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誌白話文
卷二十九 魏書二十九 方技傳第二十九
(華佗傳、杜夔傳、朱建平傳、周宣傳、管輅傳)
華佗傳,(附吳普、樊阿傳)華佗,字元化,沛國譙縣人。
又叫甫方。
在徐土求學,一精一通幾部經書。
沛國相陳王圭推薦他作了孝廉。
太尉黃琬徵召他作官,但他沒有去。
他通曉養生之術。
當時人們認為他年齡已接近百歲,但容貌仍很健朗。
又一精一通各種藥方,治病時,配藥只要幾種就行。
也十分熟悉劑量,一抓即得,不必再稱。
煮熟飲用,交待一下一注意事項,病人吃完藥就感到好多了。
如需灸,不過灼一、二處一穴一位,每一處不過七八次,病也就好了。
如需要針,也不過一、二處,下針時說:「扎針後那脹麻的感覺應當傳導到身一體某處,如到,請說。」
病人說:「已到。」
華佗馬上拔針,病也馬上就好。
如果腹內長腫瘤,針灸、藥物不能治,須動手術的,他便讓病人先喝麻沸散,很快病人就麻醉過去,於是,動刀破腹割取。
如果腸子有一毛一病,便割開腸子清洗,然後敷上膏藥,縫好傷口,四五日就能見好,病人絲毫不覺痛苦,不知不覺一個月左右,就能痊癒了。
原甘陵相的夫人懷孕六個月,腹內痛得厲害。
華佗診脈,說:「胎兒已死了。」
又派人用手摸胎兒的位置,如在左邊則是男胎,在右邊則是女胎。
那人說:「胎位在左。」
於是讓孕婦吃打胎藥,果然打下一男胎。
這位夫人腹痛也好了。
縣裡的官吏尹世四肢不舒服,口中乾渴,不願意聽見人聲,小一便困難。
華佗說:「試著做些熱食吃,如能出汗,病就好了;如不出汗,三天後想就沒救了。」
這人趕緊做熱食吃,可惜仍不出汗。
華佗說:「五臟的生氣已斷,當哭泣而死。」
結果真如華佗所料。
府吏兒尋、李延一起找華佗看病,二人都是頭痛,身一體發一熱,病狀相同。
華佗說:「兒尋應當通導,李延應當發汗。」
有人不解為什麼兩人治法不同。
華佗說:「兒尋是外熱,李延是內熱,所以治療方法不同。」
隨即給二人開不同的藥,第二天兩人的病都好了。
鹽瀆縣的嚴昕與幾個人一起等候華佗,華佗到了以後,對嚴昕說:「您身一體感到不舒服嗎?」
嚴昕說:「和平常一樣。」
華佗說:「從您的面部上看,您得了急病,不要多喝。」
嚴昕他們坐了一會告辭,走了幾里遠,嚴昕突然頭暈,從車上摔下來。
人們扶著他回到家中,第二天便死了。
督郵頓子獻得的病已差不多治好,找華佗診脈,華佗說:「身一體還虛,沒有完全恢復,別太受累。
如和妻子同房會發病而死的。
臨死時會吐著舌有幾寸長。」
妻子聽說頓子獻病好,從百里之外來探視他,當夜留宿同房。
三天之後發病,結果完全像華佗預言的那樣。
督郵徐毅得病,華佗前往探視,徐毅對一華佗說:「昨天讓醫官劉租扎中脘一穴一,扎完後咳嗽得相當厲害,無法躺。」
華佗說:「他未能扎中脘一穴一,誤傷中肝。
您會飯量一天天減少,五天以後就沒救了。」
後來果真如華佗所言。
東陽縣陳叔山的小男孩兩歲時得病,腹瀉哭啼,日見消瘦無力。
求華佗診病,華佗說:「他母親懷他的時候,陽氣內養,一乳一中虛冷。
這孩子得了母寒,所以不容易好。」
華佗開了四付女宛丸,十天就把病治好了。
彭城夫人夜裡去廁所,被毒蟲咬傷,痛得厲害,沒法入睡。
華佗讓她把手放在溫水中,終於可以使她入睡,旁人反覆給她換水,使水保持溫度,第二天腫就消除了。
軍吏梅平得病,回家休養。
