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書
卷81 列傳第41 劉秀之、顧琛顧覬之
劉秀之,字道寶,東莞莒人,司徒劉穆之從兄子也,世居京口。
祖爽,尚書都官郎,山一陰一令。
父仲道,高祖克京城,以補建武參軍,與孟昶留守,事定,以為余姚令,卒官。
秀子少孤貧,有志一操一。
十許歲時,與諸兒戲於前渚,忽有大蛇來,勢甚猛,莫不顛沛驚呼,秀之獨不動,眾並異焉。
東海何承天雅相知器,以女妻之。
兄欽之為硃齡石右軍參軍,隨齡石敗沒,秀之哀戚,不歡宴者十年。
景平二年,除駙馬都尉、奉朝請。
家貧,求為廣陵郡丞。
仍除撫軍江夏王義恭、平北彭城王義康行參軍,出為無錫、一陽一羨、烏程令,並著能名。
元嘉十六年,遷建康令,除尚書中兵郎,重除建康。
一性一纖密,善糾摘微隱,政甚有聲。
吏部尚書沈演之每稱之於太祖。
世祖鎮襄一陽一,以為撫軍錄事參軍、襄一陽一令。
襄一陽一有六門堰,良田數千頃,堰久決壞,公私廢業。
世祖遣秀之修復,雍部由是大豐。
改領廣平太守。
二十五年,除督梁、南北秦三州諸軍事、寧遠將軍、西戎校尉、梁、南秦二州刺史。
時漢川饑儉,境內一騷一然,秀之善於為政,躬自儉約。
先是,漢川悉以絹為貨,秀之限令用錢,百姓至今受其利。
二十七年,大舉北伐,遣輔國將軍楊文德、巴西、梓潼二郡太守劉弘宗受秀之節度,震盪汧、隴。
秀之遣建武將軍錫千秋二千人向子午谷南口,府司馬竺宗之三千人向駱谷南口,威遠將軍梁尋千人向斜谷南口。
氐賊楊高為寇,秀之討之,斬高兄弟。
元兇弒逆,秀之聞問,即日起兵,求率眾赴襄一陽一,司空南譙王義宣不許。
事寧,遷使持節、督益寧二州諸軍事、寧朔將軍、益州刺史。
折留俸祿二百八十萬,付梁州鎮庫,此外蕭然。
梁、益二州土境豐富,前後刺史,莫不營聚蓄,多者致萬金。
所攜賓僚,並京邑貧士,出為郡縣,皆以苟得自資。
秀之為治整肅,以身率下,遠近安悅焉。
南譙王義宣據荊州為逆,遣參軍王曜徵兵於秀之,秀之即日斬曜戒嚴。
遣中兵參軍韋山松萬人襲江陵,出峽。
竺超民遣將席天生逆之,山松一戰,即梟其首。
進至江陵,為魯爽所敗,山松見殺。
其年,進號征虜將軍,改督為監,持節、刺史如故,以起義功,封康樂縣侯,食邑六百戶。
明年,遷監郢州諸軍事、郢州刺史,將軍如故。
未就。
大明元年,征為右衛將軍。
明年,遷丹一陽一尹。
先是,秀之從叔穆之為丹一陽一,與子弟於事上飲宴,秀之亦與焉。
事柱有一穿,穆之謂子弟及秀之曰:「汝等試以栗遙擲此柱,若能入穿,後必得此郡。」
穆之諸子並不能中,唯秀之獨入焉。
時賒市百姓物,不還錢,市道嗟怨,秀之以為非宜,陳之甚切,雖納其言,竟不從用。
廣陵王誕為逆,秀之入守東城。
其年,遷尚書右僕射。
四年,改定制令,疑民殺長史科,議者謂值赦宜加徙送,秀之以為:「律文雖不顯民殺官長之旨,若值赦但止徙送,便與悠悠殺人曾無一異。
民敬官長,比之父母,行害之身,雖遇赦,謂宜長付尚方,窮其天命,家口令補兵。」
從之。
明年,領太子右衛率。
