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誌白話文
卷六十四 蜀書十九 諸葛滕二孫濮陽傳第十九
(三國誌諸葛恪傳、滕胤傳、孫峻傳、孫綝傳、濮陽興傳、聶友傳)
諸葛恪傳,(附聶友傳)諸葛恪,字元遜,諸葛瑾的長子。
他年少時就有才名。
二十歲被任命為騎都尉,與顧譚、張休等人侍奉太子孫登講授道藝,並與他們交為朋友。
從中庶子轉為左輔都尉。
諸葛恪的父親諸葛瑾臉長似驢,孫權大會朝臣時,讓人牽一頭驢進殿,用長標籤貼在驢臉上,在標籤上題寫「諸葛子瑜」幾個字。
諸葛恪彬下說:「懇請讓我用筆加上兩個字。」
孫權同意並給了他一支筆。
諸葛恪在標籤上續寫了「之驢」二字,在座的人都歡笑起來,於是孫權將驢給了諸葛恪。
又有一天見到諸葛恪,孫權問他說:「你的叔父和你父親哪個強些?」
諸葛恪回答說:「我父親強些。」
孫權問其原因,諸葛恪回答說:「我的父親知道該為什麼人做事,叔父卻不知道,所以我父親要強些。」
孫權又歡笑起來。
他叫諸葛恪傍大家依次敬酒,斟到張昭面前,張昭已有點醉意,不肯再飲,對諸葛恪說:「這不是敬老的禮節。」
孫權說:「你能叫張公理屈辭窮,那麼他就不得不飲這杯酒了。」
於是諸葛恪反詰張昭說:「從前太師姜尚九十歲,還執旗持鉞,仍未告老。
如今領兵作戰的事,將軍您在後,飲酒吃飯的事,將軍您在前,怎能說這不是敬老呢?」
張昭終於無話可說,於是飲乾杯中的酒。
後來蜀國的使者來到吳國,群臣都來會見,孫權對蜀使說:「這個諸葛恪向來喜歡騎馬,您回去告訴您們丞相,為他送一匹好馬來。」
諸葛恪便馬上跪拜致謝,孫權說:「馬還沒有送來謝什麼呢?」
諸葛恪答說:「蜀國是陛下的外面馬廄,今天有此恩詔,馬是一定會送來的,我豈敢不謝恩?」
諸葛恪的才思,都如上面相類。
孫權覺得他很不尋常,打算安排具體政事考察他,命他代理節度一職。
節度職任是掌管軍隊糧草,公文繁雜,不是他所喜歡做的事。
諸葛恪考慮到丹楊郡山道險阻,百姓大多果敢強勁,雖說以前曾發兵剿擊,但只得到一些邊緣縣份的平民,其餘的人皆因居住在深山遠林之中,不能全部抓獲,故多次自己懇求任丹楊地方主政人員去招降引一誘那些人出山,三年可以得到兵卒四萬。
大家都認為丹楊地勢險阻,與吳郡、會稽、新都、鄱陽四郡為鄰相連,綿亙數千里,山谷上萬重,其中居住僻遠深山老林裡的人,從未進過城市,沒有見過官長,他們都身帶兵器在山野活動,一生生活在深山之中,一直到白頭至死。
那些逃犯慣匪,都糾合逃竄其中。
山中生產銅、鐵,他們自製兵器鎧甲。
其地習俗一愛一好武功熟知打仗,崇尚武力勇氣,他們登山越險,穿越荊棘叢林,就如魚游深淵,猿猴在樹林中攀援跳躍。
他們不時窺伺可乘之機,出山而為寇盜,每每迫使官府出兵征討,尋找他們的藏身巢一穴一。
他們作戰時蜂湧而至,敗仗時如鳥獸而竄逃。
自前代以來,一直不能控制他們,都認為治服他們實在很難。
諸葛恪案親諸葛瑾聽說這種情況,也認為這種事情不會取得最後的成功,歎氣說:「恪兒不能使我們家庭興旺,將使我們遭滅族之禍!」諸葛恪極力陳述他一定能獲得其事成功的理由。
孫權任命諸葛恪為撫越將軍,兼丹楊太守,授予他執瞈戟的儀仗騎兵三百。
授官儀式完畢,命令諸葛恪佈置好儀仗隊,擂鼓吹號,列隊開道回家,當時他三十二歲。
諸葛恪上任到郡府,就致書鄰近四郡所屬地方的主管官長們,要求他們各自保守好自己轄區的疆界,建立和整頓軍隊,那些接受歸服教化的平民,全都讓他們安定居處。
於是分兵部署將領,分別守住險要地段,只修繕好防禦工事,不與山越人交鋒,等待莊稼將要成熟時,便開出部隊收割,連種一子也不給留下。
舊糧已被吃盡,新糧又不能收,平民也已定居,一點糧食也不能進山,於是山越人飢餓窮困,逐漸出山投降。
諸葛恪又告諭下屬說:「山越百姓去掉惡習接受教化,都應當安一撫一慰問,遷到外縣定居,不得嫌棄懷疑,對他們不得執留拘捕。」
臼陽縣縣長胡伉得到降民周遺,周遺從前是惡刁之人,因困迫暫時出山投降,內心卻圖謀叛亂,胡伉將他綁送到郡府。
諸葛恪認為胡伉違背自己的教諭,於是將他斬首示眾,並將此事寫上奏章上報朝廷。
山民們聽說胡伉因捉人犯罪被殺,知道官府只是想要他們出山而已,於是他們扶老攜幼相繼出山,滿一年後,所得到的人數全如諸葛恪原先預計的那樣。
諸葛恪自己督領一萬人,其餘三萬分發給各位將領。
孫權嘉賞諸葛恪的功勞,派尚書僕射薛綜前往慰勞軍隊。
薛綜先致書諸葛恪等人說:「山越部族倚仗險要地勢,不肯歸服已有幾代人,放鬆他們則擾亂不止,一逼一急他們則狼狽而竄。
皇上震怒,命令將軍西往進討,朝內授以神奇計謀,軍隊威風震動四方。
兵器不染血跡,鎧甲不沾汗水。
元兇受刑梟首,一黨一徒歸服道義,掃蕩滌除深山寇一穴一,進獻俘虜補充軍隊十萬之眾。