他家在廣陵,未走二百里,到一個親戚家借宿。
過了一會,華佗偶然來到這裡,主人請求華佗給梅平診病,華佗對梅平說:「您要是早點找我看病,還不至於如此嚴重。
今病情已重,趕緊回去和家人相見,五天後就該有生命危險了。」
梅平趕緊回到家中,果真像華佗預計的那樣。
華佗在路上行走,看見一人吃東西嚥不下去。
知道食管有一毛一病。
他的家屬正拉著他去找大夫。
華佗聽見呻一吟聲,停下來前去探視,對病者家人說:「前邊道邊賣餅的人家有醋泡蒜沫,買三升喝下去,病就好了。」
病人家屬按華佗說的去做,立即病人的嘴裡吐出一條蛇(一種寄生蟲)。
他們把它懸掛在車邊,想前往拜訪華佗。
華佗還未回來。
孩子們在門前玩,迎面看見來人,相互說:「車邊掛著蛇的病人,想是遇見我們公公了。」
那位病人進屋坐,見華佗的北牆上懸掛著十幾條這樣的蛇。
又有一個郡守得病,華佗認為這個人必須發大怒才能去病,於是他接受他很多貨禮,卻不去給他治病,不久就離開他遠去,同時還留下一封信大罵郡守。
這個郡守果然大怒,派人去殺華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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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守的兒子知道此中緣由,吩咐手下人不要去追。
郡守憤怒已極,吐了幾升黑血,隨即病也就好了。
又有一個士大夫感覺身一體不大舒服,華佗說:「您病得深,得開腹治療。
但是您的壽命也不過再有十年。
您的病一時不會要您的命,忍病十年,您的壽命也該差不多了,不必特地剖腹了。」
這個士大夫忍不住痛癢,一定要求華佗去除病謗。
華佗於是給他動手術,隨即病就消失了。
但十年後這人真的死了。
廣陵太守陳登得病,心中煩懣,面色發紅,不思飲食。
華佗診脈曰:「您的胃中有好幾升蟲子,已結成腫爛的毒瘡,是多吃了生魚造成的。」
隨即製成了二升激發藥,先服一升,過一會全都喝盡。
等了片刻,吐出三升多蟲子,紅頭,軀體會動,半身是生魚。
陳登的病馬上就好了。
華佗說:「這種病三年後還會復發,遇上好的大夫才能治好。」
三年後果然復發,可惜這時華佗不在,不治而死。
曹一操一聽說後,徵召華佗,經常在左右服侍,曹一操一患有頭風病,發病時,心中慌亂,眼冒金星,華佗扎膈俞一穴一,立刻就治好。
李將軍妻子病得很厲害,求華佗診脈。
華佗說:「你孕時傷著,但胎兒未墜。」
將軍說:「聽說傷著孕婦,胎兒已下來了。」
華佗說:「根據診脈,胎兒沒掉。」
將軍不信華佗的話。
華佗離去後,妻子的病漸漸好轉。
但是百餘天後又復發了。
只得又把華佗召來。
華佗說:「診脈仍與前次一樣,腹中有胎,而且是雙胞胎。
一胎兒先生,孕婦會出很多血。
後一胎兒不會自生。
孕婦也感覺不出來,旁人也意識不到,所以不再考慮接生了。
所以這個胎兒沒有能生下來。
胎兒已死,血脈不再營養胎兒,使胎兒枯死貼近母背。
所以孕婦感到後背痛。
今能開湯藥,再扎一針,這個胎兒一定能出來。」
湯藥已喝,針也扎過,孕婦疼痛難忍,急於要把胎兒生出來。
華佗說:「這個死胎早已枯萎,不會自己生出來,應當由旁人給予助產。」
後來果然生下一男胎,手腳都全,但膚色發黑,長一尺左右。
華佗的絕技,都像上面所說的。
然而他本想作為士人,後來把行醫當作職業,常常後悔。