五年,雍州刺史海陵王休茂反,為土人所誅,遣秀之以本官慰勞,分別善惡。
事畢還都,出為使持節、散騎常侍、都督雍、梁、南北秦四州、郢州之竟陵、隨二郡諸軍事、安北將軍、寧蠻校尉、雍州刺史。
上車駕幸新亭,視秀之發引,將征為左僕射,事未行,八年卒,時年六十八。
上甚痛惜之,詔曰:「秀之識局明遠,才應通暢,誠著蕃朝,績宣累岳。
往歲逆臣交構,首義萬里,及職司端尹,贊戎兩宮,嘉謀征譽,實彰朝野。
漢南法繁民嗛,屬佇良牧,故暫輟心膂,外弘風規,出未逾期,德庇西服。
詳考古烈,旅觀終始,淳心忠概,無以尚茲。
方式亮皇猷,入衛根本,奄至薨逝,震慟於朕心。
生榮之典,未窮一寵一數,哀終之禮,宜盡崇飾。
兼履謙守約,封社弗廣,興言悼往,益增痛恨。
可贈侍中、司空,持節、都督、刺史、校尉如故,並增封邑為千戶。
謚為忠成公。」
秀之野率無風采,而心力堅正。
上以其蒞官清潔,家無餘財,賜錢二十萬,布三百匹。
子景遠嗣,官至前軍將軍。
景遠卒,子俊,齊受禪,國除。
秀之弟粹之,晉陵太守。
顧琛,字弘瑋,吳郡吳人也。
曾祖和,晉司空。
祖履之,父惔,並為司徒左西掾。
琛謹確不尚浮華,起家州從事,駙馬都尉,奉朝請。
少帝景平中,太皇太后崩,除大匠丞。
彭城王義康右軍驃騎參軍,晉陵令,司徒參軍,尚書庫部郎,本邑中正。
元嘉七年,太祖遣到彥之經略河南,大敗,悉委棄兵甲,武庫為之空虛。
後太祖宴會,有荒外歸化人在坐,上問琛:「庫中仗猶有幾許?」
琛鱉答:「有十萬人仗。」
舊武庫仗秘不言多少,上既發問,追悔失言,及琛鱉對,上甚喜。
尚書寺門有制,八座以下門生隨入者各有差,不得雜以人士。
琛以宗人顧碩頭寄尚書張茂度門名,而與碩頭同席坐。
明年,坐遣出,免中正。
凡尚書官,大罪則免,小罪則遣出。
遣出者,百日無代人,聽還本職。
琛仍為彭城王義康所請,補司徒錄事參軍,山一陰一令,復為司徒錄事,遷少府。
十五年,出為義興太守。
初,義康請琛入府,欲委以腹心,琛不能承事劉湛,故尋見斥外。
十九年,徙東一陽一太守,欲使琛防守大將軍彭城王義康,固辭忤旨,廢黜還家積年。
二十七年,索虜南至瓜步,權假琛建威將軍。
尋除東海王禕冠軍司馬,行會稽郡事。
隨王誕代禕,復為誕安東司馬。
元兇弒立,分會稽五郡置會州,以誕為刺史,即以琛為會稽太守,加五品將軍,置將佐。
誕起義,加冠軍將軍。
事平,遷吳興太守。
孝建元年,征為五兵尚書。
未拜,復為寧朔將軍、吳郡太守。
以起義功,封永新縣五等候。
大明元年,吳縣令張闓坐居母喪無禮,下廷尉。
錢唐令沈文秀判劾違謬,應坐被彈。
琛宣言於眾:「闓被劾之始,屢相申明。」
又云:「當啟文秀留縣。」
世祖聞之大怒,謂琛賣惡歸上,免官。
琛母老,仍停家。
琛及前西一陽一太守張牧,並司空竟陵王誕故佐,誕待琛等素厚。
三年,誕據廣陵反,遣客陸延稔繼書板琛為征南將軍,牧為安東將軍,琛子前尚書郎寶素為諮議參軍,寶素弟前司空參軍寶先為從事中郎,牧兄前吳郡丞濟為冠軍將軍,從弟前司空主簿晏為諮議參軍。
時世祖以琛素結事誕,或有異志,遣使就吳郡太守王曇生誅琛案子。
