保擁兵萬餘,先後用雲梯、呂公車攻城,均未得逞,便改用臨時鑄造的重炮轟擊。
太平軍利用壕溝地道作掩護,保存自己,並於黑夜搶修被敵人轟塌的城牆。
以後,清軍又改取挖地道、埋地雷的辦法,也未能破城。
太平軍憑借堅固的防禦工事,利用夜暗襲擊敵營,前後三十餘次,斃傷不少清軍。
高唐久攻不下,勝保先後受到拔去花翎和革職留任的處分。
留守連鎮的北伐軍被殲後,清廷便命僧格林沁移師進攻高唐,勝保被解京問罪。
僧格林沁於3月11日選一精一兵八千餘名,抵達高唐外圍,使圍城清軍增至二萬餘人。
此時,李開芳得知林鳳祥部已覆沒,決意突圍南返。
僧格林沁從俘獲的太平軍人員中得到李開芳等急欲突圍的情報後,便於3月17日夜密令南面清軍分開隊伍,故作疏防之勢,誘使太平軍由此突圍。
李開芳沒有識破敵人的詭計,於當日午夜率部突出,向南急走。
僧格林沁以馬隊五百餘名銜尾緊追,李開芳部遂入據離高唐約五十里的茌平縣馮官屯。
馮官屯有三村相連,外有高牆。
太平軍佔據後,又掘壕立柵,嚴密防守。
18日,僧格林沁率馬隊趕到,首先佔據西邊二村,然後在四面安放大炮,向馮官屯轟擊,將房屋盡行轟塌。
太平軍在屯內挖掘縱橫交錯的壕溝、地道和地窖,待敵人進至鳥槍射程以內時,通過工事射孔開槍射擊,清軍始終無法攻入屯內。
最後,僧格林沁決定採用惡毒的水灌法,強迫大批民工挖一條全長一百二十餘里的水渠(歷時月餘),引運河水至馮官屯。
4月20日,開始放水浸灌,屯內平地水深數尺,壕溝地洞被淹,糧草火藥盡濕。
這時,僧格林沁一面用大炮轟擊,一面對太平軍展開誘降活動。
5月31日,清軍圍攻益急,太平軍糧彈告罄,陷於絕境。
李開芳率八十餘人突圍,被清軍俘獲(一說降於清軍),後解送北京,於6月11日遇害。
至此,這支由數萬一精一銳組成的北伐軍,經過兩年多艱苦卓絕的奮戰,終於全軍覆沒。
北伐軍及其援軍的全部覆沒,這是太平天國自金田起義以來在軍事上所遭到的最嚴重的失利和挫折,對整個太平天國革命戰爭所帶來的影響甚大,教訓也極為深刻。
究其原因,主要有以下幾點。
第一,戰略決策錯誤。
太平天國的領導者在剛剛佔據金陵一隅之後,就以區區二三萬之眾,遠離後方,進軍數千里,深入清王朝的腹心地區,冀圖控制一二個外圍要點,堅守待援,然後再增兵攻佔北京,這完全是一種輕敵冒險的戰略決策。
戰略上的這種錯誤決策,又未能及時察覺和改正,以致前方將士雖然英勇善戰,也難以挽回失敗的命運。
第二,援軍派出過遲。
洪秀全等決定待北伐軍到天津紮住之後,再發援兵,這在當時的交通、通信條件下,顯然失之過遲。
如果後續部隊早日派出,與先遣部隊互相策應,即使不能直下京津,也可與河北、山東、河南、安徽等地蓬勃一發展的人民革命運動相結合,建立革命基地,與敵人進行爭奪中原的鬥爭。
這樣,北伐軍和援軍仍有獲勝的希望。
第三,機械執行指令。
北伐軍打到天津外圍之後,即遵照出發前洪秀全等給予的指令,在靜海、獨流停止待援,從而失去了根據實際情況機動作戰的特長,陷入了被動挨打的困境。
在從靜海到馮官屯十五個月的被迫南撤過程中,一味單純地進行陣地防禦作戰,雖然善於迅速構築各種野戰工事,但畢竟經受不住清軍大炮的連續轟擊,以致始終處於被敵軍追趕、包圍的不利狀態。
林鳳祥、李開芳等如能根據前線實際情況機斷行一事,並通過機動作戰,有計劃地伏擊尾追之敵,給敵軍以殲滅一性一的打擊,北伐軍或不致全軍覆沒。
北伐軍是失敗了,但這支遠離天京孤軍遠征的隊伍,在地形、氣候、民情均不適應的情況下,忍著飢餓和寒冷,與優勢的敵軍進行了近兩年的艱苦奮戰,大部分將士最後英勇犧牲或慷慨就義,發揚了大無畏的英雄氣概,在太平天國革命戰爭史上寫下了極其悲壯的一頁。
英雄們的鮮血沒有白流。
他們的長驅北伐,不但在政治上擴大了太平天國革命的影響,推動了北方人民的起義,而且牽制了數萬清軍,在一定程度上減輕了天京周圍和西征戰場的軍事壓力。
分類:史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