曹一操一親自處理國家大事,得了重病,讓華佗診治。
華佗說:「這種病不是短時間能治好的,應長期治療,可以延壽。」
華佗離開家鄉已經很久了。
思鄉心切,因此說:「剛才得到家信,想要回家看。」
回到家後,借口妻子病重,好幾次請假不願回來。
曹一操一反覆寫信,又派官吏催促,華佗仍不上路,他覺得自己有專長,厭惡為人役使。
曹一操一大怒,又派人前去探視,如果華佗的妻子確實有病,賜給小豆四十斛,並放寬假日;如果華佗撒謊,就把他抓起來。
結果華佗被關押起來,讓他認罪。
荀彧為華佗求情說:「華佗身懷絕技,能解救人命,應當寬容他。」
曹一操一說:「不怕。
難道像華佗之輩,天下會沒有嗎?」
竟將華佗拷打至死。
華佗臨死時,拿出一卷書遞給看管監獄的人,說:「這書教你怎麼救活人。」
獄吏害怕受牽連,不敢接受。
華佗也不勉強,一把火把書燒了。
華佗死後,曹一操一頭痛病沒法除去。
曹一操一說:「只有華佗能治好我的病。
那小子想要憑借給我治病的機會抬高自己。
就是我不殺了他,他也不會給我除去病謗的。」
後來他一愛一子倉舒病重,曹一操一感歎說:「我後悔殺了華佗,結果害得我兒子也死了。」
起初,軍中小吏李成咳嗽厲害,以至於無法入眠,不時吐膿血。
他求華佗診斷。
華佗說:「您的一毛一病是腸中腐爛,已成毒瘡。
您咳吐出來的東西,不是出自肺部。
給您開兩錢散劑,將吐出二升膿血,其後趕緊調養,一個月就見效,然後小心保重,一年就可以恢復健康。
十八年後會小有復發,服用此藥,就會好轉的。
如果不吃此藥,便會有生命危險,」於是又給李成兩錢散劑。
過了五六年,親戚中有人得了與李成相同的病,對李成說:「你現在還很健康,我快要死了。
你怎能忍心收藏你的藥,眼見我去死呢?先借給我,等我病好了。
為你再到華佗那兒去要。」
李成把藥交給了他。
後因事到譙縣,正值華佗被抓起來,他也沒有忍心去求藥。
到了第十八年,李成果然發病,無藥可服,結果病死。
廣陵縣吳普、彭城縣樊阿都追隨華佗學醫。
吳普遵照華佗的辦法治病,效果很好。
華佗對吳普說:「人一體需要不斷地運動,但一定不能過度。
人一體運動,食物中的養分能得到消化,血脈通暢,所以不會得病,就好像門總是開關,門樞不會腐爛。
因此古代長壽的人以導引的方法健身,摹仿熊攀枝懸掛的動作。
摹仿鴟鳥回顧的樣子。
牽引肢一體,使各個關節得以運動,從而保持青春不老。
我有一套養生之術,叫五禽之戲,一叫虎,二叫鹿,三叫熊,四叫猿,五叫鳥,也可以除病,使動作敏捷。
如身一體感到不適,可以做一禽之戲,全身會微微出汗,再敷上粉,身一體就會感到輕便,食慾也大增。」
吳普認真練習,活到九十歲,還耳聰目明,牙齒完整堅利。
樊阿擅長扎針。
凡懂得醫道的人都說後背和前胸不能亂下針,即使下針也不過四分,而樊阿下針後背,可深入一二寸,而在肚一臍沿腹線上至劍突處的任脈經一穴一,也竟可以下針五六寸,病者都能痊癒。
樊阿向華佗詢求可以食用的有利健康的方子,華佗給了他一方漆葉青黏散。
漆葉末一升,青黏末十四兩,說堅持服用可以去掉三種體內寄生蟲,對五臟有利,使身一體輕健,頭髮烏黑。
樊阿聽從華佗的話,活了百餘歲。
漆葉到處都有,青黏生長在豐縣、許縣、彭城、朝歌等地。
杜夔傳,杜夔,字公良,河南人,因為懂得音律,當了雅樂郎官。
中平五年(188),因病辭職,州郡、司徒禮聘他,因為天下太亂,他奔赴荊州。
