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誌白話文
卷六十五 蜀書二十 王樓賀韋華傳第二十
(三國誌王蕃傳、樓玄傳、賀邵傳、韋曜傳、華核傳)
王蕃傳,王蕃,字永元,廬江人。
他博覽多聞,兼通曆法、六藝。
起始為尚書郎,後辭官而去。
孫休即位後,他與賀邵、薛瑩、虞汜一道為散騎中常侍,都被加授駙馬都尉。
當時社會評論認為他很清雅。
朝廷派遣他出使蜀國,蜀人稱賞他,回朝任夏口監軍。
孫皓在位初年,王蕃又入朝為常侍,與萬彧官職一樣。
萬彧與孫皓有舊交,其人鄙俗之人,仗勢侵辱王蕃,說王蕃自我輕賤。
又中書丞陳聲,是孫皓的嬖臣,多次在孫皓面前譖毀王蕃。
王蕃氣質高風亮節,不能低聲下氣看人臉色行一事,有時違忤孫皓的意旨,時間長了即受責備。
甘露二年(266),丁忠出使晉國回國,孫皓大擺宴席會集群臣,王蕃飲酒大醉,當即倒地,孫皓懷疑王蕃不敬而不高興,讓人把他抬到外面去。
很快王蕃請求回來,酒還未全醒。
王蕃的一性一情一向有威嚴氣勢,此時舉止自若,孫皓大怒,喝令手下人將王蕃斬殺在大殿下。
衛將軍滕牧、征西將軍留平為他求情,孫皓不允。
丞相陸凱上奏說:「常侍王蕃內修美德外明事理,知曉天道瞭解萬物,處事朝中正直忠心,是社稷的重臣,大吳的龍逢啊!從前他奉事景皇帝,進諫獻策於左右,景皇帝欽佩讚賞他,讚歎他卓越超群。
而陛下惱恨他說話刺耳,厭惡他直言對答,將他斬首於殿堂,拋一屍一於野外,國內人民為他傷心,有識之士為他悲悼。」
他痛惜王蕃即是這樣。
王蕃死時僅三十九歲,孫皓將他的家屬流放到廣州。
他的兩個弟弟王著、王延,都是傑出才器之士,郭馬起兵叛亂時,他們不肯為郭馬所任用,故被殺害。
樓玄傳,樓玄,字承先,沛郡蘄縣人。
孫休時期他為監農御史。
孫皓即位為帝,樓玄與王蕃、郭逴、萬彧一道為散騎中常侍,出朝外任會稽太守,入朝任大司農。
以前宮中主事人本是使用親近的人來擔任,萬彧奏說在親密熟知的人中,應使用品行正派之人,孫皓便下令有關官員,尋找忠正清廉之士,以接受宮中任職的選拔,於是任用樓玄為宮下鎮禁中候,主持殿中事務。
樓玄為副九卿故持刀侍衛宮禁,嚴正自身表率眾人,按照法令行一事,答對懇切忠直,數次違忤孫皓的意旨,漸漸受到責怪惱恨。
後來有人誣陷誹謗樓玄與賀邵相遇時,停車竊竊私議放聲大笑,譭謗朝政。
於是受到孫皓下詔詰責,被押送廣州。
東觀令華核上奏說:「為臣私下認為治理國家的根本,猶如治家。
主管田間事務的人,都宜為賢良誠信。
又應用一人總理出家務的規章條目,為它制定一條總綱,這樣家中各項事情得到治理。
《論語》有言:『無所作為能使天下得到治理的人是舜。
他只是讓自己面向正南端正地坐著而已。
』是說任用的人得當稱職,故此自己悠閒而安逸。
如今天下未定,國家多事,事無大小,都應當稟報以求上聞,故一切經由陛下,使您聖明的思慮有所勞損。
陛下既已著意於博通古事,總覽窮極經典文籍,加之用心勤奮喜好道術,隨著節令煉養一精一氣,應當得到空閒安靜以放鬆一精一神,呼吸清淳空氣,與自然共致無極。
為臣日夜思量,百官之中,能任職擔當此事,足以信賴委託之人,沒有比樓玄再合適不過。
樓玄清廉忠正奉公守法,卓立超越於當今之世,眾人都敬佩他的一操一守,無人能與他爭先。
而清者則心平而意直,忠者只有正道才樂意舉足,像樓玄這種一性一情,可以始終保持一致,乞請陛下赦免樓玄以前的罪過,使他得以悔過自新,提拔他主持有關部門事務,責成他取得良好的成效,陛下能讓自己安一撫官職選拔人才,根據人的才幹委以職任,則舜那種端坐面南無為而治的情景,很快也能實現。」
孫皓忌恨樓玄的聲名,再流放樓玄及兒子樓據,將他們交付給交阯的將領張奕,讓他們在戰爭中效力,暗中卻命令張奕殺掉他們。
樓據到交阯後病死。
樓玄單身一人跟隨張奕征討賊寇,持刀徒步長途跋涉,見了張奕就叩拜,張奕不忍心殺死他。
正好張奕突然去世,樓玄殯殮張奕時,從張奕的器物中發現孫皓的敕書,他回去後就自一殺身亡。