山野沒有留下一個匪寇,城邑再無殘餘一奸一徒。
既掃除凶寇,又充實兵員。
雜草稗莠,都化變為有益的草禾;魑魅魍魎,轉變成猛虎般勇士。
雖說實為朝廷威德施加於他們所致,也肯定為元帥親自督率指揮所成。
雖說《詩經》讚美俘獲敵人只審訊禍首,《易經》嘉賞處置降敵只殺掉罪魁,周朝的方叔、召伯虎,漢朝的衛青、霍去病,豈能同將軍的功勞相提並論?您的功績超越古人,勳勞蓋過前代。
主上歡欣喜悅,遙遠地讚歎您的功績。
他有感於《四牡》表述的慰勞勝利歸來的遺典,思慕凱旋祭告祖廟慶賀的禮制,故此派遣尚書檯近侍官員,迎接犒賞將軍全軍將士,以表彰您的大功,慰問辛勞的將士。」
諸葛恪被授任為威北將軍。
封都鄉侯。
他懇求率領部眾在廬江、皖口一帶駐紮並耕種農田,借此用輕兵襲擊舒縣,驅使那裡的百姓隨他返回。
又派遣偵察人員前往遠處,察看道路和險要之地,企圖奪取壽春,孫權認為不可行。
赤烏年間,魏國司馬懿謀劃打算攻打諸葛恪,孫權正準備出兵應戰,觀星象氣數的人認為出兵不利,於是孫權讓諸葛恪將軍隊轉移到柴桑駐紮。
諸葛恪寫信給丞相陸遜說:「楊敬叔傳述清高的理論,認為當今的人才所剩無幾,堅守道德和事業的人已經沒有幾人,應當相互配合,互相依存,對上興隆一柄一家大事,在下互相珍重一愛一惜。
又嫉恨世俗之人互相譭謗,使已有所成就的人才,中途受到壓抑損傷;將受進用的人才,情緒不樂思想不歡。
我聽到這些喟然長歎,實在讓人私下拍節激憤。
我認為君子對一個人不應求全責備,即使孔子門徒大約三千,其中特別突出的也只七十二人,至於子張、子路、子貢等七十餘人,有亞聖之德,然而猶各有其所短,顓孫師偏激、仲由魯莽、端木賜不安分守己,更何況他們之下者就沒有不足之處?況且孔子不因這幾位有缺點而不把他們當作朋友,不因人所短而棄其所長。
加之當今選拔人才,應比古人要寬,為什麼呢?現在社會形勢變化複雜,德才兼備者少,國家各部門官員,常常苦於無合適者擔任。
如果他本一性一不一奸一邪,志在奉獻才力,便可獎拔任用,讓他在職任上盡量發揮自己才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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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在大體上適合稱職,個人私生活有不足之處,都應當寬容,不應當事事計較責備。
況且對有才能的人實在不能在一些細小事情上苛刻要求,苛刻則聖賢也將難為全人,何況與他們相差甚遠的常人呢?故此說用道德條文來看人則難,用人比人來看人則易,這樣是賢是愚就可知了。
自漢末以來,中原士大夫如許子將之類,之所以不斷互相譭謗譏議,有時甚至引起禍端,究其原因,並非為了什麼深仇,只不過因為自己本身不能用禮教標準相約束,反而專以公正道義指責別人。
自己不遵從禮制,別人就不服;以公正道義不公正地指責別人,則別人就不會接受。
內心不佩服對方的行為,又不願忍受對方的責備,則不會不產生相互怨忿。
相互怨忿一產生,則小人就會乘機在中間鑽空子。
小人鑽了空子,則多道轉傳的謠言,日積月累的譖毀,紛亂一交雜一起到來,即使讓非常瞭解非常親近的人聽到這些話,也難於辨真定假,何況已有隔閡,且本就不明事理的人呢?所以張耳、陳余到了一操一刀互相殘殺的地步,蕭育、朱博友好不能堅持到頭,其原因就在這裡。
不放過別人的過失,在細微的事情上相互指責,久而久之就會造成家家戶戶互相埋怨,整個國家也不會有德行一操一守完善無缺的人才了。」
諸葛恪知道陸遜聽了讒言而猜疑自己,故此多方闡述這個道理而盛讚它的深刻旨意。
適逢陸遜去世,諸葛恪被升任為大將軍,假節,駐守武昌,接替陸遜兼任荊州刺史。
過了較長時間,孫權生了病,而太子年少,於是徵召諸葛恪以大將軍身份兼任太子太傅,令中書令孫弘兼任太子少傅。
孫權病危時,召見諸葛恪、孫弘及太常滕胤、將軍呂據、侍中孫峻,托付他們以後事。
次日,孫權去世。
孫弘一向與諸葛恪不和,害怕被壓抑懲治,便封鎖了孫權去世的消息,企圖假傳皇帝詔書除掉諸葛恪。
孫峻將這些情況告知諸葛恪,諸葛恪請孫弘商議事情,在座席上將孫弘殺死,於是穿起喪服發佈孫權去世的消息。
諸葛恪傍弟弟公安督諸葛融寫信說:「本月十六日乙未,已故皇帝捨離萬邦,全國臣民,莫不悲傷哀悼。
至於我們父子兄弟,都受過他賜予的特殊恩典,不同於一般的下屬,故此悲慟異常,心肝碎裂。
皇太子於丁酉日繼位登基,我悲哀和喜悅交錯,不知所措。
我身受臨終遺命,輔佐幼主,私下考慮,自己才力不及博陸侯霍光,而受周公輔佐成王的托付,擔心不能取得霍光輔助漢昭帝的成就,恐怕有損先帝委以重任的英明,故而憂慮慚愧,惶惶不安,思慮萬端。