荊州牧劉表下令讓他和孟曜主持創作帝王郊廟朝會所用的雅樂。
音樂準備好以後,劉表想在宮庭內欣賞,杜夔勸誡道:「今將軍名義上是為皇帝準備雅樂,而在宮庭內欣賞,恐怕不可以吧!」劉表聽了杜夔的話,就不再要求在宮庭賞樂了。
後來,劉表的兒子劉琮向曹一操一投降,曹一操一讓杜夔任軍謀祭酒,在太樂手下任職,並命令杜夔創作雅樂。
杜夔一精一通音樂,聰明過人,各種樂器無所不能,只有唱歌跳舞,不是他的特長。
當時散郎鄧靜、尹齊擅長唱雅樂,歌師尹胡也能唱宗廟郊祀的樂曲,舞師馮肅、服養知曉以前和當時各種舞蹈。
杜夔主管此事,深入研究。
對前代經書所載,知道很多,近代掌故也多方收集,教授弟子,製作樂器,恢復、繼承前代的古樂,這些事都是從杜夔開始的。
黃初年間(220~226),杜夔任太樂令、協律都尉。
漢鑄鐘的工匠柴玉手很靈巧,很多樂器都是他製造的,當時的達官貴人都很看中他。
杜夔命令柴玉鑄銅鐘,聲韻清濁,與古法不合,杜夔命令他反覆製作。
柴玉感到厭煩,說杜夔任意指揮,所以也常常反駁不聽杜夔的意見。
兩人的官司打到曹一操一那兒。
曹一操一把各個鐘取來,讓敲試,得知杜夔確實一精一通,而柴玉多誤,於是懲罰柴玉和他的兒子們,讓他們養馬去。
魏文帝曹丕很喜歡柴玉,又下令杜夔和左馬真等當著各賓客吹笙彈琴,杜夔很不願意。
因此,曹丕也感到不滿。
後來因為其他事而把杜夔拘囚起來,讓左馬真等人去跟杜夔學習。
杜夔自恃所學都是雅樂,這是作官的資本,心中還是表示不滿。
杜夔於是被罷免,死去。
杜夔的弟子有河南邵登、張泰、桑馥,他們都官至太樂丞。
下邳縣陳頏任司律中郎將。
自漢代左延年始,他們雖然擅長音樂,但大都喜歡鄭國的俗樂,真正能保存繼承古樂的人,推杜夔為天下第一。
朱建平傳,朱建平,沛國人,擅長相面術,在民間多所驗證。
魏太祖曹一操一為魏公時,召任朱建平作郎官。
魏文帝曹丕任五官將時,一次,召集三十多位賓客相面。
朱建平說:「將軍能活八十歲。
四十歲時會有小小的危險,請好好保重。」
又對夏侯威說:「您四十九歲時能作一州之長,但會有危險。
如能躲過這個危險,可以活到七十,而且能成為宰輔。」
又對應璩說:「您六十二歲能任常伯,但也會遇危險。
在您六十一歲時,您能見到一條白狗,而這條狗別人見不到。」
又對曹彪說:「您據守藩國,五十七歲這年會被敵兵包圍,應有預防。」
起初,穎川的荀攸、鍾繇與朱建平關係很好,荀攸先去世,孩子還很小。
鍾繇幫助荀攸料理家事。
他想把荀攸的妾嫁出去,給人寫信說:「我和荀攸曾經讓朱建平相面,朱建平說:『荀攸雖然年少,但是他的後事得托付給鍾君。
』我當時不以為然,於是戲一弄說:『只是把你的妾阿騖嫁出就是了。
』沒想到荀攸真的早死,當時的戲言竟變成真的了!今天想把阿騖嫁出去,讓她找個好人家。
回想朱建平的神妙,令人驚歎。
就是古代相人名家唐舉、許負也不能與之相比。」
黃初七年(226),魏文帝曹丕四十歲,身患重病,對左右親信的家人說:「朱建平說我能活八十,是指晝夜加起來計算的。
我的命數該到盡頭了。」
果真不久就死了。
夏侯威任兗州刺史,四十九歲這年的十二月上旬,得了重病,想到朱建平的預言,自覺得必死無疑。
於是預先立下遺書,並預備了一些後事,都很簡單。
到該月下旬病情好轉,後竟快要痊癒。
三十日傍晚,請府吏準備酒食,說:「我的災難就要平復了。
明天雞鳴,我就該五十歲了。
朱建平的預言說我四十九歲有災厄,看來就要躲過去了。」