賀邵傳,賀邵,字興伯,會稽郡山陰縣人。
孫休登基,賀邵從中郎出任散騎中常侍,出朝外任吳郡太守。
孫皓時期,他入朝為左典軍,升為中書令,兼任太子太傅。
孫皓凶狠殘暴,驕橫自負,國家政事日益衰敝。
賀邵上奏進諫說:「古代聖明的君主,之所以能深居宮闈而知曉天下之事,垂衣拱手端坐席上卻能光耀八方極遠之地,這歸功於他能任用賢才!陛下以傑出的德行和美好的資質,統緒帝業,應以身率先履行道義,恭敬奉守社稷大業,褒揚賢能表彰善良,以安定各種國家政事。
自近年以來,朝廷官列錯亂紛雜,真偽相混,上下空職,文武官員不盡職守,朝廷外面沒有如山嶽般的鎮守將領,宮廷內面沒有拾遺補闕的賢良大臣,一奸一佞阿諛之徒鼓翅飛翔,干弄朝廷威一柄一,盜竊榮利,而忠誠賢良者卻被排擠貶抑,誠實正直大臣遭受誹謗陷害。
故此正直之士改易方正的一操一守,而昏庸的小臣卻苟且獻媚,他們揣摩陛下心思奉承恭維,各自希望達到自己的淺近目的,人們執著違反常理的評說,個個口吐歪曲事實的理論,於是使清流變濁,忠臣噤聲。
陛下一身處九天高位,居於百重深宮,一言既出,風一靡一天下,一令頒行如影隨從,親洽獻媚取一寵一的臣子,每天一愛一聽順合心意的言辭,恐怕會認為這類人真的賢明,而天下已經太平。
為臣心感不安,怎敢不上報給陛下聽聞。
「為臣聽說興國之君樂意聽到人家指出他的過錯,荒亂之君喜歡聽到別人對他的美言讚譽;樂意聽到指責過錯的君主,他的過錯會日益清除而福運臻於宏大;樂意聽到他人讚譽的君主,他的聲譽會日益減損而禍患必然來臨。
所以古代的君王,作揖禮請以進用賢人,虛懷以尋求己過,譬喻帝位猶如乘危奔命,裝飾虎尾以警戒自身。
至於陛下,嚴厲刑罰以禁絕直率言辭,罷黜善良人物以拒絕忠諫賢臣,不明譭謗與讚譽的實質,沉迷於一寵一臣的阿諛虛假之言。
從前殷高宗思念良佐,夢寐以求得到賢士,而陛下求賢似乎丟在腦後,忽視賢才如同遺棄無用之物。
原常侍王蕃忠誠恭謹於公事,才幹勝任輔弼,卻在他酒醉時施以極刑。
近來鴻臚卿葛奚,是先帝的舊臣,偶爾有些違忤,不過是昏醉時說的話而已,酒過三巡後,不再忌諱禮節,陛下卻猝發雷霆,說他輕侮傲慢,讓他飲下酒一精一,以致中毒身亡。
自此以後,國內人士傷心,朝廷大臣失望,做官者以退職為幸運,居朝者以外任為福氣,這確實不是用以保持光大宏偉功業、興隆道德教化的情勢!「此外,何定本是供驅使的小人,地位在奴僕之下,自身沒有半文錢的德行,才能沒有鷹、犬般的作用,而陛下喜一愛一他一奸一佞獻媚,轉交他威權,使何定依恃一寵一幸肆無忌憚,擅作威福,口裡決定國家大計,手中玩一弄國家大權,上損陛下日月般的光明,下塞正人君子的上進道路。
凡小人要求進取,必定進獻一奸一邪的利益,何定無事妄自發動勞役,徵調長江沿岸的守衛部隊去驅趕麋鹿,在山上佈置網羅,砍伐森林,盡將各處野外的獸物,驅集在重圍之中,這對上沒有補益時政的名分,對下則有損耗財產的一浪一費。
而兵士們疲憊來往運送,人力在驅趕野獸時用盡,老弱飢寒交迫,長幼怨聲載道。
為臣私下觀察天象,自近年以來陰陽錯亂,四時易節,日食地震,仲夏降霜,參閱典籍,這些都是陰氣強凌陽氣,是小人玩一弄權勢所招致。
為臣曾披覽書傳,驗證諸般發生的現象,災禍祥瑞都得到應驗,故為之心驚寒戰。
從前殷高宗修養自己品德以消弭野雞投鼎的異象,宋景公崇尚德行以消退火星不祥的變化,希望陛下能上怕皇天告示的譴責,下追高宗、景公禳災的修行,遠鑒前代任用賢能的功德,近省當今荒謬授人權一柄一的過失,整頓澄清朝中的官位,表彰論賞俊傑的功用,放逐驅退一奸一佞的小臣,抑制剝奪邪惡者權勢,前述小人,一律不再任用,廣泛延請滯留埋沒在下不得升進的人才,容納接受直率勸諫的言辭,謹慎地承受上天的旨意,恭敬地奉守先人的基業,如是則弘大教化如陽光普照,上天和下民的怨望就會止息。
「《易傳》有言:『國家將興旺,視百姓如赤子;國家將衰亡,待百姓如草芥。
』陛下從前深藏神聖光芒,潛修德行於東方之地,以聖明的睿智和卓茂的風采,潛龍騰飛順應天命,四海人民延頸盼望,八方百姓拭目瞻觀,認為成、康之世的教化定會在短期內興隆。