況且百姓厭惡統治者,一有動靜就受到他們的注視,何時才能改變這種情況呢?現在我以愚笨的資質,處於保傅的高位,艱難繁多而謀智不足,任務沉重而謀略短淺,誰能與我相互幫助呢?近代漢朝,燕王與蓋長公主互相勾結,於是上官桀等人謀亂,現在我處境與其時差不多,怎敢安逸猶豫呢?又你所駐守的地方,與敵寇地界犬牙交錯,現在應當整頓軍用器械,激勵將士,警戒防備要比平時更要加強,考慮到不辭萬死,不顧自己生命,以報效朝廷,不辱沒我們的先人。
另外諸將防守各自的地界,尤應擔心賊寇聽到皇帝逝去的消息,放肆入寇。
邊境各級官署,已經另下約束文書,所屬各部帶兵將官,不得任意放棄自己防守軍務,逕直趕回奔喪。
雖說都懷有悲痛難已的心情,但公義奪私情,伯禽喪服未除即率軍出征,如果違犯,就絕非小錯了。
以親近的人作榜樣以便糾察他人,這是古人的明確告誡。」
諸葛恪被改授為太傅。
於是取消密置視聽之事,裁除軍政冗員,免除拖欠的賦稅,取消貨運關稅,各項政事都顧及到給百姓以恩惠利益,國人無不歡一悅。
諸葛恪每次外出,百姓都引頸相望,都想看看他的形象。
當初,孫權在黃龍元年(229)遷都建業,黃龍二年(230)修築東興堤以攔擋巢湖水。
後來征伐淮南,反被湖內敵兵船隻打敗,於是堤廢再不修治。
諸葛恪於建興元年(252)十月,在東興徵集民眾,再築大堤,左右兩端連結山嶺各築城一座,每城留守一千人,派全端、留略分別守衛兩城,他自己親率大軍返歸建業。
魏國以吳軍進入自己疆界,恥於受辱,命令大將胡遵、諸葛誕等率兵七萬,打算圍攻那兩座城堡,企圖毀壞阻遏湖水的大堤。
諸葛恪發兵四萬,日夜兼程趕往援救。
胡遵等命令各部造浮橋渡湖,將部隊安置堤上,分兵進攻兩城。
城築建在高險之處,倉促難於攻拔。
諸葛恪派將軍留贊、呂據、唐咨、丁奉為先頭部隊。
當時天寒下雪,魏軍眾將領聚會飲酒,見留贊等人兵少,於是解放鎧甲,不一操一矛戟。
只是帶著頭盔拿著刀與盾牌,解除戎裝在堤岸嬉鬧,並且大聲歡笑,不嚴整軍陣。
留贊等部隊一上岸就鼓噪吶喊,拚命亂砍亂殺。
魏軍受到驚擾四散逃走,爭著搶渡浮橋,橋壞繩斷,紛紛跌入水中,又自相踐踏。
樂安太守桓嘉等同時淹死,魏兵死者數萬人。
過去叛變投魏的將領韓綜為魏軍前軍督,也被斬殺。
繳獲魏軍車輛牛馬驢騾各數千,物資軍器堆積如山,吳軍整頓隊伍凱旋而歸。
朝廷晉封諸葛恪為陽都侯,加授荊州、揚州州牧,督率朝內外諸項軍事,賜黃金一百斤、馬二百匹、絲帛、棉布各一萬匹。
諸葛恪於是產生輕敵的思想,剛在十二月戰勝敵人,第二年春上,便又打算出兵。
諸位大臣認為多次出征將士勞困,一齊勸說諸葛恪,諸葛恪不聽。
中散大夫蔣延堅決爭辯,被強挾出殿。
諸葛恪於是撰寫文章曉諭眾人說:「天上沒有兩個太陽,地上難容兩個皇帝,做皇帝者不致力於兼併天下而只想把帝位傳給後世,古今都未曾有過。
從前戰國時期,諸侯各自依恃兵強地廣,互有救援,認為這樣可以將政權傳與後世,他人不能危害。
由是放鬆自己佔據天下的情懷,害怕勞苦,致使秦國日益強大,終於將他們吞併,這都是史實。
近代劉景升擁有荊州,兵眾十萬,財糧如山,但他不及時趁曹一操一力量尚很微弱時,與他盡力競爭,而坐觀曹一操一強大起來,吞滅諸袁。
北方全部平定之後,曹一操一即親率三十萬大軍殺向荊州,當時雖說有智謀之人,但卻不能再為其籌劃良計。
於是劉景升的兒子,反縛雙臂請求投降,成為囚虜。
舉凡敵對國家都想互相吞併,就像有仇的雙方都想互相除掉對方一樣。
有仇敵而任其強大,禍患不在自己,則殃及後人,不可不作長遠的考慮。
過去伍子胥說:『越國十年生聚,十年教訓,二十年之外,吳國就成為戰敗後的泥沼!』夫差自恃強大,聽說此話不屑一顧。
於是誅殺伍子胥而無防備越國的思想,以至於臨到敗亡時才悔恨,難道這還來得及嗎?越國小於吳國,尚為吳國之禍患,何況那些強大的國家呢?過去秦國僅有函谷關以西地盤,尚能以此併吞六國,如今賊寇全部佔有秦、趙、韓、魏、燕、齊六國九州之地,其地都是出產軍馬、產生人才的地方。
如今用魏國比較古代秦國,土地多出幾倍,以吳國、蜀國比較古代六國,不足六國的一半。
然而今日所以能夠抵抗魏國,是因為曹一操一手上的兵員,到現在已損耗殆盡,而後來出生的人還未長成,正是敵人衰弱兵少尚未強盛之際。
加之司馬懿先誅殺王凌,接著自己斃命,他的兒子還小,而獨掌大權,雖有智謀之士,但得不到重用。
當下去征伐魏國,正值它遭厄運之時。
聖人迫切地抓緊時機,說的即是今日天下形勢。
如果順從眾人的想法,懷著偷安的打算,以為長江天險可以世代把持,不考慮魏國的前後變化,而以今日的狀況輕視它以後的發展,這正是我深為長歎的緣故。
自古以來,以增長人口為急務,現在賊國之民年年月月在繁育增長,只是年齡還小,尚不能役用而已。