夏侯威在酒席散了之後,突然發病,半夜死去。
應璩六十一歲任侍中,到官府,看見一條白狗。
他問別人,都說沒看見。
於是應璩趕緊與友人聚會,並四處遊玩,返回家園,以度娛樂。
超過了一年,六十三歲死去。
曹彪被封為楚王。
這一年五十七歲。
因與王凌合謀反叛而被殺。
類似這樣的預言,無不應驗。
因為很多,不勝枚舉。
只能大概地記述幾件而已。
只有給司空王昶、征北將軍程喜、中領軍王肅相面略有誤。
王肅六十二歲這年得病很重,很多醫生看了都認為無法醫治。
王肅的夫人問王肅有什麼遺言,王肅說:「朱建平給我相面,說我能活過七十,位至三公,而今都未兌現,有什麼憂慮的呢?」
但王肅卻真的死了。
朱建平還善於相馬。
魏文帝曹丕要外出,取餅一匹馬來騎。
朱建平在道上看見說:「看這匹馬的樣子,今天定死無疑。」
曹丕正要上馬,馬討厭衣服上的香氣,驚恐地咬曹丕的膝蓋。
曹丕大怒,當即把馬殺死。
朱建平在黃初年間(220~226)去世。
周宣傳,周宣,字孔和,樂安人,在郡裡做官。
太守楊沛作夢,有人對他說:「八月一日曹公會來,授與你儀仗,給你藥酒喝。」
楊沛叫周宣占卜。
這時黃巾起義開始了。
周宣說:「儀杖是為病弱文人預備的,藥也是為人治病的。
八月一日,叛賊一定被擊敗。」
到這一天,黃巾軍果然被打敗。
後來,東平的劉楨夢見一蛇有四隻腳,在門中打洞而居。
他讓周宣占卜,周宣說:「這是為國家作夢,不關你一人一家的事,應當殺死那些作了賊的女子。」
不久,果然有女子鄭、姜等人因為參與反叛而被殺。
這是因為蛇象徵著女子。
而腳不應是蛇所具有,所以這些反叛女子被殺。
魏文帝曹丕問周宣:「我夢見宮殿上兩片瓦掉下來,化為雙鴛鴦。
這是什麼徵兆呢?」
周宣說:「後宮恐怕會有人突然死去。」
曹丕說:「我如果是欺騙你呢?」
周宣說:「作夢這件事,是意念中的事,如果能形之於言,便可以占卜凶吉。」
話還未說完,黃門令來報告說,後宮發生內訌,彼此殘殺。
過了不久,曹丕又問周宣:「我昨天夢見一股青煙拔地升天。」
周宣說:「天下恐怕會有一個高貴女子冤死。」
當時,曹丕已派人賜給甄皇后詔書,欲令其死,聽了周宣的話很是後悔,又派人去追趕使者,可惜來不及了。
曹丕又問周宣:「我作夢摩娑銅錢花紋,想叫它們磨滅。
但是越磨越亮。
這是為什麼?」
周宣感到悵然,沒有作答。
曹丕一再追問,周宣說:「這是您家庭內部的事。
您意有所為,但是皇太后不願意。
這就是紋絡越磨越亮的緣故。」
當時,曹丕想給曹植判罪,但是皇太后堅決不同意,所以只是給曹植貶爵。
曹丕任命周宣作中郎,為太史屬下。
有人問周宣:「我昨夜夢見一隻小狽,這是什麼徵兆?」
周宣說:「您要得到美味佳餚了。」
不久,他出去辦事,果然遇上一頓美餐。
後來他又問周宣:「我昨夜又夢見小狽,是什麼意思?」
周宣說:「您恐怕要從車上掉下來,折斷腳脖子,應當小心。」
不久,果然應驗。
後來這人又問周宣:「我昨夜又夢見小狽,是什麼原因?」
周宣說:「您家要失火,應小心保護。」
不久果然著火。
後來這人對周宣說:「我三四天所說的夢,都不是夢,不過想試試您的占術,為什麼都靈驗了呢?」
周宣說:「這是有神靈在督促您講話,所以和真夢差不多。」
他又問周宣:「我說三次夢見小狽,為什麼每次占卜不同?」
周宣說:「狗是祭神之物,所以您第一次夢見它,會得到好吃的。
祭祀完了以後,小狽要被車軋死,所以您會從車上掉下來摔斷腳。