自陛下登基以來,法令條禁變得苛刻,賦稅徵調日益繁雜;宮廷內的一奸一邪小人,分佈各處州郡,肆意興動勞役,競相貪求暴利。
百姓遭受穿梭般的困擾,民眾疲憊無止境的索求,老小飢寒交迫,家家面現菜色,而地方官吏,迫於畏懼擔負罪責,便施以嚴法酷刑,折磨百姓求得供一應。
故此民力不堪承受,家戶妻離子散,痛哭哀號之一聲,動傷國家祥和之氣。
又長江沿岸的守衛軍隊,從遠處考慮應該拓土開疆,從近處考慮應當守疆防敵,故此應對他們特別優待供養,以待戰事發生時使用,而現在對他們徵收賦稅,如煙漫雲湧,使他們衣不能遮蔽全身,食不能供一應早夕,出戰時要他們冒槍林箭雨之難,回營後使他們承受無以為生的愁戚。
因此他們父子相互拋棄,叛逃者結隊成群。
希望陛下寬緩賦稅除去煩苛,賑濟撫恤窮困貧乏之人,減省那些不急需的勞役,簡約消除法律禁令,如此則全國人民能樂業安居,弘大教化能推廣普及。
人民是國家的根本,而食物是人民的命脈,如今國家無一年可用的儲備,百姓家中無經月可食的積蓄,而後宮之中坐食終日者一萬多人。
宮中有離家空守的怨恨,朝外有無端損耗的花費,使得國庫被無益的事情用盡,百姓因糠菜的不足飢餓終日。
「此外,北方強敵虎目注視,窺伺我國的盛衰,陛下不依靠自己的威嚴德行,而期望敵人的不來侵犯,忽視四海的困頓窮苦,而輕視強敵的不來發難,這確實不是謀求長久居宮穩一操一勝券的措施。
從前大皇帝勤勞辛苦自身,在南方創下基業,割據半壁江山,開拓萬里疆土,雖然蒙受上天的相助,實際主要靠人的努力。
傳留的福祚和皇位,直到陛下,陛下應勉力崇尚德行一操一守,以光大先輩勳業,一愛一民養士,保全先人制定的治國大綱,怎麼可以忽略顯揚祖上的功勳,輕視難以取得的大業,忘卻天下的不振、王朝更替興衰的巨變呢?為臣聽說吉凶變易無常,禍福由人爭得,長江的險阻不可長久依恃,如果我們不加強防守,則一葦可航。
從前秦國創建皇帝的稱號,據守崤山、函谷關的險要,但不修德行教化,法律苛刻政治殘酷,毒害殃及百姓,忠臣閉口無言,故此陳勝振臂一呼,社稷即刻傾覆。
近者劉氏佔據三關險隘,堅守重山固防,可說是金城石室,萬世之業,只因授任不依賢能,一下子便喪國滅亡,君臣被繩索繫頸,一起成為俘虜之人。
這是當代的明鑒,眼前的炯戒啊!希望陛下遠考前代之事,近鑒當代之變,擴大基業,強固根本,割棄私情,遵循道義,如是則成康之世的政治局面就會形成,而聖明祖輩傳下的福運就會隆盛。」
章表呈上後,孫皓深深地含恨在心。
賀邵奉公忠正,孫皓的親近小臣都很畏懼他。
於是一起譖毀賀邵與樓玄謗毀國事,賀、樓二人都被孫皓詰難指斥。
樓玄被押送南方的廣州,賀邵受到原諒官復舊職。
後來賀邵中風,口不能言,離職數月,孫皓懷疑他是假裝有病,將他收捕關在酒窖裡,拷打千餘下,賀邵始終沒說一句話,最終被殺死,家屬流放到臨海。
孫皓同時下詔誅殺樓玄的子孫,這一年為天冊元年(275),賀邵時年四十九歲。
韋曜傳,韋曜,字弘嗣,吳郡雲陽人。
他年少時好學,能寫文章,任丞相的掾史,外授任西安縣縣令,回朝任尚書郎,升任為太子中庶子。
當時蔡穎也在東宮,他一向喜受下棋,太子孫和認為下棋沒有益處,故讓韋曜來論說此事。
韋曜作文為:「聽說君子恥於正當年華而功名未建,痛恨終盡人世而聲譽不揚,故此說學習如不及時,猶恐失去良機。
因而古代有志之士,傷悼年歲的流逝而擔心功名未及建立,故此勉勵振奮砥礪一操一守,早起晚睡,顧不上休息,經年累月苦下功夫,像寧越那樣勤奮,董仲舒那樣篤學,濡浸在道德仁義的深潭,居游於學問技藝的王國。
況且以西周文王的聖明、周公的才智,猶要夜以繼日的辛勤,故而才能興隆周朝道統,流傳美名萬世。
至於一般的臣民,怎麼可以止步不前呢?歷觀古今建立功名事業的人,都有不同一般的積累業跡,親身勞苦,盡心思慮,平居不荒廢學業,窮困不改更志向,因而卜式耕田放牧亦立下大志,黃霸身陷囹圄還接受道義,他們終於獲得榮耀顯赫的幸福,也因此成就不朽的功名。