如果再過十年後,魏國的人口一定比今天增長一倍,而我們國家強兵駐守的地方,卻都告空虛,惟有現在的軍隊眾多,可以作出大事。
如果不早早用兵,徒然呆坐使他們逐漸衰老,再過十多年,大略要減少一半人力,而現今子弟人數到那時也不值得一提。
如果賊方兵力增加一倍,而我方兵力減損一半,雖再有伊尹、管仲來籌劃大事,也不可能有什麼辦法。
如今不通曉長遠計謀的人,一定會認為我的話過於迂闊不實。
禍患沒有到來而預先憂慮,這本是眾人所認作迂闊的事。
等到患難臨頭,然後屈膝叩首,即使有智謀的人,又不能想出辦法了。
這是古今通病,並非一時的特殊道理。
從前吳國開始認為伍子胥迂腐,故此大難臨頭而無法解救。
劉景升不能深慮十年以後的事,故此沒有什麼遺留子孫。
今天諸葛恪我無充數大臣的才能,而受大吳國像蕭何、霍光一樣的重任,智慧同於一般人,思慮並不深遠,如果不在當前及時為國家開疆拓土,瞬息以至老年,而仇敵那時更為強大,到時刎頸自一殺以謝罪責,也對事情無所補益了。
現在聽大家之言,有的以為百姓尚且貧苦,想讓他們盡量有時間休養生息,這是不知道憂慮大危難,而只樂於在小事情上致力。
從前漢高祖幸運已得到三秦之地,但為何不閉關守險,自享娛樂,卻出關攻打西楚,身帶創傷,衣服盔甲都生了蟣虱,將士疲於困苦,難道是他喜一愛一冒鋒刃之險而忘棄安寧嗎?是考慮敵我兩方不能長期共存啊!每次閱讀荊邯勸說公孫述出兵圖謀天下的見解,近日見到我家叔父上表闡述與曹賊爭競天下的計策,沒有不感慨歎息的。
我整夜輾轉反側,所思慮的就是這些。
故此分條陳述自己愚見,送至各位君子手旁。
如果有天我死去,志向計劃不得實現,也想讓後世知我所憂之事,可在以後思求解決之法。」
眾人都認識到諸葛恪這篇論說是想為自己堅持出兵尋找借口,然而卻無人敢再辯難。
丹楊太守聶友一向與諸葛恪友好,他寫信勸諫諸葛恪說:「已故皇帝本來就有遏敵東關的計劃,只是未付施行。
現在您輔佐大業,完成先帝遺志,敵寇自遠道前來送死,我將士們憑靠皇朝威德,獻身效命,一旦建立非常功績,豈非宗廟神靈社稷的福祉!現在應當按兵不動蓄一精一養銳,觀察時機再行動。
如今乘著打了勝仗的形勢,想再大舉出兵,天時並不有利。
而勉強任意行一事,我私下心裡不安。」
諸葛恪寫出那篇論說文章後,寫信答覆聶友說:「足下所言雖有自然之理,然而沒有看到時勢大局。
仔細看看我的這篇論說,就可以開啟思想了。」
於是違背眾人意願出兵,大量征發各州郡兵卒二十萬人,百姓騷動不安,於是開始失去民心。
諸葛恪心裡想炫耀武力於淮南,驅趕百姓,而眾將領中有人提出疑問說:「現在率軍深入,邊境上的百姓必定相率遠避,恐怕士兵勞苦而收效甚微,不如只圍困合肥新城。
新城被我方圍困,敵人救兵必然要來,敵人救兵一到再用計打敗他們,便可大獲全勝。」
諸葛恪聽從了這一建議,回軍退而包圍新城。
戰鬥持續幾個月,新城並未攻下。
士卒勞苦不堪,因天氣酷熱而飲用生水,患腹洩以至兩一腿發腫,病者大半,到處是死傷之人。
各營軍官天天報告病人很多,諸葛恪認為他們說假話,要殺匯報的人,自此再沒有人敢報告了。
諸葛恪內心認識到攻新城是失策,然而恥於攻城不下,憤怒的神色掛在臉上。
將軍朱異表示了一些不同的看法,諸葛恪大怒,立即剝奪他的兵權。
都尉蔡林多次陳述用兵計謀,諸葛恪都不採納,於是他馳騎投奔魏國而去。
魏國得知吳國兵士疲睏多病,於是挺一進援兵。
諸葛恪率軍撤退。
士兵們病傷很多,掉隊者沿路都是,有的倒斃於坑溝中,有的被魏軍所俘虜,活著的憤恨不已,死去的使人痛心,全軍上下呼天搶地。
而諸葛恪卻安然自若,出營往江中小洲上住了一個月,企圖在尋陽建立田園,召他回朝的詔書接踵而至,他才慢慢班師回京。
從此全國百姓對他感到失望,而怨忿情緒由是產生。
當年秋八月軍隊返回建業,諸葛恪排列隊伍,儀仗隊導引他回到大將軍府。
隨即他見中書令孫嘿,厲聲責問說:「你們怎敢幾次妄作詔書?」
孫嘿恐懼辭謝出來,借口生病回了家。
諸葛恪出征離京後,選曹所奏准任命的令、長各職官員,全被罷免重新任命。
他更為顯示威嚴,經常怪罪責備他人,要進見他的人,無不誠惶誠恐。
又改換宮中警衛部隊,用他自己親近的人擔任,又命令軍隊整裝待發,準備進軍青州、徐州一帶。
孫峻因為百姓對諸葛恪的怨恨,以及大家對諸葛恪的憎惡,就構陷諸葛恪想發動變亂,於是與孫亮合謀,置備酒席宴請諸葛恪。
諸葛恪將要晉見孫亮的頭天晚上,一精一神煩躁不安,通宵不寐。
天亮起一床一洗漱,聞到水裡有腥臭味,侍者遞給他衣服,衣服也有臭味。
諸葛恪對此感到奇怪,換水換衣,但臭味依舊,他感到惆悵不樂。
他整裝後快步走出來,狗咬住了他的衣服。
諸葛恪說:「狗不想讓我去嗎?」
回來坐下,過了一會兒又起身,狗又來咬住了他的衣服,他令隨從趕跑了狗,於是登車上路。