會延稔先至,琛等即執斬之,遣二子送延稔首啟世祖曰:「劉誕猖狂,遂構釁逆,凡在含齒,莫不駭惋,臣等預荷國恩,特百常憤。
忽以今月二十四日中獲賊誕疏,欲見邀誘。
臣即共執錄偽使,並得誕與撫軍長史沈懷文、揚州別駕孔道存、撫軍中兵參軍孔璪、前司兵參軍孔桓之、前司空主簿張晏書,具列本郡太守王曇生。
臣即日便應星馳歸骨輦轂,臣母年老,身在侍養,輒遣息寶素、寶先束骸詣闕。」
世祖所遣誅琛使其日亦至,僅而獲免。
上嘉之,召琛出,以為西一陽一王子尚撫軍司馬,牧為撫軍中兵參軍。
琛母孔氏,時年百餘歲。
晉安帝隆安初,琅邪王廞於吳中為亂,以女為貞烈將軍,悉以女人為官屬,以孔氏為司馬。
及孫恩亂後,東土饑荒,人相食,孔氏散家糧以賑邑里,得活者甚眾,生子皆以孔為名焉。
琛仍為吳興太守。
明年,坐郡民多翦錢及盜鑄,免官。
六年,起為大司農,都官尚書,新安王子鸞北中郎司馬、東海太守、行南徐州事,隨府轉撫軍司馬,太守如故。
前廢帝即位,復為吳郡太守。
太宗泰始初,與四方同反,兵敗,奉母奔會稽。
台軍既至,歸降。
寶素與琛相失,自一殺。
琛尋丁母憂,服闋,起為員外常侍、中散大夫。
後廢帝元徽三年,卒,時年八十六。
寶先大明中為尚書水部郎。
先是,琛為左丞荀萬秋所劾,及寶先為郎,萬秋猶在職,自陳不拜。
世祖詔曰:「敕違糾慢,憲司之職,若理有不公,自當更有釐正。
而自頃刻無輕重,輒致私絕。
此風難長,主者嚴為其科。
寶先蓋依附世准,不足問。」
先是,宋世江東貴達者,會稽孔季恭,季恭子靈符,吳興丘淵之及琛,吳音不變。
淵之字思玄,吳興烏程人也。
太祖從高祖北伐,留彭城,為冠軍將軍、徐州刺史,淵之為長史。
太祖即位,以舊恩歷顯官,侍中,都官尚書,吳郡太守。
卒於太常,追贈光祿大夫。
顧覬之,字偉仁,吳郡吳人也。
高祖謙,字公讓,晉平原內史陸機姊夫。
祖崇,大司農。
父黃老,司徒左西掾。
覬之初為郡主簿。
謝晦為荊州,以為南蠻功曹,仍為晦衛軍參軍。
晦一愛一其雅素,深相知待。
王弘闢為揚州主簿,仍為弘衛軍參軍,鹽官令,衡一陽一王義季右軍主簿,尚書都官郎,護軍司馬。
時大將軍彭城王義康秉權,殷、劉之隙已著,覬之不欲與殷景仁久接事,乃辭腳疾自免歸。
在家每夜常於一床一上行腳,家人竊異之,而莫曉其意。
後義康徙廢,朝廷多以異同受禍。
復為東遷、山一陰一令。
山一陰一民戶三萬,海內劇邑,前後官長,晝夜不得休,事猶不一舉。
覬之理繁以約,縣用無事,晝日垂簾,門階閒寂。
自宋世為山一陰一,務簡而績修,莫能尚也。
還為揚州治中從事史,廣陵王誕、廬陵王紹北中郎左司馬,揚州別駕從事史,尚書吏部郎。
嘗於太祖坐論江左人物,言及顧榮,袁淑謂覬之曰:「卿南人怯懦,豈辦作賊。」
覬之正色曰:「卿乃復以忠義笑人!」淑有愧色。
元兇弒立,朝士無不移任,唯覬之不徙官。
世祖即位,遷御史中丞。
孝建元年,出為義一陽一王昶東中郎長史、寧朔將軍、行會稽郡事。
尋征為右衛將軍,領本邑中正。
明年,出為湘州刺史,善於蒞民,治甚有績。
大明元年,征守度支尚書,領本州中正。
二年,轉吏部尚書。
四年,致仕,不許。
時沛郡相縣唐賜往比村硃起母彭家飲酒還,因得病,吐蠱蟲十餘枚。