故此仲山甫晝夜勤勞,而吳漢不離官府,他們哪會有游嬉的惰一性一?「如今世人一大多不致力於經術,喜玩下棋,廢棄事業,廢寢忘食,耗盡日光,繼以燃燭。
當他們面臨棋局交鋒爭戰,勝負未分時,便聚一精一會神,專心致志,心勞體倦,人事荒廢而不整修,賓客前訪無人接待,雖有太牢供品般的美味佳餚,《韶夏》舞曲之類的動聽音樂,也無暇品評欣賞。
以致有人賭注衣物,變移下棋的目的,使廉恥的思想觀念松一弛,而忿戾的神色產生,然而他們的志向沒有超出一個棋盤的範圍,所追求的沒有越過方格之間的距離,戰勝對手沒有封賜爵位之賞,獲得地盤沒有兼併土地之實。
這種技巧不屬於經典六藝,這種才能不能用於治理國家,立身處世者不能借用下棋的技能,徵選人才者不能通過下棋的途徑。
從中尋求戰術陣法,則非孫武、吳起他們的那一套;從中考究道義學問,則非孔子學派的東西。
以巧變詐欺為手段,則非忠信的事情;把攔劫殺掠作名分,則非仁者的思想,而且白白損耗時光荒廢事業,終究毫無補益。
這與設立木桿而擊打它、安放石塊而投擲它有什麼區別呢?況且君子在家中要不辭勞苦侍養父母,在朝廷要竭盡生命效忠君王,面臨繁忙事情要推遲進餐,哪會沉湎耽延於棋盤之中呢?認準這種道理,則孝順友善的品行得以樹立,堅貞純正的聲名就會顯揚。
「當今大吳承受天命,海內尚未平定,聖明的朝廷自強不息,努力獲得人才,勇而有謀之人就授以雄威虎將的重任,學問淵博氣度雍雅之士就進入臥龍棲鳳的官署,各種技能兼容並立,文臣武將並駕齊驅,廣泛選拔優秀人才,表彰擇用英雄俊士,設立考核科目,頒行官爵賞賜,這實在是千載難逢的嘉會,百年難遇的良機。
當今士人,應勉勵思求最完美的道義,一愛一惜自己的功業和一精一力,以輔佐政治清明的時政,使自己的名字載入史冊,授勳的策書存於盟府,此乃君子最高目的,當今最急事務。
「一塊木頭棋盤怎比一方土地的封邑?三百顆乾枯棋子怎比率兵上萬的將領?繡著飛龍的服裝,金石奏協的音樂,足以兼容棋局的樂趣而換替下棋的遊戲。
如果讓世人轉移下棋的一精一力到用功詩書上去,就會有顏回、閔損的志向;轉移到用功智謀上去,就會有張良、陳平的思維;轉移到用功殖貨上去,就會有猗頓的財富;轉移到用功射御上去,就會有將帥的才能。
做到這一步則功名即可建立,而卑賤就會遠棄。」
孫和被廢黜後,韋曜任黃門侍郎。
孫亮即位,諸葛恪皚佐朝政,上表奏任韋曜為太史令,撰著《吳書》,華核、薛瑩等都參與此項工作。
孫休登基後,韋曜被任命為中書郎、博士祭酒。
孫休命令韋曜依照劉向所創體例,校核審定各類書籍,又打算請韋曜擔任侍講。
而左將軍張布是孫休親近的一寵一臣,做事頗有過錯,害怕韋曜任侍講儒士後,因為韋曜一性一情處事一精一明確切,怕他用古今事情作譬警戒孫休的認識,就堅決爭辯說韋曜不能擔任此職。
孫休極為惱恨張布,其事記在《孫休傳》。
然而韋曜最終還是被阻止,未能入宮。
孫皓即位,封韋曜為高陵亭侯,升任中書僕射,後降職為侍中,長期兼任左國史。
其時孫皓周圍的人迎一合孫皓旨意,多次說出現祥瑞感應現象。
孫皓以此詢問韋曜,韋曜回答說:「這只是人家箱匣中的東西而已。」
又孫皓想為自己父親孫和作「紀」,而韋曜堅持以孫和未登帝位為據,只宜將其歷史記載文字定作「傳」。
類似事情並非一次,漸漸地韋曜受到孫皓的責怪惱怒。
韋曜更加憂懼,自己提出年老體衰,請求辭去侍中、左國史兩個官職,懇求讓他完成自己要寫的書,把他所承擔的任務轉交他人,孫皓始終不答允。
當時韋曜有病,服藥護理,更加迫切地要求辭職。
孫皓每次設宴,沒有不是一整天的,坐席中人不管能否飲酒都以七升為必飲限量,即使自己不能全部喝完,也要被強迫灌完夠數。
韋曜一向飲酒不過二升之量,起初他受到特殊禮遇時,孫皓常減少他的酒數,或者暗中賜給他茶水代替酒,及至一寵一幸衰退,反而更被強迫喝酒,往往因所飲不足量而受懲罰。
另外孫皓在酒後讓侍臣侮辱詰責大臣們,以嘲弄相侵,互相揭短作為樂趣。
這時誰要有所過失,或者誤犯孫皓之諱,就要遭到拘捕,甚至被斬殺誅死。