起初,諸葛恪將要出征淮南時,有位孝子穿著喪服走進內屋,隨從的人稟報了這件事,諸葛恪命令孝子出來並審問他,孝子說:「不知不覺地就進來了。」
當時內外守衛的兵士,都沒有看到,大家都是覺得奇怪。
出征之後,他所坐辦事廳堂的大梁中間斷折。
自新城回來住在東興,有白虹出現在他的船上,他回來拜祭蔣陵,白虹又繞環他的車子。
將要晉見時,停車在宮門,孫峻已在帷帳中埋伏好了士兵,擔心諸葛恪不按時進來使事情敗露,便親自出來見諸葛恪說:「您的尊體如果不太舒服,自然可以改日晉見,我自會向主上稟告。」
想以此試探諸葛恪。
諸葛恪回答說:「我應當自己撐著身一體進宮。」
散騎常侍張約、朱恩等秘密遞上條子給諸葛恪:「今天的佈署不同往常,懷疑有其他變故。」
諸葛恪看了字條後省悟一抽一身離去,還未出宮殿大門,遇到太常滕胤,諸葛恪說:「我突然腹痛,不便入宮。」
滕胤不知道孫峻的陰謀,對諸葛恪說:「您自出征回京後還未朝見,今日主上置酒席宴請您,而您已到了宮門,應該勉力進去為好。」
諸葛恪猶豫著又返回來,帶劍穿靴上殿,拜謝孫亮,回身坐下。
斟上酒後,諸葛恪懷疑有毒而沒有喝。
於是孫峻說:「您的病還未痊癒,應當帶有常服的藥酒,可以自己拿出來喝。」
諸葛恪的心才定下來,另喝自己準備的酒。
酒過數巡後,孫亮回到內殿。
孫峻起身上廁所,脫掉長衣,更換短裝,出來說:「有詔書拘捕諸葛恪。」
諸葛恪驚起,劍還未拔一出鞘,而孫峻的刀已接連砍下。
張約從旁邊砍孫峻,傷其左手,孫峻隨手回砍張約,砍斷了他的右臂。
武裝的衛兵們都跑上殿,孫峻說:「要抓的是諸葛恪,現已死去。」
於是命令刀劍入鞘,將地打掃乾淨又繼續飲酒。
先前,有童謠唱道:「諸葛恪,蘆葦單衣篾鉤落,於何相求成子閣。」
成子閣的反語即石子岡。
建業城南有一條長長的丘陵,名為「石子岡」,是埋葬死人的地方。
鉤落,就是校飾皮帶的東西,民間稱它為「鉤絡帶」。
諸葛恪死後果然被葦席裹了身一體用竹篾束在腰上,被拋一屍一在石子岡。
諸葛恪的長子諸葛綽,任騎都尉,因為與魯王事件有牽連,孫權遣送他回家交付諸葛恪,讓諸葛恪教誨他,諸葛恪用鴆酒將他毒殺。
次子諸葛竦,任長水校尉。
小兒子諸葛建,任步兵校尉。
聽說諸葛恪被誅殺,他們用車子載著自己的母親逃走。
孫峻派遣騎督劉承追趕至白都將諸葛竦殺死。
諸葛建渡過長江,想往北投奔魏國,走了幾十里,為追兵所逮捕。
諸葛恪的外甥都鄉侯張震及常侍朱恩等人,都被誅滅三族。
其初,諸葛竦多次勸諫諸葛恪,諸葛恪不聽從,因此諸葛竦常常憂懼招致災禍。
諸葛恪死後,臨淮人臧均上表懇求收葬諸葛恪說:「為臣聽說雷震電閃,不會一整天,大風激揚,很少終日不停,總是要接著布雲播雨,用以滋潤萬物,是故天地發威,不能整天整旬,帝王發怒,不應任意縱一情。
為臣狂妄無知,不知忌諱,膽敢冒滅身破家之罪,來請求君上降下恩澤。
伏念已故太傅諸葛恪能承繼祖先所遺留的傑出功業,他的幾位伯父叔父遭遇漢朝國祚已盡,九州鼎立,分別依身於魏、蜀、吳三方,都能勤勉忠貞,興隆帝王事業。
及至諸葛恪,生長吳國之地,受吳主教化陶冶,致令名聲英偉,服侍吳主幾十年,沒有萌生禍亂之心,先帝委付他伊尹、周公一樣的大任,將日理萬機的大事交付他。
諸葛恪生一性一剛愎,驕氣凌人,不能慎重地保持國家政權,讓國內和平安定,而為了建功使軍隊長期奔勞在野,不及三年就出兵三次,白白損失百姓士卒,使國家府庫物資用盡,獨自專持國家大權,任意罷免任用官吏,憑借刑法威嚇眾人,上下官員都不敢出聲。
侍中武衛將軍都鄉侯孫峻與他一道受先帝囑托的詔命,看到他一奸一邪暴虐,日益滋盛,擔心將使天下動亂,傾覆危害社稷。
於是奮其威怒,一精一誠貫通雲天,計慮勝過神明,智勇百倍於荊軻、聶政,親自手持白刃,誅殺諸葛恪於殿堂之上,其功績超過朱虛侯、東牟侯。
國家大害,一朝根除,車載他的首級展示於眾,六軍喜樂歡躍,日月增光,風塵平息,實為祖先之神靈,天人之共驗。
如今諸葛父子三人首級,懸市示眾數日,觀看的人幾萬,咒罵聲匯積如風。
國家的大刑,無處不受震動,男一女老幼,無不觀看。
人的思想,在觀察事物時總是樂極生悲,看到諸葛恪顯貴隆盛,世人無與為比,身處三公之位,已是居間多年,今日受到誅殺滅族,如禽一獸受宰無異,觀罷此般情景就會產生相反的感情,能不悲慼傷感?何況已死去了的人,與土壤同歸一處,鑿、挖、砍、刺,再也不能施加罰刑。
希望聖明的朝廷傚法乾坤,震怒不越旬日,讓他的同鄉或過去的部下,以一般的兵士服裝來收殮他,賜給他三寸薄弊。
從前項羽也得到殯葬之賜,韓信也獲得收殮之恩,這就使漢高祖顯揚神明的聲譽。
以陛下篤行三皇之仁,佈施哀憫之心,使朝廷的恩澤加施到受刑者的一屍一骸,使他們再次受到不盡之恩,以此顯揚聲名到遙遠之地,勸勉警戒天下之人,豈不恢弘廣大嗎?從前欒布違反漢高祖詔令去祭奠彭越,我曾私下認為這種作法可恨,不先請示主上,而專門為了博得名聲而恣意妄為,他沒有被處死,實在是大幸。