小狽被輾死後,一定用柳條筐裝起來,所以您最後一個夢與失火有關。」
周宣占夢,大都像這樣,十有八九都能言中。
當時人們把他和朱建平的相面術相提並論。
他去世於魏明帝末年。
管輅傳,管輅,字公明,平原人。
面相粗陋,很醜,沒有一點威武儀容,好喝酒,好開玩笑,不論是誰都如此。
因此當地人都很喜歡他,但並不尊重他。
管輅的父親在利漕作官。
當地居民郭恩兄弟三人都得辟足疾病,讓管輅算算命。
管輅說:「卦中說您家中有墳,其中有個女的是冤死鬼,不是您的伯母,而是叔母。
從前生活困頓,有人想得到她的幾升米,將她推入井中。
她入水後掙扎了一會。
井上的人又推下一塊大石頭,把您叔母砸死,孤魂冤痛,向上天控訴。」
聽了這些話,郭恩哭泣著認了罪。
廣平劉奉林的妻子病得很厲害,已買好棺材準備後事。
當時是正月,讓管輅算卦。
管輅算完後說:「她的命數是八月辛卯日的中午才結束。」
劉奉林不信,但他的妻子的病竟然漸漸好轉。
到秋天發病而死。
果然像管輅說的那樣。
管輅去看望安平太守王基。
王基叫他算卦,管輅說:「會有一卑賤的女人生下一個男孩,剛落地就能行走,走入鍋灶中自死。
又一床一上會有一條大蛇,叼著筆,全家人可去看望,很快就離走。
又有鳥飛到屋內,與燕子咬鬥,燕子死鳥飛去。
這是三件怪事。」
王基大驚,忙問凶吉。
管輅說:「只因為您的家住得遠,所以有鬼作怪。
小男孩生下來會走,不是他自己能走,只是無忌的妖魔驅使他走入灶中。
大蛇叼筆,只是老書佐。
鳥燕相鬥,只是老鈴墜下。
今卦上只有現象,沒說凶事,知道不是災難的象徵,不必擔心。」
後來果然沒事。
當時信都縣令家的女眷們無故恐懼,相繼得病,讓管輅算卦。
管輅說:「您家北屋西頭有兩個死男人,一個拿矛,一個拿弓箭,頭在壁內,腳在壁外。
拿矛的人管刺頭,所以女眷頭痛抬不起來。
拿弓箭的人管射胸腹部,所以女眷肚痛心痛吃不下飯。
他們白天到處遊歷,晚上來給人搗亂,使女眷們驚恐。」
於是縣令派人挖走一屍一骨,家中女眷的病都好了。
清河王經離開官府回家,管輅去看他。
王經說:「近來有一怪,很不討人喜歡,請你算卦。」
算完卦,管輅說:「吉卦,不是怪物。
在您家的房前,晚上有一束流光,像燕子一樣飛入您懷中,還能發出小聲,您感到不安,解一開衣服好像餘光還在,於是招呼妻子來看。」
王經大哭說:「和你說得一模一樣。」
管輅說:「吉祥,這是陞官的徵兆,會很快顯靈。」
不久,王經升為江夏太守。
管輅又到郭恩家,有個飛鳩在樑上悲鳴。
管輅說:「會有一個老人從東方來,帶著一頭豬一壺酒,主人雖然歡喜,但會有小事故發生。」
第二天果然有客人來,一如所佔。
郭恩叫客人少喝、少吃,小心防火。
但射野鳩時,箭頭射中樹枝,反彈回來,傷著一個小孩子的手,流血,把小孩嚇得夠嗆。
管輅去安德縣令劉長仁家,有個喜鵲飛到他家的屋頂,叫一聲很急。
管輅說:「喜鵲說,東北邊有個女人昨天晚上殺死丈夫,會牽連西鄰人家。
時間不會超過傍晚,就會有人告狀。」
果然到黃昏時,東北部同村的人來告狀,鄰居的女子殺死丈夫,還聲稱不是她殺,而是西鄰有人和她丈夫不和,結果殺了她丈夫。
管輅到列人縣典農王弘直家,見有三尺多高的飄風,從天上飛下,在院中回轉。
稍停又起,刮了好半天才停止。
王弘直問管輅是什麼徵兆。
管輅說:「東方會有馬吏到來,作父親的要為兒子弔喪。」
第二天膠東官吏到,王弘直的兒子死。