韋曜認為朝臣在公共場合相互謗毀傷害,內心就會相互滋生怨恨,使大家不能和睦共濟,這並非好事,故此他只是出示難題提問經典的辭義理論而已。
孫皓認為韋曜不接受皇帝詔命,有意不盡忠主上,於是將他對韋曜前後不滿的嫌隙忿恨積累一起,收捕韋曜投進監獄。
這年是鳳凰二年(273)。
韋曜通過獄吏向孫皓上書說:「囚犯我身負皇恩蒙承一愛一憐,無人比得上,而自己卻沒有絲毫貢獻來報答主上,辜負污辱了陛下的恩一愛一寵一幸,自己陷入死罪。
想到自己將化成灰燼,永棄黃泉之下,心情淒涼苦哀,私下心中有所記掛,故冒犯禁令而呈報陛下。
囚犯我過去發現世間有古代曆法的註釋,上面的記載有許多虛假而無根據的東西,與經典書籍的記載也有錯謬之處。
囚犯我尋查考究經傳所記,考核異同,采摭查詢得來的材料,來撰成《洞紀》一書,起自伏羲,直到秦漢,共為三卷,另將自黃武以來,再另寫一卷,此事尚未完成。
又看見劉熙所作的《釋名》,確實有很多絕妙的地方。
然而物類繁多,難得詳細考究,故此不時出現錯誤,而關於爵位一事,又有解釋不對之處。
愚見以為官爵一事,乃目前急宜弄清楚的事情,不應當乖謬失誤。
囚犯我忘記了自己極為卑下的身份,又作《官職訓》與《辨釋名》各一卷,想呈獻陛下。
新作剛完成,正逢我因無禮行徑受到囚禁獄中的處分,泯沒之日,遺憾不能將它呈獻陛下,謹於臨死之前將這些著述開列出來,懇求陛下告知秘府,讓他們至我家選取,呈獻陛下批閱。
回顧所寫著述擔心因淺陋壅敝,不合陛下旨意,心懷恐懼屏氣止息,懇求陛下降予憐惜加以審明。」
韋曜企望以此免除死罪,而孫皓反怪他的奏章有墨污,故此又以此詰問韋曜。
韋曜回書說:「囚犯我撰述此表,確實想上呈陛下,害怕有所錯誤,反覆檢查閱讀,不知不覺弄髒了它。
遭到詰問心驚膽顫,呼吸急促,結結巴巴說不出話。
謹此補加謝罪叩頭五百下,兩手自我一抽一打。」
而華核接連上奏營救韋曜說:「韋曜幸遇千載難逢之機,特別蒙受陛下哀憐賞識,憑著他的儒學功底,得以擔職史官,身著宮內侍從官員服飾,承旨應答陛下的詢問,聖明朝廷仁一愛一寬厚,哀悼死者追思遠人,在迎神之際,垂淚敕封韋曜。
韋曜愚昧不明,不能敷陳宣揚陛下大舜那樣的美德,而是拘泥於史官的先例,使陛下旨意得不到表述,崇高的德行不能彰顯,實在是韋曜愚昧淺陋,犯下該死的罪行。
然而為臣勤勉陳說自己愚見,發現韋曜自小就勤奮向學,至老不倦,探究融通墳典,溫故知新,以至於心中熟知古今所發生的重大事件,朝外官員很少有人能超過他。
從前李陵為漢朝大將,軍隊被打敗沒有返回而投降匈奴,司馬遷不加痛恨,為李陵到處說情,漢武帝考慮到司馬遷具有良史的才能,想讓他完成所撰寫的《史記》,故抑制自己的憤怒沒有對他施用極刑,書最終撰成,流傳千古。
如今韋曜在吳,也即是漢的史官司馬遷啊!先後看到祥瑞徵兆的顯露,神靈的旨意與上天的感應,連續出現,統一天下的時期,大概不會長久。
一統大業完成後,當根據時代要求來建立典章制度,三王互不因循舊制禮儀,五帝互不沿襲前朝樂制,內容與形式的選取途經各有不同,增減具體條文體例有別,應當取得韋曜這類人才依據古代原則,對前朝制度有所修改新創。
漢代承續秦代,則有叔孫通制定新的一朝禮儀,韋曜的才能學識也達到漢代叔孫通的程度。
又《吳書》雖然已有了頭緒,但敘言、贊論尚未撰就。
從前班固作《漢書》,文辭典雅,後來劉珍、劉毅等作《漢記》,遠遠不及班固,尤其敘傳部分拙劣。
如今《吳書》應當流傳千載,按序列入各史之間,後代學者論次評判優劣,非得有韋曜那樣的優秀人才,實在不能補缺這部不朽之書。
像為臣這樣愚頑淺陋之人,實在不是能勝任這種撰述之人。
韋曜年紀已屆七十,剩下的人生不多了,懇切希望陛下赦免他的頭等大罪,改判他終身為囚徒,使他完成著書的事業,讓《吳書》永昭後人,流傳百世。
謹此奉表,叩頭百下。」
孫皓不准許華核的請求,於是殺死韋曜,將他家屬流放至零陵。
韋曜之子韋隆,亦有文采學問。
華核傳,華核,字永先,吳郡武進縣人。
他起始為上虞縣縣尉、典農都尉,因為文學入朝為秘府郎,升任中書丞。