如今為臣不敢公開表示自己愚昧的情意,以露洩皇上恩德,只好恭敬地草擬這份表章,冒昧說明自己的想法,懇求聖明的朝廷哀憐省察。」
於是孫亮、孫峻聽任諸葛恪餅去的下屬去將他一屍一體收殮安葬,他們由是在石子岡找到了他的一屍一體。
當初,諸葛恪撤軍返還,聶友知道他將要敗亡,寫信給滕胤說:「當人處於強盛之時,可令山動河移,一旦陷於敗弱之地,人們對他的態度就會各式各樣。
說到這裡令人悲傷歎息。」
諸葛恪被誅殺後,孫峻忌恨聶友,打算調他為鬱林太守,聶友發病憂憤而死。
聶友,字文悌,豫章郡人。
滕胤傳,滕胤,字承嗣,北海劇縣人。
他的伯父滕耽、父親滕胄,與劉繇是州里的世交,因為世道擾亂,渡江依附劉繇。
孫權為車騎將軍時,任命滕耽為右司馬,滕耽以寬仁厚道而著稱,去世早,沒有後人。
滕胄善於寫文章,孫權以賓客之禮待他,軍事、國家的文書,常常讓他修改潤色,也不幸短命。
孫權為吳王,追憶過去恩義,封滕胤都亭侯。
滕胤從小就有志節一操一守,容儀俊美。
成年後娶公主為妻。
年三十,開始出任丹楊太守,轉任吳郡、會稽太守,所到之處都受到讚賞。
太元元年(251),孫權重病臥一床一,滕胤回到京都,留下為太常,與諸葛恪一起受遺詔輔政。
孫亮登基後,加授滕胤衛將軍。
諸葛恪準備率領全部軍隊攻打魏國,滕胤勸諫他說:「您在先王去世新君繼位時,接受了伊尹、霍光一樣的重托,入則安定本國朝政,出則摧毀強大外敵,名聲傳揚全國,天下無不震動,百姓的心願,期望得以依賴您而安寧。
如今在大興勞役之後,興師出征,百姓疲憊、國力虧虛,遠方國家的君主有所防備,如果攻城而不能克,野戰而無所獲,這就會喪失以前的功績而招致以後的責備。
不如按兵息師,伺機而行。
況且出兵作戰是重大事情,此事要靠大眾才能成功,眾人如果不高興,您豈得獨自安心?」
諸葛恪說:「大家說不可出兵,是他們都無計慮,心懷苟且偷安的思想,而您也認為他們是對的,我還有什麼指望?因為曹芳昏聵無能,而他的政權被控制在臣下手中,他的臣民本就懷有離心。
如今我利用國家的力量,憑借戰勝的威勢,則所向之處哪能不獲勝?」
他以滕胤為都下督,總管留守事務。
滕胤白天接待賓客,夜間批閱文件,有時通宵不眠。
孫峻傳,孫峻,字子遠,孫堅的弟弟孫靜的曾孫。
孫靜生孫詗。
孫詗生孫恭,孫恭任散騎侍郎。
孫恭生孫峻。
孫峻年少時就熟知射箭馳馬,一精一明果敢、膽大決斷。
孫權在位末年,孫峻為武衛都尉,任侍中。
孫權臨去世前,孫峻受遺詔輔朝政,兼任武衛將軍,此職按例主管宿衛軍,封爵都鄉侯。
諸葛恪被誅殺後,孫峻被升為丞相大將軍,督管朝廷內外各項軍務、假節,晉封為富春侯。
滕胤因是諸葛恪的兒子諸葛竦的岳父而辭職,孫峻說:「鯀和禹罪過不相連累,滕侯您這是何必呢?」
孫峻、滕胤內心雖相互不融洽合意,但外表上都相互包容,孫峻晉封滕胤的爵位為高密侯,仍像以前一樣共事。
孫峻一向沒有顯赫的聲名,驕矜陰險,過多施刑殺人,百姓怨聲載道。
他還一奸一婬一宮女,與公主魯班私通。
五鳳元年(254),吳侯孫英企圖謀殺他,因事情敗露孫英被處死。
五鳳二年(255),魏國將領毋丘儉、文欽率部叛亂,與魏軍在樂嘉作戰,孫峻率領驃騎將軍呂據、左將軍留贊襲擊壽春,正碰上文欽戰敗來向吳軍投降,吳軍返回。
當年,蜀國使者來訪問,將軍孫儀、張怡、林恂等企圖借會見蜀使之機殺死孫峻。
事情敗露,孫儀等自一殺而亡,死者數十人,並株連到公主魯育。
孫峻打算修築廣陵城,朝中大臣們明白那裡無法修城,但都懼怕孫峻,故無人敢講。
只有滕胤勸諫他,孫峻不聽,而此項工程最終未能完成。
第二年,文欽勸說孫峻征伐魏國,孫峻派遣文欽與呂據、車騎將軍劉纂、鎮南將軍朱異、前將軍唐咨從江都進軍淮、泗一帶,圖謀攻佔青、徐二州。
孫峻與滕胤到達石頭城,借此為他們餞行,孫峻帶領隨從百多人進入呂據的軍營。
呂據指揮軍隊整齊嚴謹,孫峻心裡討厭他,就推說心痛離去。
於是他夢見被諸葛恪所擊,因恐懼發病死去,時年三十八歲,將後事托付孫綝。
孫綝傳,孫綝,字子通,與孫峻同一祖父。
孫綝父親孫綽為安民都尉。
孫綝起始為偏將軍,及至孫峻死後,為侍中武衛將軍,兼管朝廷內外各項軍務,接替孫峻主持朝政。
呂據聽到這一消息,十分恐懼,與眾部督將領聯名,共上表舉薦滕胤為丞相,孫綝改滕胤為大司馬,接替呂岱駐守武昌。
呂據領兵返回,派人報知滕胤,想一道廢黜孫綝。
孫綝聽到這一消息,派遣堂兄孫慮領兵在江都迎擊呂據,派宮中使者去命令文欽、劉纂、唐咨等聯合部隊進擊呂據,派侍中左將軍華融、中書丞丁晏告訴滕胤攻取呂據,並有勸喻滕胤應速往之意。
滕胤自認為禍患涉及到自己,因而扣留華融、丁晏,部署兵卒以自衛,召典軍楊崇、將軍孫咨,告知他們說孫綝作亂,迫使華融等寫信責難孫綝。