臨死語妻張,死後刳腹出病。
後張手自破視,五藏悉糜碎。
郡縣以張忍行刳剖,賜子副又不禁駐,事起赦前,法不能決。
律傷死人,四歲刑;妻傷夫,五歲刑;子不孝父母,棄市,並非科例。
三公郎劉勰議:「賜妻痛往遵言,兒識謝及理,考事原心,非存忍害,謂宜哀矜。」
覬之議曰:「法移路一屍一,猶為不道,況在妻子,而忍行凡人所不行。
不宜曲通小情,當以大理為斷,謂副為不孝,張同不道。」
詔如覬之議。
加左軍將軍,出為吳郡太守。
八年,復為吏部尚書,加給事中,未拜,欲以為會稽,不果。
還為吳郡太守。
幸臣戴法興權傾人主,而覬之未嘗降意。
左光祿大夫蔡興宗與覬之善,嫌其風節過峻。
覬之曰:「辛毗有云:孫、劉不過使吾不為三公耳!」及世祖晏駕,法興遂以覬之為光祿大夫,加金章紫綬。
太宗泰始初,四方同反,覬之家尋一陽一,尋一陽一王子房加以位號,覬之不受,曰:「禮年六十不服戎,以其筋力衰謝,非復軍旅之日,況年將八十,殘生無幾,守盡家門,不敢聞命。」
孔覬等不能奪。
時普天叛逆,莫或自免,唯覬之心跡清全,獨無所與。
太宗甚嘉之,東土既平,以為左將軍、吳郡太守,加散騎常侍。
泰始二年,復為湘州刺史,常侍、將軍如故。
三年卒,時年七十六。
追贈鎮軍將軍,常侍、刺史如故。
謚曰簡子。
覬之家門雍睦,為州鄉所重。
五子:約、緝、綽、縝、緄。
綽私財甚豐,鄉里士庶多負其責,覬之每禁之,不能止。
及後為吳郡,誘綽曰:「我常不許汝出責,定思貧薄亦不可居。
民間與汝交關有幾許不盡,及我在郡,為汝督之。
將來豈可得。
凡諸券書皆何在?」
綽大喜,悉出諸文券一大廚與覬之,覬之悉焚燒,宣語遠近:「負三郎責,皆不須還,凡券書悉燒之矣。」
綽懊歎彌日。
覬之常謂秉命有定分,非智力所移,唯應恭己守道,信天任運,而暗者不達,妄求僥倖,徒虧雅道,無關得喪。
乃以其意命弟子願著《定命論》,其辭曰:
仲尼云:「道之將行,命也;道之將廢,命也。」
丘明又稱:「天之所支不可壞,天之所壞不可支。」
卜商亦曰:「死生有命,富貴在天。」
孟軻則以不遇魯侯為辭。
斯則運命奇偶,生數離合,有自來矣。
馬遷、劉向、揚雄、班固之徒,著書立言,鹹以為首,世之論者,多有不同。
嘗試申之曰:
夫生之資氣,清濁異原;命之稟數,盈虛乖致。
是以心貌詭貿,一性一運舛殊,故有邪正昏明之差,修夭榮枯之序,皆理定於萬古之前,事征於千代之外,沖神寂鑒,一以貫之。
至乃卜相末技,巫史賤術,猶能豫題興亡,逆表成敗。
禍福指期,識照不能徙;吉凶素著,威衛不能防。
若夏氓宅生於帝宮,豈蠲殘傷之祟;漢臣衍貨於天府,寧免喂斃之魂。
且又善惡之理雖詳,而禍福之驗常昧;逆順之體誠分,而吉凶之效常隱。
智絡天地,猶罹沈牖之災;明照日月,必嬰深匡之難。
增信積德,離患於長饑;席義枕仁,徼禍於促算。
何則?理運苟其必至,聖明其猶病諸。
況乃蕞跡流惑之徒,投心顓蒙之域,而欲役慮以揣利害,策情以算窮通,其為重傷,豈不惑甚。
是以通人君子,閒泰其神,沖緩其度,不矯俗以延聲,不依世以期榮。
審乎無假,自求多福,榮辱修夭,夫何為哉!