蜀國被魏國所吞併後,華核前往宮門前呈表上奏說:「我不久前聽說敵人如螞蟻一樣聚向西蜀境地,西蜀地勢艱險,按理說應當不會出問題。
我又確實得知陸抗的奏章已到,說成都並未守住,君臣遠散,社稷傾覆。
從前衛國被北狄所滅而齊桓公使衛國再度存在,如今路程遙遠,不可救援振興蜀國,失去了歸附我國的土地,捨棄了進貢我們的國家,為臣乃草芥之人,私下尚且心懷不寧,陛下聖仁之主,恩澤撫施遠方,猝然聽到這一消息,必定產生傷悼心情。
我無法抑制悵惘憂傷的情感,謹此呈上奏章讓陛下聽到我的心聲。」
孫皓繼承皇位後,封華核為徐陵亭侯。
寶鼎二年(267),孫皓再營造新宮,規模宏大,用珠玉裝飾,花費極大。
其時正是盛夏開始動工,農耕與邊守一起被荒廢,華核上奏勸諫說:「為臣聽說漢文帝時期,九州安寧,過去為秦朝之民的百姓慶幸消除了慘酷的苛政,歸順了寬仁的劉漢王朝,減省勞役一精一簡法令,人民生活與新的王朝一道重開紀元,分封王室子弟為王侯,作為護衛漢中央朝廷的屏障,在當時形勢下,大家都認為社會同泰山一樣穩固,新王朝定下了無窮的基業。
而至賈誼,偏偏認為可為之痛苦流涕的事情有三大件,可為之長聲歎氣的事情有六大件,於是說當今的形勢與抱著火在堆積的柴草之下而人睡在上面沒什麼兩樣,大火尚未燃一燒起來而認為是平安。
以後發生的變亂,都如他所預言的那樣。
為臣雖說下賤愚昧,不識大體,私下以往日之事,來揣度今日的局勢。
「賈誼預言後過了幾年,諸王正值勢力強盛之時,漢朝廷派往的傅、相稱說有病被免職回朝,想憑這樣的局面來使國家得到治理,即使是堯、舜也不能使其安定。
如今大敵佔有九州地域,控制全國大多數的民眾,熟悉攻戰的各種方法,利用軍事勝利的既有形勢,故此想定立與中原競爭吞併對方的大計,這好比楚、漢兩方勢不兩立,對方可不僅僅是漢朝的各王侯,如淮南王、濟北王那樣的勢力而已。
賈誼之所以想痛哭的局勢,比起今日要和緩多了,抱火臥薪的比喻,對今天來說更是急迫。
大皇帝看到前代的情形是那個樣子,考察今天的形勢是這個樣子,故此廣開農耕蠶桑之業,積蓄無法計量的儲備,撫恤沉重勞役的百姓,積極致力於供養作戰的兵卒,故此人人感恩,個個都想竭力效命。
這種福運尚未降臨,大皇帝就溘然離開人世。
自此之後,權臣專一政,上背天時,下違眾議,失卻安定生存的根本,追求眼前一時半刻的利益,多次出動軍隊,傾盡一愛一庫儲存,兵士勞頓民眾困苦,沒有一刻得到安寧。
如今存世之人只是身負創傷的孑遺兵卒,困苦哀號的殘餘百姓而已。
於是使得軍用物資乏匱,倉廩府庫空虛,布帛的賞賜,不能兼顧寒、暑,再加百姓失業,家家衣食不濟。
而北方敵人積糧養民,專心謀取東土,不再有其他需要警備之事。
蜀國作為西邊藩國,地勢險要牢固,加之繼承先主劉備的統治之方,按說它的防禦守備能夠長久,想不到一下子就傾覆社稷。
唇亡齒寒。
這是古人所擔憂的情景。
交州各郡,是我國的南部土地,交阯、九真兩郡已經淪陷,日南郡孤立危急,存亡難保,合浦以北地區,百姓都在動搖,藉機一再躲避勞役,很多人叛變作亂,而防備戍守的人員減少,威鎮勢力變輕,常常擔心呼吸間就又發生變故。
從前海盜窺伺東部郡縣,多次獲得離叛的百姓,熟悉地勢熟練航海,貪得無厭甚於往年,搶掠盜竊一日不息,我們如今腹背受敵,首尾多難,已處於國家朝廷的厄運時期!確實應該停止修建新宮的勞役,先得制定防備敵人一大計,勸勉發展墾荒種植事業,作為解救饑寒困乏的措施。
惟恐農時將要過去,春耕生產為時過晚,戰爭發起之日,軍隊裝備與糧草未辦。
如果捨棄這些急務,卻盡力修建宮室,突然發生意想不到的戰事變故,這才放棄修室築牆的勞役,去應付烽火告警的急需,驅使怨忿困苦的部眾,趕赴白刃相向的戰場,這就是強大敵人可反用來作為資助的局勢了。
如果只是固守,曠日持久,則軍糧必定缺乏,不等戰場交刃,而參戰之人已經困頓不堪。
「從前商代太戊王時期,桑樹、稻穀生長庭堂之內,心中恐懼故此修養德行,於是怪異現象消除而殷商王朝隆興。