孫綝不聽,上表說滕胤謀反,許諾將軍劉丞封爵,讓他率領兵馬急速攻打圍困滕胤。
滕胤又脅迫華融等人,讓他們假造詔書徵調部隊。
華融等人不從,滕胤將他們全部殺死。
滕胤神色不變,談笑如常。
有人勸滕胤領兵前往蒼龍門,將士們看到滕公出來,一定都離開孫綝來歸附滕公。
當時已是半夜,滕胤仗著與呂據有約,又難於發動軍隊開進宮門,於是命令約束部下,說呂侯已在很近的路上,故此他的部下都能為他拚死,無人逃離。
其時正颳大風,將近拂曉,呂據未到。
孫綝的軍隊已大規模會集,於是殺滕胤和他的幾十個將士,夷滅滕胤三族。
孫綝被升任為大將軍,假節、封爵永寧侯,他仗恃地位尊貴而非常傲慢,經常做出無禮的事。
其初,孫峻的堂弟孫慮參與誅殺諸葛恪的陰謀,孫峻對他十分厚待,他官至右將軍、無難督,授予符節車蓋,總管九官事務。
孫綝給孫慮的待遇比孫峻時要薄,孫慮很惱火,與將軍王昶企圖謀殺孫綝。
孫綝殺死王昶,孫慮服毒一藥而死。
魏國大將軍諸葛誕佔據壽春叛離魏國,保住壽春城向東吳請降。
吳國派遣文欽、唐咨、全端、全懌等率領三萬人馬前往救援。
魏國鎮南將軍王基圍困諸葛誕,文欽等突圍進入城中。
魏國傾派朝廷內外全部軍隊二十餘萬增加對諸葛誕的保衛。
朱異率領三萬人駐紮安豐城,作為文欽的接應。
魏國兗州刺史州泰在陽淵抗擊朱異,朱異敗退,被州泰追殺,死傷兩千人。
孫綝於是大規模派出兵卒駐紮鑊裡,又派遣朱異率領將軍丁奉、黎斐等部五萬人攻打魏國,將輜重留在都陸。
朱異駐紮黎漿,派遣將軍任度、張震等招募勇敢壯士六千人,於駐地西面六里處架浮橋夜裡渡江,築起偃月形營壘。
被魏國監軍石苞及州泰所攻破,吳軍撤退到高地。
朱異再作車箱圍進一逼一五木城,石苞、州泰攻打朱異,朱異失敗而歸,而魏國太山太守胡烈用奇兵五千從隱秘小路偷襲都陸,將朱異的軍資糧草焚燒乾淨。
孫綝授予朱異三萬人讓他拚死作戰,朱異不服從,孫綝將他斬殺於鑊裡,而派弟弟孫恩去援救,正趕上諸葛誕戰敗,孫恩便帶兵退還。
孫綝既不能救出諸葛誕,又使軍隊損喪大量兵卒,並親自誅殺名將,故此無人不怨恨他。
孫綝因為孫亮開始親理政事後,對自己多有詰難,故此十分害怕。
回到建業後,稱說有病不上朝,在朱雀橋南面修築宮室,派弟弟威遠將軍孫據進入蒼龍做宿衛,弟弟武衛將軍孫恩、偏將軍孫干、長水校尉孫..分別駐守各軍營,打算以此專攬朝政加固自己的地位。
孫亮內心厭惡孫綝,於是追究公主魯育被殺害的原委,責備怨怒虎林督朱熊、朱熊的弟弟外部督朱損,不能匡正孫峻,於是命令丁奉殺死朱熊於虎林,殺死朱損於建業。
孫綝入宮勸諫,孫亮不採納,孫亮於是與公主魯班、太常全尚、將軍劉承商議誅殺孫綝。
孫亮的妃子,是孫綝堂姐的女兒,她將這一謀劃告知孫綝。
孫綝率領兵眾夜裡襲擊全尚,派弟弟孫恩在蒼龍門外殺死劉承,於是進圍皇宮。
孫綝派光祿勳孟宗祭告宗廟廢黜孫亮,召集群臣商議說:「少帝荒一婬一昏亂,不能夠處於皇位上,奉祀宗廟,已祭告先帝將他廢黜。
各位如有不同意見者,就下庭提出異議。」
眾人都很震驚恐懼,說:「惟將軍令是聽。」
孫綝派遣中書郎李崇奪去孫亮的印璽綬帶,將孫亮的罪狀頒布各地。
尚書桓彝不肯署名,孫綝大怒將他殺死。
典軍施正勸孫綝征立琅王牙王孫休,孫綝聽從了這一建議,派遣宗正孫楷進奉書信給孫休說:「我以淺薄的才能,被授予重任,不能輔佐引導陛下。
近幾個月以來,他多次任意妄作,親近劉承,迷悅女色,徵調官員百姓家中的女子,挑選出漂亮者,留在後宮之中,挑選出部隊中十八歲以下的年輕人三千多名,在宮苑中一操一演,日以繼夜地吵吵嚷嚷,毀壞武庫所藏的矛戟五千多枝,用來為戲鬧的器一具。
朱據是先帝的老臣,他的兒子朱熊、朱損都能繼承父親的事業,能自守忠誠道義,從前殺害小鮑主,本是大公主起始設謀,而皇帝不重新查清事情的原委,便殺死朱熊、朱損,對他勸諫他不採納,各位下臣無不惶恐禁聲。
皇帝在宮內造小船三百餘艘,用金銀飾成,工匠日夜不停地幹。
太常全尚,幾代蒙受聖恩,不能督察自己的各位親屬,而全端等人棄城投奔魏國。
全尚權位過於顯要,卻沒有發一句勸諫陛下的話,反而與敵人往來,派人傳遞國家的消息給敵國,恐怕他必定會危害毀滅社稷。
推究依據過去典制,氣運集於大王身上,故此在本月二十七日擒拿全尚、斬殺劉承。
讓皇帝為會稽王,派孫楷前來奉迎大王。
百官翹首,夾道歡迎。」
孫綝派遣將軍孫耽送孫亮前往封邑,流放全尚到零陵,遷全公主到豫章。
孫綝越發志傲意滿,輕侮辱損百姓敬奉的神靈,下手燒燬大橋頭的伍子胥廟,又拆毀佛教寺廟,斬殺道人。
孫休即位後,孫綝自稱草莽臣,到宮門上書說:「臣自我反省,不是主持國家大政之才,只因是皇上近親,地位才居於群臣之上,損傷皇帝名聲,污壞皇位,罪責昭彰,尋究罪過,日夜憂懼。