王弘直問管輅是怎麼回事,管輅說:「這一天是乙卯日,是長子的徵候。
樹木在申時飄落,斗建申,申破寅,這是死喪的徵候。
中午而起飛,是馬的徵候。
化成各種彩紋,是官吏的徵候。
申未為虎,虎為大人,是父親的徵候。」
有公野雞飛到王弘直家的鈴柱頭上,王弘直感到很不安寧,叫管輅算卦。
管輅說:「到五月一定陞官。」
當時是三月。
到了五月,王弘直果然升為渤海太守。
館陶縣令諸葛原升任新興太守,管輅前往送行。
客人都到了。
諸葛原親自取下燕子蛋、蜂窩和蜘蛛等物放在容器中,讓客人猜射。
卦成,管輅說:「第一物,含氣就變,在房樑上居住,雌雄不同,翅膀舒展,這是燕子蛋。
第二物,它的窩懸掛,門窗極多,收藏寶物但同時又有毒,秋天出液,這是蜂窩。
第三物,長足吐絲,靠網捕捉獵物,在晚上最有利,這是蜘蛛。」
在座的人無不驚歎不止。
管輅族兄孝國住在斥丘。
管輅看他,正好有兩個客人在。
二人離開後,管輅對孝國說:「這兩個人的天庭和口耳之間有凶氣,要發生變故,他們的魂靈都不消停,要流泊海外,一屍一骨還家。
用不了多時兩人會一同死去。」
後過了十來天,二人喝醉酒乘牛車回家,牛受驚後轉翻入漳河中,都被淹死了。
在那時,管輅的鄰里,外門不關,沒有發生偷盜的。
清河太守華表,召任管輅作文學掾。
安平趙孔曜向冀州刺史裴徽推薦管輅說:「管輅一性一情寬厚,與世無爭。
能仰觀天文,神妙如同甘公、石申一樣;能一精一通《周易》,與季主相同。
而今您研究幽深的東西,探討微妙的道理,留心方術,應當讓管輅順應時代的需求,加以任用,以發揮其才幹。」
裴徽召任管輅為文學從事,特別器重。
後來政一府遷至鉅鹿,管輅升任治中別駕。
起初響應州里的召聘,管輅和弟弟季儒同乘一車到武城西,自己算了一卦,以占卜凶吉。
管輅對弟弟說:「我們會在城裡看見三隻狐狸。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們就會顯名。」
他們剛到河西故城的牆腳,正好看見三隻狐狸蹲在城邊。
兄弟二人非常高興。
正始九年(248)當上了秀才。
十二月二十八日,吏部尚書何晏請管輅,當時鄧颺也在何晏家作客。
何晏對管輅說:「聽說您算卦神妙,請試卜一卦,看看我的官位會不會到三公。」
又問:「近日連續幾次夢見十幾隻蒼蠅落在鼻子上,怎麼揮趕都不肯飛,這是什麼徵候?」
管輅說:「飛號鳥,是天下的賤鳥,它們在林間吃桑椹,則鳴唱懷念善人的好音,何況我心非草木,怎麼敢不盡忠言。
從前有八元、八凱為虞舜效力,盡忠盡職,周公輔佐成王,常常夜以繼日,所以能平撫各地,舉國安寧。
這些都是遵循正道,順應天意,不是卜筮所能宣明的。
而今您掌握重權,身居高位,勢如雷電,但真正能感念您的德行的很少,很多人是懼怕您,除非您小心謹慎,多行仁義。
鼻子,屬艮,這是天庭中的高山。
若高而不危,才能長守富貴。
而今青蠅臭惡都雲集其上了。
位高之人,跌得也狠。
不能不考慮物極必反,盛極必衰的道理。
所以山在地上叫『謙』,雷在天上叫『壯』。
謙,意味著聚斂多反覺其少;壯,意味著非禮之事不做。
天下沒有損己利人而不得到眾人一愛一戴的事,也沒有為非作歹而不敗亡的事。
願您追思文王六爻的意旨,想想孔子彖象的含義。
這樣就可以做官到三公,青蠅也可以驅散了。」
鄧颺說:「這是老生常談。」
管輅回答說:「老書生看見不讀書的人,常談的人看見不談的人。」
何晏說:「過了年要再見您。」