問曰:夫《書》稱惠迪貽吉,《易》載履信逢祐,前哲余議,亦以將迎有會,淪塞無兆,宣攝有方,夭閼無命。
善游銷一魂於深梁,工騎燼生於曠野,明珠招駭於暗至,蟠木取一悅於先容。
是以罕、樂以一陽一施長世;景、惠以一陰一德遐紀。
彭、竇以繕衛延命;盈、忌以荒湎促齡。
陳、張稱台鼎之崇;嚴、辛衍宰司之盛。
若乃游惡蹈凶,處逆踐禍,宣昭史策,易以研正。
至如神仙所序,天竺所書,事雖難征,理未易詰,留滯傾光,思聞通裁。
對曰:子可謂扶繩而辨,循刻而議。
若乃宣攝有方,豈非吉運所屬;將迎有會,實亦凶數自挻。
若夫一陽一施一陰一德,長世遐年,揆厥所原,孰往非命。
研復來旨,仇校往說,起予惟商,未識所異。
資生稟運,參差萬殊,逆順吉凶,理數不一。
原夫餐椒非養生之術,咀劍豈衛一性一之經。
命之所延,人肉其骨,而含嚼膏粱,時或嬰患。
深澗乖徼一寵一之津,空谷絕探榮之轍,運之所集,物稊其枯,而俯仰竿牘,終然離沮。
爾乃蹻、跖橫行;曾、原窘步。
湯、周延世,詡、邑絕緒。
吉凶征應,糾纆若茲。
畢萬保軀,宓賤喪領,梁野之言,豈不或妄。
谷南、魯北,甘此促生;彭翁、竇叟,將以何術。
晉平、趙敬,一婬一放已該;漢主、魏相,奚獨傷夭。
同異若斯,是非孰正。
至如雷濱凝分,挫志遠圖;棘津一陰一拱,振功高世。
樊生沖矯,鐫旌善之文,華子高抗,銘懲非之策,皆士衡所云「同川而異歸」者也。
殊塗均致,實繁有征。
即理易推,在言可略。
昔兩都全盛,六一合殷昌,霧集貴一寵一之閭,雲動權豪之術,鈞貿貽談,豈唯陳、張而已。
觀夫二子,才未越眾,而此以藉榮揮價,彼獨擯景淪聲,通否之運,斷可知矣。
嚴、辛不安時任命,而委罪亮直,亦地脈之徒歟。
若神仙所序,顯明修習,齊強燕平,厥驗未著,李覃董芬,其效安在。
喬、松之侶,雲飛天居,夷、列之徒,風行水息,良由理數懸挺,實乃鍾茲景命。
天竺遺文,星華方策,因造前定,果報指期,貧豪莫差,修夭無爽,有允瑣辭,無愆鄙說,統而言之,孰往非命。
冥期前定,各從所歸,善惡無所矯其趨,愚智焉能殊其理。
若乃得議其工,失嗤其拙,一操一之則栗,捨之則悲,斯固染情於近累,豈不貽誚於通識。
問曰:清論光心,英辯溢目,求諸鄙懷,良有未盡。
若動止皆運,險易自天,理定前期,一靡一非暗至。
玉一門犁丘,睿識弗免。
豈非聖愚齊致,仁虐同功。
昏明之用,將何施而可?
對曰:夫聖人懷虛以涵育,凝明以洞照。
惟虛也,故無往而不通;惟明也,故無來而不燭。
涸海流金,弗染溫涼之岨;嚴兵猛兕,無累爪刃之災。
忘生而生愈全,遺神而神彌暢。
若玉一門犁丘,蓋同跡於人,故同人有患,然而均心於天,亦均天無害。
大賢則體備形器,慮盡藏假,靜默以居否,深拱以違礥,皆數在清全,故鍾茲妙識。
是以稟仲尼之道,不在奔車之上;資伯夷之運,不處覆舟之下。
若乃越難趨險,逡巡弗獲,履危踐機,黽勉從事,愚之所司,聖亦何為。
及中下之流,馳心妄動,是非舛干,倚伏移貿,故北宮意逆而功順,東門心晦而跡明;宣應遺筮而逢吉,張松協數而遘禍。
且智防有紀,患累無方。
爾乃猘狗逐而華子奔,腐鼠遺而虞氏滅;匣猿逸而林木殘,櫝珠亡而池水竭。
凡厥條流,曲難詳備,搖形役思,其效安征。
豈若澡雪靈府,洗練神宅,據道為心,依德為慮,使跡窮則義斯暢,身泰則理兼通,豈不美哉!何必遺此而取彼。
問曰:夫建極開化,樹聲貽則,典防之興,由來尚矣。
必乃幽符懸兆,冥數指期,善惡前征,是非素定,名教之道,不亦幾乎息哉!