火星軌道掠過心宿之域,宋國認為災難將到,宋景公恭謹聽從瞽史的意見,使火星退回原先的位置,宋景公也因此而延年。
自身修養德行就能感化異類,言從口出就能通達神明。
為臣以愚笨閉塞的資質,而錯誤地安置在宮中官署,不能輔翼陛下昭示仁義恩澤以感化神靈,對上對下均感慚愧,無處可以投身。
退下低頭思量,火星、桑谷的怪異現象,是上天在警告兩位君主,至於其他種種細小的怪異,不過是身邊門庭內小神所為,驗證於天地,沒有其他變化,而祥瑞的徵兆卻先後屢屢出現,明珠既已顯露,白雀繼之現世,萬民的福祚,實際是神靈使其顯露,以九州為宅,以天下為家,並不與編戶之民一同轉移。
又今日的宮室,是先帝所造,選擇日期開土立基,並非不吉祥。
又楊市土地與皇宮相連接,如果浩大工程完畢,陛下車駕遷住,在門前巡行的神靈,都當跟著轉移,恐怕長久下去未必強於舊宮。
屢屢遷移又不可,留在舊宮又有忌諱,這正是為臣日益擔憂焦慮的原因。
為臣考察《禮記·月令》,季夏月份,不可興動土木,不可會盟諸侯,不可興師動眾,舉行大事必有大災。
如今雖說諸侯沒有會聚,但集合諸侯軍隊與會集諸侯沒有區別。
六月戊巳日,土星運行正俯照人間,既不可動土觸犯,又加之農忙之月,農時不可錯失。
從前魯隱公夏季修築中丘城,《春秋》記載了這件事,留給後人做鑒戒。
今日修築宮室是為了萬世的宏大基業,而冒犯天地間的大禁忌,沿襲《春秋》中所說的錯誤行為,廢棄恭敬上天授予的最大要務,為臣以愚拙的管見,私下心中不安。
「此外,為臣擔心所要徵召的流民,有的將不來,討伐他們要廢棄工程興起戰事,不討伐他們則他們日益滋生禍患。
如果他們全數到來,很難保證這麼多人聚在一起不發生疾病。
況且人心都是安定則嚮往良善、困苦則怨恨叛亂。
江南一精一銳兵卒,北方敵軍一向難於對付,想以十個士兵對付我兵一人。
天下尚未平定,應深為顧惜他們。
現在這種狀況等到宮室築成,則死亡叛逃五千人,那麼北方軍隊等於增加了五萬;如果死亡叛逃者達到一萬,則敵人等於增添了十萬。
病的人有會死亡的損失,逃的人又會傳出不利我方的話,這正是強大敵人所高興的事情。
如今正值敵我雙方決鬥中原,爭定強弱,正在這個時期,敵方人數增多而我方兵力減少,加之勞苦困頓,這是英雄智士深深憂患的事情。
「為臣聽說古代聖明君主治理國家,若無三年的物資儲備,則說『國已不國』,安定平寧的時代尚且如此戒備,何況敵人強大而我們卻輕視農業忘卻儲蓄。
如今雖然有所種植,但間或被大水淹沒,其餘部分留存的田地還應當去耕耘收穫,而地方官員害怕延誤宮室修建工期,地勢上高的郡縣,驅民深入山林,盡力砍木伐樹,廢棄農耕時務,士人民眾妻兒老殘幼小,墾種土地薄少,若遇水旱災害則永遠一無所獲。
州郡現存的糧食,應當留待有緊急情況發生時動用,而吃閒飯不幹事之人,卻還依賴官府供濟。
如果上空下乏,漕運供一應不及,而北方敵人侵犯邊界,即使讓周公、召公重生,張良、陳平復出,也不能替陛下出謀劃策以救危急,這一點是很清楚的!為臣聽說君主英明則朝臣們忠心,君主聰睿則朝臣們正直,故此我以婁婁懇切之心,冒昧觸犯天威,乞請陛下垂憐,省閱我的表章。」
奏表呈上後,孫皓不採納。
後來升任華核為東觀令,兼任右國史,華核上疏推辭,孫皓答覆說:「收到您的奏章,您考慮到東觀是儒士集中的官署,職當講論考訂文章經籍,處理解決疑難問題,漢代都是著名學者飽學儒士才擔任其中職任,請求改選英明賢能之人擔當。
我知道了,考慮到您一精一研古代典籍,博覽多聞,可說是喜好禮樂篤敬詩書之人。
應當讓您在文翰辭藻上發揮才幹,光大讚頌當世政事,以超越揚雄、班固、張衡、蔡邕之輩,使奇異的人才謙退收斂,厚重的人才菲薄自己,您應當勉力盡職,超越前代賢人,不要再說什麼了。」
當時府庫沒有儲蓄,世俗風氣越發奢侈,華核上奏說:「如今敵寇充斥邊境,征伐尚未停息,平居無積年的儲存,出戰無應敵的積蓄,這正是治理國家的人所應該深為憂慮的事。
財物糧食的產出,都出於百姓之手,緊隨時令抓緊農作,是國家第一等急迫大事。
而朝廷眾官,所掌管的部門各自不同,都向下面徵調勞役,不考慮民眾的承受能力,動輒規定近前迫切的期限。