為臣聽說天命輔助誠信,必定親近有德之人,故此周幽、厲二王失去法度,而宣王中興。
陛下有聖明的德行,繼承帝業,應得賢良輔佐,以此調諧朝政,即使唐堯那樣德行盛廣,尚且需要後稷與契的輔佐,以協助明聖的德行。
古人有言:『顯出能力就列位任職,沒有能力就辭官離任。
』為臣雖然竭力施展自己的能力,但對各種朝政沒有什麼補益。
謹此呈上印璽綬帶符節斧鉞,退歸故里,以此給賢者讓出道路。」
孫休召見並勸慰開導他,又下詔書說:「朕以無德之身,駐守藩國於朝外,值此變革機會,各位公卿士大夫,找到我這個人,讓我奉祀宗廟。
朕因此悵然,如涉深淵、薄冰。
大將軍忠誠的計謀出於內心,扶危定傾,安定康復社稷,功勳赫然。
從前漢宣帝登基,霍光尊貴顯赫,褒揚賢德、獎賞功績,這是貫通古今的道理。
現以大將軍為丞相、荊州牧,食邑五縣。」
孫恩任御史大夫、衛將軍,孫據任右將軍,都被封爵縣侯。
孫干為雜號將軍,封爵亭侯。
孫..也被封爵亭侯。
孫綝一家五侯,都掌管禁衛軍,權力超過君主,自吳有國以來朝中大臣不曾有過此事。
孫綝進獻牛、酒給孫休,孫休未接受。
他轉送給左將軍張布,飲酒正酣時,他口出怨言說:「當初廢黜少主時,很多人勸我自己做皇帝。
我認為陛下賢明,故此迎立他為帝。
皇帝不是我不得立,如今上獻禮物被拒絕,這是待我與一般大臣沒什麼兩樣,我應當重新改變安排。」
張布將孫綝的話告訴孫休,孫休心中懷恨,擔心孫綝作亂,故多次賞賜孫綝,又再加授孫恩為侍中,與孫綝共同審閱文書。
有人密告孫綝懷恨在心欺侮皇上企圖謀反,孫休將此人抓起來交給孫綝。
孫綝將此人殺死。
自此更加恐懼,通過孟宗請求外任駐守武昌,孫休答應他的請求,命令孫綝督率的中營一精一兵一萬多人,全都跟隨孫綝上船啟程,孫綝取出的武庫中的兵器,也全讓他們帶走。
將軍魏邈勸孫休說:「孫綝屯居京都之外必定會叛變。」
武衛士施朔又報告說「孫綝企圖謀反已有跡象」。
孫休秘密詢問張布,張布與丁奉設謀在臘祭聚會時殺孫綝。
永安元年(258)十二月七日,建業城內謠傳明天臘祭聚會有事故發生,孫綝聽說後,心中不快。
夜裡大風拔樹飛沙,孫綝更加恐怖。
初八日臘祭聚會,孫綝推辭有病。
孫休強令他起身,派來的使者有十幾批,孫綝不得已,準備入宮,他手下人阻止他。
孫綝說:「朝廷多次命令,不能推辭,可以預先整頓好隊伍,讓府中起火,借此我就能很快回來。」
於是入宮,不一會府中火起,孫綝請求出宮,孫休說:「外面兵士很多,沒必要麻煩丞相。」
孫綝起身離去座席,丁奉、張布用眼神示意手下人將他捆起來,孫綝叩頭說:「我願被流放到交州。」
孫休說:「你為什麼不流放滕胤、呂據?」
孫綝又說:「我願被淪為官家奴僕。」
孫休說:「怎麼不讓滕胤、呂據淪為官奴!」於是將孫綝斬首,並提著孫綝的頭命令他的部下說:「所有與孫綝同謀的人都被赦免。」
當時放下兵器的有五千人。
孫..乘船企圖北降魏國,被追兵趕上殺掉。
夷滅孫綝三族。
發掘孫峻的棺材,取出他的印璽綬帶,砍毀棺材再把一屍一體埋下,這是因為他殺了公主魯育等人的緣故。
孫綝死時二十八歲。
孫休恥與孫峻、孫綝同族,特地從宗族名冊中刪除他們的名字,稱他們為「故峻」、「故林」。
孫休又下詔說:「諸葛恪、滕胤、呂據都是無罪而被故峻、故林兄弟所殘害,真叫人痛心,馬上給他們改葬,分別為他們祭奠。
凡受諸葛恪等連累被流放遠方的人,一律召回京都。」
濮陽興傳,濮陽興,字子元,陳留人。
他的父親濮陽逸,漢朝末年躲避戰亂到江東,官至長沙太守。
濮陽興少時有才士的聲名,孫權時期任上虞縣縣令,逐漸升至尚書左曹,以五官中郎將的身份出使蜀國,回朝後任會稽太守。
當時琅王牙王孫休居住會稽,濮陽興與他交結深厚。
及至孫休登位,徵召濮陽興為太常衛將軍、負責軍國事務,封爵外黃侯。
永安三年(260),都尉嚴密修建丹楊湖田,築浦裡塘。
孫休詔令百官相聚商議,都認為費工太多而湖田不能保證造成,只有濮陽興認為可以成功。
於是召集眾多兵士、百姓前去興修,工程所費人力財力不可勝數,士卒死的死、逃的逃,還有的自一殺,百姓十分怨恨濮陽興。
濮陽興被升為丞相,與孫休的重臣左將軍張布相互勾結,國人一大失所望。
永安七年(264)七月,孫休去世。
左典軍萬..素來與烏程侯孫鰑友好,於是勸濮陽興、張布廢黜孫休的嫡子而迎立孫皓為帝。
孫皓登位後,加授濮陽興為侍郎,兼任青州牧。
不久萬..譖毀說濮陽興、張布悔恨原先迎立孫皓為帝。
當年十一月初一日上朝時,孫皓藉機收捕濮陽興、張布,將他們流放到廣州,又派人在半路上追殺他們,並夷滅他們的三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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