對曰:天生蒸民,樹之物則,教義所稟,豈非冥數。
何則?形氣之具,必有待而存;顓蒙之倫,豈無因而立。
必假纖紈以安生,藉梁豢以延祀,資信禮以繕一性一,秉廉義以劾情。
聖人聰明深懿,履道測化,通體天地,同情日月,仰觀俯察,撫運裁風。
於是乎昭日星之紀,正霜雨之度,張雲霞之明,衍風露之渥,浮舟翼滯,騰駕振幽。
又乃甄理三才,辨綜五德,弘鋪七體之端,宣昭八經之緒。
是以時雍在運,群方自通,抱德煬和,全真保一性一。
故信食相資,代為脣齒;富教相假,遞成輔車。
今弛棄纖紈,損絕梁豢,必雲徼生委命,豈不已曉其迷。
至乎湮斥廉義,屏黜信禮,責以祈存推數,遂乃未辨其惑;連類若斯,乖妄滋甚。
然則教義之道,生運所資,一寵一辱榮枯,常由此作。
斯固命中之一物,非所以為難也。
問曰:循復前旨,既以理命縣兆,生數冥期。
研覆後文,又雲依杖名教,帥循訓范。
若藉數任天,則放情蕩思;拘訓馴范,則防慮檢喪。
函矢殊用,矛戈異適,雙美之談,豈能兩遂。
對曰:夫一性一運乖舛,心貌詭殊,請布末懷,略言其要。
若乃吉命所鍾,縱一情蹈道,訓一性一而順,因心則靈。
凶數所挻,率由踐逆,聞言不信,長惡無悛。
此愚智不移,聲訓所遺者也。
其有見善如不及,從諫如順流,是則命待教全,運須化立。
譬以良醫之室,病者所存,至如澄神清魂,平心實氣,無妄之痾,勿藥有喜,所謂縱情蹈道,無假隱括。
若膏肓之疾,長桑不治,體府之病,一陽一慶弗理,此則率由踐逆,自絕調御。
至乃趙儲之命宜永,須扁鵲而後全,齊後之數必延,待文摯而後濟。
亦猶運鍾循獎,彝范所興,善惡無主,唯運所集而異。
膏梁方丈,沈疾弗顧;瑤碧盈尺,阽危弗存。
夫靜躁之容,造次必於是;曲直之一性一,顛沛不可移。
是以夷、惠均聖而異方;遵、竦齊通而殊事。
雖復鉗桎羿、帟,思服巢、許之情;捶勒曾、史,言膺蹻、跖之慮。
不然之事,斷可知也。
必幽符鑽仰,冥數修習,雖存陵惰,其可得乎!筆運屬波流,勢無防慮,命徼山立,理無放情。
用殊函矢,雙美奚躓;談異矛戈,兩濟何傷。
問曰:夫君臣恩深,師資義固,所以沾榮塗施,提飾荷聲。
故刳心流腸,捐生以亢節;火妻灰子,霾名以償義。
若幽期天兆,則明揚可遺;冥數自賓,則感效宜絕。
豈其然乎?
對曰:論之所明,原本以為理,難之所疑,即末以為用。
蓋一陰一閉之巧不傳,萌漸之調長絕。
故知妄言賞理,古人所難。
吾所謂命,固以綿絡古今,彌貫終始,爰及君臣父子,師友夫妻,皆天數冥合,神運玄至。
逮乎睽一愛一離會,既命之所甄,昏爽順戾,亦運之所漸。
爾乃松柳異質,薺荼殊一性一,故疾風知勁草,嚴霜識貞木,何異忠孝之質,資行夙昭。
至於刻志酬生,題誠復施,殉節投命,馴義忘己。
亦由石雖可毀,堅不可銷,丹雖可磨,赤不可滅。
因斯而言,君臣師資,既幽期自賓,心力感效,亦冥數天兆。
夫獨何怪哉!
願字子恭,父淵之,散騎侍郎。
願好學,有文辭於世。
大明中,舉秀才,對策稱旨,擢為著作佐郎,太子舍人。
早卒。
史臣曰:孝建啟基,西楚放命,難連淮、濟,勢盛江服。
硃修之著節漢南,劉秀之推鋒萬里,並誠載艱一,忠惟帝念。
而逾峴之鋒,戰有獨克,出硤之師,舟無只反。
雖霜霰並時,而計功則異也。
及定終之命,等數相懸,蓋由義結蕃朝,故恩有厚薄。
雖故舊不遺,聞之前訓,隆名爽實,亦無取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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