地方官員害怕獲罪,晝夜催一逼一百姓,使百姓放棄農事耕作,匆忙按限期趕赴集合地,定期定數送到京都,有時徵調來的人眾積壓不用,而白白耗費百姓們的一精一力,耽誤他們農耕時光。
到了秋收月份,又督責他們限期繳糧納稅。
既剝奪了他們播種的農時,又督責他們當年的賦稅。
如有拖欠,還沒收他們家中的財物,所以家家戶戶貧窮困苦,衣食不足。
應當暫時停止各種勞役,專心致力於農桑之事,古人說過,一夫不耕就有人因此受饑,一女不織就有人因此受寒,故此古代君王治國,惟以農業生產為急務。
戰爭爆發以來,已近百年時光,農人荒廢了農田的事務,織女停止了機杼的職業。
按此推測揣度,則吃著糠菜還得長期飢餓,穿著單衣還得踐冰踏霜,這樣的人肯定還有很多。
為臣聽說君主向百姓求取的有兩件事,而百姓企望於君主的有三件事。
這兩件事是:要求民眾為自己勞累,要求民眾為自己獻身。
這三件事是:能使飢餓者有飯吃,能讓勞累者得休息,能給有功者以賞賜。
如果百姓實現了君主的兩個要求而君主卻讓百姓三個願望落空,則怨恨之心必然產生,國家功業必不能建起。
如今國庫所藏空虛,百姓勞役繁多,君主對百姓的兩個要求已經具備,而百姓對君主的三個願望卻未得到回報。
況且飢餓者並不企求有美味佳餚才吃得飽,寒冷者並不期待狐皮貉裘才穿得暖。
美味只是口味的獵奇,文繡只是身一體的修飾。
如今事務甚多而徭役繁雜,民眾貧苦而世風奢侈,百工製作那些毫無實用價值的器一具,婦女繡制華麗綺艷的衣飾。
不勤於紡織麻布者,卻都穿著繡有斑斕花紋的禮服,轉相倣傚,恥無獨有。
兵士與百姓之家,猶在跟逐世俗,家內無一擔糧食的儲存,而外出卻有綾羅綺麗的服飾,至於商販富賈之家,再加以金銀首飾,奢侈更為嚴重。
天下尚未平定,百姓不得贍養,應當齊一養民生民的本原,興旺農耕紡織的事業。
現在卻耗損功夫在浮華技巧之上,荒廢時日於奢侈事物之中,上無尊卑等級的差別,下有損耗財力的傷害。
如今官員士人的家庭中,很少沒有子女的,多者三四個,少者一兩個,通共平均一戶人家只有一個女子,則十萬戶人家就有女子十萬人,每人一年織布一匹,則一年就有十萬匹布。
若使全國同心努力,數年之間,布帛必然堆如山積。
到時聽任百姓採用五色,只做他們穿用的衣服,但禁止綺麗無用的修飾。
況且相貌漂亮的人不需要華麗色彩以增加好看,身姿艷麗的人不需要綺麗花紋來招人喜一愛一,五彩之飾,足夠美麗了。
如果用盡粉黛,穿盡盛服,也未必沒有醜婦;廢除華彩,去掉文繡,也未必沒有美一女。
如果確實如我所言,有之無益去之無損的話,為何捨不得暫時禁止以充實庫府的急需呢?這是拯救匱乏的最高急務,富強國家的根本事業,即使讓管仲、晏嬰再生,無法改變這種治國措施。
漢代的文、景兩帝,在太平環境中繼承皇統,當時天下平定,四方無事,尚且認為雕飾文繡傷害農事,錦衣繡服損害女紅。
故此廣開富強國家的獲利之源,杜絕寒冷飢餓的根本之因。
何況今日六一合分離,豺狼滿道,兵卒不離邊疆,鎧甲不解繫帶,這種形勢下可以不廣開生財之源、充實府庫之積嗎?」
孫皓以為華核年老,就敕令他草擬章表,華核不敢應承。
孫皓又敕令他撰作文章,站在一旁等他寫完。
華核撰文為:
「歎我這小臣,草芥且凡庸。
見重於聖主,受恩特盛隆。
超身污沼地,脫胎聖朝中。
祥光臨紫闥,普照青瑣宮。
挹掬清甘露,沐浴和煦風。
功績無絲毫,虧負如山崇。
澤潤又容垢,聖恩累重重。
劣質獲殊榮,局身得和融。
欲報無極恩,委身於蒼穹。
聖恩如雨注,哀捨我罪尤。
辱命答君問,潤澤遍下愚。
不敢違敕令,唯恐獲罪誅。
冒昧承詔命,魂逝形體留。」
華核前後陳述於國便宜之事,以及推薦賢能之士,辯解他人罪過,上書一百餘次,都對朝政有所補益,因文字太多故不全部錄載。
天冊元年(275),他因細小餅失而被免職,幾年後去世。
韋日翟、華核他們所論評政事的奏章疏表,都流傳於世。
分類:史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