管輅回到家裡,把自己說過的話告訴給舅舅,舅舅責怪他說話太直。
管輅說:「和死人說話,有什麼可怕的呢?」
舅舅大為憤怒,咒罵管輅驕狂荒謬。
這年朝會,西北起大風,塵土飛揚,遮天蔽日。
十來天後,聽說何晏、鄧颺都被殺,舅舅這才服氣。
管輅看望魏郡太守鍾毓,共討論《周易》。
管輅說:「卜筮可以知道您的生死之日。」
鍾毓讓他占卜生日,非常準確。
鍾毓十分驚奇,說:「您太可怕了。
我的死日托給天,可不敢托付給您。」
於是不敢再算。
鍾毓問管輅:「天下會太平嗎?」
管輅說:「而今四九天飛,利見大人,神武升建,王道文明。
怎麼能憂慮不平呢?」
鍾毓並不理解管輅的話。
不久,曹爽等被殺,鍾毓才醒悟過來。
平原太守劉..把印囊和山雞一毛一裝在容器中讓管輅卜筮猜測,管輅說:「內方外圓,五色成文含寶守信,出則有章,這是印囊。
高山險峻,有鳥紅身,羽翼黃色,鳴叫不錯過早晨,這是山雞一毛一。」
劉..說:「這裡的官府,連日出怪,叫人恐懼憂怕,是什麼原因?」
管輅說:「或許因為漢末大亂,兵馬不息,血流成河,浸染山陵,所以黃昏時出現許多怪形。
您道德高尚,上天保佑,願安一撫百姓,順應天意。」
清河縣令徐季龍派人打獵,叫管輅算算能打到什麼獵物。
管輅說:「會獲小獸,但不是吃的飛禽,雖有爪子,但並不尖利,雖皮一毛一有光彩,但並不鮮亮,不是虎,不是山雞,而是狐狸。」
獵人晚上回來,果然如管輅所言。
徐季龍把十三種東西裝在箱子裡,叫管輅猜。
管輅說:「箱子裡裝了十三種東西。」
然後先猜出雞子,又說出蠶蛹,後逐一道出。
只是把梳說成枇杷。
管輅隨軍西行,路過毋丘儉墓,靠著樹哀歎不已,情緒極為低沉。
別人問是什麼原因,管輅說:「林木雖然繁茂,但不會長久;碑耒雖然很美,但是沒有後人看守。
玄武藏頭,蒼龍無足,白虎銜一屍一,朱雀悲鳴,四種危害已經具備,按理當是國家必亡無疑。
不過兩年,就會應驗。」
果真不出所料。
後來休假,管輅看望清河倪太守。
當時大旱,太守問管輅什麼時候下雨。
管輅說:「今晚會下大雨。」
當時正是烈日炎炎,看不出絲毫要下雨的痕跡,郡府官吏們都在場,誰也不相信管輅的話。
到半夜,烏雲四起,風雨交加。
於是倪太守宴請管輅,十分歡快。
正元二年(255),弟弟管辰對管輅說:「大將軍對你很好,你期望自己能富貴嗎?」
管輅長歎道:「我對自己有充分的瞭解。
上天賜給我聰明才智,卻不讓我長壽。
恐怕四十七八歲,看不見女兒出嫁、兒子娶媳婦就死了。
如果能闖過來,想作洛陽縣令,一定會使當地風俗淳美,路途上看不見逃荒之人。
但恐怕要到太山去治理鬼了,不會統治活的人。
怎麼辦呢!」管辰請哥哥解釋原因,管輅說:「我額頭上無生骨,眼睛裡無守一精一,鼻子上無樑柱,腳下無根,背部無三甲,腹部無三壬。
這些都是不能長壽的徵兆。
我的本命年是寅年,又在月食之夜出生。
天命有自己的運動規律,不能迴避,只是多數人不知道其中道理罷了。
我一生中給數百個快死的人占卜過,基本上沒有差錯。」
這年八月,任少府丞。
第二年二月死,享年四十八歲。
評:華佗的醫術,杜夔的聲樂,朱建平的相面術,周宣的占夢術,管輅的卜筮術,確實都玄妙巧極,非同尋常。
從前司馬遷為扁鵲、倉公、日者作傳,為的是廣泛采錄異聞,以表彰奇事。
所以這裡也存錄了一些。
分類:史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